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甲将军的宠妻日常——桃花兔崽
时间:2021-09-29 08:56:06

  他依旧,没有认。
  “昨夜王叔去永春巷驻足许久,听闻吴先生病情加重,回到家后辗转难眠,才编了一夜的竹篮,这一地的篮子,便是佐证。”
  当然,这一切,都是宋青婵的猜测罢了。
  她透彻的眸光凝视在王叔手上,他的动作终于停下,手上还未成型的竹篮,颓然滚在地上,落在宋青婵的脚边。
  “是,我是去了永春巷。”见宋青婵都已经知晓,王叔也不再否认。
  “那您也应该知道,吴先生病入膏肓,药石无医。前几日尚且还能起来走动两步,但是这两日,已经下不来床了。”
  王叔搭在断腿上的手,一寸寸攥紧。
  “我知道。”他嗓子干涩,像是陈旧的大门,被推开一条缝隙,沙哑沉重。
  他也知道,吴燕卿时日无多。
  记忆里那个,刚从东都离开还自信傲气的小姑娘,尚且清晰如同往日。但一转眼,她却快要彻底离开这个鲜活的人世。
  “那您也应当知道,她在等你,等了十九年。”宋青婵看着他空荡荡的断腿和不复以往的英雄气,很难想象吴燕卿口中所说的,奔赴千里送一信的模样。
  她抿了下唇,说:“如今,她只想要最后一面,甚至只是您的一点消息,足矣。”
  逼仄的小屋里,土墙上蜿蜒着一条长长的裂缝,是年久失修无人顾问。
  周遭,只剩下周朔削着竹条的声音,锋利刀刃划过竹条,一路到底。
  饶是再迟钝的周朔,也明白过来,王叔便是吴燕卿一直等待的姚忠。
  等了十九年不回的男人,其实一直都在。
  可为何不忍相见呢?
  周朔余光瞥见王叔残废的双腿,他再也无法站起,也无法成为心上人的英雄。
  若是他会如何?
  周朔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
  要是他,决计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更不会让宋青婵等他十九年。
  他曾是魏将军手中的一把利刃,无所不往,亦能为此舍弃性命,一腔孤勇。如今,利刃怀情,他终究不是曾经那把刀了。
  他想活着,安安稳稳和宋青婵一起活着。
  寂静过后,王叔喟叹一声,嘶哑的声音响起:“是,我就是姚忠。”
  十九年前,藩国阴谋败露,嘴上说着议和,但是却打算放手一搏,想要在途中袭击年少气盛的魏将军,将他击杀,到时候虎威军没了中流砥柱,不过是一盘散沙。
  到时候便能长驱直入,直取大祁。
  虽然魏将军先一步洞察到了对方意图,依旧是免不了一场恶战,而姚忠为了护兄弟和上峰离开,差点丧生在马蹄之下。
  后来,他是从死人堆里扒拉出来的,奄奄一息,要是想要活命,那双筋骨尽碎的双腿必须要断掉。
  等他再次醒来时,已经成了个废人。
  他也再不能替国效力。
  上峰感念他的恩情,想要在东都给他某个差事,必然能够安稳顺畅一生,但早已经失了魂的姚忠想起了自己心上的女子,断然拒绝,他舍弃一切,去了岐安府。
  退伍残废的将士,解甲归田,官府拨给他一方田地,足以傍身。
  他从此在十里村安了家,暗地打听下,也知晓了吴燕卿的住处。
  但他这副模样,早就已经配不上那个姑娘,只能躲在阴暗无人的角落里,看着她笑,看着她哭,看着她的一切。
  他没有去见她的勇气。
  也不想连累她一生。
  天不如人愿,吴燕卿却在今年患上恶疾,等医治之时,为时晚矣。
  他却只能站在长春巷破败的墙垣之下,驻足伤神。
  要是可以,他宁愿自己早就死在边陲的战场上,将自己这条命,换给她那样善良的女人。
  他有勇气舍一条性命,却没有勇气,站在她的面前。
  说完过往一切,姚忠眼眶猩红,男儿眼泪,从眼中滑落。
  宋青婵眼睛里也很是酸涩,强忍着难受问:“吴先生最后一愿,便是见您一面,您若是愿意,我便带您去见她。”
  姚忠默了默,最后摇头,“不,我不愿。”
  作者有话要说:  吴燕卿和姚忠这个剧情马上就完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要给婵姐安排工作了,搞点事业成家立业
 
 
第38章 海棠(一更)
  中元节前后,天降大雨。
  雷声轰鸣,闪电劈天,像是要把岐安府的天际凿开一个大洞。
  豆大的雨珠倾盆而下,将岐安府上上下下的角落,都清洗得一尘不染。
  永春巷里的青苔藤蔓,在雨中显得更加苍翠勃发,迎大雨而愈加苍劲。
  孩子们吃过午饭后,因为下雨,来上课都有些迟了。赵承修难得没有去府学,而是留在家中,替已经到了的孩子讲解诗经。
  他时不时,眼神朝着吴燕卿的病房中看去,心不在焉。
  隐隐约约,能听到女子温柔清和的声音,在落雨声里,有些渺远。
  房中。
  吴燕卿双眼混沌,半睁着听宋青婵说:“我未婚夫婿也曾在虎威军中,前不久刚回到岐安府。所以我托他打听了一番十九年前的事情,也有了关于姚先生的消息。”
  坐在一边的李如云挑了下眉梢,有些愕然。
  她还以为今日宋青婵约她一同来永春巷,不过是为了看看吴燕卿罢了,竟然是有了姚忠的消息吗?
  不,不对。
  就算是来自东都的消息,也不会来得如此之快。
  无视掉李如云探究的眼神,宋青婵温柔的目光里,漾着浅浅的雾气,她说道:“他人没来,只是托人从东都送了一样物件过来,说是要交给您的。”
  吴燕卿恍然一笑,也松了口气,“他还活着……便好。”
  外面的雨,好像更大了点。
  “他托人送来的东西,可要瞧瞧?”宋青婵问。
  许久,才听得吴燕卿应了声好。
  宋青婵将姚忠提前交给她的东西拿出来,用精致的绢帕包裹着其中的物件。吴燕卿摸索着从宋青婵手上接过,手指碰触到绢帕边角修的海棠花时,微微怔住。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吴燕卿唇瓣颤抖着,眼眶里蓄满了泪珠。
  李如云也愣住了,许多年来,她第一次看到吴燕卿如此失态。
  “是他,是他。”吴燕卿呢喃着,手指在海棠花上反复摩挲,“这张帕子是我绣的,当年救下他不久后,便不见了,原来是被他拿去了……”
  她苦笑不得。
  这么一说,宋青婵才知道这张绢帕,竟然有这样的渊源。
  她盯着帕子上早已经泛黄的海棠花,心头苦涩。心想着,要是当年没有那样一出意外,她与姚忠,应当是一对极为恩爱的夫妻。
  吴燕卿颤抖着打开绢帕,虽然说已经看不见里面裹了什么,但她摸着,却能摸得出来,那是一只银簪。
  银簪也早已经褪去了光泽。
  应当也是姚忠存了许久的东西。
  吴燕卿摸着簪子的边缘,低声哭着露出笑容。
  她想起许多年前和他分别之时,他问她,等在岐安府再见之时,她想要什么礼物?
  吴燕卿说,要是可以,她想要一只束发的簪子。
  绾发为人妻。
  姚忠笑着应了声好。
  但收到承诺的簪子,却是在十九年后的今日。
  摸完簪子全貌,吴燕卿才问:“他……可还好?”
  喉咙里的声音,像是被外面的雷声噎住一般,发不出来。竟不知道,应不应当把姚忠代为转达的话和她说了。
  许是看出了宋青婵的难言,吴燕卿释然笑了下:“如今能有他一丝消息,我已无憾,宋姑娘但说无妨。”
  “姚先生一切都好。”宋青婵道,“他说,当年班师回朝,藩国议和,一切都好,他也因为立了战功,被破格擢升,家中父母为他在东都中寻了亲事,他没有办法再来岐安府了。一开始,他也不愿意娶别的女子,但那女子,实在是善良贤淑,所有的抵触,都在日久里渐渐生情。他还说,这一辈子,都是他对不住你,他也没料想到你会等他十九年之久,害你至此。这辈子的情分还不上,只希望下一辈子,不求陪伴在你身侧,当牛做马就好。”
  听完宋青婵所言,吴燕卿脸上的泪痕已经干掉。
  她没有言语,只紧紧握着手上的银簪不妨。
  银簪不值什么钱,但却是那时候,姚忠心心念念攒了许久才买下来的,他也曾想要与她白头偕老。
  李如云听得眼睛通红,含着泪珠倔强不肯掉下,“先生等他十九年,他却在东都荣华富贵,娇妻在侧,若非是这次宋姑娘帮忙,他哪里想得到岐安府上有人等他到了如今?”
  李如云懊恼拂袖,又怕牵引起吴燕卿的伤心事,说到这里,便闭了嘴。
  贝齿咬着唇瓣,显然已经恼了。
  “无妨。”吴燕卿淡声道,她缓缓闭上眼睛,脑子里是与姚忠相识相知的种种过往。都说时间会让人遗忘,可是她没有一刻忘过,那些心动与欢喜,历历在目,竟因时间而更加清楚起来。她嘴角扬起一抹浅浅的微笑,“多谢宋姑娘费心,他娶妻生子,官运亨通,那就好了。”
  李如云隐忍不发,不知吴燕卿为何还要对那负心男人如此情深。
  到这一刻,竟也没有任何怨言。
  她不禁想,要是有一天,肖文轩成了这负心男子,她该如何?她……也不知。
  宋青婵没觉察到李如云的神色,闷闷“嗯”了声,“他一切都好,还说来年开春,再来岐安府看你。”
  “不必见了。”她想留给对方的,全是记忆里年轻的模样。
  花枝招展,又意气风发。
  而不是如今缠绵病榻,双眼失明。
  而她也知道,自己定然也熬不到来年开春了。
  吴燕卿温和淡淡笑着,将陈旧绢帕包裹的银簪,放在枕下,“能听到他过得极好的消息,我已心满意足。但我如今,还有一桩心愿未了,宋姑娘,如云,你们可愿意再帮我一次?”
  她是李如云此生最为敬佩之人,她说的话,李如云都会答应。
  宋青婵略一沉顿,便知晓吴燕卿要说的事情了。要是说,曾经她帮吴燕卿找人,不过是想要还李如云出手相帮的恩情,以及周朔也曾为虎威军的感同身受。
  现在,她却是感触于吴燕卿和姚忠的感情,也敬重吴燕卿为这些穷苦孩子们教习上课,不求钱财。
  她也知道,吴燕卿最后一桩夙愿,便是这些孩子。
  她慢李如云一步,方才开口回答:“可。”
  吴燕卿道:“我这一方院子,教过不少的学生,有男子也有女子,他们出身贫寒无力承担书院里高昂的束脩,只有在我这里,才能学的一些字一席书。我不求他们能成人中龙凤,但求能知书明理,能辨是非,不做一个昏庸歹人罢了。”
  “可我若是撒手人寰,就此去了,孩子们定然是再也读不上书。那些男孩,倒是还有些可能,但是女子,家中长辈怎会送她们去书院读书,也不会有书院会收女子。”吴燕卿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像是累了一样,可还强撑着精神说:“今年秋后,承修便要赶赴东都应考,他能力如何,我自是知晓,我也是存了自己的私心,不愿将他束缚于这一点地方。宋姑娘,这是我的私心,你应或不应,全在于你。”
  屋外的雨落得很大。
  也传来了孩子们奶声奶气读书的声音,将雨声完全压下。
  宋青婵听得心里微动,这些时日,她不是没有见过这些孩子,他们之中不乏聪慧早慧之人,都是在恶劣的沼泽里遒劲生长,就算如此,他们也想要接触更光亮的世界。
  若是他们,宋青婵自然愿意。
  在李如云的期盼里,她终于开口说:“我本就身无长物,唯独多读了几本书罢了,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言外之意,是答应吴燕卿帮她照拂这些孩子了。
  这件事听着容易,做起来实则很难。
  要用在这上面的功夫,不是一两个时辰就能做好的。如若不是这样,当初吴燕卿也不会离开李家,独独来做这件事了。
  说了许久的话,吴燕卿早就已经筋疲力尽,但她似乎还有话要对李如云说,正巧宋青婵也挂念着外面的人,就先离开了。
  出去时,赵承修正在替孩子们上课。
  内厉色荏,不苟言笑的清冷模样,课上的孩子都不敢嬉笑讲话。
  见到宋青婵出来,只敢递个眼色,就又回到了书本上。
  撑上一把油纸伞,刚一出去,雨珠就从伞檐上纷纷滚落,落得伞上雨幕纵横。
  从院里出去,永春巷里难得寂静一次,家家户户都没有声息,好似在趁着这一场大雨,休息安眠,偷一回懒。
  巷子里立了个男人,高大悍然的身形撑了把大伞,顺便也罩住了身边坐在轮椅上的中年男人。
  “阿朔。”她唤了一声,径直朝着周朔走去。
  姚忠见宋青婵出来,便知道她已经将他所有的说辞告知了吴燕卿,仰头看着那院墙一眼,听着从里面传来的读书声,缓缓垂下头,将眼角的眼泪擦拭掉。
  此生,终究是他负了她。
  如此,却也正好,他这辈子,都做不成她的英雄,更不想她看见自己苟延残喘的模样。
  雨滴落着,弹落在他的手背上。
  姚忠回过神来,手推动着轮椅轮子,转过身去,周朔不知他要作甚,唤了一声:“王叔?”
  “不必管我。”姚忠推着轮椅,从伞下离去,进入大雨之中,须臾光景,就已经湿透了全身,他慢吞吞的往巷子外走去。
  周朔拧着眉头,想要追上去,身后走来的宋青婵却说:“阿朔,任由他去吧。”
  周朔哑了声音,看着那道落寞的悲伤的身影,渐渐被雨幕遮挡住,再也见不到身影,他才收回目光,看向身侧的女子。
  雨幕伞下,她明眸皓齿,艳若桃花,盈盈一笑,就让他彻底丢盔弃甲。
  他咧开嘴笑了下,他不会像王叔一样,让心上人等待十九年。
  他会护他的青婵,一生一世。
  两个人并肩撑伞,从长长的巷子里慢慢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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