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想太子殿下在前,还是不要喧宾夺主,便仍是安静地回到了车中。
等到将出城,却听见熟悉的孩子的叫声:“宋按台!”
宋皎听出是周百户的儿子周晟的声音,忙撩开帘子。
果然,是小周晟沿街跑来,手中拎着个小包袱。
马车慢慢停下来,宋皎下地,周晟跑到跟前:“宋大人,这是我娘叫我送给你的!”
宋皎接了过来,倒是不重:“是什么?昨日送的果子还没吃上呢。”
周晟道:“是几件衣裳,这几天我娘亲手缝制的,她晚上觉都少睡,就是想赶在大人离开之前缝好,大人千万别嫌弃……”
宋皎一惊:“这、这如何使得……”
周晟仰头看着她,眼中已经满是泪:“以前是我不懂事,我说大人的衣裳脏脏的,看着不像是大人,我现在才知道,大人不管穿什么,都是大人!”
他说着竟扑上来,张开双手抱住了宋皎的腿,哭着说道:“我想您多留几日,爹骂我胡闹……宋大人,以后我长大了也当官,去京内找您好不好?”
宋皎微微有些发抖,她本就是心软之人,禁不得这种场景……眼中顿时也湿润了,只按捺着抚慰孩童。
就在这时,只听一阵锣鼓响动,宋皎抬头,却见身后街上来了一行人,为首的正是那日率人在县衙门口上质问王知县的老者。
而他的手中却擎着一把五彩斑斓的很大的伞。
宋皎怔住,正不知如何,那老者快步上前,单膝跪倒,将伞擎高:“按台大人!”
宋皎忙上前扶住:“老先生这是做什么?”
老者抬头道:“当初老朽无知,不料大人竟是岳峰的救星,岳峰城中三千军民,托大人之福免了这屠城之危,如今大人将离开岳峰,我军民无以为报,这把万民伞,却是满城百姓的一点心意,请大人务必收下!”
在他身后,那些男女老幼们也纷纷跪倒在地:“请大人务必收下。”
万民伞……通常是在官员卸任之时,因为政绩出色,对当地有大功德,百姓们才会自发送这万民伞,伞上写着赠送之人的姓名,伞的寓意,则是官员如同遮风挡雨的伞一样荫庇一方的百姓。
据宋皎所知,本朝得万民伞的,只有两位前辈贤臣,那两位也都是载入了贤良祠的,是真正的名垂青史。
没想到,有朝一日她竟能亲眼所见,亲手所触……亲身所得!
她在京城当官之时,并无什么大志,只想俯仰无愧天地,亦无愧于心便好。
就算在长侯镇惩恶除凶的时候,她也只是想凭自己之力做一点正确的事,如此而已。
岳峰之事,却是她在危难之时赌上一口气,想着自己身为巡按责无旁贷。
就算岳峰无恙,她也并无任何居功之心。
但是她所做的一切,百姓们心中自有一杆秤。
前头太子殿下已经出了城,宋皎还被阻在城中。
内卫按捺着惊愕,向太子禀告了万民伞的事之后,赵仪瑄并没有很高兴,而只是扬了扬眉。
他当然知道宋夜光好。
毕竟太子早就断言过,他的夜光独一无二。
事实上,几乎每次跟她相处,他的喜欢便更深一些。
但越是动心,太子越是觉着有点抓不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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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二更君
今日一大早, 永州那边卢千户亲自带了两千人马前来护驾。
军马停在岳峰城外,千户则带了几十亲信入城恭迎太子殿下。
卢千户又道:“本来童知府也要亲来迎接殿下进城,只是他之前来回得了风寒, 唯恐对殿下不利, 故而未曾亲自前来,请殿下恕罪。”
不过童知府虽然患病没到, 但他却知道太子殿下是长途跋涉骑马而来,未带车驾,所以特意准备了两辆极精致的马车,让卢千户一路带来献给太子。
太子殿下只有一位, 童知府特准备了两辆车,自然是太子跟按台一人一辆的。
赵仪瑄便叫内卫让宋皎挑一辆去,然而宋皎见那马车华盖宫灯, 香木彩绘,实在奢华气派的过了份, 跟自己的身份也不相称。
她便推辞不受,只说周百户早已经给准备好了,不必另换。
太子也并没有勉强, 随她的意思。
从岳峰到永州,慢行得一个多时辰。
永州的卢千户之前来的路上,也已经事先安排好了士兵,各处戒备。
毕竟太子殿下万金之躯,虽未必有人敢冒犯, 但不可不以防万一。
尤其是一些险隘之处, 卢千户特意吩咐加多了人手巡查护卫。
而如今随太子殿下而行的队伍,除了永州的两千兵马外,还有复州调来的两千人, 由管千户跟胡统领统帅,原本更多,这两日太子命他们调了两千回复州。
队伍浩浩荡荡,军威肃整,料想一些宵小之辈不敢侵犯。
宋皎在车中,本以为乘车快马的话,应该用不了多久。
不料车行的很慢,她原本不知为何,等李卫长出声询问她是否觉着马车过于颠簸的时候,才品出一点意思。
宋皎说道:“赶路要紧,我并无碍。”
金石卫仍是笑的很谦和,道:“殿下的意思是,去永州并无急事,也不必忙。”
他见宋皎并无反应,料想没有吩咐,正要退下,才听宋皎问道:“殿下的伤……为何还能骑马?”
先前出城的时候,远远望去,宋皎看到人群之中太子在那匹枣红马上,仿佛看了她一眼,又好像并不是。
金石卫笑了笑,道:“按台放心,方才殿下已经改为乘车了。”
宋皎有些意外,但却也因而松了口气。
金石卫回答了这句,又试探问:“按台可是有话要跟殿下说?”
宋皎随口道:“并没有。”
金石卫仍是含笑答应,不再作声。
只是李卫长对着宋皎的时候,还是笑意谦谦,等到转头,脸上的笑却慢慢收了起来。
水声潺潺,已经近了永河支流,道路开始上坡,前方有崖壁陡峭。
卢千户往上看了几眼,隐约瞧见有自家的士兵在顶上戒备。
但他心里却生出一点奇异的预感,便打马上前拦住太子的车驾:“殿下!”
马车慢慢停了下来,车中问:“何事。”
卢千户道:“殿下,能否请殿下先命队伍稍停片刻,微臣先命人去探探路。”
赵仪瑄道:“去吧。”
内卫传旨下去,队伍原地不动。
卢千户派了几个亲信骑马先行探查,又一挥手,旁边一个侍卫张弓搭箭,向着山顶处射出了一箭。
不多时,山上响起了三声哨响,两短一长,这正是之前卢千户同不熟约定的暗号,表示一切都正常。
哨声过后,前去探路的亲信也策马返回,只说并无异常。
卢千户这才放心。
赵仪瑄在车中道:“千户长很是谨慎。”
卢千户道:“殿下乃万金之躯,亲临西南,微臣等自然不敢有稍微懈怠。”
行到那崖底之下,忽然马蹄声响,一匹马从队伍后面疾驰而来,卢千户回头,却见是太子的内卫将那人拦下,略交谈几句后,从那人手中接了一样东西。
内卫来到车前:“殿下,京内八百里加急,皇上的密旨。”
里间太子道:“呈上。”
就在内卫入内之时,突然间半空中一声锐响。
卢千户抬头一看,却见仿佛有一道火光,似流星般从崖上急速飞落。
卢千户骇然地睁大双眼,叫道:“护驾……”
然而那声“护”才出口,就被更多尖锐的呼啸之声打的支零破碎,原来是更多的带着火的箭,从崖上射了下来。
而几乎与此同时,不知是哪里有人叫嚷了声:“杀太子!为赵千户报仇!”
卢千户的头发都竖了起来,他打马欲冲向太子的车边,然而那马儿给那呼啸而来的锐响惊动,竟原地只是踏步,卢千户只能翻身下地,冲向太子的马车。
可就在千户靠近的时候,只听轰然一声巨响,太子的车突然炸裂开来,猛然爆发的热焰掀起了巨大的热浪,把卢千户以及车驾旁的几个侍卫都掀飞了出去,有的侍卫竟是斜斜地坠入了旁边的永江之中!
卢千户给那热浪掀翻在地,跌得气血翻涌眼前发黑,他咬着牙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却又听见人声吵嚷,好像还有兵器叮叮当当地交击声。
眼睛发花像给什么迷住了,卢千户抹了一把脸,手掌心竟满是血,而他死死盯着那仍是烈烈燃烧着的马车:“太子殿下……殿下!”
卢千户大吼了声,耳畔嗡地一声响,脑中也是一片空白。
车驾第一次停住的时候,宋皎掀开车帘往外看了眼。
又听到卢千户命人射箭发信号等种种,她觉着这卢千户倒是个谨慎缜密的人,永州城既然有此人坐镇,怎么竟还能错过自己命人送去的警示信,差点酿成大祸。
正在思忖,却是复州的胡统领打马上来,道:“卢大人在做什么?”
管千户道:“这老卢极为谨慎,一路上设置了暗哨,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胡统领抬头看看那高高的悬崖上:“不愧是卢千户,想的周到。”
“那是太子殿下,不周到哪儿能行?何况……之前永州差点被拿下之事,太子殿下可还没有发付呢,他不赶紧地将功补过么?”
胡统领道:“永州的事儿,跟卢千户没什么干系,据我所知,是童知府压着他,他也是没法子,何况也多亏了他奋力苦战,才能保住永州。”
管千户道:“话虽这么说,谁知道殿下将如何发落呢。”说到这儿他看着前方那辆豪奢异常的马车道:“你瞧,今儿这童知府人没到,车马先到了,他自然也想变着法儿地讨太子殿下欢心。”
说到这里,胡统领回头看了看宋皎的马车方向,放低了几分声音道:“这童知府给宋按台也备了车,怎么宋按台放着又大又舒服的马车不坐?”
管千户笑道:“这才是宋按台的高明之处。”
说了这句他又道:“先前在岳峰你没见着?万民伞!你我有生之年竟能看到这种东西,也是值了,能收万民伞的,岂会喜欢那种富贵豪车?再说,有太子殿下在呢,难道巡按连这个避忌都不懂得?”
两人说了几句,队伍重新往前而行,不多时,就见报信马飞奔而过。
宋皎听到两人说第一句时候就把车帘放下了,免得他们发现自己在“偷听”。
不料最后他们竟说起自己,不由一笑。
忽然又听胡统领喝道:“且慢,你是哪一队的?怎么到了这里?”
隐约听对方含含糊糊不知说了句什么,胡统领厉声道:“不对!你不是前锋营的,你是何……”
宋皎觉着古怪,正要再掀起帘子看看,却听见尖锐的啸声陡然响起!
然后迅雷不及掩耳的巨大的爆炸声响,整个马车跟着颤了颤,她的耳朵都在瞬间嗡地乱响,再也听不见别的了!
外间,马儿嘶鸣,受惊的马匹开始奔逃,又响起了兵器交击的响声,呼喝声,种种不一而足。
宋皎心想:“出事了!”她隐约察觉那极大的爆炸声是从前方传来的,头一个念想是:“殿下无碍吧!”
还没有从那爆炸声中反应过来,宋皎便向着车门处爬去,她想看看前方到底是怎么样。
谁知才到车门口,拉车的两匹马便嘶鸣着,马蹄在地上慌乱地踩来踏去,宋皎才到车门边,眼前便一道白光掠过,就仿佛天上落下一道闪电似的。
马儿的嘶鸣变的凄惨,其中一匹惊马猛然向前一挣,宋皎稳不住身形,随之向后滚过去。
宋皎急忙握住车门,勉强撑住,再抬头时,却见前方巨大的一个火团!
刹那间,宋皎睁大双眼,浑然忘记了所有。
如果她记得不错,那正是太子殿下的……车驾。
好像有人在喊杀,也好像有人在叫她,宋皎全都没听见,直到自己的这辆车开始摇晃的剧烈,她才发现情形不妙。
拉车的两匹马一匹受伤,一匹受惊,本是往前的,前方却又是巨大的火焰,它们慌不择路,马失前蹄。
宋皎被狠狠地摔到了另一侧的车门边上,一转头,突然看到身侧谷底,滔滔的永河之水。
奇怪的是,此刻她竟浑然不觉着害怕,她只是抓住车门努力地从车边爬了出去,仍是抬头往前看。
火光,仿佛不能熄灭的火光,火光旁边无数的人影窜动,不知是在救援,还是在如何。
她的目光仓皇地转过那些跃动的身影,却找不到那道熟悉的影子,而只听见其中一个人厉声惨叫:“殿下!”
“殿下……”宋皎的心头一晃,手上突然间没了力气。
马车更加颠簸了一下,宋皎闭上双眼,心底突然间出现昨日赵仪瑄拥着她:“没有什么天塌,本宫不死,就一直都是你的天。”
她手脚并用,爬到车辕上,就在马车将滚落下去的瞬间,宋皎纵身一跳,竟从车内跃了下地。
脚落地的瞬间,双腿狠狠地一震,她站立不稳,却又很快从地上爬起来:“殿下……”
毫无意识地往前走了数步,连自己脚下不稳几乎滑倒都不知道:“殿下!”
宋皎抓着袍摆,踉跄向着那边跑了过去。
就在她快冲到那燃烧的马车旁边的时候,一只手及时地抓住了她。
宋皎只管看着前方,并不晓得是谁拉住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