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顾着问我,衍哥哥呢,有没有给我找了嫂子?又或者只订了亲事,日子敲下来了?”
虞衍说哪里的事,“妹妹你都不急,我怎可能赶在你前头。”
宋欢欢略一挑眉,大笑着说她不信。
“昔年在国子监。”歪着头戳着脑袋想了又想,“那个总跟在衍哥哥后头的叫什么来着?就是吊梢眼那个...”
宋欢欢只记得吊梢眼,至于哪家的姑娘名字叫什么,她早忘得一干二净。
虞衍说她,“欢儿妹妹拿我打趣,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么一个人了,怕不是跟在欢儿妹妹后头的人,欢儿妹妹偷龙转凤取笑我。”
“怎会怎会,我向来都是护着衍哥哥的。”
这话说的不假,虞衍出身不高,从前在国子监没少受人奚落,宋欢欢为着他的事情海与人产生过争执。
对啊,小姑娘护着他的,否则他又如何记得小姑娘呢。
这是雪中送炭的情意。
他近几年混迹,后又兜转至于太后身边,风光或心酸,个中滋味,只有他自己知道罢了。
“妹妹从前待我好。”虞衍给宋欢欢剥了花生,递到她手中。“我知道,然后记着。”
宋欢欢喜欢花生小零嘴,笑眯眯接过来,“衍哥哥既然都记得,今儿个好好为我剥花生吧,剥个四五碟,就当这些年亏欠的。”
虞衍接过来说好,朝门口吩咐人再上几碟花生。
淑黛在门口忙慌了惴惴不安,偶尔想要凑着门缝看,看看里面的人在做什么,这要是被殿下知道,三姑娘私会外男,淑黛不敢想。
恰好菜来了,跑堂的开门送进去,淑黛要跟着进去。
她不能在水云间雅间外头招眼,要是被人看见。
*
梁安帝召陆矜洲进宫,是因着水云间有两名外乡客吃了水云间的饭菜,当场中毒死了,还好人在雅座,迅速被截堵了消息。
水云间是陆矜洲的产业,梁安帝叫他来问话。
在宫内听了一同教导,陆太子和沈煜,带着潭义来到了水云间,好巧不巧的,潭义眼神好啊,跑堂上菜开门,潭义斜眼就看到了本该在国子监的宋欢欢。
“殿下,您瞧三姑娘?”
陆矜洲和沈煜同时看过去,小姑娘和一名男人有说有笑,就差勾肩搭背了。
沈煜斜眼瞧了陆矜洲,还没开口说一句,宋欢欢的声音拔尖儿清脆。
“衍哥哥你怎么还叫了酒来?”
哥哥妹妹是什么?潭义眼睛一闭,三姑娘那张嘴怕是要不成了。
第20章 那男人有本事是吗。
回东宫的路上马车里, 宋欢欢屈了腿低着头跪着,两只手垂在前面不安地绞着,微咬着下唇, 时不时咽口唾沫,心里思量着对策。
临上马车之前她是要解释的, 但男人的脸色阴得厉害,话说出来更是吓人。
看着她浑身上下,阴恻恻警告她若是敢多说一个字就把她和虞衍扒光了,锁在囚车里一同游街示众。
那句“孤说到做到。”着实把她震住了, 潭义在旁边抽剑, 剑出鞘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更遑论那锋利的剑, 宋欢欢缩着脖子点头。
只能咬着嘴巴再不敢多开口。
好在衍哥哥没被她牵连到,衍哥哥如今在宫里当差, 就算是太子也不会轻易要了他的命。
真是羡慕能够自食其力,有归处, 有俸禄拿的人。
不知道为何, 她明明都听话顺从闭嘴了,陆矜洲的脸色看起来比之前要更黑更难看, 是她的错觉么, 一闪而过的讥笑, 简直让宋欢欢脊骨发寒。
如今正值盛暑天气, 外头热, 珠帘竖排有风能够透进来,又置放了一些冰,都比不上阎王太子脸上的阴冷。
现下明哲保身最好,衍哥哥回去了, 她要做的便是将面前这尊阎王爷的脾气给哄下来。
不能开口还不能伸手吗?
宋欢欢用余光打量着陆矜洲的脸色,太子翘了一只腿支棱在案几上,闭目养着神,他闭着眼睛也能带给人无尽的压迫感,或许这就是上位者与生俱来的气势。
本想着先伸手过去,但又怕。
小姑娘的目光落在陆矜洲腰间的鞶带上,今儿个她给陆矜洲穿衣的时候收整的,上头的白玉腰盘扣子,松开即可,她想利用自己。
利用陆矜洲对她的那点点动容和兴趣。
目光在哪处看着,宋欢欢面皮子热,从水云间回东宫走的上京最热闹的街道,珠帘幕子有空隙,能送风进来,会不会也被人看见里头的景象。
要是被人看见,宋欢欢小脸微微发烫。
这层遮羞布着实不太严谨,宋欢欢左右看了看,待会闹出动静,会不会叫人听去。
潭义赶马,淑黛在外头心神不定,回到府上,头一个死的就是跟在三小姐身边伺候的自己,里头一点动静也没有,真是叫人心急。
三小姐不想想对策么。
殿下不是好哄骗的,这件事情难。
在一侧想张口为宋欢欢解释,殿下怒火难消,若是回了府听不见解释,对着姑娘动粗惊扰了腹中的孩子。
为了给三姑娘提个醒,也为了自己留条生路的淑黛冒死开口提醒道。
“姑娘,你早些时候说肚子不舒服可有好些了?前头就是医馆,若是姑娘还没有好,去寻郎中看看罢。”
淑黛这话算是突兀的惊弓。
闻言,宋欢欢反复挣扎好不容易下定决心伸过去,只差一小截距离便能碰到陆太子腰带的的手,停滞在半空。
缰绳一拉,潭义驾马的速度放得慢了一些。
殿下看重三姑娘三姑娘身体不适,或许真要去医馆的,也不知道淑黛说的话几分真几分假。
闭目养神的阎王爷睁开眼睛了。
眸光里全是能够戳死人的寒冰,一块一块戳过到宋欢欢的身上。
那目光从她的头发丝脸上巡了一圈,终扫过来落在不规矩的那双娇手上。
想做什么?讨好?
哄骗?
她不过十四,心眼怎么这般多,一个太子都不够的,胃口这般大。
男人嘲讽一笑,无计可施了?用对付他的手段,对付别人,如今不出点别的招数,又开始了?
啧,无用。
“同样的招数,耍多了,孤会腻味的。”
这句话,倒叫宋欢欢想起她今儿个早间不肯吃的红枣木耳汤还有酥糕,她尝多了,腻了。
“殿下。”小姑娘欲泣悬泪,陆矜洲怎么能腻。
您说这句话我差点信了。
要真腻味了,何必盯着不放呢,应当如同早上那般,不吃看都不看一眼,那才叫狠心,才叫硬气。
宋欢欢的手在空中停着,很是如履薄冰,她伸出去不敢,收回来也抖。
错觉越来越严重了,宋欢欢是在陆太子要杀人的目光中,才把她的手收回来,慢慢的藏到衣裙底下,半点不敢再露出来。
生怕陆矜洲发狠,折断她的手。
“躲?”
小姑娘头皮发麻,眼睛眨啊眨,不是躲,是怕您老看了心烦。
平日里陆矜洲总戏弄她,没有几句正经话,都是旁敲侧击之语,但好歹不至于气氛凝固到这个境地上。
此刻再伸过去也不成了,宋欢欢慢慢将手收回来,揪着她的耳垂,她养成的小习惯,无端让人觉得可怜。
只盼心口的那点点曾经的旖旎,陆太子对她的不忍,能够融寒冰。
“......”
他养在东宫的幺女,每回有事求他想要什么亦或者办了何事,叫他心里不愉快,便是这副跪在地上求他宽恕的模样。
虽然乖了不说话,但那张脸那双眼,却止不住招摇。
“手伸过来,是不想要了。”
没问她伸过来是想着要做什么,出口第一句仍是胁迫威慑,和一开始她来到东宫那时候一样,这算什么,近几个月以来,该努力的,她都有努力讨好陆矜洲的欢心。
难不成就这么一次,许是在外人看来,是她做玩物的没有揣好自己的身份。
但更多,她是人之常情,才犯了错。
幺女忙忙摇头,“奴只是想给殿下捶捶腿,并没有想做什么。”她也不敢如何的,只想着给陆太子舒适些,也能回想想他的用处或者好处。
可别再浮现出从前要将她送人的念头,那是决计不敢想的。
上回还是翰林院,这会保不齐是什么太监处。
从前宋夫人不想让她好过,明里暗里,宋清音来她面前提过几嘴,说宋夫人不会给她好过,只要她及笄了,就会将她送进去宫里,给那些太监做对食。
把她搞死,宋欢欢那时候被吓得浑身打颤,对食是什么,她知道。
太监是阉人。
阉人的手段,肮脏下作。
“殿下消气。”
叫她去国子监,她倒好逃学不去,勾了虞衍去他手底下的膳楼点酒喝,叫哥哥,叫得多欢快多清甜,陆矜洲如今看着她战战兢兢不说话的样子。
对他就只有捶腿。
到了他的面前,一切都变了。
她和那个男人在一起很开心,和他在一起就一副老鼠见到了猫,害怕。
如今怕到抖,又上赶着来他身边作甚。
心里在水云间浮起来的不悦没压下去一星半点,“肚皮不适?”
陆矜洲从旁边拿了酒,喝下一口,舌尖磨了后槽牙一圈冷声问她,“你同虞衍做了什么,能叫肚皮不适。”
那男人有本事是吗。
这么会捣鼓,所以她的笑,那么好看,那么晃眼,那么叫人厌烦。
一顿水云间而已,他在东宫给她吃了多少顿。
呵,水云间,水云间没有他太子,合该算下来,水云间也是他的地盘,她带着虞衍去吃他的。
疼了还能笑得那么开心,之前不过唬了她几下,没差哭断肠了,又捂嘴又骄矜地落眼泪,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虞衍有什么好的。
无非脸比他白些,人更孱弱些。
还有,那男人穿青衣。
“或许孤不能这样问,三姑娘欲擒故纵,孤应该问虞衍对你做了什么。”
男人话一个字一个字凑起来平和,意思却叫人不寒而粟。
言下之意就是你没有,那虞衍呢,宋欢欢觉得棘手,无论如何,这件事情都没有辩头,总之是难了。
小姑娘,字斟句酌。
“奴是殿下的人,奴自打跟在殿下身边,谨记自己的身份,不会做对不起殿下的事。”
宋欢欢眉骨一跳,知道小本事的男人要算账了,忙小声解释道。
“只是早上吃了甜腻腻的糕点不消化,肚子有些积食不舒服,现下早好了,并不是因为其它。”
“是好了,不好能有力气逃学跟着男人去水云间,厮混喝酒么?”
后头这四个字,压得音重,小姑娘莫名的不敢动作。
太子爷就是太子爷,帽子扣下来,你就接着,别的帽子还好,这档口,厮混可以当时的忤逆要更严重。
陆矜洲倒了酒没喝,用指尖蘸了一点刻意甩在小姑娘的脸上,宋欢欢闻见酒味就呛得慌,但不敢将脸上的酒擦掉,慌忙忙解释道。
“殿下误会奴和虞衍了。”
“虞衍的父亲在太医院当差,是宋大人的同窗好友,虞衍来过宋府,奴那时候和虞衍认识,奴和虞衍是兄妹之情。”
宋欢欢话说得又快又急,就怕陆矜洲忽然打断她的话,因为前头几句把她不守规矩水性杨花的罪名给定下来。
陆矜洲把玩着手中的酒杯,“哦,孤怎么不记得你有这么一个哥哥,宋畚也就三个女儿,何时有过这么一个虞衍,怎么不随着宋畚一起姓,是为了方便三姑娘么。”
男人又接着说道,语气很平,语调很冷,倒还算她个谈笑风生。
“难不成又是宋畚的哪个外室或者你失散多年的亲哥哥,在他面前你很自在,在孤面前没少装模作样,是因为和他要更亲近,若不是因为他是你的亲哥哥,就是更亲密的人了,你说他是你的什么人,值得你对他笑,在水云间,知道水云间是什么地方?”
宋欢欢在心里回,不就是吃饭的地方,她和虞衍去,也只是为了吃饭。但她不敢顶嘴不敢接话。
“是合乎规矩的地方。”
“三姑娘这句话讲出来,也知道你和虞衍在规矩的地方,做了不规矩的事情。”
宋欢欢忙乎所以,“没有,就是天借给奴多大的胆子,奴也不敢的,就因为知道水云间是规矩的地方,奴心里知道,当然也是规矩做事,何况虞衍不是殿下,奴有分寸。”
“分寸?”陆矜洲脸色一沉,“都谈上分寸了。”
宋欢欢脸色微变,她不能急,太子殿下的嘴,真论起一个理字,她是万万比不过的。
“既知道分寸,为何还要关上门?”
这话没法接,宋欢欢,水云间的雅间都是单独辟出来的地方,望眼过去,哪个雅间不关门呐。
您能别说畜生话么。
“水云间的布置是这样,处处都是关门吃饭的。”
若不为着个门,谁会选楼上的雅间,水云间一二楼倒是敞开,只是那里说话不方便,唯独看戏还好。
他这番话相当于酒醉话。
敢情前头都白说了,陆太子听也不听,宋欢欢又重新解释了一遍,后头明明白白道。
“虞衍从前对奴婢照拂,奴心中感激,再加上他比奴大,就喊哥哥了,之前在家中大姐姐二姐姐也是叫虞衍做哥哥,奴直呼其名,会丢了礼数。”
鼻梁上的酒划过鼻尖掉落,小姑娘总算不痒了,微松口气。
“奴虽大字不识几个,但也明白忠贞二字,奴心里有殿下,会对殿下忠心不二,就会做到,我去水云间,一是许久不见故人,二是不想去国子监。”
到现在也没什么好瞒的,“殿下不想想吗,若是奴一开始就存了要和虞衍出去的心思,何必非要您送呢。”
“您进宫以后,奴站在东宫门口,本来不想走了,就想耍回横气,想等着您回来,您回来,只是想要殿下送奴。”
“国子监里的人都是有靠山的,奴只是害怕被人欺负了,没人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