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翎走到条案边,点亮了小烛,开始看无尘给她的书。
当她翻开书籍,看见一张张描绘得栩栩如生的插画时,手指像被烫到了似的,一下子缩回。
这该死的和尚,不是出家人六根清净吗?他到底从哪弄来这些书籍...
那些书籍被她弄得“哗啦啦”全部散落下来,惊醒了木榻上的男人。
男人喘着大气,艰难地开口:“你...怎么还没走?”
长翎长吸口气,大步走回他身边。
对着他,微笑道:“殿下不舒服了,我留下来陪你,不可以吗?”
闵六的呼吸更难受了,他侧过了身子不看她,额角已经渗出了豆大的汗珠,身体微微弯曲朝内,像是故意在隐藏着什么。
“孤没事,你可以回去了...”他勉强着自己,沙哑道。
长翎站着看他的侧颜,五官镌刻绝美,这男人长相简直就深得老天爷眷顾似的,就这样看着他可怜巴巴冒着汗的样子,说不心动其实是假的。
但长翎觉得,她就是单纯地贪图他美色而已。
她这辈子,已经喝过最醇最烈的酒,尝过盛京最香的烤鸭,到过想到的地方,心愿也一件件达成了,唯独没有...同男子尝试去做那些话本中最让人面红耳赤的事。
少女情窦初开,对象本是那生命中唯一豁出性命救她的天络哥哥,但她和闵天络,从来就没有明确过心迹。
大概是因为不曾得到过,所以分外地执着。
不过,如果让她同眼前的闵天澈...
他眉目坚毅隐忍,多了丝天络哥哥所没有的执拗,他眼瞳深邃看着旁人时使人畜惧怕,看着她时专注深情,多了些天络哥哥所没有的致命吸引力。
如果在有生之年,让她同他来一场颠`鸾`倒`凤,享受一场凡尘至乐,好像...也不错的感觉。
啊...没想到自己底子里竟是这么坏的。
长翎悄悄地红了脸,轻咳一声把头转过去。
只是别忘了,他现在是个犯下滔天重罪,十恶不赦的人物。长翎虽然怜悯他,却并不打算喜欢上这么一个坏人。
“殿下,我好像...吃错药了。”
长翎故意装晕,身子发软一下子摔倒在他身上,这一摔,可不得了了,直接就触动了天雷,闵六的身子烫得更厉害了。
“殿下,我也生病了,好像是...误服了和.合散...”
赵长翎忍住了羞耻,一头猛往他怀里钻,更是故意用灵巧白皙的指头在他身上划动。
疯六一下子就炸了。
“你...你下去...先下去...”
他急得从床榻上坐了起来,一把将往他怀里送的人儿推开了些,双手禁锢住她的双肩,不许她轻举妄动。
他身上因为绑着纱带,片缕未穿,而赵长翎刚才在与他争斗间,又或是她故意耍坏的缘故,衣襟微微松开了,能看见白皙圆润肩头。
闵六吓得忙缩了手,背转过身去。
他说话间的气息都似乎是灼热的,哑声道:“你快回去吧...快回去...不然...你会后悔的...”
赵长翎干脆伸手从他后方搂住了他的腰身,紧贴道:“殿下,我本就不是个长寿之人,能活至今时今日已是万幸,有些事情想尝试一下,找殿下一起做不亏。”
闵六听到这里,不高兴了,人都冷了下来,拨开她的手道:“不许胡说!!”
长翎被他吓了一跳,手挪移开一些。
“但凡孤这个恶鬼能活着一天,就一天能找到让你活着的办法,向来恶人都能长命百岁,所以...你也会长命百岁的!就算孤死了,你也会长命百岁的!一定会的!!”
他突然转过身来,大手紧紧地攥住了她的一双小手,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张狂又紧张地道。
长翎错愕了一下,内心阵阵发暖。
但随即她就垂下了眼眸。
是啊...可为什么,他不能像天络哥哥一样,善良而有良心,为什么他偏偏是个恶人,为什么他明明是个活着都有可能会遭雷劈的坏人,却该死的有一双如此炽烈的眼神,一双只会专注看着她一个人的眼神呢?
她还是不喜欢他,不喜欢一个这么坏的人。
她垂下长睫,趁着他不备,一下子主动送吻过去,攫住了他的嘴唇。
“殿下...救我...长翎,想要。”
她眼神迷.离,轻扯衣襟,朝他贴了过去。
既然感情上偿还不了,那就,还些别的吧...
第102章 ···
天光大亮, 闵六在自个的营帐中,遭遇了一场前所未有难熬的经历。
他身上躺着的地方,已经被他的汗水和血水浸染透了。
可旁边的姑娘, 却被一层层软褥好生垫着,丝毫没有沾染他的汗血。
他大汗淋漓,身上包扎好的伤口渗出了多处血水, 被汗液腌得有些刺痛。
转身望了望旁边衣衫完整,睡得一脸美好恬静的姑娘,他不由自主地想渗出一根手指去轻触她洁白的面庞,可快将触碰到她的时候却又缩了回来。
会...弄脏她的。
他拼命把手指往身上擦拭, 却仿佛根本没办法擦掉指尖间的脏污一样,他又回望了一眼洁白无瑕的姑娘,悄悄地挪动身子远离她一些。
昨天,他差点就要用自己这具万恶不赦的身子玷`污她了。
幸好最后关头, 时辰到了, 她突然在他怀里昏睡过去, 他才强忍着欲`望,把她从自己怀里摆放出来, 替她盖好被子,自己一个人缩到角落里难受, 就这么坚持了一夜。
早上的时候,他体内和`合散的药性似乎消散了, 连毒瘾也消散了一般, 他感觉好了不少。
原来这和`合散真的对治疗毒瘾大有帮助。
长翎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已经坐上马车,带同车上一堆的草药,往她租赁的那个大院子去。
“这...我不是在太子殿下帐中的吗?”长翎爬起来问一旁伺候她的小婢。
小婢是太子殿下派来伺候赵长翎的, 她恭谨道:“回太子妃的话,早上您确实是从殿下帐中出来的,殿下知道您急着回去,见您还没有醒,又怕您耽误了事情,所以没有唤醒您,只差了奴婢们奴才们伺候您回去。”
长翎看了看身下,发现垫了好些厚褥子,马车的行进速度也分外平稳,仿佛真的是怕惊扰她睡梦似的。
她检查了自己身上,发现还是穿着昨天的衣裳,身上也压根没有异样,于是又问:“那...早上的时候,我身上的衣裳可还完整?”
这话有些内涵,小婢们听了面都红了,急急垂下头道:“奴婢...奴婢不知道。奴婢只是负责在车上伺候太子妃的。”
长翎叹了叹气,昨天那个关键的节骨眼,她怎么就能昏睡过去了呢,不过,那和`合散药性那么强,她也这么主动了,殿下他没有理由不碰她吧?
可书上不是说了,一般第一次,都应该有难受的感觉吗?怎么她一点感觉也没有呢?
快到租赁的大院子时,长翎在遥远处已经看见白小公子持着把剑冲了出来。
“白瑾瑜,你要上哪去?”
长翎掀开车帘子探头朝目表情眦欲裂的白小公子喊道。
白瑾瑜及时刹住了脚步,气喘吁吁地看着她,泪意一点点弥散。
“姐姐...我以为你...瑾瑜正要冲进军营把你救出来呢!”
白小公子握着把剑一擦眼泪道。
这个少年,一开始的时候故作成熟儒雅,现在倒是一点点展露出自己真实的少年气来了。
“没事,万顺太子是我的夫君,怎么会对我怎么样呢?喏!这些药都是他送的,赶紧抬进去,按我的吩咐给大家服用了吧。”
·
军营扎兵处,闵天澈寒着一张脸,身上随意披着一件军袍,露出胸膛染血的白纱带,正在用木拐殴打无尘。
无尘和尚被他打得一只眼肿起,光秃的脑袋沾满了地上刺肉的尖石沙砾,一抹唇角,立马又有一大堆血呕出来。
但他只是默默地承受着,流血的嘴角勾出一抹轻笑。
“美人殿下,生疏了啊,以前你揍我的时候,可不止这种程度啊,那次好像直接把我三根肋骨全打断了,不止这个程度啊。”
闵天澈单手拄起木拐,用冰冷的目光看着他,阴寒道:“孤警告你!这种事情最好不要发生第二次,不然的话,你看孤会不会杀了你!”
无尘又抹了抹脸上的沙砾和血,笑了。
闵天澈转身的时候,无尘在他背后,把手搁在屈起的一条腿上,另外一修长的腿肆意地伸展,状若不经意地侧着脸道:
“贫僧只是...因为自己丧失了某种能力,干脆出家了结尘缘,殿下既然还拥有,贫僧就想要给殿下送一份喜欢的礼物。”
“长翎她不是一件东西,她不是你说送,就送的。”闵天澈并没转身,落下一个背影冷淡地道:“即便是孤自己...也只敢远远地看着她,只要能看得见她,就够了,孤没有遗憾。”
无尘点点头,“是贫僧多事了。”
“不过,殿下还真能忍。”他又笑了。
闵天澈这回没有理他,脸色难看地拄杖走了。
无尘和尚转身回自己营帐的时候,转身就遇上了操兵归来的周显宏。
周大人不知道在背后站了多久,又听见了多久,是不是也听到他说的那句“丧失某种能力”。
只是,他看着无尘的时候,神色显然不同,眼神里似乎流露出一丝...深深的怜悯和同情。
“哎!周大人可别误会!”无尘赶紧喊住握着剑,转身欲走的周显宏。
“贫僧可不是你想的那样,别误会了。”
周显宏叹息一声,道:“你放心吧,周某会给你保密的。”说着他又要走了。
“哎!不是!贫僧可不是太监,你别误会!”无尘继续追上去解释。
丧失“某种能力”,可不是指身体上有残缺啊...指的是,心理的。
·
当又一批瘾民被万顺兵抓起来的时候,闵天澈开始下令把解毒瘾的汤药大量研制成方便存放和携带的药丸。
无尘无奈道:“殿下,为今首要之事是集中力气攻城,你这时候浪费人力物力弄什么药丸啊?”
闵天澈拄着木拐继续巡视着制药。
“你办事不力,还敢说。孤可不是说过,鸦壳栗要想办法混进救济的军粮里的吗?怎么会流落民间了,你倒是说说。”
无尘血冤道:“殿下当时当真有说此番话?敢不敢赌誓?”
谁知闵六毫无廉耻羞愧:“孤没有明着说,你就揣摩不了?”
无尘一扶额:“美人殿下啊,你当时是这么说的,贫僧给你复述一遍,你说...”
“你说,把这毒物尽数混进东昭境地,孤要让那群东昭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学得栩栩如生,就连闵六当时龇牙咧嘴,杀人的眼神都学得了几分神髓,继而又冤屈道:
“贫僧并无大智慧,根本无法从这话中提炼出你刚才说的只是混进军粮里,再说了,能以这种程度混进来已经很不容易了,根本是没办法控制大范围传播的。”
“要么贫僧还是...不要来你这里讨赏银了,天大地大,哪儿又没有贫僧化缘的地方呢?”
无尘难过道。
闵六早已经不听他发牢骚,越过他往前面巡视制药调配去了。
巡视完这些,帐外周显宏前来禀报战况。
“启禀太子殿下,郾城即日将破城,我等是否要称敌军溃势撤退之时乘胜追击,等听殿下号令!”
这一振奋人心的消息传出,军中士气顿时大涨。
一整片大昭的土地,本来就是属于昭惠帝这一脉的,当初万顺先.祖惠帝被一个闻说是囚关多年的废太子东昭先.皇追杀,退至一隅,划域为万顺,当时不少有骨气的旧臣和旧部都追随了惠帝。
大家都无比盼着有一天,惠帝这支血统能重新掌回一整座大昭。
可这种时候,闵天澈并不号令乘胜追击,只是淡淡地反应道:“行了,大伙儿累了,先歇会,别追了,孤恰好有事情要亲自出去一趟,有什么事等孤回来了再说。”
“殿下!可是...”周显宏立马紧张起来。
这可是个大好的机会啊...
“殿下又有什么事情是比这个还重要,需要亲自去做的呢?”他咬咬牙。
如今太子殿下掌权,周显宏不敢擅自僭越,但这真的是个大好的机会,他已经巴不得赶紧把东昭收复了,早日解了心爱之人的厄难,早日回去。
可疯子的思路显然与常人有异,他淡淡道:“这么快杀死了,有什么趣味可言?孤就要留他们一条活路,等他们以为有希望的时候,再亲手一点点碾碎!”
这话听得人毛骨悚然,周显宏无奈,敛眉退下。
其实疯子已经迫不及待要亲自前往东昭南边的城关了。
如今南边刚刚攻陷了一城,他此时只身前往城关,多少有些冒险,可这疯子已经忍耐了半个月,早就按捺不住了。
自打半月之前那次,他为救赵长翎沾染毒瘾,长翎受了无耻和尚哄骗入帐献身那次。
姑娘柔柔软软的手臂环住了他精壮缠绕着白纱的腰身,他痛苦得只能轻握她戴着湘妃色琉璃串的手腕。
然后姑娘就失笑道:“其实...我走那会,也给殿下准备了一份回礼了。”
“不过等了殿下许久都没来,我就把它埋在入关的那棵梧桐树下了。”
闵六就因为这个,心心念念地惦记了大半个月,好不容易终于强行抽出空闲,便迫不及待要去取回那份礼物了。
第103章 ···
赵长翎那里的草药不够用了, 她去军营借药的时候,听说太子殿下要出城。
她问被白纱缠绕着双手的无尘:“殿下他要去南边?为什么?那个地方也已经被万顺攻占了吗?”
因为知道近日闵六的牢狱中断断续续释放了不少已经成功戒断毒瘾的平民,长翎对他额外关注起来, 便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