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打着好奇的探究神色, “在下徐之,敢问阁下是谁?”
徐之?他垂眸思索, 记忆中不记得有这号人物。
跟着云水出来的永兴王身旁的侍卫向燕明冶介绍道:“这是徐小将军,他的叔叔是徐仲将军。”
他又向云水介绍燕明冶, “这是燕公子,他的父亲是燕鸣大人。”
“哦。”云水恍然大悟, 顿时露出讨好的笑容, “初次见面,幸会幸会。”
燕明冶沉着脸色, “你是云水。”他记得云水的声音清清泠泠的, 不似女子娇柔, 面前这自称徐之的人, 声音比起云水更有男子的清朗之音, 但两人的声音还是十分相似。
“云水是谁?”
“绿绿在哪里?”燕明冶不顾他和善的笑容,伸手去拉云水,他凑到他身旁小声说,“你女扮男装伪装徐仲的侄子, 不要命了?”
云水一时被燕明冶的想法惊到了,脑子里嗡嗡的,答不上话。
他愣了片刻,故作愤怒地甩开他的手,“燕公子,在下自知仪表堂堂,但初次见面,你就羞辱我是女子,这口气我可不能这么咽下!”
云水看了一眼甬道两旁高楼上站着的士兵,和燕明冶身后的护卫,他只带着两人,不把燕明冶糊弄过去,他就要死在这里了。
他抓着燕明冶的衣袖愤怒地说:“走,我们去永兴王面前说说理!永兴王才说了要重用在下,你就仗着燕大人得永兴王信任,而羞辱在下……”
燕明冶从他手里扯出衣袖,忍不住一掌拂过云水胸膛,平坦的胸口让他内心更是震惊,像是一道惊雷在脑中炸响。
难道徐之是男扮女装在绿绿身边当婢女?他好生不要脸!难怪云水以往对他一直有敌意,他以为云水就是那种脾气不好的姑娘,现在想来,他定是觊觎绿绿的美色,色胆包天,做出这等离经叛道之事!
燕明冶又摇头,不会,宫女要进宫侍奉主子,会有嬷嬷对她们的身体进行重重的检查,他是徐仲的侄子,徐仲的势力还能伸进宫中不成?
他重新打量面前的人,容貌确实很像,但若说两人一模一样的话,气质却全然不同,云水似乎是一位美艳高冷的女子,这徐之看着是个俊美市侩的公子,他还是觉得人不会如此相似,“我之前见过一位女子,与你容貌十分相似,年岁也相仿。”
“当真?”云水激动起来,拿出了去年骗林绿萼他有两个姐姐时的演技,“我有一个胞妹,自小就与我走失了,我以为她早就去世了,没想到……”
他激动不已,霎时眼眶微红,“真的吗?你是在哪里见过她?父母离世时,一直托我寻找走失的妹妹,我这么多年四处寻访,也未见她的踪迹,你真的见过和我十分相似的女子?”
他拦在燕明冶面前,“你快带我去见她!”演戏好累,他尽量让自己看着真挚而心潮澎湃,眼角余光却瞥着周遭的士兵,若不是这么多人看着,他真想两拳把他打晕。
燕明冶有一点相信面前这人了,因他瞬间就红了眼眶,泪光积在眼睑,似乎想着男儿有泪不轻弹,但又因思念亲人而将要落泪,“她是贵妃娘娘身边的婢女,如今贵妃失踪,她也跟着不见了踪影。”
但燕明冶还是想再试探他一下,“敢问阁下进宫,意欲何为?”
“想在永兴王手下,谋个职位。”云水随意地搪塞了一句,依旧真情实感地问他,“殷牧昭的贵妃吗?林家那位?她爹被永兴王囚禁着,她能跑哪里去?不如我们一起去问林志琅,他肯定知道他女儿的下落。”
“我之前问过了,他说他不知道。”燕明冶让手下带宁离离她们去驸马府后,他去寻永兴王,永兴王正在宠幸贵女,他便去牢里看望了林志琅。林志琅对林绿萼的去向一无所知,甚至比他还担心她。
他也从林志琅的口中得知了昨夜林绿萼回了相府,但搜寻相府的人向他回禀,没有寻到林绿萼的下落。
他回到驸马府,又见十几个手下死在府中,宁离离二人也不见踪影,他才立刻赶回皇宫,想求永兴王派人在京都彻底地搜查,他猜测一定是林志琅暗中安排了人拯救林夫人、宁家梁家的女子以及保护林绿萼。
燕明冶露出淡淡的笑容,盯着徐之,“我之前误会了阁下,不如去阁下府中小饮两杯,彼此杯酒见真情,结下友谊。”
“好啊。”云水一把揽过他的肩膀,两人并肩而行,“府上昨夜金玉器玩被搬干净了,但酒水还有许多,我这人最喜欢交友,特别是燕公子这样的青年才俊,去徐府一坐,蓬荜生辉。”
燕明冶斜睨向他,这人眼中透露着算计的色彩,他肯定想借此与我结交,再让世人知晓他与燕家交好,继而谋取更多的权力。
他拂开徐之放在他肩上的手,“我今日还有事要向永兴王启奏,改日吧。”
“别啊。”云水听他要去徐府,背上出了一层薄汗,看他不去了,心里缓了一口气,面上却万分不舍,“在下去燕府也行啊,我妹妹失踪的事,还有劳燕公子探寻,燕公子这个朋友,在下一定要结交!”
燕明冶叹了一声,虽容貌相似,但气度完全不同,他更没了与他多废话的意味,点了点头,“改日。”说着,带着部下往紫宸殿去。
云水依旧在身后对他挥手,“有空了记得叫我啊!燕公子!”
待走出了皇宫,云水捏着掌心的汗水,轻吁了一口气,还好他够蠢。
……
十日后,远在北青城的殷牧昭收到了从京都快马加鞭传来的消息,林相引南方匪祸入京,致使京都沦陷,妃嫔皇子公主皆被屠杀,匪首莫建元自称永兴王,林相遭永兴王算计,也已凶多吉少。
殷牧昭昨日险被徐仲派人投毒暗害,他正要发作,决心将徐仲也除之而后快,谁知京都发生了这种事。
他愣在原地,边关毒辣的烈阳照在他的面孔上,照在他一双似鹰般锐利的双瞳上,他捏着信纸,许久说不出话。
他牙关颤颤,本因表妹的离世而伤痛,但到了边关后,将张干的人屠杀干净,他心里的不爽也消散了许多。
如今,却连他和表妹所生的儿子也被杀了。他只觉人生数十载,辛苦一遭,最后他什么也没有得到。
猎猎的北方在他耳边喧嚣,他痛心疾首之余,又憎恨林志琅的背叛,听他如今落到这个下场,更觉想笑。
他手捏成拳,一拳拳砸在身旁的木桩上,只恨自己远在北青城,不能立刻带兵回去将他们杀个精光。
既然林志琅怂恿他杀敌为乐,那他就让所有的叛徒全数死掉,造成人间炼狱又何妨,他要让所有不忠的人,为他的儿子陪葬。
部下跪在他面前,哆嗦一片,想要劝他却不知如何开口。
他看着这些人,终于忍耐了心里巨大的愤怒,沉声说:“先不管徐仲,随朕杀回京都,取下莫建元和林志琅的项上人头!”
“是!”
洪亮的回话,在殷牧昭面前回荡。他等了半个时辰,将士们迅速地收起营地的帐篷,推动辎重,准备出发。
殷牧昭拿起长戟,骑上战马,胸口的恨意让他瞪圆了双眼,“出发!”
他刚走出不远,身后响起震耳欲聋的马蹄声,藏青色的徐字旗帜在他身后飘摇。
徐仲头戴凤翅兜鍪,身穿暗金色盔甲,手中拿着长.枪,大声呵斥道:“殷牧昭,既然来了北青城,不留下性命,怎能离开?”他不能放任殷牧昭回京,不管林志琅是何种心思,既然把殷牧昭送到他面前来了,他不将他除掉,就再也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殷牧昭勒马回望向徐仲,他双眼猩红,手持长戟,他本想先报血海深仇,再除掉徐仲,这些个叛徒,他十年前没有将他们处理干净,是他仁心之错,既然徐仲要送死,那就杀了他,让边境安稳下来,再回京屠杀匪首莫建元。
殷牧昭举起长戟,“杀!”
北青城埋葬了若干好儿郎的尸骨,但从未像今日这般,有几十万人在广袤无垠的草原上厮杀,暗红的血色浸透了每一寸泥土,秃鹰在上空凄烈地鸣叫。
第120章 造访 去赴宴吗
距离中秋节已过去了一个月, 风卷残阳,淅淅沥沥的小雨带着凉意吹过庭院。
林绿萼坐在窗边,盯着院里凌霜盛开、迎风不落的菊花发呆, 云水拿起梳篦帮她整理青丝,他用手拢起她的头发, 俯身在她的白皙的脖颈上落下一吻,“在想什么呢?”
他的眼眸盛着黯淡的天光,这些日子,姐姐的芳香萦绕在他心口, 夜晚相拥而眠的时候, 她轻柔软腻的圆团抵在他的胸口,他总是忍不住想念缠绵的滋味。姐姐还在养身子, 他只能再忍忍。
耳后温热的鼻息让她发痒,她缩了缩脖子, 转身看向身后的人,“也不知父亲如何了。”
林志琅被囚在皇宫的地牢里, 莫建元将朝中大臣杀了一大半, 被杀的多是林志琅的党羽,剩下的官吏上缴家产, 才堪堪保住性命。如今在京都中管事的, 都是莫建元从南方带过来的效忠他的人。
莫建元曾经身边有一批有真才实学的手下, 那些人都是梁集留给他的, 可惜已被他杀干净了, 他如今提拔的官员,大多出身行伍,又随他在山里当了多年土匪,浑身充满了匪气。
他也知这些人不中用, 多数事情都交给了燕家父子负责,燕鸣又在京中寻了一些过往不曾依附林志琅的官员帮他料理事情,如此一个月后,京都方安定了下来。
商铺陆续开门,街上也多了来往的百姓。
只是康城的梁集,并未派兵来京都拯救林志琅,这让莫建元心里总觉得有块石头悬着,不太安稳。
“皇宫里暂时安插不进人手,还在想办法。我想还是只能在燕家父子那儿多下功夫,才能知晓岳丈是否无恙。”
前几日,林夫人让云水改口叫她岳母,她说两人既然两心相悦,不用在意虚名,待日后她算个黄道吉日再拜天地就好。
云水坐在她身旁,头靠在她的肩上,闻着她身上淡淡的芳香,细雨随着凉风吹进房中,几滴寒雨洒在她的发上,她伸手搂住他的窄腰,两人在窗边相依而坐,寒冷的天气让这个拥抱更显温暖。
“大人。”阿葛匆匆忙忙地跑进来,“府外来了一位自称姓燕的公子,他带着几坛美酒和一队人马,说想与大人小饮几杯。”云水在他开的布庄、当铺、酒肆的时候,他的身份是店家的儿子,他的部下便唤他公子,他在徐府的时候,部下称他为大人。
“姐姐,你先待在房中。”云水起身,又对屋外的温雪说,“你与林夫人、宁离离她们一起藏好,不要随意走动。”
云水整顿衣衫,走到门边,林绿萼追上来拉住他的衣袖,她抬起头,眼含莹莹光泽,担忧地望向他,“你多加小心。”
他爱怜地轻抚她的脸庞,俯身轻吻她唇上的柔软,“放心,他有点傻。”
云水涂黄了脸,对着镜中的自己叹息,在京城待了几月,皮肤又变白了。
他抬步走到正厅,燕明冶已等得不耐烦了,刚见到他就开口讥笑了两句,“想见徐小将军一面,可真不容易。”
云水笑容可掬,作揖道:“燕大人上座。”
燕明冶途径到徐之身边的时候,闻到了一丝淡淡的香气,像是女子涂脂抹粉留下的香粉气味,他瞥向徐之,“徐小将军可有妻妾?”
云水笑着坐下,“阿葛,为燕大人上酒,在下……”他正想说我尚未娶妻。
燕明冶哼笑打断道:“我来寻徐小将军,正是有一事不明,在徐府外镇守的将士,恰有一人与我相熟,他告诉我,夜间偶尔会听到徐府里传来婴孩啼哭的声音,我打听到,徐小将军未有妻妾,敢问这孩子是哪里来的?”
“若徐小将军说不出所以然来,那我只能冒昧地在徐府里搜查一番。毕竟前朝殷牧昭的贵妃林氏正好有身孕,婕妤梁氏也带着年幼的公主失踪了,我很担心徐小将军身在曹营心在汉,假意投诚我王,只为替殷牧昭的妾室子嗣寻个藏身之地。”
燕明冶说完,凝视徐之。
他带人在京都寻了一个月,也未探查到林绿萼、林夫人、宁氏梁氏的踪影,城门守卫也日日向他回禀,并没有可疑的人马进出京都。
他日思夜想,实在想不通林绿萼能去哪里,恰好徐府的护卫向他回禀,夜间听到婴孩啼哭之声,他立刻带人来徐府查看。
因永兴王占领京都的第二日,徐之便以替永兴王联络徐仲的名义,博得了永兴王的青睐,徐府倒是燕明冶一直未搜索的地方。
“在下替殷牧昭保护他的妃嫔和皇嗣?哈哈,大人,在下虽身处京都,但对边关的事也略有耳闻,徐大将军正与殷牧昭决一生死,我怎会好坏不分,弃暗投明?”云水眼角的余光看到了庭院里站着的一队士兵,燕明冶有备而来。
“至于婴孩啼哭之声……”云水淡淡一笑,他一下就想到了主意,“大人随我来吧。”
云水带着燕明冶走进后院,踏上回环长廊,往另一头的偏院走去,秋雨寒凉,沿着长廊的飞檐,洒落二人肩头。
他带燕明冶走到一处庭院前,院中的廊下,一个三岁多的孩童手执木剑正与护院的阿鸿对练。
一位面若桃李,身段婀娜,穿着连枝纹品红色长裙的少.妇抱着一岁多的幼子,淡笑着对阿鸿说,“你别让着他,我看你刚才那下都快打到他了,又收了手,他不挨打怎能练好武功。”
严娉婷话音刚落,侧头看到院门黑压压的一片人,她蹙着眉头,将铮儿拉到身后,柔声道:“这是怎么了?”
云水对她眨了眨眼,轻轻摇头,睨了一眼身旁的人,又看向她,沉沉地喊了一声,“夫人。”
严娉婷双眼瞪圆,脸顿时红了,先是看向云水,“嗯?”再看向云水身边带着探究意味直视她的陌生男子,了然道,“嗯。”
赵夫人布局害死了燕语然,让燕鸣非常愤怒,他到了京都之后便派人搜查赵氏商行,要将赵夫人抓出来斩首示众,可惜被赵夫人先一步跑了。
严娉婷这些日子一直在徐府躲避风头,也帮着林绿萼照顾小光光。她只有等永兴王倒台了,才能光明正大地回去整顿群龙无首的赵氏商行,还好赵家的根基在显州,她带到京都来的这点东西,被清空了她也并不在意,留住小命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