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皙栀捏着他的耳垂，揉了揉。
明明会离开的人是乔纵自己，可他又干什么来求她别离开呢？
这话听在耳里刺耳得很。
沈皙栀说：“乔纵，我饿了，吃饭吧。”
她从乔纵身上起来，忍着酸涩的感觉，自己捡起沙发上堆着的衣服，一件件的穿上。没有注意到床边的男人一直盯着她看。
那视线专注却又骇人。
许久许久，乔纵闭上了眼。眼角有轻微的泛红。
吃完饭沈皙栀回学校，乔纵送她到宿舍楼底下。
沈皙栀准备上楼之前，手腕被他扯住。她回头，不解：“还有事吗？”
像是被她这“渣女”的口吻气到了，乔纵笑了：“回去收拾下东西，搬到哥哥家去住。”
“啊？”沈皙栀震惊：“什么？”搬到乔纵家去住？
乔纵拍了拍她的头，压着嗓子说：“听话。”
男人的掌心干燥温热，沈皙栀想起刚才在酒店里乔纵说话的，心里也软了几分，她推开乔纵的手，“知道啦。”
三个室友都在。
见沈皙栀回来，三人都像是狗仔一样，八卦嘻嘻的凑上来：“哎呀，皙栀，一晚上没回来你干什么去了呀？”
沈皙栀全身都有些不舒服，也没有耐心说话，她简单收拾好几件衣服，装进书包里，和室友打了声招呼便准备走。
乔纵还在楼下等她呢。
沈皙栀脚步不自觉的轻快了几分。她背着包，却也不觉沉重，反而有些许的期待。
哪怕和乔纵没有结果，然而有一个足够美好的过程也是好的。
男人站在玉兰树下，风采绝然。
小女生们的目光纷纷落在他身上，沈皙栀眯了眯眼睛，站在宿舍楼门口，朝乔纵招了招手。
乔纵含笑望了过来。
沈皙栀一眼便看见他脖子上的“草莓印”，刚才乔纵就是这么被人围观的吗？她脸一热，背着书包想往回走。
可乔纵已经走到她身前。
男人半倾着身子，语气温和：“很累了吧？”
她点点头。
乔纵的手穿过她的肩，将她的书包取了下来，给她拿着。
他说：“单车是租来的，刚才还回去了，哥哥背你去停车场，行不行？”
周围还有人在看。
沈皙栀低着头，极其小声道：“嗯。”
他便蹲在了她身前，将背弯了下来：“上来。”
沈皙栀环住他脖子，乔纵双手抱住她膝弯，用力颠了颠，说：“抱紧点儿，别摔了。”
她紧紧的搂着乔纵的脖子，将脸趴在他后背，像是回到了很小很小的时候，被爸爸背着的时候。
乔纵对她真好呀。
沈皙栀伸了伸脖子，凑上前，在乔纵的脸上亲了一口，甜甜道：“谢谢乔先生。”
“不客气。”乔纵弯唇笑了笑。
两个人像小孩子一样互相道谢。
走到桥边时要上楼梯坎，沈皙栀想要下来，她怕乔纵的身体撑不住。
男人白皙的面皮上已经有了汗，从额头流下来，他偶尔会沉闷地喘上一口气。
沈皙栀看在眼里，心里针扎一样的痛。
乔纵却道：“不用。”
他冷冰冰凶巴巴的，沈皙栀也有点儿赌气，她故意往乔纵耳朵边哈气：“就你能。”
乔纵没生气。
他只是痛恨自己这幅无能的身体，才这么一小会儿，就已经累的不行了。天生体弱的他，连像正常的男孩子那样，给自己心爱的女孩子一段正常的恋爱都做不到。
他甚至背了她一小会儿，都会觉得累。
呼吸进肺部的空气像是一把把刀子，割破他的神经与理智。
沈皙栀没有答应不离开他。
他的身体又这样孱弱。
等他死了，沈皙栀会去找比他更强壮的男人。沈皙栀和那个男人，会做一切他和沈皙栀做过的事情。
乔纵眸色阴沉。
他咬牙背了她一段路，快到校门口时，乔纵再也压抑不住心里的戾气，他一把将她放了下来，“自己走。”
男人的气场格外低沉，就连说话也分外冷淡。
沈皙栀不明所以。
少女从小娇气，被他这样一说，心里就有点儿生气：“自己走就自己走。”
她看也没看乔纵，扭头就走了。
校园门口好长的一段林荫路。
深秋树叶簌簌往下掉落，乔纵盯着她的背影，站在原地，眸色很冷。
可他下一瞬就看见了少女手上戴着的戒指。
沈皙栀买的戒指他没戴，收起来了。
可是出于私心，他给她戴上了。出乎意料的是少女没有拒绝。
这个戒指像是一簇小小的火苗，点燃了什么东西。
少女仍旧将戒指戴在无名指上。
乔纵很想问她，到底知不知道把戒指戴在无名指上是什么意思？然而他到底问不出口。
他狠狠地咬了一下舌头，直到咬出血来，才阔步上前，“沈皙栀。”
沈皙栀脚步停了一下，侧头。
乔纵弯下腰，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身体骤然腾空，沈皙栀的心脏也像是悬空了一瞬。那种心空般的感觉叫她不安，她下意识的搂紧了乔纵。
“你烦不烦。”沈皙栀说。她还记着刚才乔纵凶了她，她委屈极了。
乔纵脸上的神色缓了缓，径直抱着她往前走，全然无视周围学生们的视线。他眼眸半垂，放软了脾气哄：“对不起宝贝，刚才我说话语气太重了。”
她哪里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就能哄好的。沈皙栀哼了一声，“哦。”
乔纵说：“回家。”
停车场在校外。
那么长的一段路，乔纵一直抱着她没停歇，一口气走到头。
很久之后沈皙栀回想起来这一天，已经不记得那晚的晚霞与晚风，也不记得一路上周围围观他们的同学都说了什么话。
却还记得，乔纵对她说，回家。
很简单的两个字。
却那么动听。
回家了。
可是乔纵还有家吗？
第54章 ……
不同与上次来乔纵家, 这次沈皙栀完全清醒。
她安静地跟着乔纵上电梯，看着乔纵开了门，又将室内的灯打开。
灯光在很短暂的瞬间刺的她眯了眯眼。
乔纵给她拿了鞋, 让她换上。
弯腰换鞋时，有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沈皙栀蹲着身子回头，见到了乔纵家的阿姨。
阿姨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是惊恐还是别的什么，语调堪称兴奋：“沈小姐，您来啦？”仿佛她的到来, 是一件多么不可思议、多么玄幻、比外星人穿女装还要稀奇的事情。
沈皙栀：“……嗯。”
阿姨瞥见了乔纵肩上背着的女士包, “您这次来这里住多久呀？”
“住几天。”沈皙栀不确定这位阿姨在想什么，斟酌道：“应该不会住太久。”
乔纵将包放到沙发上, 开了电视。
阿姨继续问：“您饿不饿？我给您做点饭？”
“不用啦，我吃过了。”
“累不累？我给您放水, 您去洗澡？”阿姨十分殷勤，态度热情。
沈皙栀犹豫三秒钟, 踩着拖鞋站起来, 看向了乔纵。
少女的一边眉毛往下塌，眉心微微蹙着, 像是很不解。
乔纵也不知道该怎么向她解释赵姨这么兴奋的原因, 他掩唇, 轻轻地咳嗽了两声, “看什么动画片？”
沈皙栀：“……”她看的不是动画片！是动漫！
因着有赵姨在, 沈皙栀觉得有些尴尬，尤其是乔纵好像还拿她当小孩子一样对待。她不说话，自己坐到乔纵身边，从他手里拿过遥控器, 随便选了部电影看。
乔纵偏头看了她一眼，笑了。
赵姨有意给他们留相处的空间，很识趣的去厨房给乔纵煮药。
电影看了没多久，沈皙栀便闻到了一阵苦涩的药味，很浓很重。她不傻，猜出来这或许就是乔纵要喝的药。
面前液晶显示屏上还在放着电影，而她的思绪却陡然飘得很远。
她忍不住想，如果是自己，从出身起身体就不好，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那会是什么样子呢？
她绝做不到像乔纵这样。
她从来没受过什么委屈，从小众星捧月，高高在上，小姐妹们都羡慕她。如果她身处乔纵的处境，恐怕会怨天尤人，一蹶不振。
她做不到像他这样谈笑着去面对。
沈皙栀从沙发上站起来，她才一动，乔纵便侧头：“去哪儿？”
男人像是一直注意着她，见她站起来，眼中甚至划过了一丝慌张。仿佛很怕她离开。
沈皙栀勉强挤出一个笑，“我去看看赵姨在干什么。”
乔纵面色紧张，“在煮药，没什么好看的。”那药对他来说像是一个秘密，然而这个秘密却没有办法在沈皙栀面前维持住。
他早该知道的，住在一起了，一切的一切沈皙栀都会知道。
可是……可是他却仍想在心爱的少女面前维持住最后一丝体面。就像方才在校门口，他背不动她，却咬紧了牙关不肯承认。更像他硬撑着将她抱上车的那一段路。
乔纵扯住了沈皙栀的胳膊，他抬眸，视线紧紧地咬住少女的脸。
就当……就当求你了。
给我留最后的一分尊严吧。
察觉到乔纵眸中的哀伤，沈皙栀的手指动了动。她掩眸，心口忽的一空，直接跌坐了下来。
沈皙栀没有再开口。
乔纵坐在她身侧，离她有两掌宽的距离。这两掌宽，像是一条楚河汉界，将他们划分的分明。
药煎好了。赵姨将要倒进瓷碗里，站在餐桌边问：“少爷，是现在喝还是等会儿喝？”
乔纵静默两秒。
他从未觉得如此难堪过。
赵姨的话像是猛地将全部的遮羞布扯了下来，露出他所有的伤痕累累。他是需要喝药的人，每日每夜的都需要药补。
他并非正常人。
顿了会儿，乔纵说：“等会儿喝，您先去休息吧。”
赵姨取下围裙，将厨房的灯调到一个柔和的度，收拾好后，路过客厅时，嘱咐了句：“您趁热喝，凉了药效就不好了。喝完将碗放在那里就好，明天早上我起来再洗。”
“嗯。”乔纵嗓音有些冷淡。
赵姨回房间休息去了。
沈皙栀把电视的声音调小了一些，她偷偷地扭过头，去看身边的乔纵。心底一惊，男人的眉眼冰冷得吓人，仿佛没有一丝温度。
她的视线往下挪。
乔纵的手搭在膝盖上，用力抓着，指骨泛起青白色，手背上青筋一突一突地跳。
她还太小，并不懂得一个男人在所爱之人面前，因为自身的不够好，而会产生的自卑与愤怒情绪。
“乔纵，你怎么了？”她试探着问。
乔纵哑声说：“没事。”
他说话时，喉结上下缓慢滚动。那双桃花眼里，像是有漆黑无尽的深渊。
沈皙栀懵懵懂懂，她越过了那道“楚河汉界”，脑袋偏了下，靠在了乔纵的肩上。乔纵身体一僵，听见少女说：“和好吗？”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沈皙栀重复一遍：“我们这算是和好了？”
什么和好了？乔纵蹙了下眉，乌黑的瞳仁探究的盯着她。
沈皙栀仰起脸，有些羞赧，很不好意思说这种话，然而有些话不说出口，乔纵永远都不会懂。她清清嗓子，故作沉稳：“我们昨天都睡了，就算是和好了，不冷战了，我原谅你了。”
“嗯。”乔纵应得很快，甚至颇有闲心的扬了下眉。
沈皙栀忍住捂脸的冲动，把话说完：“还有，你上次跟我求婚了。”
“嗯？”乔纵嗓音已经带上笑意，他眸中的冰雪像是褪去了，融化成了春水。一双桃花眼熠熠生情。
“我不会和你结婚，但是订婚是可以的。”沈皙栀微笑着说：“我觉得上次求婚太仓促了。”
乔纵垂眸，见到她垂在身侧的右手。那只手的无名指上还戴着他亲手环上去的戒指。戒指戴上无名指上代表已经结婚。
沈皙栀并没有取下来。
乔纵伸手，执起她的手，取下了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他问：“订婚是戴在中指上的，可这枚戒指尺寸和无名指一样，怎么办？”
“……”沈皙栀被他问的无言以对。难道她暗示的还不够明显吗？乔纵还要这么认真的问到底？她刚想说话，下一瞬乔纵便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男人身形颀长，他的影子遮住了头顶水晶吊灯的光。沈皙栀抬起眼眸。
乔纵左腿往后迈了一步，单膝跪在了地上。
他跪下来，身量便矮了许多，恰能与坐在沙发上的她目光平视。
沈皙栀心口突突地跳，她攥紧了裙摆，唇角不自觉的抿了起来。
右手被男人捧在掌心，那枚银戒被人以一个相当轻柔的姿势，从她右手无名指指尖往内推，直至推到指根。
他的视线一直落在沈皙栀脸上，问：“皙栀，你愿意和我订婚吗？”
在他温柔的目光下，沈皙栀点了点头。
她说：“愿意呀。”
那天晚上的乔纵异常的好脾气。
一个并不浪漫、并不盛大的求婚仪式之后，乔纵喝了药。
沈皙栀坐在他对面，听乔纵将他从前的事情。都是些很寻常的小事，甚至有些无聊，沈皙栀却听得格外认真。
她不想错过她的乔美人的每一件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