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明白,臣谨记圣恩,定不会投靠太后,辜负陛下一番好意。”月冠仪一开口,她就明白小皇帝想说什么了。
她能理解,毕竟没有那个皇帝可以忍受吃里扒外的家伙。
“不!”月冠仪破天荒的打断了她的话:“那只是陛下的意思。”
秋姝之疑惑的看着他。
月冠仪眼神灼热,将局势仔细剖析:“太后背后的势力很大,如果他知无法拉拢你,必然会对你下死手。”
秋姝之点点头,这一点她当然明白。
“这世上并没有那么多两全其美的事。”她淡淡道。
仕途本就寸步难行,既然她已经选择了这条凶险的道路、选了主子,她就要对其忠心不二,否则像个墙头草一样摇头摆尾早晚下场凄凉。
秋姝之语气稍微一落寞,月冠仪的心脏就跟着失了心跳。
“您可以顺从太后心意,归入秦氏。”他道。
秋姝之有些恍惚,怔怔的看着他。
宫中有两大阵营,一是秦氏、二是皇权。
她以前一直以为月冠仪作为月深的亲哥哥,应该是皇权一派,但她竟然忘了,月冠仪的生父也是秦家人,他身上有一半秦家骨血。
眼看着秋姝之眼眸渐渐变了,月冠仪慌道:“您别误会,我并不是让您背叛陛下。”
秋姝之淡眉微挑。
月冠仪缓缓道:“太后手段心机都非常人,您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跟他对着干,我知您心有抱负想做名臣,名臣自然能忍......陛下那边您不用担心,我会替您打点。”
空气一时凝滞,气氛诡谲,连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月冠仪紧张的等着她的回答。
秋姝之沉默半晌:“您为何对臣这么好?”
秋姝之满心疑惑,实在不理解为什么月冠仪对自己这么殷勤的理由。
月冠仪垂着头,蜷曲的手指紧了又紧:“您是能臣,我想替大启保住您这位能臣。”
他大言不惭说着违心的话,他只是想让她过得好,她想走仕途,那他拼尽全力哪怕做她脚底的踏脚石,他也要送她坐上高位。
大启国从里到外,连根子都是腐烂的,整个国家都散发着难闻的恶臭,什么家国天下、春秋大义他统统不在乎,甚至哪怕秋姝之想篡位称帝,他都愿打开城门,将传国玉玺奉上。
“臣多谢殿下!”秋姝之单膝跪地。
月冠仪大惊心跳几乎停止,想也没想就跟着双膝跪在她面前,搀扶着她的手指尖凉的吓人:“您快起来,我一介男子何德何能受您这一拜。”
秋姝之这一跪,几乎快把月冠仪吓疯了,搀着她的手臂都在颤抖,恨不得跪在她脚下狠狠磕头,才能缓解他一丝心头的罪恶感。
秋姝之反握着他的手,认真道:“臣出身寒门,能得陛下与皇子重视,日后定为陛下尽心尽力。”
月冠仪双手被她握着,她手心的暖意将他冰冷的指尖紧紧捂着,如同置身暖春。
他抿着唇,挟带私心道:“大人顾好自己最重要。”
一番谈话完毕,他恋恋不舍的送走了秋姝之。
长安适时的进来,问道:“殿下今日还回宫吗?”
月冠仪背对着他:“不回了,把门关上。”
长安不明所以,自觉地把门关上。
雕花木门隔绝了外面的光线,窗影斑驳在内庭地板上光暗的交织。
月冠仪缓缓倒在地上,白璧无瑕的脸庞紧贴着被秋姝之跪过的地方,搀着纱布的手被他放在唇边,虔诚而小心的亲吻着纱布。
他的姝之,他的秋娘,她今天为他缠了纱布,她握着他的双手,他兴奋的几乎要克制不住。
瘦削的身形如幼兽般蜷曲着,如同母体中的婴儿,他全身心的匍匐在地上,似乎汲取着她留下来的温暖。
第8章 演戏 太后的示好
秋姝之回到家中时,秋蕖霜正坐在堂屋里等她。
看到她身上的血迹时吓得花容失色,紧张的跑道她身边拉着她上下检查。
他口不能言,说不出关心的话,但那份焦急和担忧是如何都掩盖不住的。
秋姝之拉住手:“表哥你别担心,这不是我的血。”
秋蕖霜比划着手势:“不是你的血,那是谁的?”
“是长皇子的,他的伤口裂了我替他包扎,血滴到了我身上而已。”她如实回答。
秋蕖霜一愣,眼底飞快地划过一丝莫名的恨意随后一切如常。
“把外裳脱下来,我替你洗洗。”他比划道。
“不用,一点血而已,我自己可以洗。”秋姝之边脱衣服边说。
但秋蕖霜强势的很,根本不让她碰那些粗活,更不会让她碰凉水之类的,在他眼里秋姝之的任务就是读书做官振兴秋家,其余的脏活累活都是他应该做的,搞得她感激又愧疚,只想尽快挣钱给他在京城买一栋大房子报答他的恩情。
他拿着她的脏衣服就进了后院打水清洗,见秋姝之没有跟过来,在她的衣襟处轻嗅,清浅冷香中混杂着一丝浑厚的檀香,那不是秋姝之惯有的体香。
手里的衣服被他狠狠捏紧。
长皇子、月冠仪、你还真是阴魂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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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德三年四月初一
圣旨将,状元秦舒贬至百越,为这惊天一案画上句号。
送秦舒出城那日,秦家那只手遮天的老祖宗秦政亲自送她。
秦政老年得女,对秦舒宠爱至极,要不是这次秦舒的动静闹得满城皆知,她根本就不会同意把秦舒送去偏远苦寒之地。
“舒儿放心,这次去百越就是为了洗清你这次的罪过,等你回来内阁的位子还是你的。”秦政说。
“母亲,那破地方太远了。”秦舒苦着一张脸,她跟母亲说过人不是她杀的,但是秦政根本不行,没办法谁让她之前荒唐惯了,经常虐玩小倌,秦政这次也只以为她是为了逃避责任。
“远是远了些,但只有去百越接收受降仪式,才能让你名正言顺的回京,到时候别说内阁,就连首辅之位也是你的。”
秦舒一惊:“母亲!”
秦政一笑,眼角皱纹眯起,鬓边白发生:“我年纪大了,朝廷之事力不从心,等你历练回来就让你正式接手。”
秦舒纵使被娇惯坏了,但好歹还有些自知之明:“母亲我恐怕不能胜任。”
秦政摇摇头:“若你一人在朝中单打独斗,我自然不放心,但宫中有你舅舅把持,前朝又有我的门生为你出谋划策,她们都会助你扶摇直上,你不必担心。”
秦舒顿时放下心来,有母亲在她背后坐镇,又有秦倾以及秦氏门生左右护法,她还怕什么,等她下次回来整个大启江山都是她囊中之物。
秦舒上了路,虽然名义上是发配,但她是乘马车出行,仆从护卫一样不少,随身还携带了无数金银,那架势不像是发配倒像是世家贵女出去游玩。
监视她们一举一动的探子将消息传回宫里,月深心中冷哼。
秦家这对母女,才刚被发配出去,就谋划着如何夺取她的江山了。
真当她还是当初那个年幼无知无依无靠的孤女?
她眼中迸出一丝狠辣,她是大启的帝王,她们把她当成可以随便捏的软柿子,那她就让秦舒有去无回,彻底断了秦家的根。
清宁宫,秦倾捧着一本《尚书》,捻起一颗红樱桃放进嘴里,饱满的汁水在他口中溅开,满口津甜。
“秦舒可启程了?”秦倾懒懒开口道。
玉叶道:“回太后,已经启程了。”
“可有派侍卫跟着?”
“侍卫数十人,都是秦家的心腹,您放心,她们能保护好小姐的。”玉叶听出了他话中的担忧说道。
秦倾摇摇头,长发倾落:“此去百越路途遥远,民间去年又逢大旱滋生不少流民,一路土匪刁民一定不少,秦舒是秦家嫡女一定要保护好她的安全,切不能出半点差错。”
他有如今垂帘听政的地位,与秦家的势力息息相关,他与秦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即使他根本瞧不上秦舒那个草包,但也必须要保证她的安全。
他思虑片刻,道:“去吩咐长皇子,让他派几个武功高强的锦衣卫暗中守卫。”
“是。”玉叶吩咐了一个宫人忙去通知了月冠仪。
秦舒这才放下心来,继续看书,指尖轻轻翻阅书页,翻到蔡仲之命时
他眼中微顿浅浅的笑意不自觉的溢出,连声音都不自觉的温柔下来:“秋大人今日可好?”
玉叶低低一叹道:“别提了,秋大人这段时间日日被陛下召见刁难,常常把她叫道御书房罚她抄写经书,听玉致说秋大人的手都磨破了。不仅如此陛下还常在侍读王大人面前贬低她,王大人可是她的下属啊,被陛下这么一折腾,她整个人也落寞清减了不少,可惜了这样神仙般的人物。”
“手都破了?”秦倾想起那天在御书房见到秋姝之时,那双十指纤纤的手,干净无暇如雪胎梅骨,不敢伤之分毫。
“把我屋里的软玉膏给秋大人送过去。”他说道。
玉叶微微讶异:“太后,那可是您珍藏的东西,用在伤口上可以生肌养容,连您也只有一瓶,真的要给秋大人送去吗?”
秦倾细眉一挑,眼眸的光芒不言而喻。
他把秋姝之放在月深身边,等的就是这个结果,等她对这个皇帝消磨掉所有的忠心,这时候他再稍微一示好,那秋姝之就可以为己所用。
可秦舒万没想到,他打的如意算盘在月深这里毫不奏效。
秋姝之明面上过的不好,实际上不知道有多爽。
小皇帝每天把她召到御书房,喝退小眼线玉致,两个人就在御书房内做起了普通师生,秋姝之给她讲解四书五经和大启通史,小皇帝听累了就给她讲讲民间的趣事民俗。
偶尔为了避免玉致起疑心,小皇帝就会突然高声喝骂她两句,然后继续静悄悄的搞事。
在她面前,小皇帝就是个乖巧听话的学生,让她想起了上辈子做家教的时光。
怎么说呢,秋姝之觉得自己在顶头上司这里混的还不错。
“陛下可是累了?”秋姝之放下书本,看着眼皮打架的月深问道。
月深捂着嘴打了个哈欠,看起来有些乏了。
她合上书本:“陛下若是累了,那臣就先告退了。”
“别走!”月深一把抓住的手:“秋卿,再陪陪朕吧。”
这幽幽深宫里,她无人可依无人可信,只有待在秋姝之身边她才感觉有些许的慰藉,让她心安无比。
秋姝之点了点头,心想这小皇帝在宫里处处和太后大臣们周旋,也怪孤单的。
“秋卿,听他们说你不仅诗词一绝,作画也是一绝?”
秋姝之淡淡一笑:“那只是人们谬赞而已。”
月深头趴在桌上,侧着脸圆润的眼型看她:“你们这些文人总是这么谦虚,朕知道你一定画得很好,给朕画一幅好不好?”
她的语气里难得的出现一丝童真般的乞求,小皇帝今年才十五岁的年纪,放在现代还是个初中生,就要面对这么复杂的局势,本该灿烂单纯的年纪就搞得少年老成,估计也没有享受过半点童趣。
秋姝之不想让她难过,点点头答应了。
可现在她并无作画的颜料,只有一支笔,一台砚,和一张草纸。
风景画是画不成了,墨水在单薄的纸上容易晕成一团。
秋姝之一转念,有了主意。
她提起笔,用最细微的笔锋在草纸上轻轻勾勒几笔,一个简单的图案跃然纸上。
小皇帝睁大了眼睛,惊奇道:“这是什么?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她新奇的看着纸上的画,一时连天子的尊称都忘在脑后。
“这是阿拉丁神灯。”
秋姝之在草纸上一个简笔潦草勾勒的神灯与灯神的图形,画风类似现代简笔画,她本来想画葫芦娃,但想想那七个袒胸露-乳的小男孩儿出现在女尊国似乎不太合适,就换成了这个。
“阿拉丁神灯?”小皇帝新奇的问道:“这又是什么传说故事么?”
秋姝之给她讲了关于神灯的传说,既有趣又有教育意义,她是真的把自己当做真正的老师在教学。
小皇帝听得入神,喃喃道:“要是朕也有一个这样的神灯就好了,朕不贪心,三个愿望足矣,一愿除去奸佞大启永昌;二愿朕的子民安居乐业;三愿......”
第三个愿望时她不经意的瞥了秋姝之一眼,多半是觉得太幼稚便没有说下去。
守在外面的玉致动静渐渐大了起来,秋姝之收拾好纸笔,默默跪在月深脚下:“陛下,今日就到这里吧!”
小皇帝有些遗憾,看了看西垂的日头,和秋姝之在一块的时间总是过得这么快。
她将画着神灯的折纸小心折好放在怀中,拿出秋姝之一早就准备好的一大堆抄写整齐的经书洒在地上。
玉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月深也收拾好了神色重新坐回了她高高在上的帝王。
玉致一推门进入,就看见满地散落着抄写好的经书,洋洋洒洒雪花般铺在地上,秋姝之跪在陛下脚边,笔挺的脊梁如一颗松柏拔地而起。
月深沉着脸用脚尖抵着秋姝之的肩膀用力一踹:“让你抄写《尚书》一百遍,一下午的功夫你才抄了五十遍,秋姝之我看你根本就没把朕放在眼里。”
玉致看着像片落叶一样倒在地上的秋姝之心疼不已。
实际上月深很巧妙的掌握好了力度,看似用力的一踹实际没有多疼,只是看着吓人而已,她们两人都是演技派,精湛的演技顺利的蒙蔽了玉致的眼睛。
秋姝之倒在地上:“微臣知错,请陛下恕罪。”
月深冷哼一声,背过身一甩手冷冷道:“现在就给朕滚,明日交不齐100遍,朕砍了你的脑袋。”
玉致连忙将她扶起,搀着她出了御书房。
“秋大人您受苦了。”玉致柔声道,低柔的声音夹着一丝心疼在她耳畔响起:“您是堂堂探花,陛下她怎能这样对你,哪怕我一个婢子也实在看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