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卿卿抿了抿唇,从衣柜里取出一件海棠色的夹袄,对着镜子反复在身上比了又比,转头问道:“我穿这件怎么样?要不要多试几身再出去?”
自那日被虞思思喊捉贼搅和了之后,两人的确好些日子没见了,得好好打扮才行。
羽儿捂着嘴偷笑,而后夸道:“姑娘怎么样都好看,王爷肯定都喜欢。”
“就你嘴甜。”虞卿卿扬起唇角,抚了抚发鬓又道,“你先去前边打探打探,等叫我了我再过去。”
前院。
这是赐婚后,傅景骁第一次来虞府做客。虞宏章和乔氏格外重视,一得了信儿便吩咐人在厅堂内备好了茶水糕点。
傅景骁一来便先向二人行礼,称呼也改了,这一次唤的是伯父、伯母,不再是从前那般有些疏离的虞候爷、虞夫人。
难得虞欢今日没有吵闹着要娘,乔氏可以在厅堂内作陪。她看着正与丈夫儿子叙话的准女婿,脸上的笑意融融。
蓦然想起上回,傅景骁来家中做客时,还在说着不知哪家姑娘有福气能与他结一段良缘,这一转眼这福气落到了自家女儿头上,乔氏越想越高兴。
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从前乔氏不信,现在看着傅景骁她才觉着这老话说得真不错。
乔氏本来心情大好,冷不丁地向旁边一瞥,唇角的笑意忽而淡下去了几分。
适才她便刻意吩咐了管家,要盯着后院的那些小丫鬟们。祁王殿下难得来家中做一次客,别叫她们仙女好奇地朝前边探头探脑,被人瞧见丢了虞家的脸面。
瞧着那屏风后攒动的小脑袋,乔氏心里顿时来了气,捏着手帕沉下眉。这若是叫准女婿瞧见,要多丢脸有多丢脸了。
“咳……”
她轻咳了一声,想要提醒那不懂规矩的小丫鬟,奈何那小丫鬟听不懂她的提醒,仍然我行我素时不时从屏风后探出头来。
“咳咳……”
一声不行,就咳两声。
那小丫鬟没听见,虞卲却是看了过来:“娘怎么了?”
虞卲这么一问,傅景骁和虞宏章也看了过来。
“没事、没事。”乔氏歉意地冲傅景骁笑了笑,心底更是觉着那小丫鬟不知规矩,改赶出府去才好!
见三人依旧在那侃侃而谈,乔氏不动声色地起身,朝那屏风后走去,正欲拎起那小丫鬟的耳朵,却见那丫鬟竟是女儿院中的大丫鬟羽儿,不由地沉下眉低声责问:“不在姑娘院中好好服侍,跑前头来干嘛!”
“姑娘让我来瞧瞧,看她什么时候能过来。”羽儿小声地解释道。
闻言,乔氏不由噗呲一笑。女儿几时这般懂规矩了,明明心里想见得很,还在这装模作样地差人来问。
傅景骁耳力极佳,两人在屏风后的低语全被他听了去,自然也听出了羽儿的声音。
他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茶,而后故意朝屏风那边看看,状似无意地问道:“那边怎么了?”
闻言,虞宏章和虞卲也朝那边看去,这才发觉乔氏和一丫鬟躲在屏风后,悉悉索索不知在说些什么。
虞宏章轻微蹙眉,怕傅景骁觉着失礼赶紧让乔氏出来。
傅景骁问:“伯母,可是有别的要紧事?”
傅景骁随和有礼,乔氏也没之前那般惧怕他王爷的身份。听他这么一问,先是行礼致歉,又笑道:“是卿卿害羞,派丫鬟过来瞧王爷呢。”
“这丫头……”虞宏章摇摇头,无奈道:“让王爷见笑了。”
傅景骁放下茶杯,叹息了一声:“自骊山回来,的确好些日子没见了。”
他声音说得不大,刚好让三人听清楚的程度。
虞宏章与乔氏对视了一眼,都是过来人心里清楚得很,傅景骁今日来拜访他二人是假,趁机来见虞卿卿才是才是真的。想着,傅景骁对自家爱女是真的喜爱与上心,虞宏章和乔氏都是打心眼地高兴。
离两人大婚还有半年,不必这么早就开始讲究那婚前不相见的规矩。乔氏冲虞宏章使了个眼色,虞宏章会意后点点头。
三人本还在聊着政事,虞宏章话锋一转忽对虞卲道:“这般干坐着也无趣,不如卲儿带王爷去园子走走赏赏景。”
虞卲:“啊?突然去赏景?”
乔氏随声附和:“是呀,府中有棵梅树正好开了花,虽比不上宫中倚梅园,景色倒也不错,王爷赏脸去瞧瞧吧,卲儿快带路。”
虞卲还是没懂父母的意图,正要问“哪株梅树开了花,我怎么没看见”,刚一张口便被乔氏一眼给瞪了回去。只好,讪讪地带着傅景骁去逛府中园子。
这边让虞卲带着傅景骁去逛园子,那边便让羽儿去告知虞卿卿。
虞卿卿对着镜子,又在自己唇上抹了薄薄一层口脂,这才心满意足高高兴兴出了门。羽儿说,虞卲带着傅景骁赏梅去了,可当虞卿卿在梅树下找着傅景骁时,本来陪着他的虞卲不在那儿,不该出现的虞思思却在那儿。
只见虞思思脸上蒙着一层薄纱,一双明眸宛若含水,微微福身施施然地向傅景骁行礼。
“王爷。”
傅景骁微微蹙眉,他知道虞宏章把虞思思接回来的事。本想着她若乖乖躲在府中,自己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必拂了岳父的脸面。不曾想,她还敢这般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虞宏章嘱咐过虞思思,今日祁王殿下要来府中做客,让她安分地待在院中,别冲撞了王爷。可是,等过完了今日,这年就算是彻底过完了。若自己再不把握机会,几日后便会被送回家庙。虞思思不甘心,故意学着虞卿卿从前伤脸时的打扮,想要在走之前再赌一把。
傅景骁是不屑于同她搭话,虞思思却是会错了意。见傅景骁没有赶她走,语调婉转面露娇羞地道:“思思从前不懂事,冲撞了王爷。思思今日贸然来见王爷,是想要来恕罪的。”
傅景骁嫌恶地别开眼,玄色袖袍一甩,提步离开。
见状,虞思思急了,忙道:“王爷对姐姐情深,可姐姐担不起王爷的这份情意!”
虞思思在哪自说自话,傅景骁只当她是只烦人的蚊子在那嗡嗡直叫,他听都懒得听。可她嗡嗡吵闹也就算了,竟然还敢说虞卿卿的不是!
傅景骁横眉,冷声呵斥:“闭嘴!”
顿时,虞思思眼圈一红,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王爷,思思真的只是想恕罪而已。”再一垂眸,嗓音里满是委屈,“思思亲眼瞧见多次,夜间,时常有一黑影蹿进姐姐屋里,定是那奸夫摸黑来与姐姐私会。姐姐这般不顾王爷脸面,与奸夫夜夜笙歌。她对王爷不贞,哪能配得上王爷!”
一口一个“奸夫”,说得那叫一个声泪俱下。
虞思思想,哪个男人受得了未婚妻给自己戴绿帽子,更何况傅景骁这个皇子呢。
她并不需要什么抓个现行的证据,只要让傅景骁对虞卿卿产生怀疑,哪怕只有一点点,也足以让虞卿卿未来的日子不好过。
听着那一声声“奸夫”,傅景骁脸色骤变,俊朗的五官似是覆盖了层眼霜。他冷眼看向虞思思,眼霜之下虞思思竟莫名感觉到冷,无意识地缩起肩。
“王爷……”
气氛低沉,压抑得叫人喘不过气来。
虞思思不敢再说话,亦不敢看傅景骁。片刻沉默后,却听见那冷冽得如冰棱般的嗓音悠悠传来。
“哼,奸夫?若本王告诉你,你口中的奸夫正是本王自己呢?”
闻言,虞思思脸色霎时变得惨白,浑身血液像是在瞬间凝固,一下子跌坐到地上。
她想过很多可能,那黑影要么就是虞卿卿的奸夫,要么就是偷摸采花的贼人,不管是那一个传出去的流言都有虞卿卿受的。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那黑影会是傅景骁。若非傅景骁亲口承认,谁会相信堂堂祁王会在夜里摸黑翻/墙溜进姑娘的闺房。
虞思思心中翻涌着惊涛骇浪,再一抬眸,就看着虞卿卿气定神闲地从不远处走了过来,轻瞥了她一眼然后挽上了傅景骁的手臂。下一瞬,傅景骁俊脸上的那曾严霜便消散殆尽,只剩下一抹浅浅的笑。
她还想在争辩几句,可两人却是再没看她一眼,径直离开。
输了。
还输得彻底。
虞思思自嘲地冷笑了一声,自己这辈子恐怕都只能在家庙中与那些祖宗牌位为伴了吧。
第一百零六章 不如……唤声夫君来听听……
虞卿卿将傅景骁按在花园的秋千上, 一双手肆无忌惮地揉搓着他那一张俊脸。只是,不论她怎么蹂/躏,傅景骁还是那般俊朗好看。
嘴里有些不满发出几声不满的嘀咕:“一来我家就在这招蜂引蝶, 想干什么!”
看着那娇俏的小脸变得气鼓鼓的,像只炸了毛的猫。傅景骁牵唇笑了下, 握住那双造次的小手, 不急不缓地道:“我招谁了?不只招了你嘛。”
这算是半句实话, 的确是招得她动心了。
虞卿卿下巴一抬,又问:“她同你说什么了吗?”
傅景骁将虞卿卿抱到腿上,搂住她的纤腰。脚下一蹬将秋千荡轻轻荡起, 凑在她耳边回道:“不是都躲在旁边听见了吗,还故意问当我没看见呢?”
被当场戳穿了,虞卿卿也依旧脸不红心不跳,继续理直气壮道:“我那是考验你呢,看你表现怎么样。”
“那……你夫君表现得怎样?”
那夫君二字被他可以加重了语调,听起来莫名的羞人。
这下子,虞卿卿想不脸红都不行了,白皙的小脸不由地覆上层层绯色。
“还……还不错”她急急地回了一句。
说罢,便想从他身上下来。奈何傅景骁臂膀有力, 将她搂得紧紧的,丝毫没打算要放开她。脚下又是一蹬, 秋千荡得老高。
一瞬间的失重感袭来,虞卿卿不由地往傅景骁身上靠了靠, 生怕自己摔下去。语调里略带娇羞道:“快放开, 当心……被、被人看见。”
话虽这样说,可当秋千荡起时,从高处环顾四周, 这才发觉花园里除了他们两个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傅景骁是早知道花园中已经没了人,才敢这般小小的放肆。他又故意将秋千荡得更高,直到虞卿卿不得不搂紧了他的腰,这才心满意足地停下。
“卿卿既是觉着我表现还不错,那总得给点儿奖励。”傅景骁勾了勾唇,嗓音低醇轻声命令道,“不如……唤声夫君来听听。”
虽说已经被赐婚了,可不还没拜堂嘛。虞卿卿听着夫君二字都觉着脸红,哪敢这般堂而皇之地叫出口,说什么也不肯。
傅景骁不依不饶,掐着她地纤腰不肯放过她。
两人正是纠缠时,另一边的小道上一隐隐传来脚步声。虞卿卿身子一僵,不敢再乱动生怕弄出什么动静,引得那人过来。虞卿卿心里慌慌的,傅景骁却是一点也不着急。薄唇贴着她的耳际低声哄道:“不唤夫君也成,那就再唤声哥哥。”
闻言,虞卿卿蓦然想起那日在竹林时,被傅景骁逼着喊他哥哥的场景。莫名更觉得羞了,用足了力气去推他依旧推不动。
“王爷呢?”
虞卲的声音在这个时候从不远处传来,脑子里霎时变得一团乱。来不及多想再次搂住傅景骁地脖子,大着胆子将唇置于他的耳侧,乖顺地求饶:“骁哥哥,你最好了,别再欺负我了……”
她的声音软糯甜腻,傅景骁顿时觉着自己的心尖被猫爪子挠了一下。意犹未尽,似乎远远不够,更想听她唤自己夫君了。
啧,这婚期怎么还有这么久呢!
虞卲走过来时,虞卿卿已经从傅景骁身上起来了。怕虞卲看出端倪,她抚了抚自己的裙摆,稍敛神色瞧了虞卲一眼,先发制人地问道:“哥哥去哪了?怎么能留王爷一人在院子里。”
虞卲知道自己这妹妹护着傅景骁这准妹夫,作为哥哥心里虽有些吃味,但人家现在是客人,把他扔下的确是自己不对。他没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解释:“方才一丫鬟说东院那边出了事,叫我过去看看,我走得急倒把王爷给忘了,王爷勿怪。”
傅景骁自然不会怪虞卲先行走开,只会怨他回来得太早。他摆了摆手,笑着道了声“无妨”。
虞卿卿又问:“东院出什么事了?”
虞卲答:“许是那丫鬟弄错了,啥事也没有害我白跑一趟。”
闻言,虞卿卿明白了过来。定是虞思思想与傅景骁独处,接机来泼她脏水,才让个丫鬟来故意引开虞卲的。
只可惜,她高估自己的本事了,想拖自己下水却又翻不起多大的风浪。虞宏章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再过几日便会将虞思思送回家庙去,没必要再为她的事坏里心情。
没过多久,虞卲又被乔氏给叫走了。虞卿卿带着傅景骁在院中赏景散步,顺带还让羽儿将屋中的绣样拿了过来,同他一起挑选嫁衣的样式。
两人在一起,时间便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就快到午时了。准女婿上门,虞宏章和乔氏还想着留傅景骁吃饭。
不过,今日正月十五,到了晚上长安城会举行灯会,宵禁又要延迟。宣威营负责长安城夜间巡防工作,今日虽是傅景骁的休沐日,为了谨慎起见他仍打算亲自领兵巡防。
一家人一起去前院送客,穿堂风呼啸而过,顿时寒意肆起。
虞卿卿缩了缩脖子,余光瞥见寒风撩拨起傅景骁的衣摆与披风,不由地喊了一声:“等、等一下。”
话音刚落下,耳边便传来两声嗤笑。余光瞥见一旁偷笑的母亲和哥哥,虞卿卿面上再次染上了一层绯色。
哎呀,羞死了。
傅景骁回过头,勾着唇角柔声问道:“怎么了。”
虞卿卿抿着唇,上前两步道:“伸手。”
傅景骁一愣,虽不明白她是何意,却还是从善如流地伸出了手。下一瞬,就见虞卿卿往他手上塞了个八角捧炉。
“晚上风凉冷得很,你巡防时把这个带上。”
傅景骁瞧着手上抱着的捧炉他无奈地笑了笑,他自幼练武,身子骨好得很,寒冬腊月里穿件单衣就够了,又怎会惧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