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姒不以为意的笑:“游湖岂能没有美人相伴,你放心这是个卖艺不卖身的小倌。”
“我不是那个意思,让他退下吧,我不喜歌舞。”秋姝之解释道。
姜姒叹了一声:“可惜了,我与这小倌承诺,要是能在你面前舞上一曲,就赏金十两,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算了,退下吧!”
蕊珠顿时跪在秋姝之面前,娇声哀求:“大人求您让蕊珠为你嫌舞吧,侍身家中贫寒还有一个年幼的妹妹,母亲说如果我要是再挣不到钱就把我还有弟弟们一起卖去勾栏,求您救救侍身吧!”
秋姝之明白自己这是被姜姒摆了一道,但她也实在狠不下心做这种‘逼良为娼’的事情,不过是跳个舞而已,之后她再向陛下解释就好。
“起来吧。”秋姝之虚扶了他一把。
蕊珠泪眼婆娑:“您是答应了吗?”
秋姝之点点头,蕊珠大喜,身后的几位小郎君便准备拿起乐器给他伴奏。
趁着这功夫,秋姝之问他:“蕊珠这名字听着媚俗,恐怕只是个艺名,你本名叫什么?”
蕊珠怯生生的点头:“大人说的不错,蕊珠是馆里爹爹起的,侍身本名招妹。”
秋姝之眼眸一怔:“你其他兄弟叫什么?”
“思妹、盼妹、来妹。”
她顿时说不出话来,姜姒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神情若有所思。
当所有乐器都准备好,蕊珠站在船头起势身姿优美灵动,稚嫩的脸上带着与他这个年龄不符的成熟与媚态。
声乐丝竹刚起,他正准备跳舞。
几个一身劲装的侍卫跃至船头,腰间挂着金灿灿的皇家令牌,赫然写着锦衣卫三个字。
姜姒笑眼一冷,缓缓走出船头,看着迎面驶来的画舫揖手行礼:“长皇子殿下,好巧!”
秋姝之跟着出去,只见月冠仪站在对面画舫之上迎风而立,他今日没有穿官服,一身白衣在清风中遗世独立,如浓墨一般的长发用白玉簪松松挽起,冷眸轻敛,少了一丝官场上的霸气厉色,多了一分氤氲仙气。
两船之间搭出一条路,月冠仪缓缓走来,看起来气势冷淡,但无人知他此刻内心有多煎熬难忍,他坐在画舫内,看着舞伶在船头笙歌曼舞对秋姝之极尽勾引之势。
那一刻他所有的矜持和考量都化为乌有,就是一个混不讲理的妒夫,不顾一切也要横插一脚。
“本宫今日游湖,远远听见丝竹管乐之声想一同观赏,姜世女、秋大人可介意?”月冠仪声音清冷。
姜姒似笑非笑:“长皇子殿下大驾光临,在下荣幸之至。”
月冠仪低敛的眉目落在秋姝之身上,语气不自觉地柔了许多:“秋大人呢?”
“自然不介意,殿下请上座!”
她巴不得月冠仪横插一手。
月冠仪施施然落座,蕊珠知道月冠仪的身份后吓得有些不知所措。
秋姝之知道月冠仪在民间的名声不好,柔声道:“继续吧,像平常练舞一样就好。”
蕊珠冲着秋姝之感激一笑,一旁的月冠仪面露冷色,细长锐利的眼眸戾气逼人,吓得蕊珠不敢再看秋姝之。
被打断的声乐缓缓奏起,声音悠扬婉转,蕊珠的舞姿精湛无双,柔中带韧,灵动逼人,饶是秋姝之上辈子在电视上见过不少舞蹈大师的节目,也不如蕊珠现场惊艳。
月冠仪看着秋姝之眼中流露出欣赏的神色,心中又酸又妒,嫉妒一个舞伶抢走了她的目光,又因为秋姝之不曾留意自己而委屈酸涩。
他多想告诉秋姝之,这舞他也会啊,他跳的比他好。
当年他流落青楼,被老鸨爹爹逼着学那些谄媚下贱的舞蹈,他的身姿比蕊珠软多了,跳起来一定比他好看。
这一刻他恨极了自己的身份,恨不得自己也是一个舞伶,在她面前用力所有的力气展示最美的舞姿邀宠,只求秋姝之多看他一眼。
一舞完毕,姜姒连连拍手:“真不愧是京城第一舞伶,殿下觉得如何?”
月冠仪双手紧紧攥着,薄冷的眼眸微眯傲慢道:“舞姿僵硬像块在水里泡涨了的木头,京城第一舞伶不过如此。”
姜姒楞了一下,眼中笑意莫名加深:“秋大人觉得如何?”
月冠仪也紧张的等着秋姝之的回答,若是听到她口中一句称赞,他一定命人砍了那贱人的手脚。
秋姝之没有正面回答她,只是淡淡地说:“姜大人,该兑现承诺了。”
姜姒笑了笑:“自然。”
她打开一旁的小盒子,里面放着十锭金子:“拿着吧!”
蕊珠开心的接过金子:“多谢大人赏赐。”
他收起盒子准备退下,秋姝之忽然出声:“这钱不要都给你母亲,给你和你兄弟们留些,你们也是人,往后日子还长多为自己考虑。”
蕊珠抱着盒子的手臂一紧,带着一丝哭腔,跪在地上对着秋姝之恭恭敬敬地叩头:“谢大人教诲,侍身一定谨记于心,永生不忘。”
姜姒看秋姝之的眼神更加深邃。
画舫靠岸,秋姝之和月冠仪都下了船,锦衣卫乔装成的马妇拉着马车等候多时,月冠仪装作没看见,直接略过。
他贪恋着和秋姝之并肩行走在市井街头的感觉,像一对普通的夫妻。
他们之间好不容易有了独处的机会,他怎么狠得下心就这么走了,他恨不得自己走慢点再走慢点,让这条路直到天荒地老,永无尽头。
“殿下您该上车了。”秋姝之看着不远处等候的马车开口。
月冠仪怔忪地望向她。
秋姝之微微一笑:“锦衣卫的衣着可以变,但一身的好气度是变不了的。”
月冠仪眸光沉黯,终是连这一点微薄的奢侈也得不到。
他还要好多的话没跟她说,他换了她喜欢的素裳白衣,他施了薄妆,他比昨天漂亮,还有很多很多的话哽在他的心头,想要疯狂呼之欲出,又偏偏宣泄不得,不上不下卡在他心尖,堵得他心头发慌发疼脸色瞬白,仅剩着脑中最后一根理智的弦绷着。
“恭送殿下。”秋姝之在他身后缓缓行礼。
疏离冷静的语气让月冠仪顿时僵在原地,心中的酸胀无限蔓延,为什么一个舞伶都能得到她的温柔相待,却要对他如此疏远?
是因为舞伶卑微的出身吗?
他也可以啊,他也愿意永远匍匐在她脚下像条狗一样摇尾乞怜啊!
他脑子那根一直紧绷的弦霎时断裂,理智清醒混沌杂糅在一块,那一刻他什么都顾不得了。
“我跳的比他好。”
他声线颤抖着,低垂的眼眸看不清神色,睫毛却瑟瑟地抖动。
秋姝之一愣,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长安默默拉紧了缰绳,做个合格的聋子。
第7章 别苑私会 傻乎乎的男主
月冠仪看到秋姝之惊讶的眼神。
混沌闷热的脑子忽然像被一桶冰水从头浇下,昏聩的私妄如潮水般退去,刺骨的清醒袭来,他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究竟说了什么蠢话,竟然如此冒失的说出这种争宠似的话。
月冠仪觉得自己蠢笨至极,恨不得将嘴里那寸贱舌头扯出来剁成肉碎。
她一定觉得自己很恶心吧。
他如坠隆冬冰窟,周身冰冷,低着头不敢看秋姝之的眼神,双手死死攥着,缠着纱布的手慢慢渗出一丝刺眼的鲜血。
“殿下您的手、”秋姝之看着月冠仪手心渗出殷红的血液,就想一块上等白玉点缀了一道血色残晕。
长安连忙下马,解开月冠仪手上的纱布,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再次崩裂开,露出里面鲜红柔软的血肉,触目惊心。
“殿下您的伤口开裂,让长安给您重新包扎吧。”
月冠仪还沉浸在被秋姝之厌恶的梦魇中,对长安的话置若罔闻,脸色更是煞白。
看着血淋淋的伤口不断渗出鲜血,从手心一路蜿蜒流到指尖,再从指尖滴落,在地上形成血滩,引得周围的路人纷纷侧目。
不少人认出了他的身份,为了避免惹人注意,秋姝之在他耳边低声一句:“下官冒犯了。”
说罢直接拉着他进了马车,厚重的帘幕垂下,屏蔽了外界的一切视线。
长安也立马会意,驾车离开热闹的街市。
马车内摇摇晃晃,燃着上好的龙涎香,白色的烟雾缭绕密闭的空间之内,白衣如雪的他,长发垂落肩头,低垂的眼眸寞落。
秋姝之拿起矮桌上的纱布,默默替他包扎伤口。
月冠仪睫翼颤抖,猛地收回手,诚惶诚恐道:“我自己来就好,太劳烦秋大人了。”
秋姝之叹了口气,看着血迹滴溅在他雪白的衣服上,如茫茫雪原中盛开一朵红梅。
“您自己怎么包扎?还是让下官来吧,难道殿下嫌弃下官?”
“怎么会、”月冠仪猛地摇头。
他怎么会嫌弃她。
秋姝之愿意碰自己,他高兴都还来不及,他只是怕这样卑微的自己脏了她的手。
他想远远地和秋姝之隔开,男子的污血不应该如高贵女子的眼里。
可是他偏偏又恬不知耻的生出一丝大胆的妄念,他也渴望秋姝之的垂怜啊!
“手伸出来。”她说。
月冠仪听话的伸出手,颤颤巍巍的眼眸小心翼翼的看着她。
一瞬间秋姝之觉得自己在训一只大型犬,明明气势凶神恶煞人见人怕,但在主人面前却温顺可欺,眼巴巴地只有主人。
她拂掉脑子里那些胡思乱想,拿起纱布认真的包扎伤口,一边包扎一边叮嘱:“殿下伤口很深,愈合本就不易,切记不能再反反复复撕裂伤口,知道么?”
月冠仪点点头,乖巧无比。
静谧的空间内只有她们两人,秋姝之满心满眼只有他,这份被重视的感觉让他如在云端,患得患失的心里也被这份幸福占满。
伤口包扎好后,秋姝之的手上也沾了些他手上的血。
他顿时自责无比,自己的污血脏了贵人的手,那双纤细净白的手有了污点,他恨不得跪在她面前,用口舌一点一点将那些脏污舔舐干净,又唯恐狂浪的自己惊到她。
他越靠近她,那份深入骨血的自卑就越深,仿佛刻进了骨子里。秋姝之是天边的月亮,而他就是个卑贱的虫子,他在月下压抑着绮念,那皎洁的月光离他就越遥远。
“大人,净净手吧!”月冠仪拿出一旁的湿帕子,毕恭毕敬递给她,举止语气不像皇子,倒向一个谦卑的侍人。
“多谢殿下。”秋姝之接过帕子,放在手中轻轻擦拭。
“我、我曾学过舞,他跳的不好。”他为刚才荒唐献媚般的言语解释道。
可有些话越解释就越缭乱,语言只能让他的表述更加苍白。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惴惴不安,甚至想懊悔的扯着自己的头发,痛恨自己的愚蠢。
“舞伶野柳之姿,怎能与殿下金枝玉叶相提并论。”秋姝之淡淡一笑,轻柔的声音让他所有的忐忑都烟消云散。
月冠仪红透了脸,耳根红的几乎要滴出血来,像熟透了的红浆果,软乎乎的让她有想捏的欲望。
“殿下,别苑到了。”马车一停,长安的声音从外面传进。
秋姝之眼中瞬间清明,摒弃了所有的想法,纵使面前这个人看起来多软糯可欺,他也是当今长皇子,锦衣卫指挥使,手握重权心狠手辣的活阎王啊。
要是敢碰他,恐怕明天她的头颅就要高悬在城门上了。
秋姝之撩开帘幕,下了马车。
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座气派雅致的别苑,别苑就在皇城根下,高墙大院内青竹掩映,清凉竹影从墙内延伸出来映出一道竹墙。
月冠仪跟在她身后,正准备下马车,秋姝之自然的伸出手想搀扶他。
月冠仪眼眸一颤,险些腿脚一软再次如那晚一般从马车上跌落,他紧扣着指节避开她的手下了马车。
搀人下马一贯是仆人才会做的事,他怎么能让秋姝之做这种事,她是他心头永远清冷皎洁的月光,即使尘埃落在她的脚边,他都恨不得跪在她的脚下拂去所有微尘。她是他心头的菩萨,而他愿做她身下的坐骑。
“既然殿下已经到府,那下官就不再叨扰,告辞!”秋姝之揖了揖手准备走。
“秋大人请留步,既然已经到我府上不如进去坐坐?”月冠仪出声挽留,修长的手指握成拳状。
话音刚落,他就在心里暗骂自己不知满足,贪了又贪。他唾骂自己像饕餮一样永不满足,又贪婪地渴求着秋姝之时时刻刻和自己在一起。
秋姝之脚步停顿,瞧着他额上细密的汗珠打湿了额前的碎发,她有些疑惑,为什么这人看起来紧张地不行,还非要挽留自己。
虽然她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有什么可怕的,但他这样强行挽留难道不是自虐吗?
“殿下,男女有别,臣进您的雅苑似乎有些不妥。”她委婉的拒绝道。
月冠仪脸上薄红,强忍着高度紧绷的神经说:“只是谈公事而已,秋大人不必在意那些世俗礼法。”
公事?
这个理由她倒是无法拒绝:“那好吧。”
月冠仪松了口气,像水中即将溺死的人终于得到了喘息之机。
他们一起进了别苑,不愧是皇族手笔,即使是一处别苑内里也别有洞天,在京城内移步造景,花影映墙,山水楼阁处处透着雅致闲逸,像把江南别苑整个搬了过来一样。
秋姝之坐在内庭紫檀木做的椅子上,偌大的庭内只有他们两人,长安则远远的守在庭外。
“大人请用茶。”月冠仪亲自给她倒了一杯茶,红着脸奉上。
秋姝之云里雾里的接过,看着茶杯里上下浮沉的茶叶问:“殿下找我究竟所为何事?”
月冠仪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或许是因为太紧张,整个人都只挨着椅子一点边缘正襟危坐,倒像个独自面对老师留堂的小学生。
“请您来是因为陛下。”
“陛下何事?”秋姝之顿时紧张道。
月冠仪见她如此紧张那个傀儡娃娃皇帝心中有些吃味,但仍装作镇定道:“您当初的提议让太后对您倍加留意,秦舒过几日就会发配至百越,太后如今对你很是看好定然想拉拢你做他的门生,陛下的意思是让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