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三更君
就在太子揽着宋皎之时, 有两道人影悄无声息地跃起,几个起落,已经掠到先前赵仪瑄曾扫过的花丛之后。
刹那间, 花丛一阵微颤, 隐隐地有个声音惊呼起来。
但那惊叫声极其短促,就仿佛在刚刚发出之时, 就给人从中掐断。
宋皎正是头晕脑胀的时候,吃了一惊:“什么……”
赵仪瑄摁住她的后颈:“是鸳鸯……”
他深吸了一口气:“是鸳鸯在叫,别停。”
宋皎无法抬头,只能紧紧地依偎着他。
她嗅到太子身上有点奇怪的香气, 她尚不知那是龙涎香的气味,只觉着那气息一个劲儿地往心里钻,让她心跳加速, 心绪亦乱做一团。
而在黑暗中,两个侍卫提着一个娇小的身影从花丛后一跃而出, 脚下无声地消失在夜色中了。
月光依旧恬淡地照着花园,就仿佛刚才那一幕只是幻觉。
而在亭子之中,细碎的响动, 夹杂着低低的喘,时而极快,时而绵长,令人心悸。
伴随着一声隐忍的低吼,太子的腰身如同被拨了一下的琴弦似的, 猛地往上弹起。
他抱紧怀中之人, 额角有细细的汗渗出。
宋皎也出了一身汗。
她的手已经麻的毫无知觉了,半边身子好像都不是自己的。
太子却在她脸上亲了又亲。
简直像是养在颜文语那里的汪汪,舔舐它的小狗崽子一样, 不知厌倦,全情而入。
宋皎良久没有说话,她闻到那有点熟悉的男子的气息,又想到了魏家里那块几乎给浸透了的丝帕。
“殿下,”她深吸了一口气,觉着自己的嘴唇有点疼了,“咱们该回去了。”
话一出口她突然觉着不对。
太子缓过劲来,闻言笑道:“好,就听夜光的,咱们回去。”
他并没有得到完全的餍足,但总比一无所获要强上百倍。
听他也故意的用了个“咱们”,宋皎知道他听出来了:“我是说,是该回去了,殿下回寝宫,我也要回西阁。”
赵仪瑄笑道:“你又怕什么?昨晚上不是一起睡过了么?”
宋皎看向他,有几分认真的:“殿下留我在宫内,就是为了这个?”
赵仪瑄看着她的明眸,感觉自己只看着这双眼,就已经情难自已。
他回答:“当然……也不能算是。”
宋皎把手在袍子上蹭了蹭:“既然这样,就请殿下克制些。且昨晚上你没怎么睡好,这会儿又是子时过半……你的伤若是妥了,看看还要上朝,别明日弄得精神倦怠的,堂堂储君,不成体统。”
赵仪瑄抚过她的脸,叫她对着自己:“你这是训斥,还是关心?”
“训斥不敢当,关心也算不上,若真的要说,那应该算是劝谏吧。”
赵仪瑄见她一本正经,眉眼里带着几分冷,简直越发的勾魂……却终究吁了口气:“好吧,那本太子就听从宋侍御的劝谏,如何?”
宋皎心头一宽:“那自然再好不过了。”
两人起身,下亭子的时候赵仪瑄握住她的手:“小心。”
宋皎看了他一眼,同他一起下台阶往花园外而行,耳畔又听见数声啼叫。
却见不远处月辉下,池塘水波粼粼,旁边的荷叶却一阵颤动。
赵仪瑄笑的不怀好意:“必然是那两个鸳鸯了,你看,它们没睡是不是?它们在做什么?”
月影下,却果然看到两只水禽在荷叶旁脖子搭着脖子,仿佛极亲昵的在一起绵缠。
宋皎也瞧见了,便清清嗓子:“你管它们做什么。”
赵仪瑄悄悄道:“它们必然是见咱们在那里……所以便也有样学样了。”
“你……”宋皎恨不得给他一拳:“走吧!”
正说了这句,就见是盛公公快步走了来,上前对赵仪瑄低低道:“殿下,云良娣去了寝宫,因殿下不在,便在那里等候。”
“这会儿她又有何事。”赵仪瑄皱眉。
盛公公道:“先前云良娣仿佛去过后面的景怡宫,奴婢派人去打听,好像是江南那几个跳舞的女孩子有什么问题,少了一个似的。”
他看了眼宋皎,轻声问:“要不要拦住良娣?”
赵仪瑄略一忖度:“你告诉她此事本太子已经知晓,也知道人在哪儿,叫她不必着急,回去安寝吧。”
盛公公领旨而去。
见公公去了,宋皎故意问:“怎么是殿下的江南美人出了事吗?”
赵仪瑄笑道:“宋侍御你这话中有话啊。”
暗影中宋皎的脸颊微热:“是殿下多心了,下官也只是为您担忧罢了。那些江南美人个个难得,可不能有任何闪失。”
赵仪瑄笑道:“宋侍御言之有理,本太子也留着她们有妙用呢。所以才叫良娣好生调/教,确实不能有事,少一个还得找填补的,不过要真的非少一个不可,那也是天意。”
宋皎细想他的话:“真的少了一个?你……真的知道人在哪儿?”
太子的脸色不惊不急。
但事情明明是才发生的,而太子一直都跟她在一起,他从哪里得知的?
赵仪瑄知道她心思聪敏,怕她琢磨出来,便笑道:“别在这些事上费心,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眼见将到寝宫,迎面却来了一队人,正是去谒见太子而未得的云良娣等人。
而这会儿,云若起也看到太子身旁跟着一人,正是白日见过的宋皎,一时掩不住脸上诧异。
大理寺。
诸葛嵩将赵仪瑄的话传达之后,陶避寒呆若木鸡。
但是陶少卿的注意力都给诸葛嵩最后补充的那句引了去。
侍卫长道:“殿下说,若你没有把握在两天内解决此事,就让朱厌回来接手。”
“朱、朱厌?!”陶避寒原本还沉着脸,听到这句话彻底变了脸色,他忍不住叫起来:“殿下真的要让朱厌回来?为什么要让那个恶心的东西回来?殿下难道忘了上次他……”
“你别忙着叫,”诸葛嵩打断了他的嚷嚷:“现在事情紧急,最主要的是快些查明程子励的死因。”
侍卫长却是没有告诉陶避寒,太子现在把宋皎“软禁”在宫中,按照宋皎的脾气,两天已经是极限了。
“你到底有没有头绪。”他追问陶少卿。
陶避寒一下子沉默了,事发后他把看守程子励以及跟他接触过的人都狠狠收拾了一顿,但毫无线索。
诸葛嵩看了出来,抬手拍拍他的肩膀道:“殿下有他的难处,你就忍一忍吧。等解决了这件事,再想办法把他弄走就是了。”
陶避寒却没有因这句话得到安慰,甚至有点沮丧:“请神容易送神难,那个东西一旦回来了,他还肯离开吗?”
诸葛嵩想了想:“江山易改禀性难移,他想留在京内就得循规蹈矩,但我想他未必忍得住,你自然明白。”
陶避寒这才点点头,他懊恼而痛恨地认了命:“那你做主罢,我无论如何还是不想看殿下为难的。”
信鸽是中午发出去的,黄昏渐渐降临的时候,有个手中拿着一条蛇头藤杖,眼睛上绑着黑色布条的人出现在大理寺。
他的脸是没有血色的白,下巴尖尖地,身形偏瘦削,头发并没有绾好,而只是胡乱梳了个发髻,剩下的头发散散地披在肩上。
他看起来像是个瞎子。
门口的侍卫怔了怔,正要询问,这瞎子却抬起头仿佛在嗅着什么,然后他咧嘴笑道:“我闻到了,是小桃子难过的气味。”
这么一笑,他露出了很白的牙齿,而且看起来有点锋利。
两名侍卫见状,竟自心里透出一点恐惧来,本是要上前询问的,此刻居然都不约而同地失了声。
瞎子不慌不忙地拾级而上,藤杖点地,发出笃笃地响动。
其中一个侍卫见他越来越近,正要壮胆开口询问,冷不防瞎子站住脚,微微转头看向他,毫无预兆地向着他笑了笑。
这个笑极为突兀,而且看起来极为恐怖,尤其是那口森白的牙齿,徐徐展露,好像闪着寒光。
侍卫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只呆呆看着,直到突然感觉颈间竟疼了一疼,竟仿佛被什么狠狠刺痛似的。
他吓得大叫了声,捂着脖子后退出去,竟仓皇跌在地上。
瞎子讥诮地笑道:“真是没用啊。”
就在这时,门槛之内有个声音冷然说道:“朱厌,有正经事,别在这儿玩。”
瞎子还没有转头,就笑道:“诸葛,别来无恙啊。”
他轻轻嗅了嗅,道:“怎么小桃子还躲在你身后?就这么怕我?”
陶避寒果然是站在诸葛嵩身侧的,闻言大怒:“闭嘴,谁怕你?我只是觉着……”
看在太子调他回来的份上,陶避寒的那个“恶心”没有说出来。
朱厌呵呵笑道:“恶心又如何,要是你们有能耐替殿下分忧,殿下也不至于又叫我回来。你觉着我恶心,那不如我的你们,又怎么样呢?”
陶避寒还要还嘴,诸葛嵩制止了他:“朱厌,先不必说大话了,我们只有两天时间。”
藤杖点了点地,朱厌迈步上前,他的举动看起来就像是个行动略微迟缓的老者,虽然他实际还很年青。
但不管如何,如果不是看着他眼上蒙着的黑布,一定想不到他会是个瞎子。
诸葛嵩不露声色地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陶避寒却是唯恐避之不及,早先走开了三尺远。
朱厌进了门,道:“诸葛,别用那种眼光看我。”
诸葛嵩皱皱眉,转开头去,声音仍是带一点冷的问:“你要先去看尸首吗?”
“当然。”
诸葛嵩带路,不多时已经到了程子励停尸的房中,诸葛嵩正要先入内,朱厌制止了他:“你不要进去。”
诸葛嵩疑惑:“为何?”
朱厌的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你身上有女人的香气,进去了会搅乱我的鼻息。”
诸葛嵩一震,旁边的陶避寒脸上也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朱厌却又深吸了一口气,有点陶醉地说道:“这味道很好闻啊……这一定是个令人销魂的绝色女子,诸葛,你有了女人了?”
诸葛嵩的神情尴尬至极,喝道:“住口!”
朱厌若有所思地:“你在怕?嗯……难道这个女人不是你的。”
诸葛嵩忍无可忍,也有点怕他继续说下去:“你到底进不进去了?”
朱厌无所谓地一笑,藤杖在前一探,已经走了入内。
陶避寒也是不打算跟朱厌同处一室的,就只在门口盯着他动作。
但他记得朱厌刚才的话,便用极低的声音问:“他刚才说的女人,是什么意思?”
陶避寒对于朱厌是深恶痛绝,但是从不怀疑他嘴里说出来的话。
虽然陶避寒确信诸葛嵩身边没什么女人,但既然朱厌说了,那就一定是事实。
诸葛嵩眉头紧锁。
他起初并没反应过来,但很快地他醒悟,朱厌指的是谁。
毕竟他从昨儿到今天跟着的女人,只有一个。
——宋夜光。
诸葛嵩只是没想到,朱厌竟能耐到这种地步!
而此时此刻,正在停尸房内的朱厌,站在程子励的尸首旁边,他轻轻地嗅了嗅。
跟琢磨着似的,朱厌缓缓道:“血腥气几乎没有,怎么小桃子也这么心慈手软了?既然是重犯,你该不放过这个机会才是……嗯,难道说,你忌惮什么?哦对了,是不是主子不让你下重手?对,除非是主子下令,不然你是不会如此的。”
他自说自话的,推算的毫无差错。
陶避寒脸色微变,看了眼诸葛嵩,眼中满是骇然,
朱厌明明没转头看门边,却在此刻笑了笑:“看样子是我说中了。”
“你少废话!”陶避寒忍不住:“你到底能不能看出什么来,别耽误殿下的大事。”
朱厌道:“看是看不出来的,不过……”他并没有上手摸,而是准确地挪步到了程子励的手上嗅了嗅,又去他的颈间俯身。
陶避寒见状冷笑:“还以为你要亲这个死尸呢。”
朱厌嘿嘿笑了起来:“他的样貌颇为英俊,就算死了也不算难看,亲他又如何?你是不是偷偷亲过了?”
他明明看不见,却竟知道程子励的样貌并不丑陋。
陶避寒则大怒:“闭上你的狗嘴!我才不像是你一样下流……”
诸葛嵩只好抬手示意他别吵,因为陶避寒是吵不过朱厌的。
没有人能压过朱厌的恶毒的舌头,他就像是一条阴冷的毒蛇,令人望而生畏,不寒而栗。
只有在面对太子殿下的时候,这个毒蛇一样的人,才会收敛他的毒牙跟信子,变的温顺异常。
朱厌没有再跟陶避寒吵闹,他只是慢慢地直起了身子,缓慢而清晰地说道:“这个人,是被女人害死的。”
一句话,让陶避寒跟诸葛嵩双双怔住,而同时在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女人?”陶避寒忘了之前的争吵,整个人开始发愣。
诸葛嵩也在沉思:什么女人,监牢里哪里会来过女人?
但不约而同地,他们俩一起想到了一个人!
不错,确实曾有个女人来接触过程子励。
可是又不对,因为那女人是绝对不可能伤害程子励的!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不是在吃饺子,就是在吃饺子的路上(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