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努力没有白费,第二天早上,就有路过的人发现了这三个字母。
乔安娜满意地看见那个人脸上露出惊诧,快步走到栅栏边,核实过地上的字母,又抬头向四周张望,寻找留下信号的人。
这些天乔安娜被见她二话不说先掏枪的人打怕了,躲在草丛里观察了半天,确认这次来的人没带枪,才敢现身。
为免又被误会有攻击意图,她尽量不直视对方,低着头,伸出一只前爪,在字母旁边拍了拍,意思明确:看到了吗?这个,我留的!
试问,在求救信号旁边发现一只食肉猛兽,一般人会想到‘是野兽成了精学会了拼SOS’吗?
显然不会,相比之下,‘留下信号的人被吃了’还更贴近现实。
乔安娜眼角余光看着与自己相隔不到几米的人脸上的诧异和惊吓变成了恐慌,接着他大叫了一声,双手撑开,眼睛盯着乔安娜,一边装出健硕强悍的模样一边慢慢后退。
乔安娜又不可能冲上去把他拖回来,只能默默地看着他一路后退,最后消失在视野里。
好吧,计划失败。
不过辛辛苦苦摆出的字母就这么丢了实在可惜,她抱着最后一分微薄的希望,继续守在旁边,等待下一次机会。
新的机会没来,来的是先前跑走的那个人。
那人并不是独身一人,还有七八个同伴,手里拿着猎|枪铁棍网子等一系列一看就不太妙的武器,严阵以待。
乔安娜已经在附近徘徊了好几天,许多人都见过她,但基本都是现场开枪把她吓走,从不追过来赶尽杀绝。
一方面是担心离开围栏有危险;另一方面,生活在草原上,与野生动物与邻为伴,偶尔有一只迷途的野生动物走到围栏边实属常事,只要没有危害到家畜和人的安全,人们基本上也就睁只眼闭只眼随它们去了。
而当这只动物威胁到人身安全时,情况就不一样了。
对待这种过于靠近居民区且已有造成人员伤亡的前科的危险野兽,一种措施简单粗暴而有效,十分常用,即为剿杀。
为了沟通摆出的信号成了犯罪物证,这误会可大发了。
乔安娜被从天而降一口大锅砸得一脸懵逼,本能快过意识,促使她在扑面而来的杀气中果断转身开溜。
事后,她原本还想再躲在这片地区偷摸观察观察——正面沟通是不可能了,她挑一些人选暗中考察总行吧?
但栅栏里的人第一波围剿无果,转而开始投放陷阱。
在乔安娜眼里,那些陷阱毫无技术含量可言。
新鲜的肉块,切得整整齐齐,外面的皮被完整剥去,只留下光洁完整的肌肉和筋骨。这么明显的精加工痕迹,只有傻子才会去吃吧?
看见三个毫不犹豫朝诱饵跑去,乐得像是发现天上掉馅饼的小傻子时,她沉默了。
她难道没跟他们说过,路边莫名其妙看见一块肉,不能随便吃么?!
……
……唔,好吧,她好像还真没说过。
在她们一家原先的生活环境里,非亲自捕捉的猎物并不代表不能吃。她们会抢夺别的掠食者捉到的猎物,在粮食紧缺的旱季,也没少吃渴死在路边的动物尸体。
这些白来的食物,是上天给予的慷慨馈赠。
这么一想,之前从没见过人类的辛巴和艾玛、还有涉世未深的丹小朋友不知道食物后面隐含的阴谋,倒也情有可原了。
乔安娜及时阻止了这场差点发生的悲剧,但同时她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待下去了。
人类的智商对绝大多数动物而言算得上单方面碾压,她之前没有专门了解过,却也知道诱兽陷阱这方面的花样层出不穷,她不可能三言两语全部教给孩子们。这次她在旁边,可以立即做出应对,万一下次她不在或者没留意呢?
这地方已成了隐患重重的危险区,必须离开。
没办法,乔安娜不得不放弃这次的送养计划,带上丹和辛巴艾玛,返回自己的领地。
一来一回过了将近一个月,再看到熟悉的景物时,乔安娜突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她先在北边的领地边界巡视了一圈,没发现别的同类的气味和爪痕,看来伊芙难得识相了一回,没再趁着她外出偷摸抢占她地盘。
她重新加固过北边的领地标识,然后顺着东边的边界,一边留下明显的爪痕和气味,一边向南行进。
巡视领地可以分几天慢慢来,跟久违的小伙伴打招呼可是头等大事。
乔安娜起初还有些担心野犬们已经搬走了,不过很快,熟悉的洞穴旁熟悉的三色身影就打消了她的顾虑。
此时临近中午,野犬们应该清晨刚捕过猎,肚子都鼓鼓囊囊的,三三两两地躺在阴凉处睡得正香。
乔安娜刻意挑了上风向靠近,距野犬们还差两百米左右时,最外围的一只野犬应该是注意到了她的气味,倏地抬起头,朝她望过来。
分别太久,这只野犬并没有一下认出她的身份,立刻警惕地翻身站起,微低下头,冲着她的方向,发出了“呜呜”的警报声。
其他野犬也纷纷醒了过来,从地上爬起身,列成一排,戒备万分。
这时,一道比成年野犬小上一圈的身影从成年的长辈之间挤了出来,兴冲冲跑向乔安娜,围着乔安娜绕圈,鸡毛掸子般的白尾巴左右甩动,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乔安娜乍一下没反应过来,怔怔地与那双洋溢着仰慕和喜悦的眼睛对视了一阵,才后知后觉地辨认出对方的身份。
——这不就是当时被她舔活了的那只小家伙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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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九十一只毛绒绒
多数情况下, 处于发育阶段的幼崽的忘性极大,说是金鱼脑都不为过,有时候前一天发生过的事, 睡一觉起来就不记得了。
但也许是因为出世第一口顺畅的呼吸闻到的就是乔安娜的气味,在长辈和姐妹们都因为一只花豹的靠近而本能地感到危险时, 新生小野犬中排名最末的老幺第一时间从花豹的味道中嗅出了熟悉的气息。
许多与之相关的记忆卷土重来,虽然画面断断续续不甚明晰, 但从心底涌起的亲近感不会骗人。它认出来了, 眼前是它曾经最喜欢的那位花豹教母!
它激动不已, 毫不犹豫上前迎接阔别已久的教母。
相比起反应迅速的小野犬,乔安娜都有些自愧不如了。
正如成年野犬们没及时认出她的原因,不同种类的动物之间想要互相辨别身份, 困难并不小。野犬们之前可以准确把她和其他花豹区分开, 是因为她和它们生活了一阵,身上沾染了不少野犬的味道。这回她出去一趟回来,身上的味道散得差不多了,野犬们乍一闻, 只能判断出她是一只花豹。
她也没法单凭气味区分出每只野犬,不过,除了味道之外, 野犬们身上还有另一些标志性的参照物。
比如说,皮毛。
野犬的皮毛主要由黑白黄三色构成, 每种色块或大或小,与其他色块不规则地糅合在一起。这种设计看似杂乱无章,实际上也有其巧妙之处:每只野犬,都有着一身自己专属的、独一无二的皮毛。
乔安娜跟野犬们共同生活了小半个旱季,自然发现了这种规律, 多加留意之后,差不多能通过斑纹辨认出每只野犬。
而眼前这只小野犬,从外表上来看实属陌生。
这倒不能怪她记性不好——她早先离开时,小野犬们还都长着一身灰黑的绒毛呢。
很多食肉动物的幼崽在刚出生的时候都长着黑色或灰色的纯色绒毛,这是纯天然的保护色,当幼崽一动不动地躲在草丛或者岩石缝隙里时,一眼看过去就像一块石头,不容易被天敌发现。野犬的幼崽也不例外。
随着幼崽长大,伪装会逐步褪去,就跟艾玛身上褪得只剩脖子后面一小簇的浅灰鬃毛和辛巴腿上肚子上淡化到看不清的斑点一样,这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要是每天都看着,变化不会特别明显;可乔安娜这段时间正好出门了,在她眼里,小野犬们就像是被施了魔法的灰姑娘,眨眼之间从头到脚变了个样。
乔安娜回忆了一下,一个月之前,两个月大的小野犬们身上的绒毛尚处于将褪未褪的阶段,全身上下只有白色的斑块明显显现出来,其他地方还是灰蒙蒙的一团。
短短一个月后的如今,小野犬们彻底长开了,圆滚滚的身子拉长,体态明显向成年野犬靠拢,隐藏在绒毛下的斑斓皮毛也彻底显露出来。
拿她跟前这只小家伙举例,小家伙身上以黑色为主基调,辅以浅棕和沙黄,白色则显得有些少,除了尾巴和两条前腿上墨点般的几小点,就只剩一边腰侧有一块。
说来也巧,那片白色斑块形状有些特殊,瘦长的一条,有凸起有凹陷。仔细看看,有几分像是……一只正跃在空中的大猫?
乔安娜被自己的想象力逗乐了,温柔地低下头,用鼻尖碰了碰小家伙的眉心。
另一边,一半是因为幼崽的熟稔表现,一半是出于对乔安娜的观察,成年野犬们终于也认出了乔安娜。
它们眼里的警惕和戒备淡化,冰雪消融,尾巴也缓缓摇了起来。
对待敌人时,野犬们往往冷厉风行不留情面;但面对同伴,它们又会展现出过人的友爱和温情。由野犬女王带头,野犬们纷纷围了过来,对乔安娜致以最诚恳的歉意和最热切的问候。
与猫科动物惯用磨蹭和舔舐表达亲密不同,犬科动物显然是‘爱你就抱抱你’的身体力行的典型,即使用两条后腿完全站不稳,也不妨碍它们抬起前爪,带着全身心的热情(和重量)扑向乔安娜。
野犬们都是二三十公斤的小个头,但三四只野犬加起来的重量依然不可小觑。乔安娜被动接受了几个‘爱的抱抱’,被冲力撞得险些站不稳,赶忙退后两步,抬起一只爪子把正要扑上来的一只野犬按回去,礼貌地谢绝好意。
野犬们也不在意,雀跃地摇着尾巴,绕着她转圈。
过了一阵,它们才慢慢冷静下来,陆续回到阴凉处,趴下休息。
最后,原地只留下最小的小野犬、野犬女王和乔安娜。
野犬女王伸着脑袋在乔安娜身上嗅来嗅去,不时看看乔安娜身后,看看脚边的幼崽,又看看乔安娜,暗示意味明确:你的幼崽呢?
确切来说,这个‘幼崽’指的是丹。
乔安娜又是无奈又有些好笑,忍不住吐槽了一句:“这么急着要见他?我都要以为他是你亲生的了。”
野犬女王听不懂她说话,仍在频频往她身后张望,神色间除了疑问,额外还多了几分担忧。
乔安娜这时才明白,野犬女王急着打听丹的下落,是想亲眼确认丹的安危。
丹看起来实在太脆弱了,一副随时可能夭折的模样。她带着孩子们离开一个月,再过来报平安时身边没跟着丹,能不让人怀疑丹是不是在路上出了什么意外么?
野犬女王是真真切切在关心她和她的孩子们——就像在关心自己的家人。
思及此,乔安娜心头一热。
身为人类的老习惯让她本能地渴望群体生活的温暖,但猫科动物生来都是独来独往的性子,她曾几次尝试向大猫们寻求同盟,均以失败告终,渐渐的也就死心了。
时至今日,野犬们算是帮她圆了这个梦想。
“放心,他很好。”乔安娜对野犬女王解释,“赶了一路累着了,在睡午觉,我就没带他过来。”
想起对方听不懂,她回过身,把跟辛巴和艾玛一起躲在藏身处呼呼大睡的丹带了过来。
丹也受到了野犬们一致的热情欢迎,他原本睡得还有些发懵,被暖呼呼湿漉漉的舌头一舔,立刻精神了不少,咯咯笑着跟野犬们打闹起来。
乔安娜站在一旁看着,突然想到,让野犬们充当丹的养育者,应该挺合适。
群居习性,勤劳肯干的踏实作风,迎敌时的团结,和对待自己人的耐心柔情……怪不得人们常说,狗是人类最好的伙伴。
不过她也就是这么想想,丹终归不属于他们的世界,现在流落草原,只是现实所迫。在这种不得已而为之的情况下,丹跟着她或是跟着野犬们生活,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她依然坚持着最初捡到丹时的想法:丹迟早要回到人类社会去,由人类继续抚养长大。
……可问题是,这谈何容易呢?
乔安娜望着天边积聚起来的乌云,深深、深深地叹了口气。
雨季的降雨仍在持续,可能是上游的水库终于蓄满了,转而开始泄洪,乔安娜领地内的那条河又重新出现了。
有水是有水,但整条河规模缩水了一半,原本足够乔安娜畅快洗澡的位置,现在只能淹到她的腿弯,整条河奄奄一息,仿佛随时都会再次一命呜呼。
虽然平安度过雨季没什么问题,但为了下个旱季着想,乔安娜觉得该提前考虑搬家了。
她先去找野犬们商量,又是指河又是在地上画示意图,连说带比划地解释自己的意图。
野犬女王蹲坐在她跟前,随着她的解说左看右看,偏过脑袋,苦思冥想,试图弄明白她的意思。
她们俩是这么的努力,可惜脑电波还是没能对上。
最后是丹站了出来——是的,继学会了花豹语和猎豹语后,这小朋友又无师自通了一门全新的外语,看来成为草原首席翻译官指日可待。
野犬音域广泛,语言也更复杂,丹其实掌握得不多。好在动物们不讲究那么多语法,还有万能的肢体语言作为协助,他勉强把乔安娜的意思转达给了野犬女王。野犬女王听懂了,它看着乔安娜母子一阵,不舍而缱绻地把脑袋搁到丹的肩膀上,鼻腔深处传出细细的哼鸣。
这是告别前的挽留,也是对将要离开的同伴的祝福,翻译过来,大概是一句:“一路顺风。”
乔安娜愣了愣,赶忙补充:“我不打算走很远,西边就有一条大河,那地方地理位置还不错,你们要不一起过去踩踩点?”
野犬女王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拒绝了。
野犬向来居无定所,习惯追随着猎物四处迁徙,它们在这长住下来,只是为了照顾新生的幼崽。
而如今幼崽们都三个月大了,活动能力越来越强,不需要再住在洞穴里躲避天敌。它们打算等幼崽们再强壮一些,就带上它们继续过游牧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