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姒的尸体一看就是被残忍折磨过得,她成了滇王的弃子,身为世女,死地却如此不体面。
她一声叹惋,又想起姜姒生前妖冶媚态的眼眸,唏嘘不已。
姜姒一死,朝廷或者说是秦家彻底和滇王站在对立面,水火不容,迟早会有一场恶战,但谁输谁赢还真不好说。
滇王身在边境,常年与异族征战,手下的军队经验丰富骁勇善战;而朝廷军队早就在秦氏的纵容下软弱无力,若真打起来反倒有可能让滇王长驱直入,入主中原。
秋姝之摸着腰间的军符,眼眸平静而坚定。
一晃数日,再回到京城恍若隔世。
秋蕖霜早早的守在门口翘首以盼,看到秋姝之的身影连忙扑了过去。
秋姝之担心他跌倒,连忙翻身下马扶住了他:“小心些,别摔着。”
秋蕖霜痴痴的看着她,捧着她的脸认真描摹,半晌,他比划着:“你瘦了。”
秋姝之笑了笑:“我这不叫瘦,叫长结实了。”
下人在一旁附和道:“家主您可算回来了,这段时间您不在表少爷真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踏实,做梦都盼着您早点回来。”
秋蕖霜娇瞪了下人一眼,面色薄红。
秋姝之有些感动,一直以来她都把秋蕖霜当做家人,这次分别更让她有一种在外打拼的孩子回到父母怀抱的感觉。
秋蕖霜有些忧心的比划着问:“这次回来就不会再走了吧?”
她微微笑着握住他的手:“放心,以后都不会走了,你陪在你身边。”
秋蕖霜这才放下心来,自从秋姝之入了仕途,官职越来越高,宅子越来越大,但她能陪他的时间却越来越少,每到夜深人静时他都辗转反侧,守着这处空荡荡的大宅子,心里却是说不出来的苦涩。
真想回到江南的时候,日子虽然清贫,但姝之却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不像现在,京城将她的谣言传得满天飞,自己只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还要小心堤防着身边的莺莺燕燕,对她的独占欲却越来越强,只想让她看自己一个人。
他忍下心中酸涩,强颜欢笑地拉着她进了府苑。
他天不亮就在厨房里忙活,糖焖莲子、杏仁酪、玛瑙银杏、落叶琵琶虾、什锦豆腐煲、荷叶凤脯、金鱼戏莲、玻璃鲜墨、嘉禾雁扣、浪花天香鱼、奶味芦笋汤满满当当做了一大桌。
秋姝之食色大开,果然俸禄高了,菜品也比以前丰富了不少。
她一边吃一边夸赞:“表哥你的厨艺又精进了不少,以后谁娶了你真是天大的福气。”
秋蕖霜脸色一变,默默放下筷子。
他练这些厨艺从不为别的什么女人,只为秋姝之一人,根本不敢想象以后自己和别的女人同床共枕的景象,自己也屡次和她表明心意,但她却总是装作不知。
秋蕖霜知道自己身有残疾,配不上她,他也没奢望过做她的正室夫郎,若是她以后的丈夫不嫌弃,他就是做个侧室偏房也好。
可偏偏她......
他失落的低下头,黯淡的眼神忽然被她腰间的玉佩吸引,她身上的玉佩是伯父伯母留给她的遗物,自小带在身边,怎么突然换成了一块雪中红玉。
他颤抖的拿起那块玉佩放在手中,艰难的比划着:“你之前的玉呢?可是不小心遗失了?”
是遗失了就好,一定是遗失了。
秋姝之放下筷子,抿唇一笑:“送人了。”
秋蕖霜顿时如五雷轰顶僵在原地,半晌说不出来,手中的玉佩冰凉刺骨几乎要把冻伤。
“是什么人?是你的心上人吗?”他的脸色惨白如纸,簌簌落叶抖落在萧瑟秋风中。
她竟然这么快就有了心上人了?也不知是谁家的男儿这么幸运,可以得到她的垂青。
她低头一笑:“那人你见过,就是长皇子殿下。”
秋蕖霜是她最亲近的家人,她也不打算瞒他,况且月冠仪和她本就是两厢情愿。
彭——
秋蕖霜拍桌而起,眼中充斥着愤怒和慌张,秋姝之从来没有讲过他这样子。
一直以来秋蕖霜都温柔似水,典型的女尊国男人以女子为天,事事替她着想,从来不会做出这样激动的举动。
“表哥,你怎么了?”
“不可以!”秋蕖霜深吸了一口气,忍着狂跳的心脏比划道。
他虽然口不能言,但坚定的神色却骗不了人,修长的手指僵硬着颤抖着,每一个手指都汇聚着他的怒意,指尖崩的发白。
绝对不能是月冠仪,怎么会是他?
那种男人,那种从青楼阴沟里走出来的男人怎么配的上她!
当年他好不容易才使计赶走了他,为什么他总是阴魂不散一定要缠着他的姝之。
秋姝之微微蹙眉,不解的问:“为什么?”
秋蕖霜想也没想就半跪在她面前,紧紧的拉着她的手:“你别娶他好不好?他配不上你。”
秋姝之大约明白了点什么。
“表哥你是想说殿下他出身不好吗?”
秋蕖霜心中哽了一下,不止这些。秋姝之或许已经忘了自己小时候救过月冠仪这样一个人,但他清晰的记得,那个男人当时有多疯狂,他对秋姝之的思慕已经近乎癫狂。
月冠仪如今在秋姝之面前表现的远不及他的万分之一,就是个披着画皮的恶鬼。
秋姝之回握着他的手,轻声叹息:“表哥既然知道他的出身,那你也应该听说过他是因何而流落青楼,流落风尘并非他所愿,我是真心喜欢他。”
秋蕖霜不可置信的摇头,秋姝之的说辞并没有动摇他一丝一毫的想法,反而让他对月冠仪更加憎恶。
不愧是青楼里调-教出来的狐媚子,一定是给姝之灌了什么迷魂药,才教她成这样。
这种阴沟里爬出来的男人极擅长伪装,或许此时月冠仪会在她面前做小伏低,但一旦将他娶进门,他就会暴露出自己的真面目,利用自己的权势将姝之困在他编织好的牢笼里,做他笼中的雀鸟,只为他一人鸣唱。
他的姝之注定是翱翔九天的凤凰,怎么能为了一个男子而收敛锋芒。
不行,他一定要阻止这一切。
他咬破了下唇,伤口处渗出一颗血珠,殷红一片。
“如果他是真心对你好,那就罢了,但如果他只是想找个老实人接受他肮脏不堪的过去,那我决不允许。”他低下头,似乎是妥协了。
秋姝之浅浅一笑:“表哥你放心。”
秋蕖霜这话说得,好像月冠仪是什么风尘女子找个老实人接盘一样,让她觉得有些好笑。
吃过饭后,她在园中闲逛,小皇帝赐给她府邸这么久,她还是第一次有闲暇时间可以赏玩,修修花草,喂喂鱼,日子好不惬意。
“家主,中郎将李勉亲自拜访。”通传小厮说道。
秋姝之淡淡一笑,自她回府以后小厮就一遍一遍的通禀,羽林军的人找她,都被她一一回绝。
没想到李勉这么快就坐不住,主动找上门来。
“将她请进来吧,我在这里迎她。”
深深庭院,花园幽静,暗香掠影扶风,秋姝之独立小桥之上撒着鱼食,涟漪四起的清池映着她摇晃的身影,锦鲤在池中争抢不多的饵食,一条压着一条,都想争到最高层吃到最多。
围猎结束了,李勉已经迫不及待的想收回她手中的军符。
在这风雨飘摇的局势中向来狼多肉少,权力越大,地位越稳。一场恶战不知多久爆发,她若不早点巩固权利,早晚成为别人手中的鱼食。
她在羽林军中处心积虑这么久,好不容易得来的军符又怎么轻易的送回去。
“秋大人,您可让我找得好苦啊。”李勉穿着盔甲走了进来,一身冷锐兵器在江南小意的园林中格格不入,腰间挎着刀剑带着一丝肃杀之气。
秋姝之放下鱼食,笑意浅淡:“回京之后卑职一直待在府中,大人想找我直接来我府上就是。”
李勉笑中带冷:“如今想见你可不容易,自从您去了一趟围猎,回来之后气性倒是高了不少。”
秋姝之只当没听出她话中一丝:“哪里哪里,卑职一直都是这样不争不抢。”
李勉冷哼一声:“既然不争不抢,拿了人家的东西是该还回来了。”
秋姝之抿唇一笑,浅浅淡淡的笑容从她嘴角逸散开来,风光霁月万人惊艳,眼中却透着冷峻:“卑职倒不记得有借过别人的东西。”
“秋姝之!”李勉怒拍石桌,惊起院中飞鸟乍起:“你算个什么东西,以为去了一趟围猎,这块军符就能拿稳了!你是个什么出身,羽林军我掌管多年,你揣着军符也不怕烫手。”
秋姝之支着下巴:“烫不烫手试过才知道。”
“好啊,你是铁了心翻脸不认人是吧。”李勉破口大骂:“我真是看错你了,你果然跟那些人说的一样,是个阴险小人,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靠着谄媚讨好太后才有了今天,长得人模狗样,不过是个以色侍人的下贱东西。”
“别以为你在围猎抓了刺客立了功就可以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立了功又怎么样,你知道我上头是谁吗?没有军符,我也是照样羽林军的主子,她们依然听我的。”
秋姝之平静的笑着,池中水光映在她的眼中潋滟含光,丝毫不为她的话而影响。
自她进入羽林军,看见羽林军的样子起,她就在心中谋划夺权,不争不抢都是装出来的。如果她真不争不抢,当初就不会参加科举,更不会离开避世的翰林院,踏上一条血雨腥风之路。
乱世当前不争权就是死。
况且羽林军现在这个样子若再不整顿迟早会彻底废掉,到时候别说与滇王抗衡,就算是民间造反起义都未必敌得过。
朝廷摇摇欲坠,门阀势力割据,滇王虎视眈眈,如果真乱起来,她一个空有虚名的官职连自保都极为困难。
她只有炼造一支可以横扫中原的铁骑,哪怕拯救不了所有人,也可以护住她的亲人。
她当然知道李勉背后的人是谁。
没有提前调查清楚,她怎么敢谋划军符,她既然有胆子觊觎,就有胆子承担后果。
只是她没有想到李勉的脑子被酒色腐蚀的如此厉害,军符骗来的如此轻易顺手,越是这样她心中反而没有愧疚。
官场尔虞我诈本就平常事,自古能者居之,可不讲究什么尊老爱幼。说她冷血无情也好,阴险狡诈也罢,她都无所谓,她要权。
第66章 太后、棋子 太后、棋子
秋姝之浑不在意的笑着:“卑职确实是个阴险小人, 大人觉得军符在我手中羽林军也不会听我调遣,那么我们不妨试试。”
“你——”李勉怒气攻心,拔剑一挥, 剑指秋姝之的心口。
突然在她身后传来一声瓷器破碎的声音, 秋蕖霜本想来给秋姝之送点茶水, 谁曾想竟然看到了秋姝之被人拿剑指着心口的一幕, 他惊吓不已,还以为她要对秋姝之下手。手中一松, 不顾一切的冲到她的身前,以柔弱的男子之躯替她挡剑。
秋姝之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人, 不动声色地将他护在身后。一般男子皆养在深闺, 不得见其他外人, 而她也不想让表哥被李勉这种色-欲熏心的女人看见。
茶水散了一地,悠悠茶香蒸发漫溢, 李勉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男人。
一身清淡蓝衣, 身材颀长芝兰玉树,面容更是姣好如玉,薄唇如涂抹了胭脂, 束发的缎带垂在身前, 公子温润,飘逸若仙。
李勉眼中满是垂涎, 这样的货色,岂是她府上那些勾栏出身的小倌可比的。
可惜这样的美人竟然藏于秋姝之这样阴险小人的府中,若是被她搞到手一定好好疼爱。
秋蕖霜躲在秋姝之的身后不敢看李勉,他倒不是怕她,只是她的眼神实在恶心,就像青楼瞟客一样龌龊, 从未见过这样神色露骨下流的女子,恶心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仿佛沾上了什么脏东西,又愤怒又恶心。
秋姝之感受到他的不安,轻轻拍了拍他的手以示安抚,随即一个箭步冲上前卸下了她手中的剑。
“看来大人许久不曾用过兵器,手腕虚弱无力宛若三岁孩童。”她的语气游漫嘲讽。
李勉这才从秋蕖霜的美色中清醒过来,恨不得撕烂秋姝之得意的嘴脸,咬牙切齿道:“秋姝之你给我等着,早晚我要让你身败名裂。”
李勉狼狈的离开秋府,坐上回程的马车。
“姑母怎么样?军符可要回来了?”她一上车,就被马车里等候的李良焦急的问。
“别提了。”李勉气愤不已,自己端着十足的架势来上门讨军符,谁知军符没要到反而让秋姝之这个窃贼狠狠羞辱了一番,这口气如何忍得了。
“看来这个秋姝之是铁了心要夺你的权,区区一个上骑都尉的虚职,竟然敢踩到您的头上去,姑母你可千万不能饶恕她。”李良在一旁煽风点火,她是李勉的亲侄女,在羽林军中仗着李勉的关系没少作威作福欺女霸男,要是秋姝之真夺了权,以后可没她好果子吃。
李勉脸色越来越黑,崩的越来越紧,突然她挑开马车帘子,对着驾车的马夫大喊道:“改道去兵部。”
-------------------------------------
傍晚时分,秋姝之估摸着李勉那边告状的奏折也快承到太后跟前,便起身进宫。
她刚一踏进清宁宫的门,就看见太后秦倾斜斜懒懒的坐在院子的石凳上,石桌上摆放着成对的奏折,描红批阅随意乱成一团。
院中种着一颗玉蕊树,这树是唐代名种,所开的玉蕊花形似合欢,白中透粉,却被合欢更多了一丝慵懒,恰如美人芙蓉面,玉蕊花极为稀有,但也只有这样珍贵稀有才能配得上太后秦倾尊贵的身份。
半夏晚风轻轻徐来,玉蕊花香迷漫十里,吹散满院闷热,纤弱无骨的花随风摇曳在空中静然飘落,像极了桃花水母飘在空中。
秦倾散漫的支着下巴,慵懒着展开扇子,放浪的挥开碍眼的奏折,用扇面去接掉落的玉蕊花。
一朵玉蕊花有幸落入他的扇中,娇柔的花蕊与扇中纷纷扬扬的杏花相映成趣,他盯着这副画面,似乎想到了什么,柔软地笑了笑,而其他无缘之花则无声落在院中小池内皱起一片淡淡涟漪。
“卑职参见太后。”秋姝之单膝跪地,膝下是成堆被他当垃圾扫下的奏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