晚风阴冷,带着冰凉的雨雪吹拂在她们的身上。身旁有一片梅林,红色的梅花在雪中傲然绽放。
燕语然最讨厌她这幅自鸣得意的模样,咬牙切齿地说:“你是得了什么只会高傲笑着的病吗?”
“本宫看你发怒的样子有些想笑,你既然不想说,本宫可就要回宫了。”林绿萼转身,又回头露出她最擅长的挑衅的笑容,“天黑路滑,然然姐身体娇弱,回宫要小心哦。”
“为什么没有人指认我?”燕语然在她背后愤怒地喊道。
“好好活着不好吗?本宫专门叮嘱了今日作证的诸人,不要提及德妃的恶事。”林绿萼站在梅树下,美色比红梅更艳,“本宫与德妃姐妹情深,本宫当然要留下你,保住你,让你在担惊受怕中,与本宫好好玩玩。”
燕语然冷哼,摸着肿痛的半张脸,她脸颊被林绿萼戒指上的花纹勾破了皮,经冷风一吹,嘶嘶地痛。“就凭你吗?”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本宫有许多朋友。不似你,朋友都快死了,你却还好好活着。”林绿萼说完又笑了笑,“为什么恨本宫啊,本宫自诩没有对不起你之处。”
“七年前,我深爱的罗争被皇上杀死了,林相却向皇上提议,投降的世家中,尚无贵女侍奉皇上,不如在林、燕两家中,择一女子,侍奉在皇上左右。你才十二岁,我十七岁,皇上除了我,还会选谁?”燕语然愤怒地指着林绿萼那张姣好的脸,“你却和我弟弟定了亲。同样是投诚的世家,为什么林家步步高升,燕家却屡遭排挤,为什么我要因你父亲的提议,进宫伺候皇上,你却和我弟弟成为京中传唱的才子佳人!你的一切都是践踏着我得到的,我为什么不恨你!”
“竟有这种事。”林绿萼点头,怪不得云水问了林相,林相却不说,恐怕是羞于启齿,“那你该去报复皇上和我父亲啊,把仇恨宣泄到无辜的人身上,这是懦夫所为。”
林绿萼摇了摇头,拉着云水继续回宫,“如果谁害了我,我会报复谁,不会因力量不足而去谋害他无辜的子女。你若因这样恨我,那我更瞧不起你了。”
燕语然在她身后咒骂不止。
“不用管她吗?”云水听着她肮脏的咒骂,回眸瞥了她一眼,用看死人的眼神问。
“先和她玩玩吧,好日子还长着呢。”林绿萼努了努嘴,“先回宫和我的面首……”
第48章 屡屡 去夜聊吗
云水拿起灯罩, 将烛火吹熄了,留下一根蜡烛照明。他悄无声息地走到床边,注视着林绿萼熟睡的容颜。
她睫毛轻微地颤动, 即使睡着了,双手也抓着锦被的边缘, 一会儿翻身转向里边,踢掉脚边的被子。他刚帮她整理好被褥,她又翻身转向外边,扯掉了盖在身上的被子, 露出洁白的脖颈, 鹅黄色的中衣半敞着。云水收回视线,平和地又替她盖上。
如此几次之后, 云水掌握了规律,姐姐往里翻时会踢被子, 往外翻时会掀被子。姐姐睡得并不安稳,她喉咙里时不时的会发出细微的嘟哝声, 似婴儿咿呀学语之音。今天回来之后, 姐姐情绪就十分低落,呆坐在镜前任由婢女取掉钗环, 再木讷地洗漱了一番, 躺在床上沉默了许久, 才缓缓睡去。
他隐约也猜到了什么, 正在垂眸思索明日姐姐醒来后如何安慰她时, 林绿萼突然坐起来,愤懑地嘟囔道:“不睡了,好烦好烦。”
“渴吗?”云水递上温热的蜂蜜水。
林绿萼咕噜咕噜地喝完,嘴里的干燥得到滋润, 烦躁也散了一点,“再来一杯。”她在云水转身的一刹那拉住他的衣袖,“罢了,你坐下。”
“真的气死我了,父亲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如果皇上当着我的面,杀了我真心相爱之人,我却因皇上的宠臣提议而进宫去伺候皇上,我也会恨啊!我方才装作无关痛痒的模样,只是不想让她知道我心中的震惊,我一直暗自揣测她是在宫里寂寞了,逐渐憋出病来,才想阻碍我的人生,让我像她一般不快乐。但她这一生,确实是被我父亲毁了,若她怪我,我也能够体谅,但不会原谅她对我的作为。”林绿萼长长地叹了一声,又蹬了几下被子,她也恨皇上,她不想让皇上碰她,曾做过伤害自己身体的事,也曾想过毁去容貌。可是真让她去报复皇上,她也做不了什么,因为林家和依附林家的世家如今的权势,全是倚仗这个对她父亲极度信任的皇上。
“林相也许是有什么苦衷?”林相的很多作为,云水也感到迷茫,他过往九年生活在马厩中,并不清楚林相到底在做什么,唯一知道的就是林相受他父皇所托,保护他。
“他能有什么苦衷啊,我过往在府里的时候,就常见他贪污受贿,搜刮民脂民膏。寒门子弟,无论再有才华,他都会打压别人进封,反而是给了他好处的庸才,他还时常提拔。我方才做梦的时候,梦到了那日罗进士被皇上杀死……”梦里的血腥浮现在面前,她淡淡摇头闭上了双眼,“我想了想,似乎真的是父亲的话,引得本已经出了气的皇上,又提刀把罗争给杀了。”
林绿萼又想起过往种种事,“你真的不敢想象,他有多狂妄,没什么事情是他不敢做的,排挤非林系的朝臣,那是无所不用其极。我记得以前有一位徐侍郎,也颇有能力,被父亲抓到了一点错处,父亲就反复地把徐侍郎的过错无限放大,硬是让徐侍郎被外放到南方海边去当官了。”
“可是林相的能力也很出众,也许正是他仗着皇上的喜爱做一些贪权图利的事,才让皇上觉得能看到林相的野心,知道他爱什么,才更好掌控。”云水轻拍林绿萼纠结地抓着被褥的手,安抚地笑道,“时候不早了,睡吧。”
林绿萼低垂着头,苦笑了一下,“可是知道了这么多父亲做的坏事,我也心安理得地接受家里带给我的好处。无事的时候,骂父亲几句,出事的时候,又感激有他在,我才能够放肆。说起来,我也并非一个纯粹的好人,只是为了自己快活过活的人。”她反拉着他的手,纠结地抿了抿唇,低落地说,“你会觉得我卑鄙吗?”
“姐姐,你已经很好了。你对身边照顾你的仆人,都尽力照拂,与你真心交好之人,你也付诸真心,未曾主动去谋害过谁,也体谅和照顾被林相摆布的女子,如梁氏和我……”他浅浅笑了笑,“最初姐姐对我好不就是觉得我可怜吗。姐姐不让我接触皇上,还担心林相给了我宠冠六宫,三年抱俩的任务,怕我早早的殒命在宫斗中。”
林绿萼想起那时自己真情实感地担忧云水,怕这么清秀可人的小姑娘被皇上临幸后,招惹其他妃嫔妒忌,死得不明不白,硬是拦着不让他接触皇上,她想着那时的担忧就觉得好笑,轻拍云水的额头,“让你骗我,我该第一天就把你送上龙床。”
云水双手在身前合十,嘟着嘴委屈巴巴地哀求,“我会抱住贵妃的大腿,求求了,不要这样。”
她看着他可爱的模样,身体前倾在他的唇上落下重重一吻,留下潋滟的水渍,“我说行吧,那先送到贵妃床上。”
“贵妃秀色可餐,我只好勉强同意了。”他往前一步跪在床上,与她拥吻,她嘴里残留着一些蜂蜜水的香甜,融进彼此的唾沫中。
云水察觉到她兴致缺缺,眼里总有一些哀愁之色,他轻啄了一下她的唇,停下了与她唇齿缠绵,安抚地将她抱在怀中,她柔顺的发丝挤在他的胸膛,他轻缓地抚摸着她的背脊,轻声询问:“姐姐似乎有心事。”
烛火照着窗户上吉祥的窗花图案,夜来风声渐大,隐约是又要下雪了。林绿萼望着红艳的窗花,一时失了神。
“我方才想到,今夜淑妃胜了,她陪伴皇上这么多年,今天是第一次在除夕夜可以将心爱之人拥在怀中,她会是怎样的心情呢。”
他不解地询问,“为什么会想到这些,我以为姐姐避开了灾祸,又反将陷害之人惩治了,会很快乐。”
“当然快乐啊,如果不是你提前发现了她们的计划,今夜我会在被拷打中度过,而不是半夜梦醒,搂着水水的细腰,摸来摸去。”林绿萼说着,手从他的腰摸到平坦的胸膛,他虽然看着瘦,摸着倒是肌肉紧绷,她又摸到结实的臂膀之上,暗自赞叹,不错,我很喜欢。
“姐姐……”他咽了咽口水,按住怀中乱动的纤纤玉指,声音略微暗哑,“你到底是乐还是愁啊。”
“为逢凶化吉而喜悦,但也略感忧愁。我感觉淑妃和皇后的矛盾,是皇上一手挑起的,他却乐在其中。”她轻诶了一声,她的下巴被他捏着,被迫仰起头迎接他的亲吻。
他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脸上,他在唇齿交缠中嘟哝了一句,“为什么这么说。”脑子里却完全没有在想她说的事,只感到暖暖的热流荡漾全身,很想将姐姐揉进身体里。
“我听闻皇上年少贫苦时,与表妹青梅竹马,曾立誓功成名就后娶表妹为妻。年少的淑妃便一直在等他,却听到被封为将军的表哥娶了杨氏贵女为妻。”林绿萼推了推他,搂了搂自己渐渐不遮体的衣服,“你好热哦。”
“然后呢。”云水侧头低喘,姐姐真的好过分,一边撩拨他,一边和他讲一些很正经的事,让他不知该进一步还是退一步。
“皇上怀着对表妹的愧疚之情,一直对淑妃宠爱无度。可他又贪恋杨家的权势带给他的好处,所以他给皇后足够的纵容。皇后做的一些事,他应该是知道的,但他根本不在意这些妃嫔的死活,若皇后折腾这些妃嫔来出气,少给他使气,他还乐得自在呢。”
云水点头,躺在一旁叹息,这样下去身体迟早会垮掉,他附和道:“他是九五至尊,稍微花一点心思在后宫,这些妃子和皇嗣也不会折了。”
“我今夜看到皇后被拖走时的落寞,淑妃在皇上怀中哭泣却露出终于出了一口恶气的释怀,她们两个人,尚且对皇上很重要了,都不快活。更何况其他的妃嫔们呢。”林绿萼身上痒痒的,还残留着他抚摸的余热,她小心地压低声音喘了一下,对躺着一旁的云水笑道,“所以我很羡慕前朝的哀帝夫妇,宫中只有皇后一人,感情甚笃。哀帝身体不好,又逢数代乱政,朝臣也劝他为了国家安宁,迎藩王之女入宫,但他拒绝了,依旧信守与皇后的承诺,今生只此一人。”
林绿萼眼含落寞,想起对她甚好的前朝皇后,还有那个眼眸清澈若水的小太子,“说着又有些伤感,哀帝如果将各世家女迎入宫中,暂且能安定一些时日,前朝也就不会……”她突然转头看向云水,怔住了片刻,她扶着他的侧脸,将他的头转向自己,仔细地打量了一番他的容颜。
又来?不了不了。他以为姐姐又想和他亲吻,“姐姐,你又不愿……又屡屡……我真的累了。”
“你和我记忆中的一个人,长得好像。怪不得,我看到你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地觉得亲切。”林绿萼脑中慌乱了,所以她对云水的好感和亲昵,是来自于他和晏隽之相似的容貌吗?她又不禁怀疑父亲的用意了,为什么挑选一个和他这么相似的人来她身边,是为了补偿她吗?
云水抿唇,笑着问道:“那姐姐更喜欢我,还是更喜欢他呢?”
林绿萼“啊”了两声,犹豫了片刻,拉着被子捂住头,“我……不知道。”
第49章 拥怀 去祭酒吗
林绿萼看他衣衫不整地躺身旁, 拉过被子盖住他,他们一起挤在温暖的被窝里,她顺势侧过身搂住他, 好奇地问:“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吗?”
云水假装不知,他作为一个在马厩长大的孩子, 怎会知道林绿萼与前朝太子的往事。姐姐温暖柔软的身体贴着他,他一动也不敢动,喉头微痒,咽了咽口水, “姐姐是说燕公子吗?我感觉我和他长得不像啊。”
“你想多了, 怎么会是他啊。”她低笑了两声,脸庞贴着他的胸膛, “怪不得你会问我更喜欢谁。”
“那我悄悄告诉你,这是我心里的秘密, 你不准告诉别人。”
“好呀。”他也想知道,过往的自己在姐姐的心中, 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林绿萼神神秘秘地凑近到他耳边, 湿润的呼吸轻柔地拂过他的耳畔,云水止不住轻颤了颤, 往外移了一点, 姐姐真的很过分, 她每每做出这些撩拨人的举动之后, 待他想要更深入的探索, 她又会急忙地制止。他尊重姐姐,不想让她不快,可她这样反复地挑弄,难道是嘴上说不要, 心里其实很期待?
“你的模样,和前朝太子晏隽之,有七八分相似。但我也说不准你们到底有多像。他死的时候才七岁多,我只见过他那时的样子,无法想象他到了十六七岁会是什么样子,但应是丰神俊朗,眉眼如画。”林绿萼笑了笑,“他小的时候,一双眼睛就特别迷人,我初见他的时候,觉得他的眼睛像黑芝麻汤圆被咬了一口,白白圆圆的眼,黑黢黢的仁……说着有点饿了。”
“噗。”云水一下笑出声,怪不得那时候姐姐总是看他一会儿就说饿了,“我去拿盘糕点进来吧。”
林绿萼搂着他的腰,外面天寒地冻,被褥里温暖的气息萦绕,她不想他离开,“不用啦。”
他见她又陷入了沉默,“姐姐很喜欢他吗?”
“那么小的孩子,哪里懂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慕,只是一起玩乐读书,感觉很快乐。”林绿萼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脑中充满着回忆的甜美,“可能那个时候我就喜欢炫耀吧,能成为一向沉默寡言的小太子喜爱的姐姐,让我在京中的贵女中,格外受欢迎了起来。”
云水隐约感到不对劲,难道姐姐只是为了炫耀和他的关系,才频频进宫和他玩乐吗?他轻抚她的发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所以,姐姐是利用太子玩伴的身份,笼络其他贵女吗?”
“不是笼络哦,是让她们妒红了眼,哈哈。”林绿萼激动地蹬了蹬腿,在被窝里捂嘴偷笑,却隐约感到身旁的人面沉如水,她揉了揉他的脸,“你怎么了?吃醋了?我给你讲些好玩的事吧。”
“好。”
“那时京中贵女们,以严国公家的嫡女为尊,她与我年岁相近,见不得我和太子关系好,曾在某日宴会的时候,当众让我难堪。还说,太子只是没有仔细瞧过她,若见到她的如花美貌,我这样的容貌只配成为衬托她的绿叶。到时太子就再也不会约我进宫去玩了,我只能在家哭泣。”林绿萼想起她高傲的嘴脸,大笑了一会儿,笑得打嗝,“结果,你知道吗,哈哈哈,迎春晚宴的时候,她小小年纪弹得一手好琵琶,获得了皇上皇后的赞美。太子却连正眼都没有瞧她一眼,他一直和我说话,问我这个糕好吃吗,那个糖喜欢吗,她脸都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