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花了一点时间确认自己没有记错地方,而是傅和玉停在这里的车确确实实不见了。
体育场馆是露天的,你们在四周简单看了一下,没看到摄像头,只能先问一圈周围的路人,在确认没人注意到车是什么时候被人骑走之后,又去寻找体育场馆的物业,再次确认是否有监控可以调查。
“在体育馆里不见了?那基本不用找咯。我们这里不上锁,大半夜都让人来跑步,哪里会去弄什么摄像头,场馆自己又没有东西可以偷。你们要看好自己的东西。”
物业老大爷说话带一点乡音,将烟抖了抖,看你们年纪小的样子,又问:“丢了什么东西?基本是找不回来的,贵重的话还是去报个警,说不定还有点希望。”
确定物业大爷这里帮不了什么忙后,你们简单说明情况就撤了。
正好这里离派出所不远,你们就去报案登记,结束后在派出所门口,一时有些相顾无言。
还是你先反应过来:“走,我去给你买辆车。”
用你进游戏以来因为没怎么花过而攒下来的零用钱。
刚开始看到这钱时,你还在想是不是可以用来买一些道具,后来就忘了研究,眼下要花了,才重新想起来,产生了一丢丢不舍。
傅和玉失笑,摇摇头,道:“不用了,是我自己忘记锁车,还想着体育馆里人来人往,没有小偷会那么大胆地偷车。”
却忘了即使人再多,每个人也只关注自己那一亩三分地,根本不会注意别人,而体育馆里出现的小偷都足够经验丰富,胆大心细,一下便直接骑走了他的车。
硬往深里说,这大概也算一种自我意识过剩吧,总以为旁人的目光也会在他们身上。
你能看出傅和玉确实没有怪你的意思,但你不可能真的不负责:“如果不是因为我要学车,你也不会把车骑到体育馆,同样的,要不是因为我摔倒,你不会没锁车就陪我去清理伤口。虽然让你丢车的罪魁祸首是那个偷车贼,但在很可能找不到他的情况下,我是要承担起你的损失的。”
傅和玉还想说什么,你坚定道:“我这样做,不只是为了弥补你的损失,更重要的还是为了以后能继续和你做朋友。虽然突然要破财还挺心痛,但花完钱以后就舒服了,这件事在我这里也就过去了,不然总觉得欠你什么,过十年都会再想起来。”
他听你说到“过十年”时信誓旦旦的模样,一时哑口无言,连自己本来想说什么都忘记,最后突然就有些妥协了:“好。”
他带你去了先前买自行车的店,随意挑了一款日常上下学足够的自行车,你却眼尖地发现一辆和他被偷自行车几乎一样的车,走过去一看,比他现在挑的那辆贵了快八百。
你惊讶于自行车的价格,看了看自己的账户,确认还是够用之后,拉了拉傅和玉的袖子,道:“就买原来这款好不好,或者你挑个价位差不多的,不然我十年后……”
“十年后都会记得?”傅和玉极其自然地接话。
你先是一噎,尔后点点头:“你知道就成全我吧。”
傅和玉指了指旁边那辆车,价格介于他一开始看的那辆和你找的原车之间,道:“我那车骑了一年,本来也有磨损,平白蹭你辆新车不好,就这辆吧。”
你还想说些什么,他就道:“还觉得有差价的话,你待会请我吃顿饭就好了。”
你想了想,道:“也好,本来拜师学艺就该请你吃饭的,不过这样还是你亏了。”
傅和玉道:“吃亏是福,你就让我享点福吧。”
你摇摇头,不太赞同这个观点,但还是听他的话,买下了他最后挑的那辆车。
而你们最后也没有去什么高大上的饭店,傅和玉带你去了一家做过桥米线的小店,两层楼的店面,几乎座无虚席,满店都是情侣或朋友谈笑风生的声音。
“这是十几年的老店了,很好吃的。”他向你解释挑了这家店的原因。
但你猜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照顾你的钱包,果然是靠谱的傅和玉。
“谢谢……”你不再和他争了,再争下去,反而弄得你们很生疏的样子,表达了谢意后,又道:“感觉会很好吃。”
傅和玉给你推荐了几种配菜,你又挑了点自己喜欢的,点完单后他对你说要出去买点东西。
你点点头,看他下楼,自己独自在店里等待。
除王绪外,这还是你第一次和男生出来单独吃饭,好像除了那一点不适应的紧张外,也没有什么特别,你开始觉得搞不好会和所有人都处成朋友,而罪魁祸首就是你自己。
你叹了一口气。
店员端着托盘,将滚烫的汤水和叠放起来的一堆小碟子里的配菜放到桌上,指导你:“蛋和生肉要先下。”
你听话地将小碟里的鹌鹑蛋液和切得很薄的肉片倒到汤水里,看着它们一下烫熟,才慢慢下其他本就可以生食的食材。
你把自己这一碗下完,店员又端着傅和玉的那一碗上来,因为他人不在,你没敢多下,只把蛋和肉片全放下去,确保能够熟透,其他东西还是等他回来根据他自己的饮食习惯放。
你没有独自先吃,而是掏出手机玩了一会儿。
“在等我吗?”傅和玉的声音和脚步一起传来。
你抬头,看见傅和玉在不算明亮的灯光中朝你走来,纯白的宽松卫衣在昏黄的小店里那样干净显眼,加上他只比寸头长一点的凌厉短发,整个人看起来异常清爽。
他说话时带着一点笑。
你看着他,不知不觉,便也笑了。
傅和玉将刚刚出去买的东西放到桌上,道:“把手伸出来。”
他刚刚肯定走得很快,现在脸上还有些运动后的发红。
你乖乖伸出手,将有许多细小伤口的手摆在他眼前。
他从袋子里拿出一个很大的白色创口贴,刚好能够覆盖你手掌上的那些伤口,总共只用两个,便把两手上的伤都护住了。他把袋子递给你,里边还有剩下的创口贴,道:“你之后换着用。”
“谢谢,”你没有拒绝,毕竟用得上这东西的只有你,傅和玉都特地买来了,你再拒绝也不好,只是好奇道:“怎么还有这样子的创口贴?”
傅和玉道:“医院术后有时候会用,比普通创口贴更适合你这种比较大片的伤口。在外面怕不小心碰到伤口可以用,回家以后还是揭下来,让伤口多透气。”
你一边听一边点头,活像在听医生叮嘱,忍不住道:“你好专业啊。”
傅和玉一愣,抬起手,动作一半顿了顿,改去摸了摸鼻子,道:“我家很多医生。”
你对医生的印象一向很好,听完有些惊叹。再回想他当时拿簪子刺脖子的举动,果然是因为知道哪里能碰哪里不能,才那样笃定有把握,就是那时候差点吓到你。
傅和玉道:“其实没什么特别,非要说有哪里特殊,就是我外公外婆是中医,我父母是西医,有时候会在家里吵架,不过大多数时候还好,总的方向是共通的,又是文明人,意见相左说说就算,不至于太生气。”
不知道是不是顶不住你的眼神,他说完自己家中情况后,就将问题推给了你:“你呢?”
第44章 你的家 大忽悠与不靠谱
你的家呢?
“边吃边说吧。”你下意识这么说, 低头舀了一勺汤,轻轻吹凉。
过桥米线的精华全在一碗汤中,剩下的食材大多以鲜取胜, 只有少数还需特殊炮制。你最喜欢那一小碟酸菜,没有寻常酸菜酸到苦涩的感觉, 反而有股清新的酸甜, 加在汤汁里又开胃又解腻。
你结结实实地吃了好几口, 才开始想如何回答。
其实你的家庭没什么不能说,你只是纠结了一下说哪个,是说游戏里, 还是说现实生活呢?
最后你道:“我家很普通啦,爸爸妈妈都是公司职员。”
既符合游戏设定,又符合现实情况,就是听起来敷衍了点。
傅和玉听了,以为你不想深谈,倒是没有再问,只是多少感到一点碰壁。
你看他这样,从旁说了些能说的东西:“不过我家挺有意思的。他们俩个就没怎么管过我学习,其他方面也不严, 我基本是放养长大的。”
这些内在方面,倒是不用怕和游戏设定冲突, 可以放心大胆地说出真实模样。
傅和玉抬眼,听得十分认真。
你和他分享过去。
你和父母的关系大概在你还没上小学时最紧密, 毕竟那时候你每天都有很长时间待在家里, 还很需要父母照顾。
母亲带你时,会带着你读书,你在那时把《三字经》《百家姓》和《千字文》都背了一遍, 并且爱上古诗词。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觉得你母亲是想培养你多读书。
直到后来你看见你母亲帮忙带小表弟,因为被小孩子缠得脱不了身,就哄他背书写字,对方一旦听话,认真去做这件事,时间就自然而然地空了出来,让你母亲得以喘息。
你对傅和玉道:“虽然完全可以理解,还觉得这种方法很聪明,以后我也要拿来用,但一想到她以前也是这么对付我的,就心情复杂……”
傅和玉抿着嘴笑。
你又道:“不过也好,可能因为这段经历,我从小就很喜欢看书。一本书就是一个世界,我在里边看到了无数观点,从全盘接受,到慢慢有自己的思考,才真正造就了现在的我。”
也因为这样,你虽然也有叛逆期,但和其他人相比,简直算是无声无息地平滑度过。
至于你父亲,他带孩子就更不靠谱了。
辫子给你绑得歪歪扭扭,吃饭全靠外带快餐,下棋不教思考方式,总是将你杀得落花流水。
“听说在我还小一点的时候,他一个人带我,临时出门拿东西,想着很快回来就没锁门,结果风一吹门关了,他又没钥匙,我一个人锁在家里,他怕出事,最后是从邻居家阳台爬回我们家阳台的。”
你们家楼层还挺高,光是听听都吓死人了。
傅和玉听得直笑:“怪不得那次你不让我爬。”
你叹口气,道:“我宁愿等。”
“不过这样的家庭氛围还是挺好的,不是吗?”傅和玉道。
你笑了一声,点点头:“多亏他们俩个,一个大忽悠,一个不靠谱,所以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自我管理’了。你说我总是看起来很高兴的时候,我真的很惊讶,因为我不觉得我是这样子的人。”
傅和玉看起来有些讶异。
“其实我很难搞的,难搞程度……大概就像谢飞松那样吧。”你认真思考良久,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傅和玉的脸上突然露出一点抗拒:“学姐,不要这样说。”
你问:“怎么了?”
傅和玉道:“不要妄自菲薄。”
你没忍住,笑出了声:“我还以为你很尊敬他。”
傅和玉面上露出一点严肃来:“虽然我不觉得前辈是不好的人,但他真的很不靠谱。”
等你问谢飞松是哪里不靠谱时,傅和玉又不肯多说了。你其实能够理解,毕竟他眼下说这些,也算对你的提醒,可要再往深说,倒像背后捅谢飞松刀子了。
他虽然觉得谢飞松不值得尊敬,但他其实是谢飞松少有的朋友,而谢飞松的另一个朋友……是你。
你不再抓着这个话题不放,埋头吃起米线。
傅和玉也低头吃饭。他胃口很好,吃东西也快,几乎没有发出多少声音,碗中米线就吃了大半。你很喜欢和胃口好的人吃饭,感觉连自己的食欲都跟着变好了。
等两人碗底都只剩下浅浅一点汤水时,傅和玉还是有些好奇:“为什么说你看起来很快乐的样子,你会惊讶?”
你认真思考了一会儿,道:“因为我是很容易烦躁的人。”
出于父母放养的原因,你从小就开始自己做决定,也因此养成了一些习惯。你很喜欢对遇到的每一件事都做出分析,想好最坏的可能,做出预案,将一切事情都放在计划之内。
“……当事情在预料之内发生的时候,这种习惯可以帮我更好地做出应对。但是,当事情发生一些意想不到的变化,扰乱我的计划时,我会觉得很焦虑。而比发生变数更糟糕的,是知道变数要发生了,却不知道会倒向哪个方向。如果有人想折磨我,这是最好的办法。”你无情地自我吐槽着。
一直以来,傅和玉接触到的都是你柔和又聪慧的一面,他以为你像流动的水,能够抚过顽石,又不击碎它的根本,至于你自己,已经温柔地化在每一滴水中,没有性格便是最大的性格。
今天他才知道自己错了。
比起河流,你更像是冰川,融化出的雪水汇聚成河,从人们身边流过时,轻轻为人带走烦恼,可当有人真想接近你时,才会发现你内心深处有多坚硬。
“不过我很早就发现自己这点了,”你撑着脸道:“也一直有在想办法补救。你之所以觉得我看起来开心,是因为我不允许自己烦恼太久,在无可避免的焦虑过后,我会逼迫自己快速想出解决办法,只要知道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我就不会再不开心了。”
你伸出两根手指,道:“总而言之,就是两个步骤。第一,想出当下最好的办法。第二,不管这个办法和曾经想象中的有多少差距,接受它。”
“然后你就会发现,反正都有解决办法了,没有什么好不开心的。”你眨眨眼。
傅和玉听得很认真,到了最后,神情变得有些柔软,他没有轻易评价你的性格如何,只是道:“这样会不会有点辛苦?”
你想了想,道:“变数太大的时候会觉得有点痛苦,平常倒还好,而且我很喜欢我自己,所以不觉得辛苦,也从来没想过变成别人的性格。我觉得这是我身上最宝贵的东西,很珍惜现在的自己。”
傅和玉听着听着,神情渐渐变得有些奇异,他定定看着你,眼睛映着店里的小灯,头一次显出桃花眼应有的缱绻。
你注意到这点,喃喃道:“你这眼神很奇怪啊,让我看看你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