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生怕再惹怒了傅宸,抱起一旁的衣服惴惴不安地爬出了车厢。
傅宸不耐烦地敲了敲雕花木几,立马有个小厮撩帘探头询问:“爷,怎么了?”
傅宸扬扬下巴,问道:“去看看,车头那车队是哪家的?”
没过多久,那小厮回来了,恭声道:“回世子爷,那是虞侯府的马车。”
食指刮了刮下巴,傅宸眯起眼朝窗外看去:“虞家呀……”
傅宸微微勾了勾嘴角。仔细回想,母亲生辰宴那日,虞家是来赴宴了的吧。
“世、世子爷。”小厮战战兢兢地提醒,“那虞家姑娘可是皇后娘娘的侄女……”
出门前,王爷便有吩咐,让自己看好世子。可自己一个奴才,哪能管得到主子。
小厮只觉着分外左右为难,鼓足勇气才提醒这么一句。。
“呸!吃里扒外地东西!”傅宸横了他一眼,怒道,“老子还是皇上的侄子呢!”
“奴才知错……奴才知错……”小厮可不敢再惹怒傅宸,只好跪下认错。
傅宸,再次撩起车帘向外看去,只可惜前头那辆马车车帘垂落,任他怎么瞧也再瞧不见那副倾国倾城美人面。
心中觉着不爽,愤愤地端起酒杯饮下一口。
脑海中,忽而又浮现出适才那宛若惊鸿般的一瞥。
傅宸觉着心头一时有些燥热难安,腹下更是微微有些发肿发涨。他将酒杯砸向小厮,骂道:“去!将方才那贱婢叫回来!”
城外道路不太平坦,马车驶过略微有些颠簸,恰到好处地将车厢的阵阵抖动遮掩住,除了微风撩起车帘时,偶尔传出的几声娇吟,无人知安王世子竟是在马车内一路纵酒欢淫。
*
不知不觉便到了目的地,下了马车后与其他几家人简单颔首招呼过后,虞卿卿与虞卲便想着去拜见一下长公主。
才走了数十步,虞卿卿便瞧见了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
“林……”刚招了招手,想同林燕瑶打招呼,却见她迈步小跑向前,头也不回朝着一绿荫处急急而去。
虞卿卿定睛一看,便见那树下一身着鹅黄衣衫的姑娘颔首低眉,与她相对而立的则是一身着朱红锦服的女子。
再一走近几步,虞卿卿不由地瘪了瘪嘴,暗道:怎么讨厌的人无处不在。
那锦服女子正是明月县主。
临近晌午,日头渐高。
林燕瑶与林家表妹沈芳菲在赛场里四处走走,走着走着觉着天晒,林燕瑶便想回马车处取扇子。沈芳菲自幼身子弱,林燕瑶就让她在阴处等自己,不曾想,林燕瑶前脚刚走,沈芳菲后脚便碰上了明月县主。
沈芳菲初来长安,明月县主并不认识她。见她相貌清秀白净,原以为她是谁家藏于闺中的娇姑娘,三三两两与她寒暄了几句。出于礼貌,沈芳菲自报了家门。得知沈芳菲不过只是林家的远方表亲之女,明月县主看向她的目光便带上了轻蔑之意。
明月县主抬起手,假意扇了扇风,手腕上系着的那条珍珠手链,映着从树影中洒下的阳光,显得熠熠生辉的。
她状似不经意间的开口:“诶唷,长公主这骑射赛办得越来越没有牌面了,什么乡野来的阿猫阿狗竟都能受邀……”
沈芳菲哪能听不懂明月县主这阴阳怪气,只是林燕瑶让她在此等待,人生地不熟的她也不好走开,只能暂且装作一副没听见的样子,默默退到一旁。
明月县主不喜欢林燕瑶。
那日在女学,课上夫子提的问题她一问三不知,反倒是林燕瑶出口成章,得夫子夸奖,衬得她仿佛一无是处。
平日里也就算了,可偏偏那日傅景晏前来女学视察,她那丢人的模样都被傅景晏给瞧见。
待到散学,她本欲去同傅景晏解释自己不过偶尔忘了温习书本,怎料傅景晏竟径直走向林燕瑶,仿佛当她是空气一般。明月气不过,一脚横插在两人之间,硬是将林燕瑶逼退了好几步,她刚挽上傅景晏的手臂甜甜地唤一句:“太子哥哥……”
话音刚落下,傅景晏便有些嫌恶地将手臂扯了回去,快步掠过她稳稳地扶住了林燕瑶。
明月气不过,正欲再次开口,怎料傅景晏却返头斥责她:“县主自幼长于宫中,难道身边的嬷嬷连礼仪都未曾教过县主吗?”
明月讨厌虞卿卿,可虞卿卿是皇后的侄女,有皇后撑腰傅景晏偏袒她一点,明月觉着还情有可原。
可林燕瑶不过是太医院医官之女,凭什么让傅景晏为其翻脸到不留一点情面的呵斥她!
得知沈芳菲是林燕瑶的表妹,明月县主对她自然是不客气。见她默声不回话,明月气焰更甚了,她微仰起头,走了过去傲声问道:“沈姑娘初来长安,不知礼义本县主便不追究。只是,提醒一句:你一无封号二无诰命,需得向我行礼才是。”
明月县主以身份施压,沈芳菲无妨,只得躬身屈膝向她蹲礼,她正欲起身,明月县主又道:“本县主说起了吗?”
沈芳菲垂眸不语,只能咬着牙继续半蹲着。她身子本就不好,额上不断冒出层层薄汗。
明月县主瞧着她这幅模样,顿时觉着心情舒畅,变本加厉迟迟不说那个“起”字。沈芳菲实在是坚持不住了擅自起身,便被明月县主抓住了把柄一顿奚落呵斥。
林燕瑶赶来时,沈芳菲眼角已经噙着点点泪花。她赶忙将其拉到自己身后,道:“我家表妹初来长安,冲撞了县主还望县主见谅。”
明月县主冷眼看她,暗哼了一声:“偏不见谅,你奈我何?”
“你……”林燕瑶向来是一副娴静不争的性子,面对明月县主这般仗势欺人、傲慢无礼,竟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你不过是个小小医官之女,还真以为缠上太子哥哥就能飞上枝头,你真是做梦!”
“我……”
林燕瑶张了张口,好几次却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明月县主自觉占了上风,正是沾沾自喜时,怎料,忽而几道脚步声靠近。明月县主一回头,便瞧见虞卿卿满目鄙夷地看着她,道:“出身?县主在宫中住了几年,便不记自己的家世了?谈论别人出身高不高时,怎么不先看看你自己?”
早年,太后母家家道中落,明月县主的母亲本是庶女,嫁给当地一商户当续弦。嘉贺帝登基后,太后这才扶持母家,又让侄女与那商户和离,将明月接进宫中。
从前,明月最讨厌旁人议论她的出身,后来,在宫中住久了又被封了县主,便再没人敢提起她的身世,久而久之她自己都快要忘了。
这事,甫一被虞卿卿给提起,明月县主顿时觉着脸上挂不住了。铁青着一张脸,怒目瞪向虞卿卿:“你给我闭嘴!”
虞卿卿冷言:“县主不是要同我们谈出身吗?怎么又要我闭嘴了?”
瞧见她眼中的不屑,明月更是觉着气不过,冲一旁的侍女使了使眼色,两名侍女顿悟扬手上前,朝虞卿卿脸上挥去。
有虞卲跟着,又怎会让自家妹妹吃亏,虞卿卿根本不用躲,下一瞬,那两名侍女的手腕便被虞卲给握住,再用力一甩两人便跌到在地。
虞卲扫了她一眼,俊朗的面孔生出丝丝厌恶:“林家姑娘善用医术,能救百姓于水火之中,何须论出身之高低。”
不久前的流民事件,疫病缘由还未查清,林燕瑶便不顾自身安危执意出城救治城外百姓,长安百姓听闻她此番善举,都说她是活菩萨转世,而后这事又传到了皇上耳中,连皇上也对她夸赞三分。
明月县主虽骄纵无礼,却也没有傻到家,若再争论下去说林燕瑶的不是,面前这几人难免不会编排胡扯到她对皇上不敬上去。
她斜眼看了他们一眼,低声道:“一连数日与那些乞丐一起,谁知身上有没有染上些脏东西……”身子一扭,终是带着那一帮婢女离开了。
林燕瑶松了口气,握着虞卿卿的手道谢:“小虞,幸好你来了。”
“林姐姐说什么见外话呢。”虞卿卿笑道,瞧了眼林燕瑶身后的沈芳菲,问道,“这位是……”
林燕瑶一时有些懊恼:“瞧我,忘了介绍了。这是我家表妹,姓沈,名芳菲。”说完又转头向沈芳菲介绍虞卿卿和虞卲。
“沈姑娘好。”
“虞公子、虞姑娘好。”
虞卲微微颔首,便移开了视线,看向一旁的远山。虽有是陪着妹妹,但总看着人家两个姑娘也不好,这点礼数他是懂的。
不经意间,却总觉似是有若有似无的目光落到自己的身上,他狐疑地向一旁看去,恰好对上一双明亮澄澈的眼睛。
虞卲稍有愣神,待反应过来时,沈芳菲已经速速地低下头去,隐隐还能瞧见她那有些微红的耳尖。
第六十四章 赌约
城郊这地, 只有稀稀落落的几处亭台楼阁,和零零星星的几座轩榭廊舫。虽没有匠心独运一步一步景园林风光,却也是依山傍水, 桃红柳绿景色极佳。
第一日并无赛程,各家安营扎寨整顿好后, 便与好友三三两两成群在附近赏景游湖。
刚一走到公主府的营帐外, 还未来得及唤人通传, 便听见营帐里头传来几声孩童的声音,叫嚷着要去湖边打水漂。紧接着,便见一三四岁的小孩儿手中捏着颗鸡蛋大的石头, 一蹦一跳地从帐中跑了出来。
小孩正在兴头上也未注意营帐外有人,一头撞在了虞卿卿的腿上。他揉了揉被撞红的鼻子,气鼓鼓地抬头:“撞疼元宝了。”
话音刚落下,又有两名嬷嬷从账中追了出来,口中喊着“小世子”,那小孩见状抱着虞卿卿的腿躲到她背后,冲两名嬷嬷吐了吐舌头,调皮道:“不回去!元宝才不回去!”
虞卿卿和虞卲同时反应了过来,这小孩儿应该就是长公主家的小世子了。
长公主傅瑄本就生得美貌, 驸马也是一表人才,生出来的孩子自然也是唇红齿白, 活泼可爱。
虞卿卿蹲下身,捏了捏小孩儿的脸蛋儿, 又从袖中掏出一颗油纸包着的牛乳糖, 在他面前晃了晃,眨着眼问:“元宝想不想吃糖?”
小孩子家的都嘴馋得很,小世子当即伸手去拿, 怎料虞卿卿手一抬,让他扑了个空。
“哼。不给便不给……”小世子撅起嘴,别开眼去,没过多久又不由自主转了回来,眼巴巴地望着虞卿卿手中的糖。
虞卿卿揉揉小世子的头,笑道:“我请元宝吃糖,那元宝请我去营帐中坐坐好不好?”
小世子转了转眼珠,似乎在思考着这个买卖划不划算。终是抵不过那牛乳糖的诱惑,小世子点了点头,道:“那好吧。姐姐跟着元宝走。”
姐姐?虞卿卿弯了弯唇角。
论起辈分,小世子该叫她“姑姑”才是。不过,被人往年轻了叫她也挺乐意的,便也没出声纠正。任由小世子姐姐长姐姐短的叫她。
日头西斜,长公主临湖设宴。被一颗糖收买了的小世子,黏上了虞卿卿,说什么也不肯回自己的坐席,非要挨着虞卿卿坐。
长公主拿儿子没办法,见虞卿卿也喜欢元宝,只好让嬷嬷将元宝的餐具送到虞卿卿的桌上。这一大一小两个小可爱凑到一起,倒也是一副赏心悦目的画面,只是,对面坐席上却是不是透来一道嫉妒的目光。
明月县主爱慕傅景晏,而小世子又是傅景晏的亲侄子,她想着从小世子下手,让傅景晏看看她温柔贤良的一面,让傅景骁对她改观,也好拉近她与傅景晏之间的关系。
宴席上的席位,本是按照尊卑有序排列。明月身为县主只需坐于皇子公主之下,本是与小世子坐的极近,怎料一转背,小世子就笑着竟跑到虞卿卿那边去了。
怎么又是这个虞卿卿!
明月县主咬了咬牙,心里恨不得将虞卿卿骂上八百遍,面上还是笑意盈盈:“元宝来,到这来坐。”
小世子朝她那边看了看,口中含着食指摇了摇头,嘟嘟囔囔地开口:“才不要。”
小孩子心直口快,心里怎么想的自然就怎么说。
明月县主心却心有不甘,冲一旁的侍女使了使眼色,又道:“元宝来嘛,我这有好玩的。”说罢,她扬了扬侍女特意准备好的布老虎。
可小世子却并不给那布老虎面子,盯着她那边看了短短几秒,又扭过头坚决地道:“元宝不去。”
长公主此番邀请的都是些年轻小辈,因着并无长辈在场,众人也未时时恪守着规矩。见小世子几次三番的拒绝明月县主,有人忍不住逗笑着问道:“元宝为何不去呀?布老虎不好玩吗?”
小世子甜甜一笑,抱住虞卿卿的腰不肯撒手:“姐姐更漂亮!漂亮!”
闻言,众人哄堂一笑,就连虞卿卿脸上都不竟染上几分绯色,小小年纪怪会逗女孩开心的。剥了颗荔枝喂进小世子的嘴里,想堵住他的小嘴。
本是童言无忌,谁也没放在心上,可明月县主却觉着心堵,咬着牙愤愤地看着虞卿卿那边,见她与小世子一副其乐融融的模样,越想越气,菜肴还未上齐便借故离开。
翌日,射箭比赛开始。
上午是男子的比赛,虞卿卿坐在看台上,看着赛场上的虞卲一身月白色劲装,显得分外器宇轩昂。她站起身,冲赛场上的虞卲招了招手:“哥,加油呀!”
隔着道竹帘,一道尖锐的女声传来:“喊什么喊,吵着本县主了!”
虞卿卿偏头看去,透过竹帘的缝隙,这才发觉明月县主就坐在她隔壁的看台。
还真是冤家路窄,她心想。
初赛两人为一组,每人各三十五支箭,积分高者胜出,败者便直接淘汰。
虞卲箭法还算不错,好几支箭都正中靶心,力压对方一头。
林燕瑶撩帘过来时,第二场比赛才刚开始。
第二场比赛,虞卲对上的是韩家三公子。韩家三公子箭法一等,与虞卲倒是不相上下。
起先的五箭,他的精准度都在虞卲之上,积分比虞卲高处了那么一点。虞卿卿倒不担心,她知晓哥哥的实力,自然是相信虞邵的。
怎知坐在一旁的沈芳菲却柳眉微蹙,手中捏着帕子,仿佛赛场上射箭之人是自己一样,紧张得额头处冒出细细的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