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没骨气,她在心里感叹,要是她自己能做出来,才不会来找他。
希望色|诱能够起作用。
“公主殿下,这我可做不到。”
安东尼奥把她的本子慢慢推到一边,语气公事公办像在敷衍客户,“毕竟我只是一位建筑师。”
乔伊:“……”
怎么会有这么小气的男人!
“你真的不做?”她凑过去威胁道。
“不做。”安东尼奥面无表情地低下头,继续画图。
乔伊气得一跺脚,转身就回了费尔南德斯之家,拿出钻研高考压轴题的精神开始做受力分析。
拉链这玩意看起来简单,可真要自己上手设计制作时,却怎么都不对。
她被某个可恶的家伙刺激到了,憋着一股气一直钻研到深夜,最后不知不觉竟然趴着睡着了。
趴着睡实在不是很舒服,还有点冷,哪怕是睡眠质量一向非常好的乔伊都睡得不太安稳。
意识迷迷糊糊间,她似乎听到什么极轻的沙沙声,身旁出现了温暖的热源,她下意识地靠了过去。
寒冷消退,她便睡熟了。
乔伊再醒来时,发现自己舒舒服服地睡在被窝里。
一缕淡金色的阳光落在床头柜的几沓稿纸上,映出一丝闪亮的金属反光,直晃眼睛。
两排齿链齐齐整整地扣在一起,末端是一个矩形的小巧拉头。
看得出来做得仓促,丑得有点可爱。
世界上第一条拉链乖乖地躺在那里,压着底下画着密密麻麻结构图的稿纸,底下还有一行字。
“是你梦游做的,和我没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来晚了orz 因为粗长!
感谢染晞、我真的有病、太太咋还没变成打字机(我也想!)、24694834、莉莉安、苗玲的营养液~
第108章 杀死卡门
4月22日傍晚, 利塞乌大剧院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啊,怎么办!要开演了要开演了要开演了……”比才紧张得拼命擦汗,拿着手帕的手直发抖, 在后台焦虑地踱来踱去。
“别担心, 比才先生。”
乔伊赶紧安慰过分紧张的作曲家, “您已经来到卡门的家乡了,她的同胞们不会让您失望的。”
比才虚弱地笑一笑:“殿下, 我真的不知该如何表达我的感激之情……您至少又给了我一次机会,我应该知足。”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哪怕这一次演出也不受欢迎,这部作品至少到西班牙演出过了, 我死也该满足了。”
乔伊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
或许是这位天之骄子前半辈子得到了太多的鲜花和掌声, 如今一次演出失败的打击就几乎是毁灭性的。
“比才先生,您真的不必这样想。巴黎人们无法理解它的伟大, 只是因为这部歌剧太过创新了,人们一时无法接受再正常不过。”
“您得有耐心, 等一等这个时代追上您的脚步。”
这是个变革快到撕裂的时代。跑得比时代还快的艺术家, 也并不止比才一个人。
“演员备着更换的演出服都已经备好了。”劳拉高兴地搓着手走过来。
“拉链真是个好东西,多亏了您, 殿下!按照您的建议,我已经在阿拉贡广场的服装铺里准备好了同款的成品衣服, 说实话,我也紧张得要命。”
“放心好了。”乔伊笃定地笑道, “所有的女孩子都会感谢你引领不必穿束腰的服装潮流的。”
“你现在越来越像公主的模样了, 殿下。”萨拉萨蒂微笑着伸出手,把粘在她白色帽檐上的一片羽毛捏下来。
“我一直都很像。”乔伊得意道。
“你看那边——”劳拉忽然捅了捅她。
乔伊顺着她示意的方向看去。
华美的灯光穿过粼粼闪光的长长垂缎与绒布,清亮的光柱垂下, 在缓缓漂浮的毛絮与尘埃中映出一片朦胧的光晕。
在一身黑色燕尾服里显得格外修长的身影倚靠在门口,手指无意识地扯了扯领口——这身衣服的主人大概不太习惯穿得这么正式。
他漫不经心地垂着眼睫,从头顶落下的灯光在睫毛上投下一片影子,把那双淡蓝色的眸子藏了起来。
似乎并没有在看这边。
乔伊顿时心花怒放,拎起裙摆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
“这位先生,你在等人?”她笑嘻嘻地问道。
“只是随便转转。”安东尼奥毫不留情地转身。
人家刚帮了她一个大忙,乔伊丝毫不气,高高兴兴跟在后面,“说好了直接去观众席就行。你干嘛还要来后台?”
她心情极好,不由得便有些得意忘形:“是不是想我了?想我就直说嘛,又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前面的男人突然停下脚步,乔伊差点一头撞了上去。
“你就一定要往后台男人那么多的地方凑吗?”
啊?
“那里女人也很多啊。”乔伊莫名其妙,抬起头反驳。
她又不是没往人多的地方跑过。
事实上,她总是闲不下来,别说最近忙着布置画展、为歌剧的服装布景出谋划策,就是以前,她也经常去人多的地方。
安东尼奥之前从没说过什么,今晚这是突然受什么刺激了?
这时,他忽然弯下腰,扳着她的肩头与她平视。
这里正好是后台到观众席的走廊,灯光有些昏暗。
但他凑得太近,近到乔伊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安东尼奥就那么定定地看着她不说话。
……乔伊纳闷了。
这是在比谁先忍不住笑吗?
他不说话,她便也不说话。
她大大方方让他看,同时也大大方方去看他。
原本淡蓝色的瞳孔在阳光下是湖水一般清澈透亮的浅色,但在此刻昏暗的灯光下,它化成了更为深邃的色彩,宛如银河流动的湛蓝星空。
浓密的睫毛根根分明,又长又翘。
乔伊突然伸出手去。
视野骤然笼罩上一片近距离的阴影,安东尼奥下意识地闭上眼。
眼睛上传来微微酥痒的触感,同时传来的还有惊喜的笑声。
“安东尼奥,我发现你的睫毛是栗棕色的,和你的头发是同一种颜色诶!”
安东尼奥:“……”
他一把抓住拨弄他睫毛的手,一言不发地拉着她径直去了观众席。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来到利塞乌大剧院!”
“今天,我们非常荣幸——大家将要欣赏的是《卡门》在西班牙的首演,玫瑰公主殿下亲自出席,我们甚至邀请到了这部作品的作者,乔治·比才先生。”
热烈的掌声中,乔伊探头看了比才一眼。
这位微胖的高大法国人弓着身子把头埋在手掌里,挤在并不算宽裕的座位上,看起来格外窘迫。他似乎非常后悔出席。
乔伊:“……”
算了,等演完就好了。
在渐渐安静下去的掌声中,酒红色的大幕缓缓拉开,舞台上满是忙碌的人群,这是塞维利亚城镇热闹的广场。
人头攒动,一切都转瞬即逝,直到烟草工厂的女工们鱼贯而出,红裙的卡门出场。
哈巴涅拉舞曲挑逗的鼓点响起,仿佛轻一下重一下地敲击在人们的心上。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她身上,时间在此刻凝滞。
铜色皮肤的吉普赛女郎拥有细长而多情的眼睛,刀子般的长发像蓝矶鸫的尾羽那样放射出墨绿色的光泽,披散在火焰一般的红裙上。
这条裙子并没有巨大的钟形裙摆,自然的曲线沿着腰肢垂下,在膝盖处微微收拢,又在脚踝绽放出层层叠叠的荷叶花边,随着卡门曼妙的舞步飞旋出烟花般绚丽的红影。
卡门红唇开合,唱起《爱情是只自由的小鸟》。
偌大的利塞乌大剧院里静得出奇,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紧紧盯着舞台。
在这个娱乐尚显匮乏的时代,没什么比歌剧这种综合了音乐、舞蹈与故事的表演更吸引人的消遣了。
就连乔伊都不例外——
当然,她是在看自己参与设计的舞台布景效果。
这个时代的歌剧中,布景与舞台设计一般都务求逼真地还原布景。
而乔伊在其中加入了一点夸张元素,以及不同幕之间对比度更高的复杂灯光。
《序曲》中繁忙热闹的广场要用明亮的布景,而卡门坐在龙骑兵的大腿上唱起调情的歌谣时,不应有任何其他背景喧宾夺主。
她不是叛逆的艺术家,并不是为了创新而创新。
这样的舞美设计,是为了更好地呈现剧情,也要配合演员们的服装。
她要要模糊舞台与现实的边界,让台下的观众忘记现实,沉浸到这个酣畅淋漓的故事中去。
如今的巴塞罗那,人们需要这种大胆的、奔放的情感宣泄。
“你何时会爱上我们?”男人们在问卡门。
卡门,拿着烟的、美丽而危险的卡门,面对所有人轻佻地调笑:“何时会爱你们?我怎么知道。”
“也许在明天,”她挑起男人的下巴,“也许永远不会。”
她忽然笑起来,笑得挑逗又残忍:“这当然不至于。”
华丽的乐曲中,吉普赛女郎在安达卢西亚的灼热阳光下毫不费劲地将男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诱惑龙骑兵将自己从关押中放走,又在走私帮伙里成为老大。
为她失魂落魄、锒铛入狱的龙骑兵来找她,却发现她已经倾心于英勇的斗牛士。
于是,在卡门明确告诉他自己已经变心时,龙骑兵被仇恨的疯狂冲昏头脑,抽出刀杀死了自己心爱的女人。
乔伊在第一次完整观看这部歌剧的彩排时,总算明白这部歌剧为什么会引起那么大的争议了。
说实话,那些挑逗的语句、这样很难算得上正面的女主角,再加上悲剧结尾,哪怕是放在她的时代,都一定少不了谩骂的评论。
更何况在这个浪漫主义歌剧的时代。
这个时代的歌剧基本是大歌剧和喜歌剧,大歌剧唱颂严肃的史诗与历史,表现宏大的场面;喜歌剧则分为抒情歌剧和轻歌剧,往往是轻松幽默的剧情。
歌剧要有深刻的意涵、典雅的氛围、喜庆圆满的结局,它们是达官贵人表现高雅品味的对象。
从没有过这样的歌剧女主角。
从来没有这样令人错愕又痛恨的结局。
卡门不是个好人,她并不善良,并不忠贞。
她欺骗、斗殴、见异思迁。
传统戏剧中所有被推崇的品质,都在她身上见不到半点影子。
但她却那样美。
那是一种不可思议的野性的美,自由的、诱惑的、危险的美。
这是一种道德所不容的美,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威胁,一种对时代的挑衅——
因为它代表着无可抵挡的变革。
“我最后问一次,魔鬼——跟我走吗?”
绝望的龙骑兵最后一次问邪恶的女郎。
卡门甩开蓬乱的长发,毫不犹豫地答道:“杀死我,不然就让我走!”
他终于杀死了她。
“我杀死了卡门……我最爱的卡门!”
龙骑兵在背景《斗牛士之歌》辉煌的尾音中哭嚎,歌剧缓缓落下帷幕。
大厅中一时静得惊人。
比才低下头,默默地抱紧了自己。
之前在天台上吹着风喝着酒哭得太多了,此刻他已经哭不出来。
但这一切是那样熟悉。
他清楚地记得,三月三日在巴黎的首演中,最后一幕便遭遇了从头到尾冰一样的冷遇。
那是歌剧院观众席上史无前例的冷漠。
一个多月来,那种无声的恐惧深入骨髓。
他一夜夜梦到自己站在灯光惨白的巨大舞台上,发现所有的乐器都弹奏不出琴音,盛装的演员们高声歌唱,却没有半点歌声。
直到他惊慌失措地转过身面向台下,这才突然发现,全场所有观众都静静地坐在原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没有人动,没有人鼓掌,全场死一般的寂静。
可他们鄙夷的目光却在赤|裸裸地告诉他——你写出来的东西,就是彻头彻尾的垃圾。
没错,他就是个垃圾。比才想。
他的存在,还不如臭气熏天的蓝纹奶酪里的绿霉菌有价值。
轰!
地震般的巨响突然撼动了世界,吓得比才差点跳起来——
黑夜。白灯。无声的舞台,冷漠的观众……
光怪陆离的画面在一瞬间收缩,像海难时翻进水里的船只,倏忽消失于黑暗中。
明亮的光线与巨大的喧嚣骤然将他包围,比才一个激灵,才发现好几个人围在自己身边七嘴八舌,吵得他头痛欲裂。
但他们的声音依旧盖不住震耳欲聋的背景音——
那是整个金碧辉煌的大厅中,所有观众站起来发出的雷鸣般的掌声与喝彩。
比才像被施了定身咒一样呆若木鸡。
“比才先生,我就问一句,”乔伊又好气又好笑的声音挤开风暴般的欢呼,钻进他的耳朵里。
“在自己作品的首演上睡着以至于差点错过上台致谢,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作者有话要说: 我错了!刚刚才发现扔存稿箱忘记设置发布时间了呜呜呜呜!
幸好没有错过这一天……orz
第109章 干杯!
费尔南德斯之家的庭院里灯光明亮, 红酒、雪莉酒与香槟深深浅浅的酒香四溢,一块块烤肉排滋滋地冒着亮晶晶的油光。
热腾腾的烧烤香味驱散了微凉的晚风,满院都是兴奋的说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