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盯着:“宋夜光不过是一介女流,却女扮男装在朝为官,这是欺君之罪,罪该当诛。难不成你觉着,朕会毫不计较此事,就如你被女色所迷昏头昏脑一样?哼,她竟然还敢媚惑太子,更是罪加一等!”
目光相对,赵仪瑄突地笑了笑。
“你笑什么!”
“儿臣在笑,父皇到底把她看成了什么?媚惑太子?”赵仪瑄轻轻地叹了口气:“儿臣倒是想她能把心思都放在媚惑太子之上,可知儿臣也早就想给她铺好路,想让她换个身份,留在东宫锦衣玉食不受饥寒只得宠爱。可她偏要做什么巡按御史,偏要离京去吃那些苦头……父皇,倘若这次你是跟儿臣一块儿去的西南,倘若你见过她为了守城而亲自带着那岳峰的老弱妇孺上阵的情形,你就绝不会说出什么‘女色所迷’‘媚惑太子’的胡话。”
“放肆!”皇帝眼睛竖起,喝道:“再怎么说,欺君就是欺君,死罪就是死罪!”
赵仪瑄屏息,手不知不觉中攥紧,脸上的那点淡笑也收了:“她在外头生生死死多少次,父皇到底知不知道她到底为朝廷做了些什么,如果她是男人,这会儿早该加官进爵,官至一品了!”
“什么?朕看你是被她迷昏头了!”皇帝怒意更盛:“那么朕问你,因为她,还差点折了一个太子你怎么不说!倘若你因为她而折损在西南道上,又当如何!”
赵仪瑄的回答很快:“若是儿臣这么容易就折在西南,那就是没有当太子的命。父皇也不用惋惜,也不用怪任何人。”
皇帝盛怒:“赵仪瑄!你是不是疯了……你可知朕的耐心也是有限的!”
太子定了定神:“当然,儿臣并不是故意激怒父皇,只是说几句良心话而已,只因为夜光是女子,又因为儿臣喜欢她,她就无功反而有罪,甚至‘罪加一等’?天底下绝没有这样的道理。”
皇帝冷道:“谁叫她不守本分,明明是女子之身,就该乖乖地呆在闺阁之中,而不是出外抛头露面……”
“那也不是她能选的!父母之命,父母之欲,她那会儿还是襁褓之中的孩子又能如何,”赵仪瑄的心头狠狠地颤动着,心里突然想到在紫烟巷看到的宋皎的那个简朴冷旧的卧房,越发听不得皇帝这些诛心之言,太子咬了咬牙,看着皇帝冷酷的脸色:“就像是儿臣也不能选一样!”
“你说什么?”
太子道:“如果儿臣能选,儿臣会选择让母后好好地活着。但是儿臣做不到。”说了这句,太子继续又道:“也许有人做的到,但是没有选。”
皇帝这次听明白了。
的双眼睁大,盯着赵仪瑄,半晌,皇帝才哑声说道:“可见……确实是朕太纵容你了。”
皇帝说着转身,走了两步又道:“宋夜光明日便能进京,想来你也知道了吧。”
太子蓦地抬头。
皇帝的声音微凉:“你觉着,朕该怎么处置她。”
赵仪瑄的心跳的很快,方才跟皇帝对峙,一点儿惧意都没有,可听到这句话,突然不安。
“父皇……”太子往前走了两步,咽了口唾沫道:“父皇,儿臣刚才、有些过激之言,父皇且宽恕儿臣,至于、夜光,她实在是无辜的……”
没等太子说完,皇帝笑了,笑的有点寒意凛然:“有趣,你从不肯对朕轻易低头,这会儿竟为了一个女人……跟朕服软。”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木有三更哈,明天补上~揪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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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赵仪瑄的唇角微微抽动, 最终还是低声下气地:“父皇……儿臣知道父皇是担心之故,儿臣向你担保,以后再也不会擅自离京了。”
“当然……因为宋夜光要回来了, 你自然就不必出京了。”皇帝淡淡的。
太子短促地轻笑了声:“父皇, 以后您说什么,儿臣便听什么就是了。再也不敢任意妄为了。”
“哦, 是么?”皇帝回头,“如果是这样,那太子妃的事情……就定下了?”
赵仪瑄顿了顿:“一切都听父皇的,但是, 夜光……”
皇帝问:“你要她进东宫?”
赵仪瑄要的,其实是皇帝不要因为被自己气急了而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情。
那就是,他得稳住皇帝, 先保住宋皎的命。
只要宋皎无恙,一切都可图。
“儿臣自然是。但……一切还要看父皇的意思。”
在这之前, 赵仪瑄做梦都把宋皎留在东宫,他也曾不止一次跟宋皎提过。
但宋皎不,则是另一个问题。
而在皇帝看来, 能许宋皎进东宫,已经是她的造化了。
皇帝笑了笑:“这么快就学乖了,竟都不跟朕讨价还价了。朕是该欣慰呢还是生气,太子如今知道好歹跟进退,竟是因为一个宋夜光。”
皇帝刺心的很, 自己的儿子, 寄予厚望的储君,敢当面顶撞进退不羁的人,现在为了宋皎那个女人, 竟肯如此的“委曲求全”了。
今日他为了宋皎退让,明日还会为了宋皎如何。
待登上大位,岂不是那史书之中宠姬误国的昏君了吗?
赵仪瑄垂着头,双手拢在腰间,宽绰袍袖中的手已经握紧。
但嘴里仍是说:“倒也不只是为了她,父皇不必妄自菲薄,儿臣再怎么胡闹到底是不敢抗旨的。儿臣也很知道自己的本分,父皇曾说过的话儿臣都记得,女人而已,要多少没有呢,何况世间比宋夜光好的多了去了,如今儿臣喜欢她,不过是没有腻,觉着新鲜罢了,等有朝一日新鲜劲儿过了,也就是那么回事,都不必父皇开口儿臣自己就处置了。何况尚姑娘跟敏敏也都不错,尚姑娘才情横溢,敏敏又聪明灵动,今日儿臣喜欢宋夜光,明日兴许就喜欢尚珂或者敏敏了……”
说到这里他有些无所谓地笑了起来:“到那时候父皇可别再生气,毕竟这两个,是父皇给儿臣钦点的。”
皇帝瞪着他。
皇帝自诩是很了解太子的了,而太子在他跟前也从来肆无忌惮,很少掩饰本性,比如方才太子嘲讽皇后,事后假装恍若大悟的那一段,很容易就能看出他在演戏,因为他根本就是故意地叫皇帝知道他在演戏,他不在乎。
可是现在,皇帝有点拿不准,太子的这几句话,是出自真心的呢,还是……暂时的虚与委蛇。
从理智而言,皇帝觉着,太子突然转的这么急这么快,自然是在敷衍自己,这是谎话,是演戏。
但是太子又说的这么透,这么真,而且面上毫无任何演的痕迹,浑然天成地简直令人无法怀疑。
皇帝道:“如果真是这样,那最好,不过就如同朕跟你说的,再宠一个人,也要适可而止,盛宠容易惹祸,雨露均沾知不知道。”
“这自是父皇的金玉良言,”太子了:“大概是父皇说的对,东宫就是人太少了,儿臣才一时地为了个宋夜光失了分寸,他日多进几个美人儿,开了眼界,自然而然地就雨露均沾,不至于专宠一个那么不知好歹了。”
皇帝又细细看了他一会儿,确定太子的脸上没有任何嘲讽的痕迹。
“你知道就好……”皇帝的口吻不知不觉中有些松动,“你正是这个年纪,那宋夜光……”
心底出现当初宋皎跪在殿前的样子,皇帝皱皱眉,那人倒果然是有些别样的妩媚风流,跟普通的后宫美人儿完全不同。
皇帝心:也许太子从没有见过这个样儿的,所以才为了她神魂颠倒,如果太子真喜欢这种模样的,大不了以后给他多挑几个类似的就行了。
赵仪瑄低着头,显得很恭敬,双眼死死地盯着地面,他十万分耐心地,没有去紧着追问皇帝到底要说什么。
皇帝停了停,瞟了太子一眼:“那个人,朕还要再看看,是要把她送进东宫还是……追究她的罪,等她回来再说吧。”
赵仪瑄的喉头动了动,然后他道:“是,都听父皇的。”然后他抬起头,笑吟吟地:“就是还求父皇别要她的性命。”
皇帝道:“怎么。”
太子叹气:“要是就这么没了,以后儿臣只怕就真的要惦记着她了。总要让儿臣尽了兴,没什么惦念……就是父皇疼惜儿臣了。”
要不是心里还有一点戒备跟不信,皇帝只怕又要给他逗笑了起来。
皇帝克制着,淡淡地哼了声:“朕知道了。不过……这两天你就呆在养心殿,不许往外头去,等朕问明白了,再说别的。”
赵仪瑄脸色顿时变了:“父皇……”
皇帝转头:“你不愿意?”
太子咽了口气:“父皇这么做,是要软禁儿臣?”
皇帝道:“只是让你安分守己些,别干涉朕的安排。”
“儿臣已经答应了父皇了,怎会贸然插手,”赵仪瑄上前一步,拉住了皇帝的袖子:“父皇,莫不是不信儿臣?”
这简直是太子生平以来跟皇帝最亲近的一次了。
皇帝垂眸看着他拉着自己袖子的手,有那么一瞬皇帝在心里:玉儿都做到这地步了,又何必再疑心他。
但到太子之前的种种飞扬跋扈不听教诲,倘若就这么答应了他,他又怎么能长记性。
将那份陡然而至的心软收了起来,皇帝淡淡道:“你先前不是说一切都听从朕的安排么?怎么,这么快就要出尔反尔?”
赵仪瑄的手抖了一下。
然后他将手收了回去,太子低下头笑了笑:“父皇把儿臣禁在这里,那外头的人知道了会怎么说。”
“让他们说去,也让他们去猜,”皇帝的口吻多了一份冷意:“朕正是要他们去说去猜。”
丢下这句,皇帝又看向太子:“你这两天给朕在这儿,不许妄动,外头的折子之类也会送到此处,你就好好地批折子,其他的事,别去碰。”
说完后,皇帝往外走去。赵仪瑄跟了两步,他紧紧地盯着皇帝的背影,心里的惶恐像是一只不安分的虫儿似的冲到了嘴边:“父皇……”
皇帝止步,然后他回过头来:“怎么?”
有那么瞬间,那句话已经在赵仪瑄唇边冒了头,但他瞧见了皇帝眼底那闪烁的暗影。
太子笑的无心:“儿臣在这儿总该有伺候的人吧?用父皇这儿的人,儿臣可不习惯啊。”
皇帝眼底的那抹暗影退了下去,唇角一挑:“这两天都委屈不了?好,回头会让盛奇过来,不过你……”皇帝没有说完,只深深地看了太子一眼,便转身去了。
赵仪瑄盯着那道身影,眼中隐藏的怒意一涌而出。
刚才太子问的,却是皇帝到底怎么处置宋皎,会不会放她一马。
但赵仪瑄却看得出,只要自己问了一句,方才所做的任何都会毁于一旦。
他只能忍。
诸葛嵩进了宫,本来是先一步来问太子的意思。
但他才进宫就发现情形不对。
东宫异乎寻常的安静。
他没见着盛公公,但却瞧见了呆坐在台阶上的一个令人意外的……
朱厌。
诸葛嵩左顾右盼,然后他发现了好些本来不该属于东宫的面孔。
他拦住一个小太监:“太子殿下呢?你是哪里的?”
那内侍很平静谦卑地:“回侍卫长,殿下在养心殿,盛公公在那里伺候,魏公公怕东宫人手短缺,便派了奴婢几人过来。”
皇帝从来不向东宫伸手,诸葛嵩知道事情大了。
他挥挥手让那小太监走开,自己走到朱厌身旁:“你怎么在这儿?”
朱厌道:“你怎么才回来。”
诸葛嵩道:“殿下怎么了?”
朱厌道:“你还知道问。”
诸葛嵩气的将他揪起来:“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谁跟你猜来猜去!”
朱厌哼了声:“这儿都是眼睛舌头,你听什么?”
诸葛嵩屏息,终于将他松开。朱厌握着拐杖,慢慢地往前走,转到了寝殿后方,他站在庭院之中:“这儿隔得远,除非他们要走近过来。”
诸葛嵩四处扫了扫,虽见到有内侍在墙边探头探脑,但终究不敢走上前。
“皇上是要对太子下手吗?”诸葛嵩抱着双臂,淡淡地问。
“应该没有到最坏的地步,”朱厌面无表情的,手指摁着蛇头拐杖,指骨微微发白,“宋夜光怎么样?”
他这时侯问起夜光,诸葛嵩有些意外,同时也有些不悦:“都这会儿了,你问宋按台做什么。”
朱厌哼了声:“之前宋申吉去了王府,紧接着豫王进宫面圣。然后昨日,皇上就把太子殿下软禁在养心殿了。你觉着,跟宋夜光有没有关系?”
诸葛嵩一震:“你的意思是,皇上知道了宋按台……”
朱厌道:“按照皇上的脾气,一定不会放过宋夜光。”
诸葛嵩听着这句话,突然起路上那紧随的宫中内侍,他心惊的很,知道自己走错了一步。
他得赶紧回去!
诸葛嵩的身形才一动,便发现身前多了一根拐杖。
“别轻举妄动,”朱厌人没动,出手如电。他能听见就在自己话音未落,诸葛嵩的呼吸都乱了,“你进了宫,就出不去了,除非要撕破脸,但那样就会损及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