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离离和杨静媛急忙一左一右扶住贵妃。宁离离被梁珍意的话吓到,又被林绿萼跌倒吓到,拍着胸口喘气,“贵妃娘娘!你到一旁好好坐着,我这心差点跳到嗓子眼了!”
梁珍意拉住杨静媛的手,眼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所以,想个办法引来德妃,栽赃她害我小产!”
“什么?”杨静媛惊讶地轻呼。
“我才怀上这个孩子的时候,就知难以保全。但我宁愿拖垮身子也一直怀着,就是要借皇嗣对付德妃。”梁珍意凄凄地笑了笑,“她想害死我,我进了冷宫,她还要毒杀我,如今却还高坐在德妃的位置上,抚养着琪公主。世上那有这么好的事啊!我要她死!”
宁离离咬着银牙思索片刻,点头,“好,我先对外宣称今夜我们相聚凝香居打麻将,我也约德妃前来,她来之后你再服下催产的汤药吧。”
杨静媛点头,“白日还长,我们细细筹谋一番。”
林绿萼未想到回宫的第一夜就是这样的精彩,她紧张地双手捏紧成拳,就怕燕语然今夜不赴鸿门宴。
第84章 观鲤 去上钩吗
“然然姐, 你在这里,让我好找。”林绿萼一只手扶着肚子,一只手扶着温雪, 缓缓走到德妃面前。她方才去披香殿寻德妃,宫人告诉她德妃去御花园锦鲤池散步消食了, 她便又来了这里。
德妃戴着一对镂空雕花水晶钗,衬得她肤白盛雪,穿着青绿色的百褶裙,倚着栏杆而坐, 手里抓着鱼饵, 正在逗弄池中的锦鲤,初夏微风卷着清新的荷花香气萦绕在她身边。她眼波微动, 映着满塘碧绿,淡淡笑道:“绿绿, 好久不见。”
“正月一别,如今初夏, 许久不见然然, 总是十分想念。”林绿萼坐在德妃身边,从温雪手中接过一把织金美人象牙柄团扇, 递到德妃面前, “这扇上的美人像你, 我特意为你备下的, 盛夏消暑, 一解酷热。”
德妃将盘中的饵料全抛进了池中,引得鲤鱼聚在一团争夺,她放下木盘,拿着团扇在手中把玩, 神情依旧温婉,“可惜我为你备下的礼物,尚在披香殿中,不知你今日会来寻我,倒是没有拿出来呢。”
林绿萼不禁问道:“是什么礼物?”她猜德妃根本不想来见她,礼物之事只是随口一说。
德妃笑了笑,“左不过是些杂书游记,你知道的我只爱这些。”
“哦。”林绿萼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又陪着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了一会儿,池中蜻蜓点水,花满银塘水漫流。
“往日总跟着你的云水呢?”德妃倚着栏杆,任风吹起百褶裙翻飞,林绿萼既回宫了,那她便趁机把云水杀步儿的仇给报了。
林绿萼淡然地说:“跑了。”
“跑了?”德妃愕然。
“嗯。”林绿萼无奈地瘪了瘪嘴,“他向我告假回老家探亲,之后便不见踪影了,许是遇到相好的儿郎,舍不得回来了。”
德妃哑然,云水那忠心的模样,竟会做出这种事?她愣了片刻,“可报官了?”
“那是自然,在显州时就报官了,官府带人去他家乡追查,也没个准信。”林绿萼面色平静,满口胡话,编得有头有尾。
官府抓到逃跑的奴婢必会严惩,德妃想到此处,心情好了少许,忍不住笑道:“自除夕那夜的误会之后,我以为绿绿不愿再见我了呢,没想到如今我们竟还有这种恬淡闲聊的时候。”
“然然姐可是我的恩人。”林绿萼温柔地摸着肚子,阴阳怪气道,“那夜不是然然姐为我筹划的吗?谁能想到上天却赐给我龙胎。无论如何,然然姐可是我腹中孩子的恩人呢。”
德妃失笑,敷衍地点了点头。
“晚上来凝香居打麻将吧,我们麻将四友也好久没有聚过了。”林绿萼看她眼眸下沉似乎正在算计,一把拉住她的手,烦恼地叹气,“你也知晓,梁美人身体不太好,我,杨昭仪,宁昭媛,麻将桌上三缺一,没你真不行。杨昭仪牌技远逊于你,你过往输的银子,说不定能从她库房里找补回来。”
德妃从容不迫地反拉住林绿萼的手,笑容可掬地说:“好啊,难得聚会,我怎能缺席。”
林绿萼又与她讲了显州的风土人情,说到服安胎药的时间了,才与德妃告辞。
贵妃走后,德妃依旧坐在亭边,悠悠地半眯双眼,思索着晚上的事情,突然被一声平和地低语打断了思绪:“德妃娘娘好雅兴,午后亭边赏荷喂鱼,颇有闲情逸致。”
“李充媛。”德妃计上心头,心情爽快,睫毛微微颤了颤,李充媛时常赞叹她文学斐然,将她引为知己,与她谈诗词歌赋,和她作诗立文,倒是个好利用的人物,“你急匆匆地是去哪里?”
李充媛烦躁地叹了一声,“初夏做衣裳的新缎子内务府一直没送到臣妾宫中,臣妾差人去问了几次,也没有回应。臣妾便亲自去找他们讨要,因而路过御花园。”她本也不太在意这些,只是如今贵妃回宫了,她与贵妃不对付,贵妃又总取笑她貌若无盐,穿戴老旧,所以她才急匆匆地放下脸面去主动寻内务府讨要布匹。
“李充媛,这些小事何须你亲自前去。”德妃侧头与漫漫耳语几句,“你去内务府传德妃的命令,让他们速将李充媛宫中应有的份额都补上。再去披香殿中取两匹时新的缎子赠与充媛。”
李充媛连忙谢恩。德妃将她唤到亭中坐下,“你前些日子做的红糖糯米糕,本宫吃着很合口,你今日可否再做些,本宫晚膳时想吃。”
“能合德妃的口,那是它的福气。臣妾立刻回宫去做。”李充媛行了一礼,喜笑颜开地离去。
自宁昭媛在淑妃面前得脸后,李充媛已经许久不得淑妃召见了,她本就没有皇上的宠爱,如今日子更加难过。德妃虽说不上是高枝,但好歹身居高位,膝下又养着公主,家境还算殷实,两人在诗词曲赋上也颇有话题,李充媛想着若能与德妃交好,也算是有所依靠,所以近来对德妃竭力讨好。
“很好。”德妃将身旁的木盘摇了摇,边角上还残留着几颗饵料,她用手指捻起扔进池中,“有人上钩。”
……
华灯初上,宁离离里外忙碌着,面上是为晚上的妃嫔聚会而仔细地布置晚宴与牌桌,实则却总在偏殿进进出出,关心梁珍意的身体。
梁珍意瞧着实在是不好,身下已经见红,宁离离担心她挺不住了,她却满头大汗咬牙坚持着,硬要拖着德妃来了,演一出大戏,再服下催产的汤药。
林绿萼和杨昭仪坐在正殿里,假装淡定地喝茶等人,心里却慌乱极了。等到月上梢头之时,德妃终于来了。
德妃提着一个食盒,走到凝香居门边,却半晌没有迈步进来。
杨昭仪对着林绿萼点了点头,她笑着迎上去,“德妃娘娘让臣妾苦等,麻将若是有灵,都要生气了。”
“本宫准备了一些吃食。”德妃将食盒递给杨昭仪,抬脚走进来一步,“今日身子不太舒坦,喝了药才出来,所以耽搁了片刻。”
林绿萼在殿中对她笑着挥手,正要说话,却见德妃扶着门框双眼翻白,缓缓倒地,摔在了凝香居门口。
这一刹那的变故让凝香居中的人都皱起了眉头。漫漫与岁子扶住德妃,杨昭仪也将食盒递给寒儿,呼喊道:“德妃娘娘,你怎么了?”
漫漫担心地轻拍德妃,却不见德妃有何反应,她着急地低泣:“太医说娘娘身子不好,最好在披香殿中多休息,她想着难得与贵妃娘娘相聚,强撑着过来,没想到却……”
德妃的内侍岁子说:“奴婢去传太医!昭仪娘娘,可否借凝香居偏殿给德妃娘娘暂居?她昏迷着,不宜带回披香殿。”他焦急地左看右看,“地上太凉,奴婢害怕娘娘身子承受不住。”
杨昭仪回头定定地看着林绿萼,她一时拿不定主意。林绿萼冷笑两声,被德妃为了不赴鸿门宴而使出的拙劣演技折服,她指向另一个偏殿,对漫漫说:“扶去那边休息吧。”
德妃既然晕倒在了凝香居门口,又有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她们之前的布置全数作废,宁离离从梁美人暂待的偏殿里走出来看到这一幕,叹了一声,走回房中,“我去传薛太医,你再不生,恐怕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了。”
梁美人听了院外的变故,恨得牙痒痒,但还是拿起床边早已冷了的催产药喝了,劝慰自己:“来日方长。”
“是。来日方长,总有机会的。”宁离离突然想到什么,与萍儿轻声说,“你去将德妃拿来的糕点端进来,等会儿薛太医来了,若梁美人生得不顺利,你便在糕点里下药,我便去奏明淑妃,说德妃下毒害了梁美人。”
萍儿点头去了。宁离离紧紧地抓着梁美人的手,“挺住啊。”
梁美人额上布着细密的汗珠,汤药下肚后,腹中下坠之感越发强烈,她忍不住呜咽起来。
第85章 生产 去陪伴吗
梁美人早产的消息传了出去, 淑妃本已就寝了,她如今执掌六宫不能落人口实,又心知因林绿萼在凝香居守着, 皇上不愿前往,所以她急忙穿戴整齐, 去凝香居里静候梁美人产子。
淑妃到了凝香居,略微惊讶地微笑,宫中妃嫔除了德妃竟然全来了,她派应星打听了才知, 德妃也来了, 只是身体欠安晕倒在了凝香居门口,此刻在偏殿休息。
淑妃端坐凝香居正殿, 喝了一口茶,轻斥宁昭媛, “梁美人这胎怀得辛苦,你又不是不知, 怎能约她夜晚嬉戏, 聚众麻将。”
“臣妾有罪。”宁昭媛跪在殿中,眼睛却不自觉地往偏殿瞟去, 她听着梁美人的厉声惨叫, 止不住紧张地发颤。
淑妃知她担心, 挥了挥手, “你去守着梁美人吧, 将贵妃叫过来。贵妃怀着身孕,彻夜在偏殿外守着,伤了腹中皇嗣怎么得了。”
宁昭媛点头,急忙退出正殿跑到偏殿外, 她拉住林绿萼的双手,两人对视眼中皆是焦虑之色,彼此纤细温热的手都被汗水弄湿,“我和杨昭仪在殿外候着,你站久了腰痛,先回正殿休息吧。”
杨昭仪站在门边伸长了脖子张望,她看着一盆盆血水端出来,恨不得冲进去帮梁美人生子,她随手抓住路过的一个宫婢,“梁美人哭声怎么越来越小,是不是出事了?”
“奴婢不知,奴婢去换热水。”宫婢端着铜盆摇头,急匆匆地跑开了。
月光皎洁,星河灿烂,林绿萼对着月色合十祈祷梁美人平安,耳畔的阵阵蝉鸣惹人心烦。
稳婆在里面使劲儿地呐喊,鼓励梁美人大口呼吸,下身多使力气,梁美人的声声惨叫又盖过了稳婆们的呼声。婢女端着煎好的汤药跑进房中,不时又端着血水出来。
宁离离担心地走来走去,见林绿萼眉头紧蹙唇色苍白,劝道:“你先去正殿歇息,有事我第一个来叫你。”
林绿萼今日方才回宫,舟车劳累又逢梁珍意早产,身心俱疲,点了点头,往正殿走去。
她坐在鹅毛软垫上,心绪不宁,拿着茶杯的手一抖再抖,忍不住责怪自己,她该劝梁珍意不要执意借生产报复德妃的,如今偷鸡不成蚀把米。想好的计谋因德妃晕倒一个也使不上,而梁珍意生了两个多时辰孩子还没出生的动静。
若真是胎死腹中了……她不敢相信,重重地拍着额头,泪水哗哗地流下。
“无事的。”淑妃坐在一旁,安慰地抚摸她的脊背,“若是累了,先去睡会儿也好,别把自己的身体拖垮了。”
林绿萼并未答话,只是木讷地点头,咬紧牙关手搭在脸上尽力不哭出声音。坐在下方的赵充仪、李充媛也挑着好话安慰贵妃,“梁美人吉人天相,贵妃娘娘无须担心。”“梁美人一直用名贵的药材养着身子,肯定不会有事。”
烦躁的蝉鸣停了少许,突然听到一声尖细的婴儿哭泣之声,杨昭仪兴冲冲地跑到正殿,一抹额上的汗水,喊道:“生了生了!”
林绿萼匆忙站起来,往偏殿小跑而去。
淑妃呼喊:“产房血腥之地,贵妃不要踏足!”她的话音还未落,贵妃的莲青色身影已消失在了殿中,她摇头笑着说,“罢了,随她吧。”
林绿萼推开偏殿外的婢女侍从,掀开珠帘,问薛太医:“梁美人可好?”
薛太医苍白了一夜的面色终于泛起一点欣慰的红润,“梁美人生了一位公主,母女平安。”
林绿萼拍着心口,长吁了一口气,脚下虚浮地走到床边,杨昭仪和宁昭媛已围着梁美人与公主了。杨昭仪抱着小公主,喜悦地泪流满面,宁昭媛拉着梁美人的手,哭泣着说:“你可想吃些什么,我命人去准备。”
房中充斥着猩甜的血味,温雪端来椅子放在床边,林绿萼扶着她缓缓坐在椅子上,她看一眼公主又看一眼梁珍意,四人脸上都挂满喜悦的泪水。
杨昭仪将小公主轻轻地放在梁珍意身边,抬手擦拭脸庞的泪水,“小公主太轻了,我……我去唤乳母来喂她。”
小公主皱着一张红彤彤的脸,闭着双眼,烛火照耀下,可见头上还残留着一丁点未擦拭干净的血迹。
林绿萼问稳婆:“此刻能用温水替小公主擦拭污秽吗?”
稳婆们点头,从一旁铜盆里沾了温水,再为小公主擦洗一遍身体,抹去头上的污秽,又仔仔细细地擦拭公主粉红的手和圆润的小脚。稳婆惊喜地说:“公主足上有一块胎记。”
林绿萼与宁离离忙低头细细打量,公主右脚脚底有一块李子大小的粉红色胎记,胎记边缘的形状起伏,像一朵粉色的梅花。
梁珍意喝了婢女喂的参汤,缓过气来,柔声笑道:“贵妃姐姐是绿梅,她知贵妃姐姐对她有救命之恩,所以她的身上也留下了梅花的印记。”
林绿萼用手指轻戳她的小脚丫,心间被愉悦填满,“粉梅又称粉珠,不如她的小名就叫粉珠吧。”
梁珍意和宁离离都点头称好。
林绿萼忽然摸到了袖中那块铮儿送她的梅花玉佩,她为粉珠取了名字,又觉这梅花玉佩与粉珠十分合适,便将玉佩拿出来放在了公主的身边,公主软软的小手碰到玉佩璎珞上的金珠,似乎醒了一小会儿,又立刻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