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画不会觉得枯燥吗？”顾淮不解道。
“不会哦，喜欢的事情怎么可能枯燥。”左语认真地摇摇头，又嘻嘻地笑出来。
顾淮沉默地垂眸，第一次觉得闪闪发光的左语如此刺眼。
左语见顾淮又莫名其妙地安静下来，用肩膀撞向他。
“嘿，你有没有秘密啊？”
顾淮心里一紧，还是答道：“有。”
他的秘密大到生活中充满了欺骗。
左语抬手罩在嘴边，神神秘秘道：“我也有秘密哦，等我眼睛好了告诉你，你能不能和我交换你的秘密啊。”
顾淮定定地望着左语，眼神微微晃动。
“好，等你眼睛好了，我就告诉你。”
“说定了。”左语伸出小拇指，等顾淮勾住后轻轻摇晃，“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顾淮低声附和，舌尖碰到牙齿，沁出淡淡的血腥。
左语没能高兴太久，当她去医院复查的时候，陪同的顾淮特意避开，她在僻静的走廊被一家三口围住。
头发花白的老两口哭泣的恳求，把孩子推进左语的怀里。
“只有一个角膜，我家孩子等了这么多年，求求姑娘把机会让给我们吧，砸锅卖铁我们都愿意赔偿你。”
两位家长的声音连同孩子的低泣声一同传入左语的耳朵，炸的她一脸茫然。
顾淮怕那家人没分寸地动手，远远站在一旁看着。
孩子爷爷见左语抿唇不说话，有些急了，对孩子奶奶使了个颜色，孩子奶奶一头撞向左语的肩膀。
顾淮下意识快步靠近，却看到左语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立刻将脸转向他。
即便顾淮知道左语看不到，仍是心虚地侧身躲闪。
左语推开伏到她肩膀上的孩子奶奶，伸手去摸小孩。
“多大了？眼睛怎么回事？……”
一番询问后，左语揉搓小孩的脸，“好，我愿意放弃角膜供体。”
孩子的爷爷奶奶激动的彻底跪下来，当场就要掏钱。
“什么都不用。”左语略显冷漠地扬起脸，转身扶墙离开。
顾淮在医院门口找到眼眶通红的左语。
“阿淮，我不能恢复视力了。”蹲在墙角的女孩抬头露出满是泪痕的脸。
顾淮蹲下为左语轻轻擦眼泪。
“有我呢，我来当你的眼睛。”
左语吸了吸鼻子，忽然用力把顾淮推倒。
她恶狠狠地骂：“滚！”
顾淮跌坐在地上，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忍过这阵难受的时候已经不见左语的踪影。
他焦急的四处寻找，终于在医院里面找到左语。
放弃角膜供体不是说说那么简单，需要左语签署协议。
一家三口眼巴巴地跟在左语身后，办理手续的医生猜出这是怎么回事，不好多言，几次向左语确认。
无论医生怎么问，左语都是坚定的点头，快速签上自己的名字。
顾淮走过来，颤抖地拽住她的手，她微微挣扎后不再理会。
身穿白大褂的王之美推门走进来，呼吸急促道，“左小姐，你怎么放弃……顾淮？”
王之美惊讶地看向顾淮，再看到一旁喜极而泣的一家三口，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中满是不可置信。
“左……”
顾淮快步上前打断王之美的话，回头喊道：“言言你在这里等我。”
他推王之美到走廊后王之美气愤地拽住他的衣领。
“顾淮！左语到底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顾淮推开王之美，抬手整理衣领。
王之美气笑了，“你是不是就当你一个人电脑玩的好，跟我你装什么？”
顾淮动作僵住，抬眼有些阴郁地看向王之美。
王之美虽然早知道顾淮的德行，仍有些胸口发闷。
“居然真的和你有关？你知不知道让左语放弃角膜供体代表什么啊？她需要重新排队，这又不是随随便便就会有的，下次轮到她不一定要等多久，你不怕她知道吗？”
“她不会知道。”顾淮对王之美前面的话置若罔闻。
“你真是个混蛋！”王之美破罐子破摔，“那我就去告诉她。”
砰——
顾淮一把抓住王之美的肩膀大力将她按到墙上。
王之美近距离看清顾淮眼底的暴虐，牙齿微颤。
“你发病了？……什么时候？”
顾淮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控，连忙松开手。
“没有。”他深吸一口气，垂下头，“之之，你别告诉她，给我时间，让我亲自说。”
强硬惯了的男人垂下头格外可怜，即便王之美知道他有可能是装的，也忍不住心软。
“你一定要说，不然我会告诉她。”王之美妥协道，“有时间你来医院，我带你去做检查。”
她特地加重补充道：“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好。”顾淮温顺地同意，露出一个与左语相似的阳光笑容，“那我去找言言了。”
王之美被笑的头皮发麻，干巴巴道：“去吧。”
顾淮往回走，推开门看到左语坐在长椅上等候。
“言言。”
左语已经办完手续，那一家三口激动的找医生去检查身体。
她缓缓抬起头，根据声音锁定顾淮所在的方向。
“顾淮……”她叫了个名字便顿住。
顾淮等一会不见她再说话，“嗯？怎么了？”
“你……”左语抬起手，顾淮立刻抓住她的手，她问道：“你喜欢我吗？”
顾淮的手微微颤抖，“喜欢，很喜欢。”
“呵！”左语嘲讽地笑，“我讨厌你！”
顾淮平静地看向左语，浓重的睫毛下双眸淡漠。
“我知道，饿了吗？想吃点什么？”
“我讨厌你！”左语见顾淮全无反应，咬字清晰地重复。
“嗯，我喜欢你，走吧，你不是想吃包子。”
顾淮说着把左语拉起来。
左语的盲杖不知何时丢在一边，顾淮弯腰捡起，也不给她，扶着她往出走。
左语挣脱不开，走路时蹬了顾淮两脚，也像是打在棉花上得不到任何反应。
她开始嘀嘀咕咕，牙缝里挤出的话隐约只能听出是在骂人。
顾淮侧耳倾听，小姑娘骂人也骂不出来什么词，几句话车轱辘转，只为了发泄。
还能有力气骂人，还在他的身边。
这两点对顾淮来说就够了。
他带着左语在医院附近吃过午餐。
骂累了的左语恹恹的，顾淮送她回到家，上楼送到门口。
“明天、我来找你？”顾淮确认道。
左语站在玄关里，勾唇冷笑。
“来啊！”
顾淮抬起手想要隔空摸摸左语，左语砰得一下把门关上，险些夹到他的手。
顾淮望着玫红色的门板，视线中门板扭曲旋转，变成无际的深渊。
他面无表情的掏出手机，转身边往电梯走边打电话。
“王之美，我下午有空，这就去做检查。”
第150章 最初回忆5
休息日医院人很多, 顾淮回到家准备一下，到医院等到傍晚，王之美才带他去检查。
“你最近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等结果的时候王之美不放心地问。
“没有。”顾淮笑了笑, “心情变好算不算？我遇到了喜欢的人。”
“左语？”王之美了然。
“嗯。”顾淮双手紧张地绞在一起，不断揉搓参差不齐的指甲。
科室的门从里面打开，一名男医生探出头，“王医生，你先进来一趟。”
“好。”王之美拍拍顾淮的肩膀, 转身走了进去。
不一会, 王之美出来叫顾淮。
相比较顾淮常去的那家诊所，这名男医生有些严厉。
“顾先生, 你的六项激素数值很危险。”周医生直白道。
“是吗？”顾淮伸手接过单子，视线快速扫了一遍, “您能和我说说怎么回事吗？我看不懂。”
“先不着急，我们还有几项测试。”周医生从顾淮手中抽回单子, 又递过去一叠资料。
两个人在诊疗室中从日落时分待到深夜, 顾淮在裤子上偷偷擦去掌心的汗, 站起身和医生握手道别。
他出门的时候眼前都有些犯晕。
王之美还有事情忙，几次来看发现都没结束, 这会刚好看到顾淮出来，她过去和周医生聊了一会。
顾淮手上拿着检测报告, 走过拐角才找椅子坐下查看。
他缓慢的一页页翻看，目光在每一项数值上停留。
让医生觉得他健康，不仅仅要单纯的表现出积极阳光的一面，还要适当暴露他的紧张与担忧。
可有些东西, 是没办法隐瞒的。
顾淮弓起身子, 五指穿过头发微微用力。
“顾淮？”王之美走过来。
“嗯？”顾淮立刻坐直, 揉了揉脸，“有些困了，医生怎么说？”
王之美站在顾淮的面前，俯视他认真地问道。
“顾淮，你到底有没有故意隐瞒你的情况？”
顾淮头发有些乱，灯光下脸色发白，他扯动唇角。
“你知道我的母亲就是隐瞒病情嫁给的我父亲，我怎么可能隐瞒？”
王之美凝视顾淮片刻，肩膀放松下来。
“那就好，你的情况有些特殊，也许是遗传原因，你的六项激素数值与常人不一样。”
王之美见顾淮紧张地看着她，顿了顿，笑着伸出手。
“恭喜你，你就是个奇迹，周医生说你的精神状态很好，只要继续保持下去就可以。”
顾淮恍惚几秒才听懂王之美在说什么，握住王之美的手用力攥紧。
“谢谢、谢谢你。”
“听你一句谢可不容易。”王之美笑着调侃，故作轻松地劝解，“不过还是建议你开始服药，这并不代表你有病，只是为了更健康而已，副作用肯定会有，但你不用担心会像阿姨那样……”
轻柔的声音将顾淮包裹，措辞满是小心翼翼，顾淮却忍不住窒息。
他脑海里浮现母亲服药后的样子，脸色更白。
王之美看出他的抵触，叹了口气。
“不想吃药没关系，你现在的情况很好，不要有心理压力。”
顾淮蓦地抬头，他不好，左语满脸泪痕的模样提醒着他的失控。
他都做了什么？
“好。”顾淮似是用尽全部力气的回答：“我吃药。”
王之美提起的心这才算彻底放下，她最怕的就是顾淮讳疾忌医。
半夜药房已经关门，王之美和顾淮约定第二天给他把药送过去。
顾淮开车先送王之美回家。
在路上，王之美好奇的左看右看。
“怎么连个内饰都没有。”她随手打开抽屉，却发现一堆女孩子的东西，惊得连忙合上。
“二手车，买来就这样。”
明黄路灯透过车窗照到顾淮的脸上，为他冷峻的眉眼增添一抹暖色。
王之美看他一眼，双手攥紧安全带收回目光。
“你的房子还没装修？”她颇有些没话找话的意味。
“嗯，凑活住。”顾淮专注路况，左语到现在还没给他发消息，他想快点回家。
王之美见顾淮一句话都不愿意多说，微微抿唇。
“等结婚的时候总要装修吧，你和左语，到什么地步了？”
“装修看她，我们……”顾淮出神几秒，“还是朋友。”
王之美惊讶地看向顾言，她眉心缓缓皱起。
“你的情况，和左语说过了吗？”
“没有。”顾淮停下车，“到了。”
王之美解开安全带，认真地对顾淮说：“如果你要和左语在一起，一定要把你的情况说清楚。”
虽然她也不想打击顾淮，但……
“顾淮，你知道的，你的情况会遗传，左语有权利知道。”
顾淮的胳膊搭在方向盘上，不耐地按了两下车笛。
“下车！”
王之美在心里啐了一口顾淮的狗性子，气的拽着背包下车。
她拉着车门不放心地喊：“还有今天上午的事情，你都要告诉左语，不然……”
顾淮不等她说完，连车门都不管，直接踩下油门。
车子驶出近百米，他才侧身把车门关上。
王之美被留在原地喷了一脸汽车尾气，她掏出手机想要找她妈告状，但转念一想又怕老人家担心。
“真不知道谁欠谁的。”她不满的嘟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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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淮在路上给左语发了好几条语音，直至他到家也没有收到回复。
他打开手机里的软件查看左语手机的定位，发现还在左语家里。
毛胚房灰尘大，没有供暖冬天又冷又干。
顾淮洗过澡戴上连接mp3的耳机在屋子里绕圈，踩动尘土在地面印出不规则的圆形痕迹。
每绕几圈他就掏出手机看看，见定位始终一动不动，左语也没有任何回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