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烟月别开了眼,她无法心无芥蒂,却又不能直接迁怒,只能尽量选择了无视,待舒宁测好了尺寸就让她去学习功课了。
送走了徐师傅,许烟月一出房门就看见了一群陌生面孔从厢房出来。
管家本正在指挥着,见许烟月看了过来,便走过来招呼:“夫人。”
许烟月面带好奇:“这是在做什么?”
“回夫人,大人前些日子命小的为咱们未来的小主子好好寻觅一乳母。”
许烟月愣了一下:“现在吗?未免也太早了。”
管家严肃的脸上流露出笑意:“也不早的。总要先熟悉熟悉府里,我们也要了解了解她的秉性才能放心。”
许烟月看着那些女人出去,走进了她们刚刚进去的厢房,那里被布置的奢华而又温馨,显然是为她肚子里这个孩子打造的了。
也不知道邵淮是什么时候做的这些事情,她竟然毫无察觉。
百灵在一边惊喜地叫出声:“夫人,大人可真是废了不少心思呢!看他这样,等小主子出生,他还不得宠上了天。”
许烟月没有说话,她抚摸着窗边一盆生机盎然的花盆,脑子里浮现出赵承宣的寝宫。
那里干净简洁得可怕,唯一令人印象深刻的,只有桌案上堆积成山的书。她第一次见时便惊讶过,那哪里像是一个孩子的寝宫,到处充斥着让人压抑的气息。
如今再看这屋子处处暗含心思的陈设,她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收手时轻轻一带,那花盆便随着她的动作掉落下来。
许烟月也不躲避,直直地让那花盆砸到了自己的脚上。
即便是有这样的冲击力,花盆落地上还是瞬间摔成了碎片。巨大的声响让百灵一惊,急忙上前:“夫人!您没事吧?”
怎么会没事呢?但是唯有这样清晰的疼痛,才能掩盖心里的痛意,她看向百灵笑着说道:“没事。”
话刚一落音,就听到了邵淮的声音:“怎么回事?”
许烟月看过去,门口的邵淮还穿着朝服,显然是刚下朝回来。
“大人,”百灵急得也顾不上行礼了,“夫人的脚刚刚被这花盆砸了。”
邵淮看着这地上这一地的碎片,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看着向自己走近的人,许烟月后退了几步:“大人,我没事……”
邵淮看脚下的碎片,心提了起来,就怕她踩上去,因着急语气带上了一丝愠怒:“你站着别动。”
许烟月就当真站着没动,一直等着他过来,二话没说便把自己抱起。
她的脑袋贴在男人的胸口处,能感觉到他轻轻松了口气,把自己放床上坐着时,动作也轻上了不少。
邵淮将她鞋袜褪下,女人纤纤玉足甚是秀美,堪堪能被自己手掌握住,大概是因为羞涩,那粉嫩的脚趾微微蜷缩着,看起来可爱得紧。
只脚背上那一大块淤青,在雪白肌肤上尤其显眼。
“疼不疼?”
“不……嘶,”她的不字刚说出口,就因为邵淮碰了一下而疼得长吸了一口气,那皱巴巴的小脸看得邵淮好气又心疼。
最终他也只是轻叹一声:“怪我考虑不周,哪能在房里放这种易碎品,我这就让人去了。”说完又转头去看百灵,“去叫大夫。”
“是。”
百灵出去了,邵淮也没松手。
许烟月看着低头耐心给自己揉捏活血的男人,她不知道这个人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准备这些的,可会对承宣有半分内疚。
想到这里,她柔柔开口:“太子殿下的忌日就快到了吧?我知道大人现在为我肚子里孩子高兴,可这才一年,皇后娘娘大概还没走出丧子之痛,大人也该多关心关心。”
她看不清邵淮的表情,却能明显感觉到他握自己脚的手僵了僵。
“你不要想这么多,”邵淮尽量用着平常的语气回她,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个名字承载了自己多少的无力与悔意。“现在最重要的是我们的孩子能平安出生。”
平安出生么?许烟月脸上露出讽刺的笑意,她突然有些好奇等到邵淮失去这个孩子时,会露出什么表情来。
“那大人可曾想过给孩子取什么名字?”
“名字吗?”邵淮抬头,眼里露出笑意,“我近日正在想,你有什么想法吗?”
“我哪敢在大人面前班门弄斧,还是大人想吧。”许烟月笑得甜蜜,“只是若是女孩子,我倒是想让她跟着大嫂学琴。”
邵淮失笑,他家大嫂抚琴是一绝的,在鹿城时,许烟月便想让舒宁跟着学,只是舒宁偏生是个学不会的。
“只是若是再像舒宁那样,怕是大嫂要受打击了。”许烟月显然也想到了。
“她哪里会受打击?”邵淮坐到了她旁边,“她对孩子们都喜欢得紧。”
不光是大嫂,邵家上上下下,哪个不是把舒宁当祖宗似的宠着。
许烟月看着邵淮说起孩子时掩盖不住的喜悦,笑意愈深。
你越是期待,失去时才能越是痛苦不是?
第15章 忌日 你怎么配呢
赵承宣忌日那天,皇帝特意在宫中设了祭祀哀悼。邵淮作为太子的舅舅,自然也是被留在了宫中。
入夜,怀玉提着灯给许烟月引路往后园里去,走到入口处便识趣地停下了:“夫人,奴婢就在这为您守着。”
“嗯。”许烟月接过了灯一人进去了。
夜里风大,怀玉特意为她备了披风。
寂静而黑暗的夜里只有湖面闪着幽森的光。许烟月以前是有些胆小的,向来害怕鬼怪这些民间传闻。
然而此刻,她却希望这个世界真有这个东西就好了。让她能再见一次自己的孩子。
“我也不知,你若是知道了真相,会不会怨恨于我,会不会……再愿意叫我一声舅母。”
她最想听的,其实是一声娘亲,但是这样的自己又怎么配?便是能再听到他叫自己一声舅母也是好的。
纸钱被点燃,许烟月看着跳动的火苗,太多想要说的话都哽在喉间。
比起愧疚与思念,现在支撑她若无其事般活下去的,反而是仇恨。她作为母亲最后能做的事情,只有让所有伤害宣儿的人付出代价,找出将她的孩子害死的真凶。
许烟月的手一点点缩紧,指甲深入了手心里也未察觉。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待了多久,旁边传来声响时,她一瞬间恍惚地以为自己的愿望真的被好心的神明听到了。
“宣儿?”
几乎是话一出口,她就清醒了。那里站着的人体型哪里像是孩子,果然等人离得近了,她才借着火光看出来是邵淮。
“大人?”她眼里闪过慌乱,马上就要起身,大概是先前的姿势维持了太久,腿上一阵酸麻的感觉传来,让她刚站起来就差点重心不稳地要倒下。
下一刻邵淮就出现在了她的身边扶住了她。
“你……”邵淮在看她一踉跄时心便一紧,可想到刚刚女人眼里的哀伤,他责怪的话也说不出口了,只是收紧了放在许烟月腰上的手。
“大人,您怎么来了?我……”许烟月语气慌乱地解释,“对不起,我只是……”
“我知道,你不用道歉,”邵淮声音里带上了安抚,“我不是说过了吗?你想做什么都是可以的。脚麻了吗?”
“有点。”
许烟月没动,邵淮便安静地搂着她,半晌,许烟月才轻轻推了推他:“大人,我好了。”
邵淮松开了她:“夜里风大,别着凉了。你先坐着休息一会儿吧,其他的事情我来就行了。”
他把许烟月扶着坐在了旁边的石头上,才自己蹲下来,将散落在地上的纸钱,一点点扔进燃烧的火盆里。
两人一时寂静无声,火光打在他的脸上,许烟月竟然看出了几分哀伤,她觉得讽刺,这个人,也会伤心吗?为他们的孩子伤心吗?
许烟月当初求过邵淮一定要查出凶手,邵淮答应了,此后每日都直接歇在了书房,当时的自己只以为是因为忙,这么一段时间后,为了见他,许烟月只得大早等在了他上朝的路上。
初春早上还带着凉气,天也未完全亮,许烟月等了半天才看到已经穿好朝服过来的人。
邵淮看到等在回廊里的许烟月时,脚步不自觉地停下了,他一向没有怕过什么,却第一次有了不敢。不敢去见她,不敢对上女人毫无保留信任的眼神,所以这几日便一直避开了。
可此刻只是看到一个身影而已,被刻意压下去的思念便这么猝不及防地涌了上来,那颗几日来被愤怒、哀伤、愧疚所折磨得麻木的心,仿佛又重新跳动起来,他的眼里只剩下那一抹色彩。
在这一刻,邵淮不得不承认,他最不敢见的人,是许烟月,可最想见的人,还是她。
只停顿了片刻,他便快速走了过去。
“怎么这么早就等在这里?”邵淮抚上了那张自己思念着的脸,感受到凉意,不自觉地就皱了眉,“回去再多睡一会儿。”
许烟月对他笑,男人藏不住的憔悴让她心疼:“大人不来见我,我就只好过来见您了。”她伸手整理了一下那本就整齐的朝服,“这才几日不见,您怎么就瘦了?”
邵淮只是看着她,眸色深沉,半晌没说话。他听到了自己内心挫败的声音,就仿佛是在投降一般,他抱住了许烟月,将自己的表情藏了起来,只有那带着颤音的声音泄露了几分心情:“对不起。”
许烟月以为他是因为凶手还未查出而道歉,伸手回抱住了男人:“大人您没有对不起我,查出凶手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宫中的复杂她又怎么会不知?“我只是希望你保重身体。”
邵淮没有回答,他要怎么说?要怎么告诉她,那是他们的孩子,他弄丢了他们最宝贵的孩子,却不得不压抑着这满腔的难过与愤怒。
许烟月任他静静地抱着,此刻的邵淮不再是那个无所不能的男人,反而更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
“月儿,”半晌,她才听到邵淮的声音,“我们再要一个孩子吧。”
“嗯,好。”
许烟月几乎是没有犹豫就答应了,甚至没有再多问一句。邵淮知道,这是她的温柔,独属于自己的温柔。唯有这个人是他不能失去的,他想要一个孩子,一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孩子,也会成为彼此最深的羁绊。
便是有一日,她真的知道了真相,也许看在孩子的份上,也会原谅了自己。
回忆往日,许烟月摸了摸自己的腹部。她若是知道邵淮想要这个孩子的背后种种,又怎么可能怀上呢?
“月儿。”
邵淮的声音让许烟月回神,她轻声应了一声。
“嗯?”
邵淮的手覆在了她的手上,他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在许烟月额头上落下一吻,带着虔诚,就像是在许下无声的誓言。
“我们的孩子,会像承宣一样懂事的。我会护你们一世平安。”
许烟月笑着,眼角还挂着泪,就像是被感动了一般:“会的。”
这会是一个可爱的孩子,可是邵淮,你怎么配呢?
第16章 宴会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开春宴是在杨夫人的别院里举行的。
杨夫人闺名郑秀婉,她的的夫君杨开运也算是邵淮手下的一个重要人物,再加上性情相投,她俩自然就走得近。
当然这也只是旁人知道的。
许烟月一大清早就往那边去了,郑秀婉接到她快到的消息时,领着下人们等在了大门口。
装饰精美的马车缓缓停了下来,许烟月平日里出门都会尽量低调,今日却是声势浩大,跟随的下人竟排出了长长的队,引得路人纷纷转头来看,眼里羡慕嫉恨都是有的。
马车的帘幕被卷起,许烟月在百灵的搀扶下出现在了后面,美人微微弯腰,朝阳为她的乌发渡上了一层柔和的橘色,她逆着光,踩着轿凳缓缓而下。那些嫉妒的眼神在一瞬间变成了惊艳。
许烟月平日里更偏爱浅色系的服饰,今日却一身深紫色长裙,裙摆处烫金花纹低调而又尊贵,深色的衣物却意外衬得她更是肤若凝脂,又多了几分端庄。
这样尊贵的人,只让人觉得,便是再大的声势,也是匹配的。
连郑秀婉都是愣了一下才赶紧上前:“秀婉见过夫人。”
身后的下人们也是纷纷跟着她行礼。
“杨夫人不必多礼。”许烟月伸手止住了她的动作,“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这都是我该做的。”郑秀婉笑,“倒是夫人,如今也不方便,怎么来得这般早?”
“总不能真当个甩手掌柜,我也该来看看。”
郑秀婉听她这么说,故意撇撇嘴:“说到底夫人还是不信我能准备好罢了。”
“你又贫,我若不信你,哪里会现在才来。”
她俩相视而笑,也就郑秀婉敢这么与许烟月说话了。
郑秀婉又看了看许烟月带来的浩浩荡荡的下人打趣:“你就是不信我也是应该的,光你带来的这么多人我便没想到了。这可该怎么安排。”
“今日必然忙,就让他们也一起帮忙好了。”
她们一边说着一边往里走了。
这宅子是杨府的别院,之所以把宴会地点定在这里,也是因为它虽是别院,却足足占了半条街,布置得更是处处讲究,既追求奢华,又带着文客喜爱的文雅,在京城也是素有盛名,便是邵府也是比不上的。
若说大齐最有权势的是邵淮,那杨开运便是最富有的了。
“夫人,”郑秀婉将手里的食谱递给了她,“这是宴会得菜单,主菜是琼浆燕菜、金钱吐丝、熊掌扒牛腱,我听闻最近京城很是流行岭南和云北那边的菜品,特意请了那边的厨子做副菜。”
许烟月一一看了下来,满意地露出了笑意:“真是不敢相信你是第一次做这些事情,倒是让我都挑不出过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