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耽误就耽误,明天我和老师说一声就行。”
顾言按着陈慧婷,直至感觉她真的平静下来,才松开她。
少年的身体很脆弱,顾言不过轻微使用能力,五脏六腑燃烧似的疼,他咽下喉间涌上的甜腥,爬起来隐蔽的活动刚刚撞到地面的肩膀。
陈慧婷坐起身用袖子擦眼泪,没说再去找顾俊明算账的话。
她实在放心不下儿子。
“我去洗衣服。”陈慧婷拍打顾言身上的土,又草草整理自己。
她抱着洗衣盆有些踌躇,院里有口水井,平时都是去井边洗衣服。
顾俊明赶在下午带医院的人来家里,特地把陈慧婷从厂子里叫回来想要趁着人少的时候把她送走。
学校的儿子得到消息赶回来阻止,闹到现在吃完饭正好傍晚。
院里的人都回来的差不多,看来消息也应该传遍了。
这会陈慧婷去井边,一定会有邻居围过来打听。
顾言从厨房拎起水桶过来,“妈,在屋里洗吧,我去打水。”
“还是我去吧。”陈慧婷上前一步被顾言按住肩膀。
“妈你先烧点水,井水太凉。”顾言不由分说的拎着水桶出门。
果然顾言打水的时候,斜对门晒夕阳的老太太迈着矫健步伐凑过来。
“小言打水呐,你妈妈没事吧?”寒暄一句没牙的老太太直奔主题。
顾言转动木质摇把,拴着水桶的粗麻绳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
“我妈被吓到了。”顾言瞟了自家门口一眼,余光看到其他邻居家人影绰绰。
一个大杂院住着,这条街每一个院子少则五六户,多则十多户。
拥拥挤挤到一起,从早到晚低头不见抬头见,顾俊明出轨的事就是传了个遍后才被看热闹的捅到陈慧婷面前。
对于出轨的男人,大多数人家羡慕大于鄙夷,能养起小三这代表什么?代表生活条件好啊,不然穷日子谁想这些。
顶多是有些人家的女人对陈慧婷多有同情,要是家里再有个儿子,担心自己丈夫和顾俊明一样,更是感同身受。
顾言垂下眼,脸上是隐忍的难过。
“我爸不要我妈和我了,我们也不稀罕他,外面的女人不就是看上他这些年赚的几万块钱,他全带走不给我们娘俩留,一点都不记得小时候我妈和他过得苦日子。”
“啥?啥几万块钱?”老太太敏锐的听到重点,声音都高了几分。
又有看热闹的邻居凑过来,“怎么了?说什么呢?”
“顾俊明能耐啊,偷偷赚的几万块全带走给小三了。”老太太立刻向新来的人转播。
一时间都围着顾言问。
顾言满脸无措,动作有些慌张的把水打上来倒进桶里。
“没有,不是……”他支支吾吾的,拎着桶就要进屋。
这么大个新闻,怎么可能放过顾言。
“都这时候了你还向着你爸干什么?说出来我们也能帮你出出主意。”
“傻孩子,结婚这么多年,凭什么他顾俊明全带走!”
顾言好似被拦得没有办法,向大门外张望一眼,缩起高高的个子低声说。
“其实也没什么,政策都变了,我爸早些年干过投机倒把,具体赚了几万块我和我妈也不知道,他都瞒着我们,偶尔半夜带货回家我才知道的。
刚刚我妈找到钱盒子才知道我爸把钱都带走了,一张纸币都没给我们娘俩留。”
其他人听得不禁感叹,没想到看起来不着调的顾俊明才是深藏不露,更有贼眉鼠眼的暗恨怎么早没发现顾家这块大肥肉。
最终顾言又被迫无奈的说了一下家事才被放回家。
顾俊明走的时候那一大编织袋的行礼可有人看着了,上面露的衣服,谁知道底下盖着的是什么。
真狠啊,什么都没给老婆儿子留。
当天色黑透前,顾言到院子里晾衣服,传言已经演变成顾俊明带了一编织袋的钱跑去找小三了。
之前顾俊明早出晚归是常事,因为他好赌。
一家三口穷这么多年也不是没道理,陈慧婷在冰棍厂工作,计件算钱,顾俊明有把子力气,跟着熟人在南城的各大建筑工地跑,这些年南城建设,收入不菲。
而赚的这些钱,几乎都被顾俊明花在赌博上,据说小三就是在赌桌上认识的。
传言传到顾俊明赌桌上认识的兄弟时,连他那群兄弟都迟疑了。
虽然顾俊明有时候是和他们在一起,但没钱了又不会天天赌博,那些顾俊明没钱不出现的日子自然是被误会成去投机倒把赚钱了。
这样多重证明下,竟然越传越真。
消息传到顾俊明的小三家又会引发什么样的争吵已经和顾言没有关系了,只要顾俊明没空回来刺|激陈慧婷就行。
如果不是这几年政策放开,投机倒把罪已经取消,顾言不介意直接把顾俊明送进去。
晚上顾言躺在床上,一只蚊子穿过破洞的蚊帐在他头顶嗡嗡作响。
啪!
顾言拍死蚊子,重新躺下。
顾家一室一厅,厨房狭窄,厕所要去院里公用。
小时候原主和爸妈住在一起,大点了就在客厅给他搬了个床围上帘子。
门口地面上陈慧婷洗衣服溅出的水渍还没有干透,使炎热的屋子更多了几分潮气。
顾言翻身侧躺,仔细回忆任务记忆里这一天江意的经历,确定她没有出什么事才闭上眼睡觉。
第二天早晨陈慧婷起来后发现客厅的床上空无一人,被子已经叠好。
陈慧婷有些惊慌的跑到门口,看到顾言的自行车还外面,才后知后觉的听到厨房的声音。
她去推开厨房的门,涌出来的浓烟呛得她咳嗽一声。
“快关门。”顾言炒菜时喊道。
陈慧婷下意识把门关上,紧接着反应过来又急急忙忙的进去帮忙。
母子俩灰头土脸的拯救好厨房,陈慧婷看到顾言脸上蹭出的黑印,伸手去擦的时候忍不住笑了出来。
“第一次做很正常。”陈慧婷给儿子挽尊。
“油不好……”顾言无奈地解释,在陈慧婷的笑容下渐渐消音。
吃过早饭,顾言拎着书包到门口换鞋。
“言言。”陈慧婷喊了一声,走过来为顾言整理衣领。
昨晚洗过的白色POLO衫衣领内侧有洗不掉的泛黄,这是陈慧婷厂子同事给她的旧衣服。
顾言弓下身让陈慧婷更轻松的为他整理衣领,目光扫过陈慧婷眼角的皱纹。
“妈,离婚吧。”
陈慧婷动作顿住,在顾言肩膀轻拍了拍。
“好了,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管。”
顾言直起腰默默地看着陈慧婷。
陈慧婷沉默片刻,从兜里掏出两个五角硬币,塞到顾言手中。
“妈知道了,以后咱娘俩好好过。”
顾言攥紧温热的硬币,陈慧婷在冰棍厂上班,坐在桌子前将不合格的冰棍杆剔出去。
十个挑好的冰棍杆是一捆,一捆一分钱。
这种活不是一直都有,要厂子接单才会叫她去干,连正式员工都算不上,每次开工都恨不得日夜不停的忙。
陈慧婷一天到晚坐在桌子前挑一千捆也就是一万个冰棍杆才只有十块钱。
这一块钱就是一百捆,对这个家庭而言算得上巨款。
“我上学去了。”顾言把硬币放进裤兜里,手指仔细摸了一遍确定兜里没坏,拎起书包背到肩膀出门。
顾言推着自行车离开院子,却没有去学校,而是前往江意目前暂住的家。
隔着两条街,比顾言居住的地方更加破败,不过好处在这里每家每户更狭小,几乎独门独院。
顾言远远看到江意蹲在道边和其他小孩玩。
之前江意被邹可嘉带着,几乎不让她出门,也没个小朋友玩耍,更加依赖邹可嘉。
来到这里没几天,江意最初还哭闹不已,被目前的养母带到外面和其他小孩一玩,很快高兴起来。
这里虽然不如江意家里富裕,但小孩的玩物更多,每天颠颠的跑来跑去,甚至希望爸爸妈妈晚来接她几天。
顾言怕暴露身份,特地没穿校服裤子,校服外套也被他塞到书包里。
他将自行车停到一边,书包挂到上面,向江意走去。
“江意,过来,你爸爸妈妈让我来接你。”
江意正和其他小朋友一起挖蚂蚁洞,听到声音转过身,露出脏兮兮的小脸。
她似是有些迟疑,终究是更想爸爸妈妈,跑向顾言。
来到顾言面前的时候,江意才想起在江家被教导的礼仪,胡乱在衣服上蹭了蹭手,扬起笑脸。
“叔叔好。”
顾言不禁后退一步。
作者有话说:
对精神疾病没有任何冒犯的想法,非专业人事,资料来源网络搜索,与现实多有偏差,请一律按照架空看待,希望不要给大家对精神疾病产生错误认知。
小时候老家附近有一个冰棍杆厂,具体工资怎么算记不清了,我按照网络上查到的时代平均薪资推出来的陈慧婷工资计算。
时代背景设定九零年代末期,我对年代文很苦手,因此文中没有明确指出,只不过一切都向那个时代靠拢。
如果出现逻辑错误,我尽量修改。
我今天修了这个世界的1.2章,是顾言和辛奉天有关的片段,以前留的伏笔写的时候忘记了,现在已经修好,不是很重要,不看不影响后续,在此说明一下。
第177章 顾叔叔好5
十五岁的少年近来刚窜起个子, 身高趋于成年人,只是窄瘦的骨架带着浓重少年感。
而落在还是小豆丁的江意眼中,就是仰头看去这人好高啊, 又是爸爸妈妈派来的,一声叔叔叫得真心实意,震得顾言有些发懵。
来之前顾言想把江意接走,前几世看到左语过得不好,不是没想过, 如果能从小遇到, 他一定早早养在身边照顾。
此时见面才意识到不现实。
先不说他如今的身份和家庭情况把江意接到身边会有多麻烦,就算尽快处理好后把江意接走, 养大可就真成叔叔了。
顾言无奈地叹了口气,牵起江意的手。
“跟我走。”
他带着江意前往街口的小卖店。
店铺卷帘门拉开, 放烟的玻璃展柜上面摆着红色的固定电话,一旁立起的纸板写着五毛三分钟。
顾言掏出五毛钱硬币递给老板, 拨通江意家的电话。
嘟嘟声后, 电话很快被接起来。
【喂?】女人有些失真的声音透过电话传来。
顾言攥着话筒的手微微用力, “我找江国正。”
【老|江不在,你是谁, 有什么事等他回来我转告给他。】
顾言抬头看向江意,只见江意已经跑到小卖店里面, 眼馋地望着货架上的一排排各式零食,手指搅动在一起。
【喂?怎么不说话?】
顾言挂断电话,老板看眼时间,“没到时间也是五毛, 不退钱。”
“嗯。”顾言又把递过去一个五毛钱硬币, “买两个冰棍。”
冰棍一毛钱一个, 奶味十足,几分钟的时间顾言兜里的一块钱巨款只剩三毛。
当顾言说买冰棍的时候江意小脑袋瓜跟竖起雷达似得,羊角辫一甩一甩的哒哒哒跑过来,乌黑透亮的眼睛望向顾言,满是期待。
以前在江家,江意很难吃到冰棍,邹可嘉总是说女孩子吃太凉不好,江国正没少夸邹可嘉细心。
顾言接到手的冰棍冒着寒气,他带江意走到不远处树下阴凉的地方,扒开冰棍的塑料包装,伸到江意面前晃了晃。
江意抬手抓了个空,疑惑道:“叔叔不是给我的吗?”
“叫哥哥。”顾言绷起脸。
“哥哥!”小姑娘毫无原则,顺便附赠一个甜甜的笑。
顾言有些牙酸,怀疑这会是不是哄江意叫爹都行。
炎炎夏日,顾言和江意一大一小在树下并排蹲好,各自举着冰棍吃。
顾言刚才打电话是想试探江国正的态度。
从任务记忆里看江国正应该不知道江意的真实情况,一切都是邹可嘉隐瞒着做的。
毕竟江国正是江意的亲生父亲,现在顾言这面家庭比较麻烦,陈慧婷他不能不管,暂时把江意送回去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不过顾言听到接电话的是邹可嘉就改变了主意,无论江国正是什么态度,他都没办法让江国正相信邹可嘉有害江意的心,而实际情况是现在的邹可嘉什么都没做。
把江意送回去无异于直接送到邹可嘉的手上,有了这次改变,万一邹可嘉做出更偏激的事情,反而让江意陷入危险。
江意吃的快一点,吃完后眼巴巴地望向顾言手上的冰棍。
“哥哥,我们什么时候去见爸爸妈妈?”
顾言面无表情的咬了一大口,把剩下的冰棍全部吞掉,看到江意鼓起脸颊双眼瞪圆,诡异的升起欺负小孩的愉悦感。
很快顾言体会到什么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吃得太急导致后脑又木又疼,伸手揉搓脑后的头发,缓好了才回:“先不去,意意在这里玩的开心吗?”
江意即便玩的再乐不思蜀,晚上一个人的时候也会想家。
她听到不能见到爸爸妈妈,有些失落。
“哦……开心。”只是她脸上根本看不出开心的样子。
顾言轻轻擦江意脸上的脏印,“意意乖乖的,哥哥会经常来看你,平时不要乱跑,也不许和陌生人说话。”
江意眨巴眨巴眼睛,“哥哥……你就是陌生人啊。”
“哥哥不一样。”顾言一本正经的解释,“我是你爸爸妈妈派来的,其他人都是假的,如果再有人和你这么说,一定是在骗你,意意不要上当。”
“嗯!”江意攥紧小拳头,“意意最聪明了。”
顾言想到他一叫小姑娘就傻呆呆过来的模样,勉强把反驳的话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