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快。”她放下筷子,实在没有胃口,让人把一桌的佳肴都撤了。
林绿萼又坐回软榻上,背靠着窗户,窗外雨声哗啦,她让其他人退下,把云水叫来面前,“你知道她是宁婕妤,是吧?”
“是。”
“凝香居距摘芳殿挺远,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云水站在贵妃身旁,纤细颀长的身影随着烛火摇曳,“奴婢把婕妤送到了御花园旁的阁楼里,她去和萍儿换衣裳,让奴婢不用跟随,回来伺候娘娘。”
她盯着云水的眼睛,“御花园回来也不近啊……你走路这么快,会武功吗?”
云水稍一犹豫,也没有隐瞒贵妃的必要,“是的,略懂皮毛吧。”过去九年,他闻鸡起舞,不畏严寒酷暑,苦学武功,如今他与师父操练起来已不落下风,但不知自己的武功比起别人来说到底如何。
林绿萼一下来了兴趣,拉她坐在自己身旁,“那你能飞檐走壁吗?”
他轻轻点头,“可以。”
贵妃眼中闪过激动的花火,“你若得空,不如去凤栖宫、明珠宫偷听一下皇后、淑妃与宫人的对话。本宫好想知道她们到底在筹谋什么。”
“好啊。”他本也要趁夜色四处寻找玉玺,这下更多了一个晚间不在近旁伺候的理由。
“能带我一起吗?你背着本宫,我们一起去偷听。”林绿萼眼角眉梢都挂着笑意,激动地搓手,“这也太好玩了,光是想想就很兴奋!”
“可……可以吧。”云水躬着身子站在软塌前,他从未背过人,犹豫道,“要不,先试试?”
林绿萼站在软塌上,一下跃到云水背上。温香软玉一下扑在背上,云水轻“啊”了一声。
林绿萼看着云水的侧颜,下巴抵在她的颈窝,不满地说:“干嘛,本宫很重吗?”
“不是……只是……”她的呼吸涌在他的脖颈,他一下又红了耳根,云水尽力稳住呼吸,轻跃到凳子上,稳住身形,又一下跳在不远处的方桌上。
方桌上摆放的花瓶抖了抖,瓶中的花枝颤巍巍地摇晃。
“哇。”林绿萼见云水背着她一下跳了这么远,双手放在云水胸前,忍不住鼓起掌来。
云水却一下跳到地上,轻缓地放下贵妃,眼眸望着地毯上的花纹,歉意地说:“奴婢控制不好力道,背着娘娘若是踩在屋檐上,难免会让瓦片发出声响。”
“这样啊。”林绿萼拍了拍她的肩膀,打气道,“没事,不被发现最重要,你偷听之后回来给本宫讲,本宫也一样会快乐。”
云水看着她眸中带着一点失落,他想了想,方才是心跳得太快了,脑中嗡嗡的,所以才脚下虚浮,“娘娘,奴婢下去之后会背着百斤的米袋练习飞檐走壁,有朝一日一定让娘娘自由地在皇宫中夜游。”
“百斤米袋?”林绿萼蹙着眉头,半眯着眼,咬牙切齿地说,“本宫有这么重吗?”
云水涨红了脸,连忙摆手:“娘娘纤瘦,奴婢是想训练的时候要更加努力……”
林绿萼看她着急的模样又忍不住笑了起来,逗云水真是好玩,“今夜先去听听凤栖宫吧。”
“喏。”
第10章 密事 去听密事吗
天色暗沉,暴雨倾盆,云水穿着夜行衣坐在凤栖宫的屋檐上,偷听宫人的对话,得知皇后在紫宸殿侍疾。
紫宸殿外守候的侍卫众多,他仗着昏黑的夜色和喧哗的雨声,偷溜进了紫宸殿的院中。内侍守在殿门外几步远的地方,殿前的石灯里闪着橘黄的烛光,在雨幕中远远瞧着,像两只在风雨中飘渺的黄鸟。
云水贴着寝殿的窗户而站,斜前方的雕梁画柱刚好遮住他的身形。他发现皇上与皇后将近侍的宫人都赶了出来,殿中只他们二人,估计正在商量要事。
他听到碗砸在地上的“哐当”声,皇上低吼着说:“绝不是怡瑛所为,朕相信她!”
皇后轻哼一声,本坐在塌边喂皇上汤药的她站了起来,盯着倚在床上发脾气的他,“皇上什么时候不相信淑妃?毒害杨昭仪,除了她还有谁会这么做?”
皇上身体虚弱,懒得与皇后多费口舌,语中含着一丝挖苦,低声说:“难免有人做苦肉计,毒害侄女,嫁祸怡瑛。”
“皇上!”皇后听皇上竟然怀疑她,她一挥衣袖,震惊又悲愤地跪在床边,地上瓷碗的残片划破了她的华服。
殷牧昭冷笑,他出事之后躺在塌上虽然没有清醒,但也听到了床边的对话,皇后一直明嘲暗讽淑妃,又竭力保全杨昭仪,如今又急不可耐地指认淑妃,很难不让他怀疑她,“就算不慎毒死了朕,你也是位高权重的太后,杨路依,你是不是太着急了?”
皇后一行清泪落下,哽咽道:“皇上,臣妾出自世代簪缨的京都杨家,待字闺中时,因听闻了你骁勇好战、英武非凡的故事,不顾家人反对,执意下嫁给当时还是一介武夫的你。陪伴了皇上十八年,举全族之力扶持你登临帝位,于社稷不敢自认有功,但也无愧于圣上。又为皇上育有一儿一女,执掌凤印九年,掌管后宫虽比不上历代贤后,但自认公平,臣妾为何要苦苦为难淑妃?是因此事她最有嫌疑。皇上若认为臣妾有谋害至尊之嫌,不如此刻便将臣妾赐死,臣妾问心无愧。”
“挟恩图报。”这些话皇后说过无数次了,皇上早已不痛不痒,他为感激杨家对他的协助,知杨路依嫉妒怡瑛,他不敢把最疼爱的表妹封为贵妃,连三皇子封藩王之事都一拖再拖,他觉得自己对杨路依已经仁至义尽了。
皇上脑中浮起未能将怡瑛封为贵妃之事,突然又转念想起前几日在凤栖宫门口,见如今的贵妃林绿萼站在牡丹花丛中,娇媚动人,美艳不可方物,他突然皮笑肉不笑地说:“朕一直嘱咐你,别为难贵妃,也希望你下一次的阴谋诡计别牵连到她。”
杨路依暗暗咬牙,眼旁泪水已干,她淡淡地说:“皇上就这么怕林家吗?”
云水听到贵妃的事,更加专注,一队巡逻的侍卫走到寝殿旁,整齐的脚步声在雨中格外响亮。他见寝殿的窗户开着,又有一扇龙凤呈祥的屏风挡在窗边,便撑着窗户一下跃进殿中,站在屏风后,皇上与皇后距他只有十步之遥。
殿中温热的药香与龙涎香萦绕在他的鼻尖,他透过屏风的缝隙,见皇后跪在塌前,皇上穿着明黄色中衫,垂眸正在饮茶。
云水摸着怀中的匕首,若是被他们发现,他可以当即将两人杀死,只是自己也不能独活。
“朕怕林家吗?林相办事妥帖,半年前因贪污的事朕责怪了他几句,他就止不住地讨好朕,这样痴迷权位、钱财又忠心于朕的人,有什么好怕?”
皇上说着话,眼睛却不自觉地瞥向窗边的落地鸡翅木屏风,他方才隐约听到了一些细碎的声响,他身处行伍十几年,即使如今身居高位,也保持着当年行军时对周遭事物的敏锐洞察。
他腹中酸痛,起身不便,想让皇后去看看,斜眼瞥到皇后跪在塌边,低垂着头,面色阴郁,头上的珠翠在烛火的照耀下熠熠生辉。他记得杨路依牙尖嘴利,最爱与他斗嘴,若是她去屏风后看了,发现只是风吹起窗边瓷瓶发出的轻响,她又会讥讽他草木皆兵。
罢了。他拿起床边的茶杯,一下用力掷向屏风,“啪”地一声,茶杯跌在地上,屏风后却没有任何响动,是他多疑了,他放下心来。
云水心态平和,突如其来的变故只让他轻微挑了眉头,又屏住呼吸偷听二人对话。
皇后摇头叹息,忍住眼中热泪:“皇上砸错地方了,臣妾在这儿。”说到林家,皇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是忌惮林家与燕家结亲,这两家一文一武,都非忠心之臣,前朝将要亡时,他们纷纷上缴财物乞降,哪有半点作为人臣的骨气?她在听闻林家独女与燕家嫡子结亲时,与交好的妃嫔闲聊时讥讽过几句,谁知不久林绿萼便被设计进了宫。
那日皇上满身鲜血,怒气冲冲地来到凤栖宫,一巴掌扇在她的脸上,“你这疯婆娘,连老子都敢利用?”她匍匐在地,尚不知发生了何事,后来知道是林绿萼被设计进宫后,细细思量,这事不是淑妃所作,又会是谁呢?借她曾说过的话算计她,又装作柔弱无知的样子,颜怡瑛那女人,真是该死。
林绿萼只比嫡公主长两岁,皇后对贵妃一向宽容,便是惦记着她与嫡公主一样快乐明媚,脸上总有乖巧的笑容。又想到林绿萼是个没心机的可怜人,因为自己的几句无心之词,遭受了无妄之灾。但能瓦解林家与燕家的结亲,对杨家的势力来说,也确实是好事。
听闻不日燕明冶就要回京为皇上贺寿,到时她会做主将嫡女嫁给燕明冶为妻,皇后说:“皇上下月生辰,如今四海升平,不如交给臣妾好好操办。”
殷牧昭躺在塌上,下月生辰也四十五岁了,恍惚间还能看到自己少年鲜衣怒马的模样,如今也垂垂老去了,他淡然道:“随你吧。”
“皇上,贵妃身体已经好了,不如让臣妾安排她侍寝。她十九岁年纪,整日沉迷戏曲麻将,正是因为少了圣意的眷顾。”林绿萼那么美艳的女子,若能得到皇上的钦慕,想来颜怡瑛那柔柔弱弱的脸也会气得发白吧。
半年前皇后与他说过此事,那时他便说了不要安排林绿萼侍寝。如今听皇后再次提起,他一下就沉了脸色,眼中带着一丝阴霾,“杨路依,朕说过了,此事休要再提!”
云水眼眸下瞥,狗皇帝语中带着愤怒,这怒火更胜方才皇后状告淑妃之时。
杨路依一直不解,为何她每每提起贵妃,皇上便会露出那种打心眼里的厌烦情绪,难道又是颜怡瑛的枕边风?
皇后不禁忧愤地说:“皇上,贵妃入宫已有三年,一直不得圣上宠幸,已沦为京中笑柄。林相也是因此不断送女子进宫打探圣意。这不止是皇上与贵妃两人的事,更关系到林家的面子。皇上若是担忧贵妃怀孕,林相阴夺政权,臣妾不惧污名,愿给贵妃送去避子汤药,臣妾也会让御医不说实话。”
“放肆!”殷牧昭一下撑着床坐起来,指着皇后的脸,喘着粗气道,“滚出去。”
杨路依挺直了脊背,跪在塌边一动不动,“臣妾想听皇上一句实话,为何不愿宠幸贵妃?”
皇上脸皮轻微地抽动了几下,他深沉地喘了几口气,拍了拍床帏,叹了一声,“朕告诉你也行,但你千万不可外传。”
“臣妾谨遵圣命。”皇后见皇上似有愁色,拿起床边的茶壶,倒了一杯热茶递给皇上。
皇上接过茶水,犹豫再三才缓缓地说:“林绿萼不是林相的女儿。”
短短一句话,皇后忍不住惊呼,屏风后的云水更是捂着嘴瞪圆了眼。
皇上又连叹了几口气,“林相的夫人田氏嫁给林相之前,曾与朕的好友有私。朕那时与好友驻守白城,白城田氏,言情书网,哪是我们这样的武夫能够高攀上的。后来藩王造反,攻打白城,好友为朕挡了致命的一刀,他死前告诉朕,即将嫁到林家的那位田氏女,腹中有他的孩子。”
“什么?”皇后捏着衣裙,双手颤抖不止,她忽然有些后悔,自己是否该打听这些过往的密事。她记得殷牧昭英勇镇守白城有功,被前朝哀帝封了将军,也是因为他的英雄事迹,让年少的她心生向往,不顾一切要嫁给他。
云水眼眸闪动,没想到今日竟然能知道绿萼姐姐的身世,可是就算知道了,要告诉姐姐吗?
皇上眼带悲愤,盯着皇后说:“战友为朕而死,朕却宠幸他的女儿,岂非禽兽不如?”
皇后这才知道,皇上一直对林绿萼赏赐优渥而不宠,原是因为对故友的情义,也难怪那日他在温泉见到林绿萼之后,会气得提刀砍死内侍,又冲到凤栖宫扇她耳光,“她的父亲对皇上有救命之恩,可是这种私会的丑事又不能公之于众,只能私下照顾贵妃。臣妾懂了,臣妾日后也会尽力照拂贵妃。”
皇后躬身退出紫宸殿,心中却想着,若是借淑妃之手杀了贵妃,那颜怡瑛才能真正地失宠吧,呵。
第11章 姐姐 去沐浴吗
云水回到摘芳殿时,已是后半夜了,他本想回耳房休息,却见正殿宫灯明亮,殿门也半敞着,他想起离开时,姐姐嘱咐回来要与她交代一声,他便悄然走进了殿中。
林绿萼倚在软塌上,身上盖着薄衾,她似乎睡得不踏实,蹙着眉头。檀欣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正在打盹。
云水看了一眼,转身欲要离去,听到一声迷蒙的低语:“云水,你回来了。”
贵妃打着哈欠坐起来,檀欣也醒了过来。
檀欣看着云水长发湿透垂在脑后,着一身夜行衣,她以为是贵妃为云水准备的衣物,她赶忙去把殿门关上,又忍不住责怪道:“云水,你怎么能答应娘娘的胡闹!你穿夜行衣在宫中行走,若被发现了,可是死罪啊!”
林绿萼挥手:“檀欣,你去给云水端碗姜汤。”她站起来,上下打量了云水一番,伸手拍着她的肩头,欣慰地说,“还好吗?”
“好。”他眼眸下垂,思索着是否要将姐姐的身世告诉她。
“本宫在东次间为你准备了热水,你今夜淋了许久的雨,热水沐浴一番,以免受凉。”说着,林绿萼拉着云水的手,往东次间走去。
云水愣了愣,瞳孔慌乱地闪动,“娘娘,要陪同奴婢沐浴吗?”
“本宫在一旁守着你啊,顺便听听你今夜的收获。”林绿萼眼下浮着熬夜带来的青色,她浅浅一笑,“本宫帮你撒花瓣,倒牛乳,整个摘芳殿,你是第一个享受本宫亲侍沐浴的人呢。”
云水想起姐姐之前想要看他的胸膛,他立在原地,面色绯红。他离开相府马厩时,林相叮嘱他一定不要暴露自己是男子,以防招来杀身之祸。特别是不能让贵妃知晓,林相说林绿萼贪玩,嘴风不严,就算她答应了替他隐瞒,她心思单纯,隐藏不了自己有心事的神色,会让人瞧出不对劲的地方。
林绿萼走了两步,发现拉不动身后的人,转头见云水脸红如胭脂。她虽爱逗云水玩,但也懂分寸,不会让别人难堪而自己快乐。她走到云水身后推搡道:“好啦,本宫在屏风后面坐着行了吧,没见过你这么害羞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