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赵月娴喊住了推轮椅的李公公,快步走前来。
“殿下的披袍掉了。”她细心地替闵天澈拢起披袍的同时,也趁机看了一眼埋在他怀里的女子,确定是赵长翎没错。
然后,才让人领着他们上轿。
皇后等人离开卞府后,没多久花轿就迎门了。
新娘子盖着红盖头,一路娇羞低垂着脑袋,由媒婆从房间背出来,又背进花轿去。
东昭皇离开万顺前留下的几个杀手趁着花轿迎门时人人都挤着看花轿混乱,已经悄悄揣稳了怀中的凶器,从人群里挤出,并抄从另一蹊径追前往皇宫的轿子去了。
原来赵月娴被东昭皇掳拐期间,曾在东昭军的队伍里,窥见过东昭皇留下的那几名杀手的画像。
所以一回到万顺,她便偷偷地找那几名杀手的踪迹,并且不断地给那几个杀手留下提示。
东昭皇想杀掉一切陪在闵天澈身边的人,那么,她乐意配合一下,只因为那人是赵长翎。
杀手愿意配合赵月娴,于是将她和另外一轿子一并掳劫。
赵月娴在轿子里惊呼尖叫,假装害怕。心里在想着,待会儿出来就能看见赵长翎死于非命,徘徊在心头已久的恶气顿时畅顺了。
外头的缠斗铿锵声渐消,赵月娴觉得,那几名杀手应该已经搞定这一切了。这次这些杀手,据闻是东昭皇亲自挑选加以训练,应该相当厉害,相信连那让人倒胃口的疯子也被他们一并解决掉了吧?
她小心地推开轿门出去,绣珠凤舄落地,却惊见,外面横七竖八躺的都是尸首,她认得的那几名杀手,全都负伤颇重地躺倒在地,木轮椅从歪到在地轿子静静地滑出,随着轮椅上男子出来的,还有两截断裂的尸块。
赵月娴看了他一眼,慌忙想逃,闵天澈却立马喊住了她,并且快速转动轮椅来到她跟前。
她尖叫了一声,被闵天澈狠狠拽住了手。
幸好这次来的这些杀手的确是东昭皇培养的武艺最高的杀手了,在疯子的赤翎剑挥斩下,竟然还没死绝气,一杀手趁着疯子不注意,从轮椅下方用木块固定住了轮子,另外一杀手不知从何而来,抓着一把剑就往闵天澈刺来。
说时迟那时快,闵天澈已经将赵月娴反手一握,用她的身体当肉盾,挡过那一剑后立马将赵月娴推开,赵月娴瞪大眼睛躺在地上吐血。
闵天澈立马揪住机会,伸出阴森如白骨一般的爪子,以看不出招式的速度,一下子掐住了那杀手的咽喉。
只听“咔”的一声,那杀手颈骨头断裂,头颅被他生生掰了下来。
却在这时,稳住他车轮子下的杀手伸出一手,在他不留意的时候抬起带剧毒的短匕,往他后背的方向扎起。
一身湘妃色衣裙的女子不知从何处蹿出,大喊一声“殿下小心”,然后飞扑过来,用手掌生生替他挡住了那匕首。
闵天澈转身扶着轮椅往下一轧,最后一个杀手也死绝气了。
一身湘妃色衣裙的张娘子握起刺入了刀匕的手,疼得皱了眉头,面上伪装的妆容已经融掉,对闵天澈投来一个笑容:“殿下,我们成功了。”
闵天澈正要朝她点头,让她下去赶紧拦截花轿成亲,结果张娘子突然口吐一抹黑血,昏倒在地不醒了人事。
·
此时的周府门外,花轿迎门,喜庆的祝词在门外宣读着。
周显宏一身英气的大红西服,衬得他身姿格外地修长提拔。
这个男人平日在衙门当差时,活生生一个黑脸罗刹,今天,却是他难得笑得最多的一天。所有认识他的人,都感觉今天的周大人像变了个人似的。
他和张颖认识,是在多年前,她给侯府办差,借机来他军务处盗取文件的时候。
那时候他发现了她的身份,想要将她拘捕送到皇上面前。
可张颖又向他呈出另外一份完全与军情相反的情报,哭着说这份才是要呈给东昭皇的,还哀求他饶她一命,说东昭皇在东昭国把她母妃,静太妃囚禁了,她如果不弄些东西送过去,她母妃会死的。
但是,她绝对不会把正确的情报如实送过去的,她会很有技巧地同东昭皇周旋,他不会看出破绽的,因为过往的那些年来她一直在做着这种事,那个时候,他是第一个把她抓住的人。
周显宏把她关了一个月,这一个月里,他和她朝夕相处,没多久就被这个女子的气质深深吸引了,并且开始同情她的遭遇,悄悄地帮助她传送假情报。
那段日子他二人遭受了那么多的磨难,如今,这个女子终于要成为他周显宏的夫人了。
以后,他就可以堂堂正正地保护她,再不让她受欺负了。为了她,他心里悄悄地埋下了一颗宏图大志的种子,东昭皇,他迟早有一天,会代表万顺,将那些纳入恶人手里的土地,全部夺回来的!
“喜轿迎门,请新郎官踢轿子。”媒婆一脸喜气地甩着红帕子提醒英俊的新郎。
周显宏也一脸喜色,红光满脸,屈起一腿来,准备往轿门一踢。
不料,迎亲浩浩荡荡的队伍里突然惊呼连片,不少送嫁扛着嫁娶之物的人被撞翻在地,仰倒在地呻.吟苦叫。
正当周显宏停下来要看清楚发生何事时,一个坐在轮椅上一路狂驶而来的疯子,双眸红似泣血,手里紧抓着一把泛着银光的宝剑,疯了似的驶来。
那些摔倒在地的人硬被他的轮轱辘压过,都发出阵阵凄厉之音。
“有人要抢花轿!众将听令!列阵!”
周显宏立马抽了下属身上的佩剑,护在花轿面前,高喝着让身后的队伍迅速列阵。
兴许疯六的木轮椅从偏僻的山道边一路疯狂着过来,已经油尽灯枯了,左边的轮子突然“卡啦”一声,疯子便又矮了一头过去,直接摔倒在地。
这时已经超过申时二刻了。
疯子仅凭着一股疯劲,咆哮着叫剑指过来的人四下退散开来,只有周显宏仍能勉力同他对抗一二,可最后还是捺不住他的疯劲,被他击得胸腔处受了一击。
“六皇子殿下!那是下官今天要迎娶的新娘,您想干什么??”周显宏招架不住他,一手持剑,一手按住受伤的位置,仍旧站起来死死地护在花轿前,不许疯子靠近半步。
明明花轿外那样大的动静传来,可花轿里头的人却一丝动静都没有,就连周显宏靠在轿子们外一连问了好几声“颖儿可有大碍”,也没有人回应他。
此时闵天澈歪到在地上,连站都站不起来,只能依靠双手撑着地面,让自己往前挪移。
原本他就颇不愿意自己的废腿出现在众人视野,如今那样撑着废腿的难堪局面还要在全场的宾客面前,但他不得不去制止花轿进门。
因为——
“你的新娘子中了剧毒,如今在宫中接受治疗,轿里躺着的是本宫的皇子妃。”
这个时候,李公公回去重新率领的队伍终于赶到了,李公公首先将委顿在地狼狈不堪的六殿下扶起,背着上了马车,紧接着,才从花轿里头将睡熟了身穿大红喜服的赵长翎抱出来。
周显宏愣愣地跌坐在地,突然又疯了一样撒腿就往皇宫的方向跑。
第51章 ···
赵长翎醒来的时候, 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她是躺在闵天澈的怀里醒来的。
疯子后来把她抱回皇子府后,并没有送回她的院子,他怕刺客杀掉的女子血腥气还在, 会醺着赵长翎。
于是,在他的执意下,赵长翎便被他送入自己房间, 被他拥着躺了一夜。
长翎揉着惺忪的眼睛,抬头看见闵六一夜未睡,眼角泛着淡青,使他俊美的容貌看上去多了几分颓废的美态。
“殿下?嗯...花轿来了吗?我们可以出去看新娘上轿了吗?”长翎似乎还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 睁着有些怔忪的美眸,有些迟笨地问。
闵天澈垂手挽袖,将洗刷了许久终于不沾血腥味的手抚上了她的脸颊,替她将鬓边的乱发挽至耳后。
“新娘子中了毒, 上不了花轿了。”
赵长翎还没意识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以为神经病又在疯言疯语。
·
“赵长翎, 之前我说,让你别靠近一个疯子。你会不得好死的, 你偏偏不相信。”
“若我说,早在东昭狗皇帝还在万顺时, 我就已经知道他把那几个杀手留下来了,因为那狗皇帝见不得我长得稍微像人些, 离开了也不愿意让我过得好。他认为是因为我身边有了一个赵长翎的缘故。而那时候, 我知道他心里面的想法,却没有刻意派人趁早剿杀那几个杀手。”
“因为我...不在乎你的生死,赵长翎。”他狠狠地咬着后槽牙,对她说着这番话。
“你这是什么意思...”赵长翎听完了疯子说, 张娘子是因为代替了她,而中了杀手的毒,如今躺在宫中接受太医的诊治。
“你是...什么意思...”她的脸容呆呆的,仿佛听不没明白他说的话,“你说不在乎我的生死,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有去揪出那几个杀手清理掉,那你就随便那些人冲我来呀...那为什么现在...你要让张娘子代替我...”
说到这里赵长翎说不下去了。
“别人怎么样,于我无关,她要死便死了,也算死得其所了。”闵天澈看不惯她这个样子,冷道。
赵长翎停了,突然冲他扇了一巴。
“张娘子怎么样了?!”她红着眼对他吼了一声。
闵天澈捂着半边脸,皱着眉不语。
“赵长翎...”他的声音喑哑,闭了闭因一夜不睡而红肿的眼,“你这个坏家伙,可别太得寸进尺了啊...”
“我是问你...张娘子她现在什么情况了!!谁让你说些有的没的!!”赵长翎很是泼辣地坐在了他腰上,死死揪住他的衣襟,“啪”一声又掌刮了他一巴。
·
赵长翎梳妆整齐后,跟在黑煞着脸,单捂着一边脸的疯子身后进宫。
因为进宫去还得靠他,长翎不敢得罪他,见他始终一言不发,便主动笑着聊起话题:“殿下,您看今天天气真好,这一路上都开了不少花,花香真好闻是不是?”
闵天澈突然停下轮椅,回头瞪了她一眼,冷沉道:“本宫只嗅到从口腔冒出的血腥味。”
说完,他又把脸转了过去,继续用手捂住被掌刮的高高肿起的部位。
赵长翎皱了皱眉,暗道一声小气,然后又陪笑道:“对不起,真的很疼吗?那我帮您揉揉吧。”
疯子停了下来,语气嚣张又凌人:“赵长翎,看你还像个姑娘家吗?哪有妇道人家像你这样动不动打夫君的?你的道歉,本宫不接受。除非你...”
话没说完,赵长翎再也忍不住,看准了一个斜坡,抬腿一把将疯子的轮椅往那斜坡踹了过去,好在这疯子还有几下伸手,及时牢牢固定住轮子两侧,却被轮子磨得手心起了血泡。
闵天澈气得不行。
“你这是要做什么?赵长翎!本宫好心,三翻四次救下你,你可知道倘若不是本宫,你早就丧命了!现在你还...”
他头一抬,不料赵长翎眼眶红肿,似乎将要有眼泪从里头汹涌出来似的,可乍一看,又干燥的,半滴泪都没有。
她愤然地看着他,怒目切齿道:“我倒宁愿,你不要救!这算什么?无视了两条无辜的性命,以为自己很伟大?我该对‘您’感激涕零嘛!殿下!”
她出言的句句都是嘲讽,最后愤然甩袖抛下他,独自往宫里头钻了,也不让他给带路了。
闵天澈烦躁不已,同时也纳闷极了。
这家伙怎么这么难伺候?好心被当驴肝肺,早知道就不要救她,任由她当刀下亡魂算了!!
闵天澈忿忿拂袖,往相反的方向推轮椅。
不远处看见二人的僵局一直不敢靠近过来的李公公这时急忙迎过来:“殿下,那是出宫的方向,您和皇子妃怎么了?”
“就让那家伙,一个人待在宫里头吧!本宫要回去了!”闵六气冲冲道。
李公公追在六殿下后头走,迟疑着道:“殿下...您不在的话,就不怕皇子妃在宫里找不到路?”
闵天澈仍是满脸冷霜,一声不吭地转着轮子往回,只是转动轮子的速度显然变慢下来。
“我们都走了,一会皇子妃要怎么回去啊?殿下,您真的不要皇子妃了吗?”李公公掐准了时机,又说了一句猛话刺激他。
“她...若是看我不等她走了,会难过得哭吗?”疯六突然就停下转动轮子,把轮椅停在路旁。
李公公暗喜,面上却不显,装作犯愁的样子:“依奴才看啊,皇子妃平常性子就柔弱,还特别爱哭鼻子,一会回头若是发现殿下不见了,不得在原地哭得起不来啊...”
闵天澈一听,皱了皱眉。
那家伙确实挺弱的,爱哭也是真的,但说到她性子柔弱...好吧,她就光会在窝里横,光会逮着他耍横,在别人看来的确是柔弱不错。
“会哭得起不来啊...”他重复喃喃道,伸手摸了摸刚才被打疼的脸颊。
李公公以为他要回心转意,高兴道:“殿下,您还是赶紧追皇子妃去吧,莫要让她回头的时候找不到您。”
“走了。”闵天澈淡漠着脸,又转动轮椅往出宫的方向走,唇角一会儿扬起,一会儿又耷拉。
李公公:“???”所以...殿下还是决定扔下皇子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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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得赵长翎先前住在皇宫里,用银子贿赂宫人替她去骚扰赵月娴还钱时,就跟好些宫人打好了关系。
如今便是没有闵六带路,她也能找到途经去看张娘子。
张娘子是被楚贵妃安置在自己宫中,由太医署的太医来医治。
赵长翎第一次独自面对楚贵妃,也是她作为媳妇的,头一回拜见婆婆。
楚贵妃在单独会面赵长翎时,显然不如有闵天澈在场时那么冷淡。
她笑得很温柔,毫无架子亲自上前来挽起她的手将她扶起。
“多好看一个孩子啊,快起来不用行礼,私下里也不用喊娘娘,像寻常人家管我喊一声娘就好。”
赵长翎有些诧异楚贵妃竟然这么和善。
此时楚贵妃还在朝她左看右看,眼睛里始终噙着一抹温柔的笑,仿似不管怎么看,都非常喜欢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