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路营长!今儿个是新郎官啊!”
路昉也领着兵到了食堂,打算给谢芸锦带早饭回去,谁料刚踏进大门,就听到这一声吼,紧接着周围的战士们都跟着起哄。
“恭喜路营长!”
“祝你和嫂子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路昉一愣,片刻后眉眼染上笑意,颔首谢过大家的祝福。
包括周团长在内的几个领导也都跟着笑了,好半会儿才骂咧咧道:“路营长今儿个是新郎官都没落下训练,看看你们,一个个懒散成什么样了!”
有战士不怕死地顶嘴:“团长,我要是娶媳妇,一定激动地大半夜就起来跑操场!”
周团长指着他吹胡子瞪眼:“瞧你那点儿出息!”
……
证婚人自然请的是周团长,聂鹤也没法来,谢芸锦托小战士接了陈广福过来,念着大队长好歹也帮了不少忙,特意提前一天去了方家拜访,同时把她的关系转到了部队。
知青里她只请了柳荷,大早上跟陈广福一道来的,现在正和卢巧惠一起帮她梳头。
许是念着她的正日子,卢巧惠特意赶了几天工,先把被子给缝了出来。
有的长辈还保有做喜被的风俗,无论是数量还是棉花的重量都得是双数,讲究个双双对对,四平八稳。
谢芸锦当初做被子时没想那么多,还是卢巧惠听他俩这几天要办婚礼,这才赶了出来。
她的手艺很好,细密的针脚看不出一点瑕疵,棉花也弹得松松软软,暖和又不压人。
她还用那匹绿色的料子给谢芸锦裁了套军便服,领口和腰身都做了细微改动,衬得人身姿窈窕。
谢芸锦直接就换上了,乌黑的长发梳成辫子在头上盘了一圈,露出修长的脖颈。紧接着她突发奇想,把柳荷特意采来的鲜花簪在发间,跟戴了圈花环似的。
远山眉用黛粉细细描过,犹如凝脂的脸薄薄上了一层胭脂,艳色的红唇微勾,桃花眼尾自然上翘,澄澈的眸中似有水光潋滟,美得叫人移不开眼。
“路营长可真有福气。”卢巧惠深吸了一口气,忍不住感叹道。
谢芸锦对着镜子看了又看,眉眼弯弯,自己也很满意。
“您做衣裳的手艺真好!”柳荷看着谢芸锦身上的军便服,对卢巧惠夸赞道。
如今的军便装是仿照71式军装做的,但料子却不一定都是的确良。谢芸锦这身就是棉布的,做出来通常不够挺括,但卢巧惠用剪裁勾出了肩线和腰线,穿起来很利落,不像旁人那么累赘。
卢巧惠温婉地笑了笑:“是芸锦生得好,这样的身段穿啥都好看,我只是缝缝布料。”
末了,看柳荷似乎很感兴趣,又说:“你们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只要穿得精神一些就足够衬人了,像你身上这件罩衫,把袖口收一收,会更精干。”
柳荷穿的罩衫是家里寄来的,原来是她姐姐穿的,所以尺寸大了些,虽然颜色很衬肤色,但袖口松松垮垮,看起来很邋遢。卢巧惠简单上手顺着袖口的方向叠了几道褶,然后又挽了一圈,果然给人的感觉就不一样了。
“婶子你好厉害!”柳荷眼眸晶晶亮地看着她,谢芸锦也很捧场地夸了几句,然后想到什么,从箱子里掏出来两样东西。
“这是我弄的美白膏,您拿去用!”
卢巧惠的五官其实很周正,也懂得打扮,却一直觉得自己相貌不好不值得花心思。谢芸锦觉得光是劝她还不够,索性又做了几份美白膏,还翻书找了不少祛疤痕的方法。
“之后的日头没夏天那么烈,我估计效果会更好一些!”
“还有您身上的疤,我得先问问陈大夫这个方子可不可行,等之后做好了,我再拿给您。”
卢巧惠受宠若惊:“不用费这工夫!我都一把年纪了咋还捯饬这些!”
谢芸锦不容拒绝地把东西塞给她:“您要是觉得自己不需要变白净也好看,那我同意。可您要是这么说我就不乐意了!”
见对方还要再推辞,她蛮横地开始噘嘴耍脾气:“我不管!我辛辛苦苦做出来的,您要是不领情,那您做的被子和衣服我也不要了!”
卢巧惠以为她真的生气了,只好收了下来。
柳荷却知道大小姐的把戏,和她对上眼神,然后相视一笑。
这会儿战士们还在早训,她们也不急,把屋子里里外外都装点了一番,陈广福腿脚不好,谢芸锦就没让他动,而是把自己琢磨出来的药方给他过目。
中医对疤痕的概念从内里出发,讲究疏通经络与气血,但相对内服药来说,只针对局部的外治药似乎会更常用一些。
谢芸锦用的大多都是去腐生肌活血化瘀的药材,说不上哪里有问题,但就是不实际。
“这些药材可都不便宜啊。”陈广福觑着方子,老神在在道,“血竭、麝香,光是这两样就不容易得,还有其他几味……”
“疤痕本就因个人体质而异,最好是在形成之前进行防治,形成之后的治疗效果也不好断言,且中药以调理为主,见效慢,也不能保证完全祛除。”
“这个方子,我不建议你用。”
需要长期治疗意味着用名贵药材肯定不切实际,且不是名贵的药材就一定适合每个人用。
听完这话,谢芸锦沉默了一会儿,又听柳荷开口道:“是咧,就像供销社卖的那个润颜霜,虽然很多人都在用,但方桂香最近就因为那个生了许多疮,可吓人了!”
谢芸锦又皱起眉。
因为梳妆台没做好,那个润颜霜她买来之后就扔到箱子里了,一直忘了拿出来,还没用呢。
卢巧惠听了,怕麻烦谢芸锦,连声道:“真不用费这心思,太麻烦了。”
谢芸锦却眨了眨眼,然后轻哼一声,不服气道:“我还非得琢磨出来!”
几人正说着,外头传来一阵吵嚷声,谢芸锦就知道路昉他们下训了。
……
新媳妇本来是从娘家出嫁,由新郎官前来接亲,谢芸锦家在京市,也不想把江渡村当成自己的娘家,索性就不在意这个了。
反正他们只是补个仪式,怎么喜欢怎么来。
路昉请了几个亲近的战友,都是些热血方刚的小伙子,也有结了婚的,隔着老远都能听见他们的起哄声。
很快,一群人就走到了他们家。家属院的军属和孩子们也都来凑个热闹,催着路昉去卧室接人出来。
“我还没见过咱弟妹呢!路小子你动作倒是快着点!”
路昉被他们推得哭笑不得,又被政务说出了心声:“你们咋知道他不急?别看这小子总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我看他比你们还急!”
路昉轻咳了一声,终于在众人的哄闹的目光下推开门。
嗯?他媳妇儿呢?
路昉神情呆了一瞬,然后往里走。
下一秒,谢芸锦从衣柜后头跳了出来,一下搂住男人的脖颈。
“我在这里!”
路昉愣了愣,下意识抱住人,等看清楚她的模样,眼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惊艳。
雪肤红唇,双瞳剪水,乌黑的发间编了一圈的花环,衬得娇俏的小脸灵动不已。他突然记起第一次见到她的场景,同样的眉目如画,连日光都偏爱她几分,像是林间乍现,前来勾他魂魄的山间精怪。
“路昉!磨蹭啥呢!团长还等着给你俩证婚呢!”
“就是,以后有的是时间抱!不兴你这样刺激我们的啊!”
屋外的人在打趣,谢芸锦注意到他的眼神,得意地挑了挑眉,凑近他用气声问道:“好不好看?”
路昉掐紧了她的腰,沉沉道:“好看。”
与穿旗袍的气质不同,却都是一样的美。
好看到他都不想让人出去了。
第68章 068 就是太乖了点
仪式也没有多复杂, 周团长给两人戴上胸花,让他们给陈广福敬了杯茶,然后捧着庄严的语录说了贺词。
等听见最后那句白头偕老, 众人这才从倒吸一口气的惊艳中回过神来, 纷纷道喜。
家里备了糕点和喜糖,柳荷和卢巧惠都帮着招呼客人, 周团长乐呵呵地和人吹嘘, 一脸得意地开玩笑:“我们军区是不是来对了?要是我没把路昉调过来,他怎么能娶到谢知青?”
有人笑他往自己脸上贴金,也有人夸他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路昉看了眼牵着自个儿爹衣服的周超群,从桌上拿了两块水果糖给他。
“谢谢路叔。”周超群认认真真地道了谢, 随后像是想起了亲娘的嘱咐,又板板正正地添了句, “祝路叔和婶婶像糖果一样甜甜蜜蜜!”
他生的像周团长, 一本正经的时候有种和年龄不符的反差感, 孩子气的声音偏要装得一板一眼,逗得大家伙直笑。
“这小子真会说话!”
“你路叔和婶婶还不够甜蜜啊?再甜大家伙都要齁着了!”
谢芸锦看着小家伙瞬间涨红了脸, 似乎觉得自己只是说了句再正常不过的话, 不知道大人们为什么这么大惊小怪, 紧抿着唇不说话了。
周围不乏小孩儿闹腾,有些个调皮得能上天, 尖叫声像能划破神经般尖锐,这个小家伙倒是难得的安静。
谢芸锦眸光动了动, 眉毛一挑,又从桌上拿了几块大白兔奶糖,摊开手伸到他面前:“喏。”
周超群抬起头, 看着面前仙女似的新娘子冲自己笑了笑,神气地道:“不管他们说的,我收到你的祝福就行啦!”
他慌忙垂下眼,拇指头在布鞋下一动一动,然后从那个白嫩的掌心里接过奶糖,腼腆道:“谢、谢谢。”
他耳朵都红了,羞赧还要装作一副淡定的乖巧模样最容易激发大人们的逗弄心思,路昉感觉到掌心里的小手紧了紧,垂头看谢芸锦,却发现她的眼中有那么一瞬的飘忽。
中午的喜宴也很丰盛,几张大圆桌上摆了各色的菜品——红烧肉、醋溜里脊、糖醋排骨、肉丸大骨汤、猪肉大葱馅儿的包子……大师傅把猪肉都玩儿出了花,余出来的猪下水再用辣椒香料爆炒成一盘下酒菜,简直是一个部位都不落下。
因为大家伙下午还要训练,桌上没有准备酒水,所以一顿饭盘光碗净,很快就吃完了。
谢芸锦本来还打算让陈广福他们留下来吃晚饭,但几个人都拒绝了。
“家里还有活儿要干呢,婶子就不继续打扰了。”
“对啊,我只请了一上午的假,还得回去分粮呢!”
陈广福也道自己还要去别的大队出诊,临走前不忘嘱咐:“那个方子,你既然想要继续琢磨就谨慎些,别不去我那儿上工就把教你的东西丢了,多听多看,切忌想当然。”
“知道啦。”谢芸锦拖长语调应了声,想到什么又问,“安神汤您还有在用么?最近感觉怎么样?”
陈广福:“托你的福,近来睡觉踏实多了。”说完又怕她翘尾巴,立刻转移了话题,“我记得上回不是说军医对这个很感兴趣么,如果需要的话你可以拿给他看看,不过记得交代清楚了,别弄出岔子。”
谢芸锦的方子用药大胆,每个人的身体禁忌都不同,需要根据具体情况掌握剂量,如果盲目使用,很可能适得其反。
“放心吧,军医也不是吃素的好吧!”谢芸锦扶他上了车,把他的伤腿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才挥手和人告别。
……
京市入了深秋,冷风刮过,在脸上留下强烈的存在感,吹得人皮肤都皴了。
车间里的工人们正有条不紊地工作,熟能生巧,还可以时不时和旁人聊聊天,打发机械又枯燥的时间。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厂长”,大家伙都下意识看过去,随后伸长了脖子张望。
“厂长?哪儿呢?”
“刚跟谢主任一齐上楼了。”
厂里多数时间都是谢严做主,这个挂名的厂长鲜少露面,好些人连见都没见过,不由得好奇。
“厂长来干啥咧?”
“那咱们哪能知道呢,估计有什么事儿要商量吧,只要不裁人,都碍不着咱们啥事儿!”
自从和国强一厂合作之后,他们厂的货更紧俏了,需要的人手只多不减,只要没人犯浑偷懒,谁也不用担心手上的工作丢了。
谢严在厂里的威望越来越高,工人们谈起他没有一句不好。毕竟自己的工作稳定,还时不时能分到些福利,领导会担事儿,又从不把自己的压力下放,还能有啥不满意的。
但有人却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画面。
许国业眯起眼看向他们所指的方向,沉着张脸走过车间,听到有工人和他打招呼也只是草草应付了句。
“你们觉不觉得许主任最近变了?”
“变得没那么亲和了,刚才跟他说话都不理人咧。”
“肯定是因为降职了心里不痛快呗!要我说啊他也该!你们总说他兢兢业业,可每回一遇上什么大事不还得让谢主任拿主意?”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儿啊。”
“呸!我看他就是不愿意担事儿,好处他想拿,责任他让谢主任背,每回出问题了都搁那儿和稀泥!”
其他人本来想反驳,可仔细一琢磨好像真是那么回事儿。主要是许国业的形象太有迷惑性了,那么个大老粗的人做事细心,很容易让人记住他的不同,继而忽略了其他方面的不足。
办公室内,小刘给几人倒了水,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
“这件事你办得很好,这种侵害集体利益的蛀虫,绝不能让他继续作乱!”厂长厉声喝了几句,缓了口气道,“不过谢严你以后也要注意。虽然咱们老祖宗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但这世道人心难测,你还得多长几个心眼。”
“我记得了厂长,这回也是我的工作失误。”
因为他以前太信任许国业,才会让他有机可乘。
厂长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再说,拎起那一袋子整理好的资料和证据起身:“行了,剩下的事儿交给我办,叶医生等着呢,我就不耽误你俩谈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