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用力抱住她，深呼了一口气，终究还是要放手。
出城时，宋墨儿就在城门楼上目送。
直至大军全部消失在视线里，福顺上前道：“皇后娘娘快些回宫吧，陛下一定能早日凯旋。”
“嗯。”宋墨儿抬手放在肚子上，“回宫后叫太医来请平安脉吧。”
福顺应声道，护送宋墨儿回宫。
当顾言行进到边疆时，接到京中半个月前送来的信，得知宋墨儿怀孕的消息。
在宋墨儿的书信中，没有一句是劝他回去，但字字用另一种方式增加他的牵挂。
顾言对着烛火将宋墨儿的信反复看了好几遍，待放下时眼睛有些发花。
他将信叠成掌心大小，放进胸口的荷包里。
边疆干燥，全天风沙不断，营帐被吹得发出闷闷的鼓动声。
静谧的夜晚，顾言的耳旁响起阵阵喊杀声。
这片土地上已经更换了两个朝代，但蛮人还是那个蛮人。
顾言忆起年少时第一次上战场，与他谈笑风生的战友转天在他眼前被削去了脑袋。
他看到蛮人骑着骏马，对待魏国士兵如同杂草一般踩踏而来，无数人仓皇躲避却只能被践踏致死。
如今他已经不是困在宅中不良于行的顾家大公子。
他可以做的更多，他愿意做的更多。
次日一早顾言带领军队来到城下。
战鼓声中，顾言举起长剑高喊道。
“出征！杀蛮人！夺回我们的城，救回我们的亲人！”
将士们跟着一同高喊，“出征！杀蛮人……”
一声声回音在山谷中回荡。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喊声，将士们踏着尘土奔向前方被蛮人夺下的城。
金黄的阳光散落到大地，与战争中溅起的血交相辉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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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暴君（完）
元和三年春, 顾文帝亲征蛮人，夺回巴城十五郡。
同年冬月，顾文帝斩杀蛮人首领乞依达石曼, 自此北方平定，天下大统。
在历史上，顾文帝留下极其浓重的一笔。
他初登基时倒行逆施、残害忠良，仅仅一年就留下暴君的名号。
但又不可否认他后续的功绩，北征蛮人, 西开商道, 南通海域。
他与下一任皇帝顾辉帝共同开创了繁华的顾朝盛世，史称‘文辉之治’。
在生活中他又是难得专情的人, 是第一位也是最后一位终生只有一后没有任何妃子的皇帝。
据说顾文帝与宋皇后在太央宫中过着寻常百姓般采桑种田的生活。
史学家对顾文帝的争议极大。
有人认为真正的顾文帝已经死在登基一年后的微服私访中，后来的一切都是另一个取代顾文帝的人做的。
也有人认为先期顾文帝是为了麻痹权臣顾晋韬光养晦, 卧薪尝胆，从未被任何人取代。
而顾文帝对宋皇后的专情, 也被大胆猜测其实顾文帝不举, 才表面专情掩盖自己, 顾辉帝也并不是他的亲生儿子。
不过有更多历史学家和历史爱好者倒是更愿意相信这位顾文帝与宋皇后是真的帝后情深。
跨过漫漫的历史长河，真相与否早就无人可证, 而时间回到现在，顾文帝不过是个结束战争想要急切回家的丈夫与父亲。
艳阳冬日, 大雪盖住繁华的京都，路上来往行人渐少。
一人骑着骏马从城门沿着长街奔向皇宫。
他身上的黑色铠甲满是血污，途经宫门时守卫一惊，紧接着在看到他的脸与出示的腰牌后迅速放行。
等顾言进入太央宫, 见到正扶着肚子在花园中小心散步的宋墨儿。
他的双眸中闪过冰蓝色的光, 确定宋墨儿的身体没有任何异常, 才命人带他先去梳洗更衣。
随着肚子越来越大，宋墨儿也变得惫懒。但太医建议应该多加走动，她只好强迫自己活动。
嬷嬷跟在一旁念书，那是宋墨儿回京后顾言命人送来的两本子谦先生的书籍。
入宫后宋墨儿就将这些书放起来，她知道顾言对子谦先生不喜，也不敢明目张胆的读，在顾言出征后才找出书来。
嬷嬷怕宋墨儿读书伤眼睛，接过念书的差事。
宋墨儿早就可以默背出来的内容在嬷嬷念错时，她却没有注意到。
因为她的心思已经随着一个人飘远了。
等到嬷嬷翻页，宋墨儿问她：“嬷嬷，陛下是不是快回来了？”
嬷嬷轻轻一笑，“陛下刚来过，怕吓到娘娘先去更衣了。”
说话间宋墨儿抬头，看到发丝间还带着水气的顾言大步走过来。
她激动地迎上去，忽然脚步顿住，脸色微变。
一旁的嬷嬷很快反应过来，大喊着‘娘娘要生了！’随众人一同将宋墨儿送入产房。
顾言也要进入产房时被福顺拦住。
“陛下刚回来，别让身上的血气冲撞了龙子。”
顾言难得迟疑，他双眼发红地看向产房，听到里面传出痛吟声时再也忍不住，推开福顺闯进去。
产房内的稳婆嬷嬷们都吓了一跳，顾言快步走到床边，拉住宋墨儿手。
原本咬牙硬撑的宋墨儿看到他，不禁哼哼唧唧道：“疼……”
“马上就不疼了。”顾言抓着宋墨儿的手暗暗输入能力调整她的身体，另一只手去拨开她被汗水黏住的发丝。
宋墨儿只觉有暖流顺着掌心融入将痛感淹没，渐渐浑身都变得暖洋洋的，虽然不痛了，但仿佛随时都能睡过去。
稳婆连忙提示宋墨儿如何用力，嬷嬷又送上参汤一点点喂给她喝。
很快有些晕乎乎的宋墨儿感觉浑身一轻，只听产婆声音满是喜气地说道：“恭喜陛下，恭喜皇后娘娘，是个健康壮实的皇子！”
宋墨儿眯眼看向被产婆抱着的小皇子，红彤彤的皮肤，正在被产婆小心翼翼的擦洗包好。
她强笑着对顾言说：“我们的孩子。”
“嗯。”顾言脸色苍白，额头上的汗不比宋墨儿的少。
他为宋墨儿掖好被子，“辛苦了，好好休息。”
注视着宋墨儿睡过去后，顾言才松开手。
为了尽快赶回来，他斩杀蛮人首领乞依达石曼后就将后续事情交给将领，带人快马加鞭疾行五天五夜，中途跑死了数匹马，临近京都时其它护卫更是都被落下。
产房内众人面面相窥，疑惑一向宠爱皇后的陛下怎么对皇子不闻不问。
顾言这才看向包裹好的皇子，他想要抱来看看，手抬到一半，察觉没什么力量，复又放下。
“皇子赐名曜，福顺，准备文房四宝，朕要拟旨封顾曜为太子！宫内所有人皆有重赏。”
福顺高兴地应声，让小太监小跑去取文房四宝，产房内停滞的喜意再次活跃起来。
皇子一出生就被封为太子，看来圣上是太喜欢了。
消息从皇宫中传出，每个听到的人都更加深刻的认识到圣上对皇后的宠爱。
宋墨儿醒来听到册封的消息也不禁一愣。
她看向趴在床边逗弄太子的顾言，声音沙哑地喊：“陛下。”
“嗯？”顾言转过头，抱着他手玩的太子似有所感，同样转头用乌黑的眸子看向宋墨儿。
父子俩的视线让宋墨儿心里发软，又喊道：“陛下。”
“在呢。”顾言无奈笑道。
“你怎么这么好啊。”宋墨儿语气感叹。
顾言没有说话，等了一会也没等到任务完成的提示，他伸手点在宋墨儿的额头上。
“假话！”
宋墨儿捂住额头辩解：“真的。”
太子看向父皇母后，发现他什么都听不懂，打了个哈欠，抱住父皇的另一只手呼呼大睡。
小小的太子刚来到这个世界，并不知道他要面临多么大的责任。
等他六岁时去国子监读书，太傅的第一课便是教导他如何做一名优秀的帝王。
刚刚换牙的太子听完后，比划肉呼呼的拳头，斗志昂扬。
在太傅爱的教育下，小太子只坚持三天，就逃课了。
不过太子用他的小脑瓜一转就知道直接逃课不行，大清早装模作样去国子监走一圈，又让近侍带他回到太央宫。
他本打算趁着父皇去御书房时来找母后求救，却不想一踏入太央宫就看到蹲在田间除草的父皇。
“曜儿，过来。”顾言朝他招了招手。
家里是标准的严父慈母教育，太子见到父皇有些腿肚打怵，怕被发现逃课，但他又没有跑开的胆子，只好怯生生地过去。
“父皇！”太子甜甜的喊道，咧嘴露出豁口的牙齿，想要蒙混过关。
顾言坐在地头，指向还未除完草的小半垄地。
“父皇累了，曜儿去帮父皇把活干完。”
“可儿臣要去国子监读书。”太子搓搓自己的小嫩手，想要拒绝。
“快去，忙完了再读书也一样。”顾言不听，直接轻推了他一下。
太子一个踉跄，委屈哒哒地撅着屁股开始除草。
平日里也有帮母后忙活，太子动作熟练，只是目光总忍不住看向顾言。
哼！臭父皇，居然在玩草，等他告诉母后去。
太子气呼呼地想着，手上动作加速，很快忙活完了。
他身量小，站着弯腰就可以做，忙完直起身，腰不酸背不疼。
不过太子脸上还是做出一副很累的模样，跑回父皇面前想要讨点好处。
可他走近后，话还没说出口，看清父皇手中的草编娃娃，吓得脸色转白。
“父……父皇……你……这是什么？”太子磕磕巴巴地说。
顾言手上的草编娃娃有巴掌大小，草编的脑袋上竟能看出面目狰狞。
往常顾言用心编的娃娃都会很丑，这次他特意做的更丑。
他抬头看眼太子苍白的脸，微微蹙眉。
好像做的太夸张了？顾言不确定地想，还是清清嗓子说道。
“这是草童，平时躲藏在地里，今天他发现有不爱读书的小孩，才特地跑出来求朕给他做个身体，他要亲自去教训那个小孩。”
“那……他会……怎么教训？”太子不禁后退一步，感觉父皇手中的草编娃娃越发可怖，一道划口的嘴好像在对着他笑？
“会……”顾言刚开口，就见太子嘴唇颤抖地紧盯着草编娃娃，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哇……母后……窝怕……”
小家伙手脚并用的跳出菜园，撒丫子往前殿跑。
顾言低头看向手上的草编娃娃。
真的这么丑吗？
他的视线从草编娃娃裂开的嘴角转到黑洞洞的双眼，自我安慰地想。
也……没有那么丑吧？
虽然顾言这样想着，还是赶紧把太子抓回来，避免他吵醒还没起床的宋墨儿，然后当着他的面把草编娃娃拆成碎草。
父子俩并排蹲在菜园边，太子打着哭嗝看向地上的碎草。
顾言轻叹一声，“不许告诉你母后。”
太子眨巴眨巴水润的眼睛，讨价还价道：“父皇，窝不想去国子监读书。”
“为什么不想去？”察觉硬的不行，顾言决定迂回一下。
“因为……”太子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我不想当皇帝，让父皇当就好了。”
顾言颇为好笑地看着太子，哪里看出不想去的真实原因是耽误他玩了。
这小家伙从小就鬼灵精，他和墨儿都是有些闷的性格，也不知道怎么长的。
“哎，不是父皇不想，而是父皇不能。”顾言板起脸，苦大仇深道。
“曜儿记不记得父皇每天都要喝很苦的药，因为父皇中毒了，只有曜儿帮父皇当皇帝，父皇才能出去寻找神医。”
太子的脸皱成一团，“父皇不能让神医来吗？”
“不能，神医都是世外高人，要亲自去才诚心。”顾言煞有介事地说。
这让太子纠结不已，他既想让父皇去找神医，又不想当皇帝。
就在太子犹豫不决的时候，顾言又添了把柴。
“如果你乖乖当皇帝，父皇有特别的礼物给你。”
“什么礼物？”太子有些不信，这皇宫里还有什么是他没见过的。
顾言拿出当年哄老婆的招数来哄儿子。
他抬手凌空一抓，递到太子的面前缓缓摊开掌心。
“天上的星星。”
第62章 不人不鬼的活尸1
顾言掌心中一颗指甲大的光点, 在明媚的阳光下散发着顽强而无法忽视的光芒。
太子眼睛睁大，嘴巴也张成O型，伸出小胖手去捉光点。
滑溜溜的光点触感微凉, 可惜刚一摸到就消失不见。
“星星哪里去了？”太子抓着顾言的手上下翻找。
顾言一本正经地说：“星星回天上去了，只有你成为皇帝后，才能留住它。”
自此以后，太子顾曜每天学习都变得很有动力。
因为他的父皇会在他表现好后，摘天上的星星给他。
有一次顾曜集齐太子三师三少所有人的夸赞, 父皇给他摘了六颗星星, 那晚他都是抱着星星睡觉的。
时光荏苒，顾曜的身高不断抽条, 依旧相信父皇能够为他摘下星星。
在顾曜登基那一天，父皇给他的星星也终于安稳的留在他的掌心不再消失。
父皇告诉他, 只要他成为一代明君，就能够亲手摘下星星, 这让顾曜更加充满干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