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油盐不进了。方向东眉头皱起,夹着些许焦躁:“是不是真的和桃枝说的一样?芸锦,你什么时候变得嫌贫爱富了?”
什么什么就和桃枝说的一样了?女主还在背后说她坏话了?
谢芸锦长睫扇动了两下,秀眉轻蹙,正要开口,就被打断。
“方大哥!”孙桃枝脸上已经敷好了药,手中还握着一小瓶,快步朝这边走来。
谢芸锦有未婚夫的事一旦爆出是从她的嘴里出来的,那可就说不清了。
“方大哥,谢知青,你们……”
女主光环靠近,谢芸锦不欲再多纠缠,速战速决。
“烦不烦呐?以后别我们我们的,谁和他我们了!是他和我!”谢芸锦伸出一根细白的手指,将骄纵的脾性展现得淋漓尽致,“还有方向东,我就算是嫌贫爱富又怎么啦?我家里本来就有钱,难道还做散财童子然后自己过苦日子么?这世上谁不爱钱?你这么高尚,混吃等死就行了,上什么班?”
方向东知道她学识不高,却不想蛮横起来是这样的冥顽不灵,简直是对牛弹琴、不知所谓,白瞎了这张脸!
孙桃枝见他们不和,心中的窃喜如同从温泉底冒出的气泡,咕嘟咕嘟浮出水面。强制压下上翘的嘴角,她故作不安地看着他们,小声劝道:“谢知青,你不能这么说方大哥。”
谢芸锦当即翻了个白眼,从两人中间撞过去,留下窈窕的背影:“赶紧把你的方大哥带走,吵得我眼睛疼死了。”
第17章 017 您擎等着
“方大哥……谢知青她……”
“不用管她!”方向东当着旁人被下了面子,气血上涌,白面书生般的脸涨得通红,好半晌才缓过来。
他的目光转向孙桃枝,撞进对方满是担忧的眼神,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终于找回了点颜面。
“上好药了?”他一笑,又成了文质彬彬的模样,“走吧,我带你回家。”
末了,还冲着陈广福招手:“陈叔,我们走了。”
陈广福面带审视地打量了下他,微微颔首。
陈广福多少也知道些村里的传言,聂老还特意托付过他,说自家外孙女年纪小,对待感情尚在懵懂,希望他照拂一二。
因而听见谢芸锦刚才那番话,他心里稍得放松,却又担心是不是方向东这小子做过些什么。这种事,他一个非亲非故的老头子不好多问,心里琢磨着改天找一回聂老,爷孙俩谈话总合适些。
至于其他人……陈广福扫了眼远去的两个背影,转过身。
他并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
方向东牵过自行车,一脚踹开脚蹬,后轮重重在地上弹了几下。孙桃枝小心翼翼地坐上后座,将药瓶揣进怀里,两只手攥着男人腰上的布料。
少女的手带着些体温,贴在腰上,带着最原始的吸引,勾得人心痒又悸动。
只是突然间,脑海中又浮现出谢芸锦如花似玉的脸蛋,两厢一对比,方向东又冷静下来。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方丝巾,侧身递过去。
“供销社淘汰下来的次品,我也用不上,送给你吧。”
浅粉色的,印着三月初开的桃花,在这个年代并不多见,且用料上乘,质地柔软,哪可能是次品。
孙桃枝知道是送给谁的,却还是接了过来,只是原本刻意放软的声音微不可查地淡了些:“谢谢方大哥。”
……
“陈大夫,明天大队放假,知青们约好去县里买东西,我就不过来咯。”
谢芸锦的上工时间不随大队,如果有事请假,需要和陈广福说一声。
老爷子见她面色如常,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心下稍安,淡淡应了句:“知道了。”
谢芸锦还是很喜欢这个老头的,虽然人严肃了点,但许是有外公的关系在,她总觉得在这里很安心。
于是漂亮的桃花眼弯成月牙,笑嘻嘻道:“你有没有想买的东西呀,我给你顺带回来。”
她以为陈广福会拒绝,没想到对方还真的认真思考了片刻,说的却是另一件事:“那你把这些带去供销社卖了吧。”
说着,拿出一小包晒干处理好的草药。
这会儿供销社收药材很严格,也有规定的数额,大多都有固定的门路,陈广福隔段时间才去一趟,因为药材品质好,也能让他多一个进项。
谢芸锦仔细收好,打趣道:“卖多少钱啊?”
陈广福似乎哼笑了声,看着她:“你能卖多少就卖多少。”
这话说的,真小瞧人。
谢芸锦当即努起嘴,不满地开口:“您擎等着,我非得卖出个好价钱!”
……
叩叩——
“进。”
办公室的门被打开,随着一阵沉稳有序的脚步声,男人停在桌前半米的位置,行了个军礼:“团长,您找我。”
周团长从军报中抬头,看着面前眉眼冷肃的小伙子,沉声问:“你又去训练了?”
路昉眼神沉寂,俊脸的线条如同刀削斧凿般完美分明,带着一股子坚毅:“报告团长,您说过,每日的训练不可懈怠!”
“行啊,懂得拿我的话当借口了。”周团长用笔狠狠敲了敲桌子,音量陡然提高“你自己什么情况不知道吗?要是正常训练我当然支持,可你这是自虐!是毁身体的行为!军医怎么跟你说的,都忘了?要是再这样下去,我怎么和你上级交代?!还是你想脱下这身军装,拎包回家?!啊!”
路昉下颌线紧绷,定定地目视前方,沉默不语。
周团长看着他这副倔样,太阳穴突突地跳。
路昉是他专门申请从京市调来参与合作任务的兵,无论能力还是素质都是一等一,堪称军区最优也不为过。
合作任务艰险,他们损失不小,路昉也是死里逃生捡回一条命,可谁料人醒来之后就拿不起枪了,这对于一个军人的打击不言而喻。
当时他们这些领导商量着把人调回京市休养,可这小子倔得很,每天泡在靶场里不停地训练,想要逼着自己尽快恢复。
想到这里,周团长也是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我知道你想赶在下次任务之前恢复。且不说我们尚在观望,但凡你把自己搞垮了,不单你个人得不偿失,军区也不希望失去任何一个优秀的战士。”
见他面无表情,周团长索性硬起心肠:“以后非训练时间不许待在靶场,特批你三天假,调整调整心态。”
“团长……”
“路昉同志!”周团长厉声喝道,“这不是小事!请对你自己负责,对你的战友和人民安危负责!”
路昉的唇透出一点苍白,胸腔的情绪拉扯着呼吸,片刻后道:“是!坚决服从命令!”
……
江渡村离县城着实有段距离,走一趟能磨掉脚后跟。知青们天蒙蒙亮就出发了,幸运地在村口遇着赶牛车的大爷。
“让女同志上车吧,我们几个大小伙子走过去,到时候在供销社门口汇合。”
队上放假,村民们自然也有要去县里买东西的,牛车上位置不多,几个男知青当然不会跟女同志们抢。
谢芸锦挑了个靠里的位置,挨着柳荷坐下。
她今天穿了件白底碎花的衬衫,领口是带花边的娃娃领,藏蓝色的半身裙子掐出腰身,白袜子小皮鞋,俏脸粉黛未施,却难掩风情,和周围人格格不入。
一位挎着篮子的大姐忍不住道:“谢知青咋这白咧,瞧这水灵劲儿,跟画报里明星似的!是有啥方子不?能不能告诉大姐,大姐也臭臭美!”
谢芸锦一愣,这还真不好回答。
她皮肤白是天生的,就算夏天晒黑了点,一个冬天就捂回去了。而且许是受她妈妈影响,她对自己的皮肤爱惜的很,香膏都是挑贵的用。
想了想,她开口道:“山脚开的那个小白花,摘一些回来晒干泡茶,经常喝也可以变白的。当然,平时上工的时候穿长袖遮着点,少晒点太阳就更好啦!”
众人常闻谢知青脾气差,还以为她会借此炫耀讽刺一番,没想到人家虽然傲是傲了点,但还挺大方的。
于是纷纷附和,说回头一定记得去山脚看看。
郑敏敏盯着她那张白皙无暇的小脸,转过头和王水秀咬耳朵:“她又不上工,晒不着太阳当然……”
谢芸锦眼风扫过去,其实没听清对方在说什么,视线相撞,冲她挑了挑眉,花瓣唇弯出很浅的弧度,很快就转过头和别人说话去了。
郑敏敏喉头一哽,突然说不下去了。
谢芸锦那个表情,好像在对她说——怎样,我就算上工也晒不黑。没办法,谁让我天生丽质呢。
第18章 018 可以多买好几斤大米了
牛车一路颠簸到了县城,谢芸锦再没了闲聊的心思,只觉得早饭都要吐出来了。
县城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街上倒也热闹。
人最多的还要属供销社。门头上挂着大大的“为人民服务”,陈列墙绕了一圈,乍眼扫去简直应有尽有,营业员隔着玻璃柜台忙活,时不时还能听到打算盘的声音。
“帮我称一斤糖!”
“要哪匹布啊?拿下来不成,你得有布票,不然乱摸摸坏了咋办!”
“咱家没细粮了,你先去粮站买点富强粉,晚了就抢光了。”
“搪瓷盆上隔壁柜台,排老长队还不知道这卖烟酒么!”
周围吵吵嚷嚷,谢芸锦被挤着往前挪动,甚至来不及参观参观。
“芸锦,你要买什么?”柳荷攥着自己的票四处张望,凑近问道。
谢芸锦歪过头仔细想了想,掰着指头数:“我的香皂用完了,得买几块新的。饼干和鸡蛋糕也吃得差不多了……还有抹脸抹手的香膏,不过这里没有,得让我爸寄过来。”
身边有个大婶正握着钱票盘算着该如何度过这个月,猛不丁听到这话,朝谢芸锦投来幽怨又不赞同的眼光,好像在说——这姑娘可真败家,听听她要的这些东西,几乎都是价格高又不刚需的,香皂还几块几块的买,到底是哪家养出来的女儿哦,不知道精打细算。
待定睛打量了之后,大婶又默默收回了视线。
得,人这长相穿着一看就是不缺钱花的孩子,她搁这操啥心呢!
王水秀穿过几个人蹭过来,面带讨好地试探:“芸锦,我听老乡们说粮站的富强粉不多了。”
谢芸锦瞥她一眼,不咸不淡地说:“哦,那你就买别的呗。”
还想让她贴补粮票呢?哼!
王水秀难堪地咬了咬唇,再次牵着嘴角勉强笑道:“那我们先过去了。你要买么,可以把钱票给我们,省得你再过去跑一趟了。”
这会儿买来的米粮多半都是私下里开小灶的,谁会摆到明面上来?谢芸锦漫不经心地摆摆手:“不用了,我等会儿自己去。”
打发走了王水秀,谢芸锦让柳荷先排着队,自己走到卖药材的柜台。
这头人少,营业员正翘着二郎腿聊天,注意到有人过来头也不抬,操着不知道哪里的口音敷衍地招呼:“给钱不用票,要啥?有方子没?”
谢芸锦没听清,眉心微蹙,扬声道:“是这儿收药材吧?”
清亮的声音听得营业员一顿,等抬起头来看见谢芸锦那张春色满盈的脸,眼中闪过难掩的惊艳,再看她穿着打扮都不俗,那股不耐烦的劲儿都收敛了些许,站起身道:“收,姑娘手上有药材?”
谢芸锦将陈广福给他的那包草药拿出来,解开麻绳。
她手指纤长白嫩,绕着粗糙的麻绳,有种特别的反差感,营业员在心里啧啧两声,才捻起一小撮药草,仔细挑拣了起来。
陈广福没拿珍藏的那些货,挑的都是市面上常见的药材,品质没话说,营业员大手一挥,爽快道:“三块,全要了。”
“这么点儿?”谢芸锦低呼,满眼的惊讶。
三块够干什么啊,她去国营饭店吃顿饭都不止三块!
营业员听她这话,难得没有生气,笑着解释道:“现在不兴这个了。小病不要钱,大病上医院,西药可比这快多了。整个县城收的地方就没几个,数我们这儿价最高,姑娘你可想好了。”
怪不得老头那个态度的呢,原来根本就卖不上价。
谢芸锦嘟囔了一句,鼻子轻耸,愣是被激起了点好胜心。在她的软磨硬泡下,最后营业员答应用三块八的价格收下她的药材。
三块八呢!可以多买好几斤大米了!
揣好来之不易的三块八,谢芸锦步调轻快地走向柳荷所在的队伍,前头只剩下个琢磨给自家孙子买海市牌麦乳精还是蒙市牌奶粉的大爷。
后头站着个高个子的男人,蓝布衣、黑布鞋,见到谢芸锦插队,那男人也没说话,冲她腼腆地笑了笑,露出一颗银色的假牙。
看起来是个爱吃糖的!
谢芸锦挨着柳荷站好,咬耳朵告诉她这个发现。柳荷温温柔柔地笑了笑,前头的大爷终于在营业员的催促下抉择完毕。
县里的点心样式不多,还经常断货,谢芸锦惯常买的凤凰饼干和鸡蛋糕所剩无几,全让她财大气粗地包圆儿了。
营业员见她手里点心票不少,指了指柜台里展示的另一样问:“新到的巧克力饼干要吗?只进了一点,半斤六毛五搭三张点心票。”
柳荷听了咋舌。
价钱另说,点心票可是奢侈品,一般只有老人和孩子才能享受到这样的“营养品”,没点关系弄不到。这点小饼干,外面裹了一圈黑亮黑亮的糖,咋就能贵成这样?
谢芸锦是吃过巧克力的,下乡以后倒鲜少有机会碰到卖的,听对方这么一提,肚子里的馋虫被勾了出来,拍板道:“买!来一斤!”
正等着营业员称斤,谢芸锦突然感觉后面的人靠近了些,衣料擦过她的后背,天气热,还能闻到一点汗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