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休得胡说。”
陈三姑娘见事态发现不对,但依然强撑着说到。
宋引玉面色越发冷了:
“你一直口口声声说,我夫君在鹿鸣湖里救了你,毁了你的清白,你的证据呢?
空口白牙造谣朝廷命官,我是可以报官抓你的。”
陈三姑娘手下一紧,她言辞凿凿地说:
“我的侍女,可证明,当日是谢大人救了我。”
顿了顿她,喘息了一下接着说,
“谢夫人不必为谢大人遮掩,谢大人救我之时,你并未在场,自是不知道当日的情景。”
“是,我能证明,我亲眼看见谢大人跳进水里救起了我家姑娘。
两人衣衫湿尽,肌肤相贴,谢大人就是毁了我家姑娘的清誉。”
灵儿的脸一片红肿,说话有些不利索,可言语却十分肯定。
宋引玉头回遇见这么能编的,还说得脸不红心不跳的。
她磨磨牙,厉声道:
“荒唐,胡言乱语,那日我与夫君从头到尾都未曾换过衣衫,哪儿来的衣衫湿尽?”
说罢她面上冷意更甚,
“何况她是你的丫头,自然维护地。
若要照你这么说,那谢府满府连带着庄子上的人都能证明,那日我们确是没有换过衣服。
和我们一起去鹿鸣湖边的侍从能证明,那日我和夫君从头到尾都是在一起,未曾分开有过。
陈三姑娘还需要证人吗?”
宋引玉起身慢慢从台阶下来,走至陈三姑娘面前。
与身上沾满了灰,狼狈不堪地陈三姑娘相比,宋引玉连衣角鞋子都纤尘不染。
让人看了都无端地自惭形秽,更遑论此时的陈三姑娘。
她垂眼对陈三姑娘说到:
“你是会些后宅阴私手段,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就是上不得台面。
我今日会站在这与你说这么多话,不过是想看看,你能无耻到什么地步?行事又能龌龊到什么地步?
谢家光明磊落,我的夫君他是个君子。
他与你无冤无仇,可你陷害他,栽赃他,你这样的人还想做他的妾?
或者你的野心更膨胀一些,京中人都知道我身子不好,你是不是想把我熬死,然后好当谢家的当家夫人?”
宋引玉的目光里充满了鄙视厌弃和讥讽,赤裸裸地毫不掩饰。
她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地说,
“你觉得自己配得上谢家吗?你难道不觉得你站在谢临安的身边,都是一种对他的玷污。
毕竟你的心那么肮脏,卑劣。”
宋引玉的每一句话都宛如一把尖刀插进了陈三姑娘的心里。
她是舍得下脸面计划出这么今日之事。
可她毕竟是个闺阁女子,不是市井无赖。
她只是被逼得走投无路来才会出此下策。
谢临安于她而言就是天边高悬的明月,遥远却明亮,永远也无法触碰的存在,没人比她更不想去污了他的名声。
陈三姑娘心中藏着谢临安,藏着那轮明月。
于她而言只是听到那人似是而非的消息,那都是无望生活里的唯一期盼。
所以在走入绝境中,她才会想到谢临安。
她也想如宋引玉一般,光明正大站地在他身边,可是他们二人之间有着宛如云泥之别。
她爱慕着他,却永远说不口,卑贱如斯的身份甚至让她根本没有勇气站在他面前。
可是在绝望之际,她幻想着,万一呢,万一他也能喜欢上她呢?
只要她站在他面前,说不准他也能喜欢上她。
因而当前面只剩一条死路时,她便奋不顾身以命相搏,只为有一个能站在他面前的机会,让他看见而已。
可是宋引玉的为什么要把那些不堪全部说出来,她要如何面对那些卑贱之事,那些她亲手做下的卑贱之事
宋引玉的话,她的眼神,击溃的陈三姑娘全部的妄想。
她彻底崩溃,蓦地捂着脸哭了起来,这次是真的哭了,眼泪争先恐后冒出来。
她眼神如癫狂,话语开始颠三倒四:
“我不想的,我不想的,我最不愿做的事就伤害他。
可若是不这样做,我焉能还有活路?我死了,去了扬州,就再也听不到他的消息了。”
陈三姑娘一边哭一边笑,撕心裂肺地喊到,
“我的嫡母,心肠狠毒,她冷待了我十九年,我连府中的一个下人都比不上。
我好不容易盼着长大成人,以为能摆脱这一切。
可她轻描淡写地一句话,就要把我嫁到扬州给人作妾。
那个人,他已年至花甲府中妻妾成群,府上的孙子都比我大了。
我怎么能嫁过去?我怎么能嫁过去?
我只想要求一条活路而已,我有什么错?”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陈三姑娘虽然是庶女,选个门第底的,也是做得人家正房夫人的。
可万万没想到,陈家主母心竟是这么狠,为陈三姑娘择了一门这样的婚事。
这不是把人往火坑里推吗?
且女子行事固然可恨,但不过是痴情,对谢大人一往情深,的确算不得什么大错。
刚刚还对陈三姑娘不齿的人,瞬间扭转了印象,只觉得这是个可怜女子。
都是嫡母做得孽。
陈三姑娘这次说的是真话了。
对于她的遭遇的确使人同情,可是这并不是陷害谢临安的理由。
听得她满口的真情对谢临安的告白,宋引玉只觉得恶心。
陈家的后宅污糟事,只有因她陈三喜欢谢临安,便活该被她设计?活该被她祸害门庭?
她冷眼看着,心里难以起半点波澜。
宋引玉实在不想把眼前的女子和谢临安扯在一切,她也并不想帮她塑造一个痴情不悔的人设,所以淡淡地说道:
“那关谢家何事?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并不是你犯错的理由。
你嫡母不慈,你该去找能解决问题的人。”
“我能找谁?谢夫人我不是你,生来衣食无忧,父母疼爱。
我无人可依,只能自己搏一个出路。”
宋引玉想笑,这是你弱你有理是吧,既然这样,那她更有资格发言了:
“你能找你父亲,你父亲不管事,你可以找你族中耆老。
若还是没人管,你能去报官,能去找御史参你父亲母亲。
另外陈三姑娘未经他人苦,莫要说什么别人活得好,然后理直气壮去伤害别人。
你约摸是不知道,我从出身就没正经过过日子。
每日都是泡在药罐子里,三天两头往阎罗殿跑,与我相比,你起码还健健康康活着。
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别那么仇视你认为比你活得好的人。”
陈三姑娘脸一阵红一阵白,怔怔站在原地。
宋引玉言尽于此也没什么好说的,便开始往回走。
只是走了两步,她脚一停转身对陈三姑娘道:
“对了,听说今日是你嫡母把你丢在谢府门口的。
想来今日的事,你嫡母也是有份参与的,你可以不用去找御史参你父亲母亲了,因为这事我会去做。
我爹就是御史,我会把今日之事原原本本都告诉他,让他上述给皇上替我们做主。”
说完这最后一句话,宋引玉便回了府里,没再给陈三姑娘一个眼风。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句话古人诚不欺我。
第45章 在谢府门口看热……
在谢府门口看热闹的不止是有寻常百姓, 京中其他勋贵也派了下人关注着。
打从陈三姑娘被陈夫人从那车上丢下,就有不少人等着看热闹。
虽是知道是个打算攀高枝的,但没脸没皮成这样还是让众人大开眼界。
当初谢临安没成亲时, 不少姑娘是动过心思的。
可顶多是想法子偶遇,或是请家中长辈亲自探他口风。
最大胆的也只是走在他身旁假装崴脚往身上倒去。
当然此法子未能成型, 这人真是守礼到了极致, 让这些女子连他衣角都没沾上, 是绝不会与女子拉拉扯扯的。
那是任谁都没想到陈三居然会这么恬不知耻,愿意以清白做赌,当着谢临安的面往湖里跳。
幸而谢临安没上当, 要不然,今日陈三就不是在门口闹了,而是直接抬了定轿子把人接进府中了。
闺中还有不少对谢临安心生爱慕的人,心中不忿,暗骂陈三贱人。
因此派人开始暗查陈三。
彼时陈三还在谢府门口做模做样,口口声声道自己没了清白,要宋引玉把她收进府中。
陈府早就破败了,祖宗留下的基业所剩寥寥无几,家中子女却是多得很。
且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人, 贪婪狠毒可又受眼界所限制,蠢得紧。
可以说陈府从根子上就已经腐烂, 早晚得毁个干干净净。
想从这样的人家打听消息简直轻而易举。
原来陈三这女子在陈府可没现下跪在谢府门口那般勇敢。
明明身为长女,却偏偏被嫡母苛待, 落为陈三姑娘。
窝窝囊囊地说不上话, 谁都能踩她一脚。
住的是府中最破败的院子,衣服永远是旧的,首饰更别谈, 来来回回就那两样。
还是她生母还在时,陈将军赏的。
那嫡母厌恶她比嫡子嫡女先出生,就可劲地糟蹋人,养成了她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
其实不少人都见过陈三姑娘的,可是她永远都是跟着丫头婆子站在陈府嫡姑娘的身后,导致不少人都以为她只是个丫鬟。
就是这样的人,做出了如此石破惊天之事。
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
陈三这次实则也是破釜沉舟了。
原本她倾慕谢临安,从未想过要做什么,只远远看着就好。
可当陈夫人给她订了门亲后,她转头就计划出了此事。
更是拿出所有家当,买通了街头巷尾的乞丐,让人开始传她被谢临安坏了清誉一事。
世人皆对这些似是而非的流言感兴趣。
所以没多久这话从街头巷尾穿进了京中高门勋贵之家,人尽皆知。
陈夫人外出与人相交时从旁人口中的得知了此事。
当下就怒不可遏地回了家中。
陈三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会不知道,谢临安什么样的人物能成毁她清白。
陈夫人阴沉着脸,冷笑几声厉声问了几句,陈三虽是强撑着没有说实话,可陈夫人能看不出端倪。
这事已然是闹大,那扬州商户的人还在京中等着接人,这事定是传入他们耳中了。
这门婚事怕是没了指望了。
陈夫人一想到白花花流走的银子恨不得打死眼前这个不知羞耻的贱人。
陈府看着光鲜实则早就亏空了,原本有了这笔银子一切都会好起来。
可全被陈三这个贱丫头给毁了。
陈夫人心中怒火中烧,但她居然是忍了,命人把陈三给关起来。
然后在今天把人抓出来丢在了谢府门口。
她不出手处置,她把人交给了谢府处置。
这陈三不知所谓,谢府是什么人家,你明晃晃的陷害,他们会让你进门,简直做春秋大梦。
陈夫人是料定,陈三今日不被折腾死,也定是会半死不活的。
而事实却是如她所料,只不过也出现了偏差。
一个陈三居然将整个陈府给扯了进去。
宋引玉在说出要参陈家以后,陈府的下人就连滚带爬地回去给陈夫人禀告了。
很快陈家就来人了,火急火燎地把陈三姑娘抓起来丢进马车就拉走了。
后来一步的陈夫人则亲自送上拜贴,站在门口陪着笑脸,对常管家言道这中间有些误会,想亲自和宋引玉商谈。
不过她的帖子根本就没送进谢府就被常管家不软不硬地挡了回去。
常管家软硬不吃,陈夫人无法,既是心惊又恼羞成怒地走了。
她还不信宋氏真敢去参他们,一个养在深闺的病秧子,除了能吓唬住陈三那个废物,还能干什么。
思及此,陈夫人觉得还是不能白白地等着,万一真被那小丫头胡说一气,上呈皇上,对他们始终有碍。
因而,陈夫人决定先下手为强,给陈将军送信把人叫回来想先去告状。
只不过她并未如愿,不巧,再过不久春猎就要开始了。
陈将军今日去了猎场,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
另一边,宋引玉的狠话可不是说说的。
一回屋,她就开始写信,将今日之事原原本本都写上去。
这信是写给她爹的,她爹是御史,为人刚正不阿,把事情说清楚,他最知道该怎么参人了。
秦嬷嬷边帮她磨墨边问:
“夫人不等大人回来商量商量,由大人亲自去处理?”
秦嬷嬷说的大人是谢临安,毕竟他是首辅,百官之首由他去,届时或许会事半功倍。
宋引玉落笔不停,头都没抬地说:
“不用,这些污糟事他牵扯其中,处理起来会束手束脚。
爹是御史,本就有监察百官的职责,爹去更合适。”
说难听点,这桩祸事是一桩桃色绯闻,他染上了就脱不开了。
现在事情是说清楚了,可天长日久,要是再有人把事情扯出来说,难免会传些似是而非的话。
慢慢的传言变了味,恐怕就成另一件事了。
如今谢临安名誉受损,能做的是尽量将损失降到最低。
宋引玉能想到的办法,便是降低谢临安在整件事的存在感。
以她的名义来处置是最好不过的。
以后流言再传,无论扭曲成什么样,都顶多说她是个妒妇,而不会说谢临安毁人清白还不许女子进门。
宋引玉才不怕别人说她妒妇呢。
一边思索着,宋引玉的信慢慢写完了。
她小心拈起信纸吹干了上面的墨迹,然后通读了一遍。
看着信纸上一字一句情绪饱满,尽都是委屈和被人陷害的悲愤,宋引玉满意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