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黛一顿,欲言又止,她想解释,又难以启齿。
冲苏黛点点头,陶画转身离去。
“赵……”苏黛张了张嘴,声音最终消失。久久凝望陶画离开的方向,内心纠结苦痛。
她在一望无际的大海里漂泊,船只单薄。
触礁,沉没,在深海里挣扎。
有人在上面拉她,有人在下面拽她。
两方力气不相上下,她的身体快被拉扯成两半。
“赵岁死了。”
在上面拉她的人,突然说。
她愣住。
然后骤然被上面的人往上拉了一截。下面拽她的人似乎再也无法与之抗衡。
上面的人又说:“赵岁没死。”
霎时间,水花四溅,她的身体飞速往上移动,下面的人彻底无法与上面的人抗衡。
大片大片的光芒洒下来,她被上面的人,从深海里,拉了上来。
苏黛喘了下气。
再抬头时,眉宇间的纠结苦痛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顽固的明晰和坚定。
她从某种挣扎里彻底挣脱出来。
第二天,再一次被苏黛拦住的时候,陶画没什么情绪,只一言不发。
苏黛:“对不起,我为之前的事,向你道歉。”
“你是说……”
“之前我无缘无故要和你绝交,无缘无故对你反复无常,无缘无故伤你,对不起。”
陶画没想到苏黛会突然道歉,“嗯,我知道了。”丢下这句话,她走开。
“赵……陶画!”
“你说。”
“我们还能……”苏黛声音紧涩,“我们还能继续做朋友吗?”
“不能。”
很干脆的两个字,没有任何迟疑。
苏黛知道,自己到底是伤了陶画的心。没有人会原谅这样无缘无故的伤害。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伤害你的,是因为我————”
“原因已经不重要了,苏黛,我已经不需要知道你疏远我的原因,也已经不需要你的道歉了,你明白吗?”
“不!”苏黛抓住救命的稻草一样,抓紧陶画的胳膊,“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那样做吗?”
“你以为我愿意那样对你吗?我是有苦衷的,我是不得已的,我————”她嗓子里涌出一阵腥甜。
为什么要疏远陶画,为什么要和她断绝关系,一切都是因为她和他上辈子的恩怨。她恨上辈子的赵岁,却喜欢这辈子的赵岁。
她无法原谅自己喜欢上赵岁。她只能强迫自己斩断和赵岁的关系。
可是当得知赵岁自杀后,她的纠结和挣扎完全被赵岁的死压制下去。
她终于醒悟过来,明白过来,对她来说,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赵岁已经死了。她痛不欲生,陷入绝境之地。
而现在,绝境之地开出了花:赵岁还活着,并没有死!
她还有时间,还来得及。
但她要怎么解释之前对她的伤害?
苏黛心急如焚,心脏如有虫蚁在一寸一寸啃食。
“是因为……”她骤然拔高音量,“都是因为我妈。”
“你妈?”
“很多年前,我有一个表姐,我妈很喜欢她,她和有钱人富二代谈恋爱,但是富二代只是和她玩玩,最后她怀着孕跳楼了,一尸两命。”
“从此以后我妈就特别讨厌那些富二代,我妈知道你是我朋友之后,就让我和你断绝关系,尽管我解释了我和你只是朋友关系,但她还是害怕有一天我会受到伤害,我对她说你很好,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些富二代,无论我怎么解释,我妈还是很坚决,坚决让我和你断绝关系。”
“我求了她很久,可是……可是她是我妈妈啊,我没办法,只能……”
苏黛缓缓蹲下来,抱住膝盖,头深埋下去,她肩膀颤抖,许久,她抬起布满血丝的双眼,直逼视陶画,“我能怎么办,我没办法,赵岁。”
她脆弱得像一张薄膜,一碰就会四分五裂。
陶画静静地俯视蹲在地上的苏黛,弯下腰,掌心盖在她头顶,“苏黛……”
苏黛轻轻抱住陶画的腿,轻轻呜咽,泪水沾湿陶画的皮肤。
“我知道了你的苦衷,但你不能违抗你妈妈,是吗?所以就这样吧,就像你之前说的那样,我们还是做陌生人。”
“不!”
“但是你妈妈————”
“我会努力说服她的,我已经不想再失去你……这个朋友。赵岁,我们可不可以继续做朋友?”
陶画就这么沉静地看着苏黛。
良久良久,长长叹息,轻轻的两个字飘进风里,“可以。”
起先苏黛以为自己幻听,还向陶画确定了一次,得到肯定答案,她喜极而泣,起身用力抱住陶画,“谢谢……谢谢!”
陶画拍了拍苏黛单薄消瘦的背脊。像触碰到了没有肉的排骨。苏黛消瘦得厉害。陶画有些不敢再碰她。
狂喜之后,苏黛心中愧疚难当。她没有对陶画说实话。
表姐和富二代的事情是真的,她妈不喜富二代也是真的,但她妈还不知道陶画的存在,即便是知道,也不会像她说的那样坚决固执地要她和陶画断绝关系。
对富二代,她妈只是有成见,并没有到偏执不讲理的程度。
没办法和陶画实话实话,就只能找了这样一个借口。她默默地对她妈说了一声对不起。
突然想到什么,她问陶画:“陆彦他们知道你的身份吗?”
“知道。”
闻言苏黛表情凝固了一下。
陶画和苏黛和好,陆彦和楼慈还有沈之珩都看出来了。
想了想,陶画简短地解释了一下。她告诉他们,苏黛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但是知道的并不完全,至于为什么会和好,是因为苏黛之前并不是故意要和她闹掰,苏黛有不得已的原因。
他们看着她,陶画说她并没有完全告知苏黛她的身份。也就是说,陶画并不是那么信任苏黛。她更加信任他们。
这是对比出来的优越感。
教室后排,苏黛看了一眼坐在陶画周围的陆彦楼慈沈之珩。
因为和陶画和好而生出的喜悦被一种危机感压了下去。
不过转瞬她又放松了一些。即便陶画现在是女孩,但她其实内心里还是男孩,所以应该不会改变性向,去喜欢男的吧?她应该,不,是肯定还喜欢女生的。
思及此,苏黛的心情又沉重下来。陶画现在是女孩,那自己要怎么和她在一起?
女生和女生?不容于世俗,就像男生和男生一样。
现实并不像小说和影视剧里,看到两个男的,两个女的,就高喊磕到了并且坚决支持,坚决维护。
现实往往是残酷的。
苏黛能想象的到,若要和陶画在一起,前路有多艰难困苦。
她愁苦不已,只觉前路一片黑暗。
然而下一秒,她又振奋起来。无论前路多艰难,她都要努力克服。
此时的苏黛,想的是和陶画在一起后,要克服的重重困难,却从未想过陶画会不会和她在一起。
大概是源自于上辈子赵岁对自己爱得痴狂的自信。
陶画放下笔,唇色微微发白。
楼慈问:“不舒服?”
“帮我接一杯热水。”
看了她一眼,楼慈去接热水。陶画接过热水,喝了一口后,轻轻捂住小腹。
“肚子疼?”楼慈皱眉。
“嗯。”
“去医务室。”
“不用。”
“去————”楼慈还没说完,就被沈之珩拦住,沈之珩对他摇摇头,用口型说了两个字。
楼慈微微一滞,观察面颊微微发红的陶画。这时候,沈之珩已经离开了教室。
等沈之珩再回来时,他手里提着一杯热腾腾的红糖水。
“喝点吧。”他把红糖水放到陶画面前。陶画耳根飞红,“……谢谢。”
目光掠过红糖水,楼慈又拿过陶画的杯子,给她接了一杯热水。
陆彦和郑邵东抱着篮球进了教室,见陶画捂着小腹在喝红糖水,郑邵东啊了一声,一句话脱口而出,“你那个,例假来了?”
陶画噎住。
“啪!”陆彦一巴掌拍到郑邵东身上,“你给我闭嘴!”
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郑邵东立即闭嘴,手指往嘴唇上一拉,做缝合的动作。
下一秒,他大约是想起了什么,嘴巴张圆,“卧槽,上学期有人在男厕发现的卫生巾,不会就是你唔……”
还没说完,就被陆彦捂住了嘴。陆彦脸很黑,“滚回你座位去。”
郑邵东懊悔自己说话不经过脑子,他咳了咳,脚底抹油开溜。
此时陶画的脑袋已经埋到地底下了。她听到陆彦说:“疼不疼?”
她垂着眼睛,说不疼。
过了一会儿,她又轻轻捂住小腹。明显腹疼。
陆彦将她的手拉过去,他弯曲拇指,顶在她的左手虎口处,轻轻按揉。
“你这是……”
“按揉合谷穴可以缓解痛经。”
“谢谢,我自己来。”陶画抽出手,用右手拇指顶压左手虎口。
楼慈忽然对陆彦说:“按揉合谷穴可以缓解痛经,这么有经验,从前女友们那里得来的经验?”
陆彦还没说话,沈之珩接腔:“你的前女友,是那个之前害陶画受伤的人吧。”
见楼慈和沈之珩一唱一和,话里带针,企图让陶画膈应,企图挑起自己和她的矛盾,陆彦笑了,“你说她?我和她的关系是假的,这件事小桃花早就知道。”
接着他又提起唇角,“还有,我这辈子就喜欢过一个叫陶画的姑娘,从未有过什么前女友。”
作者有话要说: 小楼:有前女友,不守男德。
小沈:前女友还那么差,不仅不守男德,眼光还差。
小陆:守了十八年男德,为小桃花守贞十八年,谢谢。
ps:修了一下全文,恢复更新,夏天就要甜甜甜~
第61章 女婿
“我这辈子就喜欢过一个叫陶画的姑娘, 从未有过什么时候前女友。”
听到这里,陶画按揉合谷穴的动作停了下来。很快,她当作没听到, 翻开书看书。
楼慈挪开放在陆彦身上的目光,没再言语, 沈之珩也缄默下去。
陆彦斜了他们一眼, 最后看向“失聪”的陶画。他笑了一下。
发现陶画来了例假, 苏黛私下里找到陶画,别别扭扭道:“来例假了, 不要受凉,不要喝冷水, 不要吃辣, 不要剧烈运动,不要熬夜……”
她认为陶画不了解这些,毕竟陶画以前是男孩子, 也怕陶画有着男孩子的粗心和不在意, 犯了例假期间的忌讳,伤了身体。
陶画表情很微妙,“好, 谢谢你的提醒。”
……
陶画抱着西瓜, 敲门,很快门便从里面打开了。
“超市里有卖西瓜了, 我买了几个,送你一个。”她对门内的沈之珩说。说着便把西瓜递给他。
“谢谢。”沈之珩见陶画鼻尖微微出汗, 他拿出雪白的锦帕,“擦擦汗。”
“没事。”陶画摇摇头,转身去楼慈门前。
过了很久楼慈才开门, 他眼底冒着青黑,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
“吃西瓜吗?”陶画问。
楼慈没接西瓜,他靠近她,用拇指擦掉她鼻尖的汗。她愣了一下,一股脑地把西瓜放到他怀里,转身走开。
站在陆彦门前,陶画敲了敲门。
门缝裂开,年轻男孩儿蓬勃朝气的身体猝不及防地落入陶画的视线。
陆彦上半身光.裸,肌理分明,恰好到处的肌肉如同用丝绒包裹着的铁块,透出力量的美感,而他下半身又穿着校服裤,有种干净又下流的欲感。
陶画迅速垂眼,把西瓜递给他,“给。”
他接过了西瓜。她还没离开,就被他拉进了屋内,门轻轻关上。
“你————”
“看你脸上的汗,热着了?进来吹吹空调,擦擦汗。”陆彦不由分说,将陶画按到沙发上,抽出纸巾给她擦汗。她抢过纸巾,避开他。
“等着,我把西瓜切了,一起吃。”说着他就拎走了西瓜。
本来还想离开的陶画把话咽了回去。
“还没到夏天,天气就越来越热了,”陶画咬了口西瓜,“但是你空调开得挺低的,你……不穿衣服,不冷吗?”
她盯着自己的鞋尖,目光不碰触他光.裸的上半身。
忽然,面前沉下黑影,陆彦蹲到她面前。她的手被陆彦拉了过去,贴到他胸膛上。
他似笑非笑,“我冷不冷,你摸摸不就知道了?”
手下的胸膛温热,蕴含蓬勃朝气的力量,她摸到了他的心跳。她怔住,另一只手里的西瓜啪地一下掉落下来,砸在她鞋子上。
然后一把推开他,恼道:“流、流氓!”
说着她起身就要出去,他却一把将她按回去。
“慢着。”他半跪下来,抽出纸巾,细致地擦她鞋面上的西瓜汁。
阳光扶着玻璃倾斜而入,如金色的海浪扫在地上,他的头发被染成金色,轮廓镀了金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