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从极指了指上方,“你的意思这些孩子和外面那些作用并不相同?”
白优:“与其说不同,不如说是相辅相成。人之命格,本也分好坏,富贵贫穷,健硕病弱,貌美丑陋……命格本身就是有所不同的。这就好比一个三角形,外面的那些皇室宗亲,天生命格就要好于他人,是三角形的顶端,而这里的孩子显然都来自于普通甚至穷苦人家,他们是三角形的底端,是支撑整个三角形成立的根基所在。”
“人之所以能活着,靠着的无非就是一方气运。往往越是尊贵的命格就越是稀少,所以,为了保住顶层的气运,就需要用更多的底层来压住,让底层孩子的气运承托住他们。就像是一国之运,真龙天子再厉害,也需要数以万计的百姓拥戴支持,才能成为真正的一国之君。否则,仅靠一个天子,也建不起这一国疆土。”
“这里倒是和国运一个道理。”
“这山洞里,一层套一层,每一层都是不同的风水局,我们现在这里是最底层,皇亲国戚们是第二层,而地牢那则是第一层。头,身,脚,不正是一个三角构架嘛。明显仙姑设下这样的局,是为了借这些孩子的气运助她实现某种不可告人的目标。”
宋从极脸色越来越难看,如果只是一两个人说为一己私欲那还能理解。
但现在——
“既是用了天子命格,那也就意味着她的目标恐怕关系天下。”宋从极沉吟片刻道。
白优也跟着脸色沉了下去,“是。”
毕竟跟水匪是一伙的,想来当时师父所说的野心大,应该就是这个了吧?
但是这目标到底是什么?恐怕只有问过仙姑本人才知道了。
不过,现在却不是担心仙姑目标的时候,以目前这里的情况来看,这里不比之前的通透,以这空气量,他们撑不过一刻钟。
再加上山洞里蜿蜒纵横,即便原路折返,迷路的可能性反而更大。
他们若不能从这里尽快找到出口出去,怕是就会成为这底层的一份子了。
顾不上管那个引他们过来的小孩了,白优视线停留在脚底这个巨大的圆形上,极阴之地往往都有阳面,否则无法压住这过剩的阴气。
脚下的全黑若代表阴的话,那么……
白优与宋从极同时看上了顶端。
“出口应该在上面!”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四目相对。
双方都为这默契有片刻的愣神。
还是宋从极率先回过神来,指了指顶上密密麻麻的孩子们。
从这些孩子的缝隙里,依稀能够看得出来上面是白色的。
可顶上距离他们特别高,至少也是几层楼以上。
先不说眼下两人也没有趁手的可以爬上去的绳子了,就冲这些密密麻麻的孩子,他们也无法准确地找到出口的位置。
如果黑白是阴阳两极的话,那么,这个地方一定会有控制这两极的开关,也就是阴阳眼。
“大人,蜡烛给我一下。”
白优接过蜡烛,沿着地上的黑色地面一边摸一边寻找阴眼所在。
宋从极站在她的旁边,安静地等待着。
“找到了!”
白优在一片漆黑之中,摸到了一个凹陷。
凹陷处也就巴掌大小,从形状来看,应该需要放置某种东西在上面。
手上的蜡烛已经所剩不多,火光都开始变得微弱了,白优凑近仔细看了看,发现这个凹陷的规格样式有些眼熟。
白优正琢磨着上面应该放什么呢,灵光忽然一闪,紫薇讳!
说着,她急忙从怀里把安王给她的紫薇讳拿了出来,放到上面。
不大不小,正合适!
静默了一会儿,两人环顾四周,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
“应该还差一点启动条件。”白优仔细想了想。
“需要做什么?”宋从极问道。
白优沉吟片刻,回答道,“这里阴气旺盛,头顶阳气都快呈现出压不住的架势,恐怕需要补点相应的阳气才行。”
“怎么补?”
白优扬起头来,看向他,“你知道采阴补阳吧?”
宋从极怔了怔,像是想到了什么,耳根顿时烧了起来,语气都有些急迫,“这……这恐怕不和礼数。”
白优已经开始解掌心的结了,听到他这句话一脸莫名其妙,“不会的,都是为了出去,没事的。”
宋从极刚要说还是换个办法,却已经看到白优拿出匕首准备对自己掌心再次下手。
宋从极一把拉住了她,“你要做什么?”
“采阴补阳啊。人血阳气足嘛,这紫薇讳本就是靠血而养,用血来唤醒阴阳试试。”
“……”意识到刚才自己的误会,宋从极耳尖的红一直朝着脸颊蔓延。
白优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大人你怎么脸这么红?”
宋从极轻咳一声,故作镇定道,“哦,有点呼吸不畅。”
“……”
“放血的事情还是我来吧。”宋从极试图去接她的匕首,缓解这份尴尬。
白优却避开了,“不行。这既然是仙姑的地方,恐怕这里的一切都只会适应她。物认主,风水局也一样。我的血液里还残留媚粉,至少能混淆一些视听,把我当成她。如果是你,怕是会起反效果。”
宋从极收回了手,不再坚持。
白优在原来伤口的位置咬牙再划了一刀,然后捏成拳将血滴入到紫薇讳上。
通透的玉牌在血液滴上的一瞬间,仿佛被激起水花的湖面,流动着暗红的光。
光面上层层荡漾,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气味。
白优用力嗅了嗅,这气味和仙姑身上那一股亡者的气息很像。
紧接着这气味像是唤醒了沉睡的蝙蝠,原本寂静无声的头顶忽然发出扑腾翅膀一样的动静。
那些原本一动不动的孩子们,活了一般抖动起来。
从外面的一层,一圈一圈传递到最里面的那一层。
好像随时都能从上面掉下来飞到他们面前一样。
沙沙——沙沙——沙沙——
原本安静无比的洞里,如海浪层层叠叠的声音充斥在耳畔。
饶是白优对这些孩子们无比同情,这会儿也被这样的抖动弄得心里发怵。
光线越来越暗,白优这具身体哪哪保养的都还不错,偏偏原主曾经因为总是晚上看书,这视力稍微有点问题,太远的地方她的视线几乎是模糊的。
所以,她只能勉强从这些晃动的人体里看到一丝顶上的情况。
但远远不够。
手里的蜡烛眼看着就快要熄灭了,再找不到他们可就真的出不去了。
白优又是失血又是媚药,体力已经抵达了极限。
再加上空气稀薄,两人的呼吸都无法控制地变得急促起来。
白优不安地挪着碎步,心里没由得升起一股焦躁。
宋从极就站在她的身侧,敏锐地察觉到了旁边人的异常,出声道,“别急。”
白优原本还踏着的碎步瞬间停了下来。
那一声别急像是有着稳定人心的力量,顷刻将她升起的焦躁驱逐出去。
白优应了一声,在他背后站定。
宋从极一如既往的沉稳冷静,无论何时何地,有他在,就好像天永远都不会塌一样。
忽然——
“找到了。”
宋从极刚说完,便已经足尖点地,纵身往上一跃。
白优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手里的蜡烛只剩最后一点点了。
宋从极借力抓住其中一个孩子的身体,一阵挥剑,原本悬挂在顶上的孩子们一个个掉了下来。
不偏不倚,叠成了一摞。
白优原本紧张不已,却在看到地上堆得无比对称整齐的孩子们时,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病……怕是治不好了吧?
再次抬头,此时,顶上一个圆形天窗的一半露了出来。
果然……出口就在这些孩子的脚下。
刚才白优放下紫薇讳的时候,这上面的阳眼就已经打开了。
只可惜,被孩子们层层叠叠的遮挡住看不见。
如今,宋从极直接用剑劈碎了窗口,然后跳了下来。
白优把紫薇讳重新捡起来装好,蜡烛却已经彻底熄灭了。
“走。”
宋从极来到她的身边,无比自然地揽住她的腰踩着这些孩子往出口处跃去。
白优贴在他的胸前,眼前因为瞬间陷入黑暗,视线变得白茫起来。
但是,耳畔却传来清晰的声音。
砰砰砰砰——
砰砰砰砰——
白优感受着宋从极衣服下传来的跳动,熟悉却又陌生。
砰砰砰砰——
好像自己的心跳……也随之变成了同步。
他们重新回到了之前所在的那一层山洞,正好就在之前掉下去的附近。
比起顶层的黑暗,这一层反而亮了许多。
白优抬头,看着宋从极线条张扬凌厉的下巴,以前不论去哪儿,她都习惯自己冲在最前面,即便有危险,她也习惯拼尽全力去保护别人。
却不知道从何时起,只要在他的身边,她好像就可以放下一切,放心地依赖着他。
这种依赖让她感觉陌生,却又充满了奇异的新鲜。
“白小姐?”
宋从极落地以后发现身侧的人一直盯着自己,有些不自在地轻声唤了一句。
白优这才回过神来,退到一边,“大人以后还是叫我白优吧,不必这么生分的。”
宋从极愣了一下,嘴角极快地掠过一抹笑意,“好。”
而此时,包通也拽着有悔从坑里爬了出来。
包通的衣服已经被扯得不像样,头发也披散下来凌乱不堪,显然为了应付吃了媚粉的有悔,他费了很大的劲儿。
原本看上去就有些弱小的包大人,此时更添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
而地上,是已经晕过去的有悔。
看样子,两人所掉下去的位置和他们不同,应该没什么危险。
看到两人来,包通却像是看见救命稻草一样,“你们可算是来了!!这男人骚起来……简直太可怕了!突然就来扒人的衣服,我是一个男人啊!他疯了嘛!”
毕竟有悔是自己的车夫,白优也只能陪笑,“刚才我们两吸了不少媚粉,也是情势所迫,包大人还请见谅。”
包通盯着白优,有些难以置信,之前有悔抖下来那些灰的时候,他也是看到了的。
之前他也想过会不会是灰尘的问题。
现在从她的口中听到确切答案,本来是该信的,但忽然又不怎么信了。
包通问道:“你也吸了?”
白优:“是啊。”
包通:“……还真看不出来。”
宋从极耳尖的红并没有完全褪去。
白优偷瞄了宋从极一眼,想到之前自己的所作所为,不提也罢。
“这里密道太多,我们还是先出去再说吧。”白优故意转移话题道。
包通指了指地上的有悔,“我刚才为了让他停下,把他打晕了。”
宋从极走过去,掐着有悔的人中把他给弄醒。
有悔醒来看到宋从极那张冷冰冰的脸吓了一跳,刚要说什么,白优却已经走过来拍了拍他,“快起来,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
“哦。”有悔什么也不敢多问,这会儿媚粉的药效虽然没有完全散去,但这一晕好歹还是让他清醒不少。
可是,几人还没走几步,那个光着的小孩又一次出现了。
而且,这一次小孩并没有朝着他们而去,而是围着他们周围跑圈。
小孩奔跑的速度极快,像风一样,一圈圈地刮了过去。
宋从极想要去追,却发现他们像是被隔绝起来了。
面前有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住了他们。
剩下三人看到宋从极明明是往外跑的,却一直在原地踏步,瞬间就发现了异常。
“是鬼打墙!”白优惊道。
“糟了,我们被困住了!”有悔几乎是紧接着白优的话喊了起来。
包通从未见识过这样的情况,自己也试图往前走,可是明明感觉他已经走出去很远了,回头却发现三人依然在自己的身后。
有悔:“别看了,你在原地踏步。”
包通整个人都很懵,“这是怎么回事?”
白优指了指小孩。
包通更加不解了:“那小孩哪里来的?这地方怎么会有活着的小孩?难道是唯一的活口吗?”
经过刚才一番“激情”碰撞,有悔这会儿跟包通简直熟得口无遮拦,“包大人,这里全是尸骨,怎么可能会有活口?你快醒醒。”
包通:“……”
有悔对这种情况有着超常的经验:“你先别管他活的死的,咱们现在出不去,得抓住他才行啊。”
白优摇了摇头,“我们抓不到他的,他不是真的人,而是由怨气而生的。”
包通茫然地看向白优,“什么意思?那不是人吗?”
白优回头,看来又得进行一下知识要点的讲解了,“……这里汇聚了太多孩子的怨气,这些怨气被困在山洞里无法出去,时间久了就会因为积少成多的力量而‘活’过来。”
包通一时之间有些难以接受,“可那明明是个人的样子。”
白优想到之前那股拉着她失控的力量,“很多人都低估了风水玄术。风水局不单单是利用天然的元素形成有利于自己的形势,也会给身处局里的人带来某种心智神识上的影响,只要在这个局面里,会让所有不可能成立的东西成立,你可以把他当成一种幻象。比如我们这里的风水局因孩子而成,自然能控制我们的力量也会是孩子的化现。可如若离开这里,再看这个小孩,你或许连他的样子都看不到。顶多只能感觉到一股风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