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天上星——白小也
时间:2021-10-02 10:26:01

  苏令嘉只好偷偷跑出去,一路跑到无人的河边,这才放声大哭起来。
  一切巧合得像是童话,她在河边遇到了人生中的第一个王子。
  王子跟她差不多年纪,水面粼粼的波光映在他的脸上,仿佛为他笼罩了一层浅金色的光晕。
  苏令嘉不知是当时没看清,抑或是时隔太久想不起他的长相。
  她只记得小王子送给她一颗大白兔,对她说:“不开心的时候就吃一颗大白兔,心情就会变好了。”
  那是苏令嘉第一次知道,原来糖果是可以这样轻而易举得到的,不用先让给妹妹,也不用等妹妹吃剩了再去捡。
  大概是大白兔实在太香了,苏令嘉含着糖,可怜巴巴地问:“那我以后又想吃大白兔了怎么办?”
  小王子想了想,从裤袋里掏出一颗纸折的金色星星。
  “那你就折星星,把愿望写进星星里,就一定可以实现。”
  鼻间有淡淡的薄荷香,是敷在脸颊上的手帕的味道。
  那天之后,苏令嘉再也没见过她的小王子,而她人生中遇到的第二个王子……
  她缓缓扭过头,看了岑司靖一眼。
  恰好,岑司靖在问她:“你住哪里?”
  苏令嘉回神,说了句稍等,便拿出手机,翻找梁茱的聊天记录。
  “艾肯金座八栋。”
  岑司靖像是听到什么世纪大新闻,挑了挑眉:“嗯?”
  苏令嘉自认业务能力出众,不存在口齿不清的情况。可岑司靖这表情,显然是没听清。
  她重复一遍:“艾肯金座,八栋。”
  这回岑司靖倒没什么表示,默了两秒之后,淡淡地“嗯”了一声。
  苏令嘉不由看他两眼,总觉得他这一声“嗯”,莫名轻快。
  岑司靖倒是没注意她的眼神,他目视前方,马路两侧的橘色灯光映入车窗,不时在他脸上划过一道流光,更衬得他面部轮廓分明。
  他修长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点几下,开口:“你……”
  手机铃声忽然响起。
  苏令嘉说了句“抱歉”,拿出手机一看,是苏令仪的来电。
  她对苏令仪的感情其实有点复杂,父母的不公平对待难免影响姐妹亲情。可偏偏,血缘摆在那里,苏令仪毕竟叫了她二十一年的姐姐。
  “怎么了?”苏令嘉接通电话问道。
  电话那头,传来苏令仪的啜泣声:“姐,爸妈已经回家休息了。”
  苏令嘉嗯了一声,扭头看向窗外,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苏令仪努力压制着哭腔,说道:“姐,我好不甘心!就因为那个女生家里有钱,她爸开了个摩托车赛车公司,他就抛下我了。”
  苏令嘉叹口气:“这世上最愚蠢的就是为一个不值得的人伤心流泪,你现在要做的只有及时止损。”
  她专心讲电话,没发现说完这句后,身旁开车的岑司靖扭头瞧了她一眼。
  眸光意味深长。
  苏令仪呜咽一声:“可我不想让他好过!”
  苏令嘉支肘撑着额头,想了想说:“如果我帮你出气,你就可以彻底放下这件事吗?”
  “姐,你说真的?”苏令仪一喜。
  苏令嘉无声一叹:“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好好休养,让自己变得更美更优秀才是对渣男最好的报复,嗯?”
  “姐,我知道了。”
  苏令嘉嗯了一声,总算安抚完毕。
  挂断电话,忽然听一旁岑司靖问她:“你打算怎么出气?”
  “什么?”苏令嘉没反应过来。
  岑司靖弯着嘴角:“帮你妹妹出气。”
  苏令嘉轻笑一声。
  大约是夜色太过朦胧,她对岑司靖的问话并没有太大抵触。
  就像是熟人随意聊天一般,苏令嘉手背撑着腮帮,目光落在遥远的前方:“这叫缓兵之计,等她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就会发现这种三心二意的渣男|根本配不上她,更不值得她花时间去教训。这世上最没用的就是‘感情’,没有感情,照样可以活得很好。”
  岑司靖一滞,只觉得十年未见,眼前的苏令嘉变得熟悉又陌生。
  这种陌生不是颜值身材上的改变,而是,十年前的苏令嘉是个会在星星里许下愿望,希望大家都喜欢她的人。
  所以岑司靖也一直以为,苏令嘉会把感情放在第一位。
  好在从小的克制与教养没有让他贸然问出“你变化好大”这种话,毕竟时光流逝,物是人非。
  两人一路无言,直到车子在艾肯金座八栋停下。
  苏令嘉道谢下车往大门走去,走到一半,忽然发现岑司靖还跟在她身后。
  苏令嘉有些奇怪,转身对他说:“谢谢,但是不用送了,我已经到门口了。”
  夜色寂静,周围的草坪刚浇过水,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芬芳。
  岑司靖一手抄袋,另一手臂弯挂着西装,身姿挺拔,气质清冷。
  苏令嘉见他不动,脑中不由缓缓升起一个念头。
  不会吧……?
  他该不会……
  她忽然想起刚刚车上听到她报出地址时,岑司靖的神色跟语气。
  果不其然,岑司靖为她揭晓答案:“真巧,我也住这里。”
  苏令嘉:“……”
  好在多年的工作经验让她在短时间内调整好表情。
  尽管自作多情的尴尬和居然跟他住同一栋楼的意外仍在心里来回交织,但她还是笑眯眯哦了一声,说了句:“那还挺巧的。”
  说完,见岑司靖微微点头,朝大门走去,她才慢吞吞地抬步,跟在他的身后。
  进了电梯,苏令嘉手伸到按钮上:“你住几楼?”
  “二十二。”
  苏令嘉指尖僵了一下。
  岑司靖:“怎么?”
  苏令嘉按下按钮,故作镇静地摇了摇头:“没什么。”
  岑司靖朝按钮板上瞧了眼,眼底亮起一丝微光。
  “真的很巧。”
  “是啊,是蛮巧的。”
  苏令嘉扯扯嘴角,也不知梁茱是怎么找到这么个“好”房子的,怕不是在岑司靖身上装了定位系统?
  密闭的空间内,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苏令嘉两手插着风衣口袋,时而垂头看看鞋尖,时而看看右边电梯墙,就是不正视前方。
  这电梯门实在太亮,光可鉴人,只需一眼,便可与他四目相对。
  这些年,苏令嘉早已养成习惯,绝不在没意义的事情上浪费时间,比如回味过去,又比如把十年前的旧账翻出来清算。
  时间是绩效,时间是金钱。
  既然他已经不记得她,那么她也没必要招惹麻烦。
  好在这电梯速度不赖,不过是心里默默数到十八的功夫,就已经升到二十二楼。
  电梯门开,岑司靖站在门边,微微弯身,伸出右手挡住电梯门,示意女士优先。
  他一向绅士,苏令嘉也没跟他客气,踩着高跟鞋率先走了出去。
  艾肯金座都是一层两户,她住的2202与岑司靖的2201恰好大门相对。
  苏令嘉再一次在心里感叹梁茱一定在岑司靖身上装了定位系统,一边低头按下密码。
  滴地一声,大门打开。
  她正要进去,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岑司靖的声音。
  “苏令嘉,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第四章 
  从二十岁的处女作《鸿鹄志》开始,岑司靖此后写的三本小说,皆是历史权谋类。
  也不知是不是笔下写了太多勾心斗角、攻讦揣度,岑司靖在苏令嘉的问题上,更倾向于打直球。
  楼道灯光明亮,空旷的楼道里似乎还回荡着岑司靖的回声。
  苏令嘉背对着他,怔在原地。
  岑司靖一手抄袋,另一手挂着西装,看着她的背影,又问了一句:“苏令嘉,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言辞恳切又温柔,差点让苏令嘉以为他们是老情人重逢。
  可她清楚,事实并非如此。
  她默了两秒,很快摆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长长地哦了一声,回身笑道:“难怪我看你有点眼熟,我们是不是高中同班?你叫岑……岑……”
  “岑司靖。”
  岑司靖看着她,眸光淡了淡。
  苏令嘉:“哦对,岑司靖。”她笑容愈发明艳,透着几分客套的寒暄,“你现在在做什么?看你的样子,一定混得不错吧?”
  岑司靖嘴角轻抿,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半晌,他点了点头:“嗯,还不错。”
  苏令嘉觉得自己笑得脸都快僵了,想要快点结束这场对话,想了想,又说:“那有空一起吃饭。”
  “好。”岑司靖抬起手腕看了下时间,声音也从刚才的温和变得寡淡,“时间不早了,晚安。”
  苏令嘉:“晚安。”
  目送苏令嘉进门,岑司靖才开门进屋。
  客厅书柜最上面放着一个玻璃瓶,里面是金色纸折的星星。
  他去浴室时路过,不由停下脚步多看了两眼。
  大概苏令嘉一直都不知道,她从来不是个擅长说谎的人。
  至少在他面前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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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清晨,太阳还没出来,一场细雨便悄然而至。
  宁城的春天总是这样,四季循环播出,一会儿阴雨绵绵,一会儿又朝阳似火。
  岑司靖从跑步机上下来,拿毛巾擦着汗走到茶几边,手机上有几条未读信息。
  他点开一一翻阅,最后是刘浩发给他的微信,提醒他今天下午要到广电开会。
  事实上,昨天刚开过选题会议,还把录制流程都顺了一遍,并不需要急着开第二次会议。
  只不过,昨天的会议除了节目组大部分幕前幕后人员出席之外,还有总导演赵文辉等三人刻意称病没有露面,意在给岑司靖施压,让他知难而退。
  岑司靖原本也是看在林志远台长的情面接下这个节目,并未料到节目组的人事安排会出现纰漏。昨天会议上几个关键人物的缺席,难免遗留一些重要内容无法讨论。
  岑司靖并非初出茅庐的小孩,自然不会把这些事捅到林志远面前。
  他做事向来平稳沉静,当下轻巧揭过这几位的刁难继续开会,会后又叮嘱刘浩亲自联系,这才把第二次会议定到了今天下午两点。
  早上的雨只持续到十点,十点之后,太阳拨开云层,露出了模糊的脸。
  到下午两点,一缕缕浅金色的阳光自宁城广电十八楼会议室窗户洒入,在灰色地毯上,落下淡淡的光影。
  “请坐。”
  岑司靖坐在主位,谦和有礼地请昨天没出面的总导演赵文辉、总编导余光以及策划李正入座。
  这三人从建台之初就已经在宁城广电供职,几十年来合作过好几档纪实谈话类节目,其中不乏获奖之作。
  原本节目部推出今年重点节目《人物》,依照这三人的经验,整个节目风格必须往稳重且富有文化气息上靠,那么主持人必须是圈中德高望重的前辈。
  谁知,最后竟三催四请找来这么个小年轻。
  一个不到三十的年轻人,仗着家世,出了几部爆款小说,竟然也敢自称作家。
  总导演赵文辉第一个不服。
  台长那里,他们不敢多言,那就只好从岑司靖这边下手。
  原本以为昨天撂了他一次面子,这年轻人就会沉不住气。却不想,人家倒是不急不躁,将各项讨论内容安排得明明白白。
  赵文辉憋着一肚子气,脸色自然沉郁。
  岑司靖却仍是谦和地笑着,身体微微后仰靠上椅背:“三位老师,今天我们可以讨论节目核心内容的编排问题了吗?”
  赵文辉后背挺得笔直,声音也冷硬:“讨论倒是不敢,岑大作家有什么想法,直说就是,我们照着办。”
  他显然在说气话,岑司靖轻笑了一声,也没恼。
  “节目组不是我的一言堂,许多想法自然要交流碰撞才能有更好的呈现。”
  坐在赵文辉下手的余光和李正互相看了一眼,神色未定。
  赵文辉冷笑一声:“闵章文化操纵着演艺圈内半数资源,又与我们台有二十几年的交情。岑大作家作为闵章文化的少东家,区区一个节目组,不是一言堂又能是什么?”
  岑司靖笑容未变,微微颔首。
  闵章文化做出版发行起家,二十多年前林志远带领宁城广电顶住压力与闵章文化合拍电视剧《双娇》,又在宁城卫视独家首播。播出后,《双娇》一举火遍全亚洲,除了让当时几位主演至今仍位居一线之外,更奠定了宁城广电、闵章文化在业内的地位。
  而他的母亲章桃李女士,作为《双娇》的编剧,也顺利跻身一线大编剧的行列,影响了两代人的青春与童年。
  有这番渊源在,也难怪赵文辉等人对他颇有微词,当他是百无一用,只会沾家里光的小开。
  岑司靖朝一旁的刘浩使了个眼色,刘浩会意,为三人分别送上一份文件。
  岑司靖双手交叠放在桌上,因楼内常年恒温,这会儿他只穿一件白色衬衫,腕上的圆桌骑士闪着低调的光,矜贵而冷淡。
  他是浓眉星目的长相,明明是笑着,可身上却不乏疏离感。
  “这是一份我的读者年龄、收入、性别以及受教育程度的调查表,另外还有根据我的小说翻拍的电视剧电影的所有数据。资料显示,这些作品几乎是全民向。我想,这应该不只是幸运之神眷顾。”
  赵文辉看了半晌,从资料上抬起头,目光变得闪烁:“那又怎样?你能写书能做电影,不代表你能做好节目内容。节目的深度、广度、话题性,这些都需要经验。”
  岑司靖点了点头,不疾不徐:“我可以把受众略偏的权谋类小说做成全民向读物,自然也可以让节目变成全民向的节目。不管做节目还是写作,根本目的都是调动情绪引发共鸣,殊途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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