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无声地,是诸葛嵩走了进来,侍卫长上前低语了几句。
赵仪瑄听完了只问:“宋夜光呢?”
诸葛嵩道:“宋皎回城后遇到了周赤豹……而后就回了御史台,从御史台出来,又去了南市,这会儿应该是快到了。”
赵仪瑄的眼睛睁开了几分,哼道:“她倒是挺忙,这功夫了,还有心思闲逛。”
诸葛嵩欲言又止。
从殿内退了出来,正遇到盛公公带着两个小太监,给太子殿下送降火的莲藕鲜菇老鸭汤,见了诸葛嵩,盛公公止步轻声问道:“殿下的心情如何?”
诸葛嵩道:“也不如何。”
盛公公叫苦道:“这怎么说的,哪里中了一股邪火,偏偏大早上又往那地方跑……”
诸葛嵩忙使了个眼色,盛公公住嘴,又道:“这碗汤若还不喝,我看还是叫太医给殿下把把脉,到底哪根筋不对,先前还硬是叫我把那一袋金子都给了那、那什么?”
“宋夜光。”
“哦对,是这个人,那可是一整袋的金子,眼也不眨就给了个小官儿,殿下不心疼,我这可心疼呢。”盛公公抱怨了几句又想起来:“我记得跟殿下有大仇的,就是个姓宋……”
诸葛嵩不动声色地给他的伤口上撒了把盐:“就是给金子的这个人。”
盛太监的表情就好像刚不小心吞了个鸭蛋在喉咙里梗着:“什么?这、这还给仇人金子?这是怎么话说的?”
两人才说到这儿,就见一个小太监跑步而来,上前跪地:“公公,侍卫长,那个宋侍御来了。”
盛太监有种将要被噎死之感:“啥?那个小子来了?”
诸葛嵩却不动声色道:“快传吧。”说了这句,他回头对盛太监道:“公公,您这会儿把降火汤送进去,再跟殿下说说这消息,兴许殿下就肯喝了。”
盛太监一听这个,暂时放下了仇恨,赶紧带了人入内,往里走的时候才想起来:诸葛嵩的话有古怪,这又是为什么呢?难道一听说这个宋夜光来了,殿下就胃口大开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舔嘴,我也有礼物
小宋:先让你高兴一下
豫王:我不高兴~
小缺:王爷要知道那是啥礼物,指定会高兴哒
之前留言的小伙伴都发了红包啦,有没有漏发的?
稍后还有一章,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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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 盛公公进了殿中,见太子正闭目养神之态。
他蹑手轻脚地端了汤,小心翼翼上前:“殿下……鲜藕汤好了, 是温热的。”
赵仪瑄理也不理, 置若罔闻,盛公公无奈试着说道:“还有、刚刚侍卫长说, 那个御史台的宋什么……夜光到了。”
夜光到了,殿下的胃口似乎果然也开了。
太子的眼睛略略睁开,看向盛公公,静了静后, 转向盛公公手上:“愣着做什么,还不拿来?”
盛太监屏住呼吸,将汤水奉上, 赵仪瑄舀了一小勺尝了尝,略觉出几分鲜甜, 不多会儿就把一小碗都喝光了。
盛公公在旁边想着诸葛嵩的预言,叹为观止。
小太监奉上沾水的巾帕,赵仪瑄擦了擦嘴角, 又换了一块擦手,才整理妥当,有内侍来报:“宋侍御求见。”
太子殿下的嘴本来已经擦的极干净了,此刻不知怎么,竟又回味无穷似的舔了舔唇角, 同时也许是因为热, 长指在颈间一拨,将原本掩的很整齐的交领给拉扯开了,幸亏腰间还有系带, 不然就袒胸露怀一览无余了。
东宫,宫阁错落逶迤,亭台嵯峨,一派威严华贵气象。
因为官职太低,宋皎尚没有上朝的资格,所以也无缘见识皇宫禁城的风貌,如今东宫在望,她看着面前令人震慑的巍峨宫殿,依稀能想象禁宫会是怎样的气派宏大,那是本朝命脉的汇集之地,是万千权柄在一人的至尊居所。
从最初知道自己得藏起身份开始,宋皎就知道,这辈子恢复正常的生活只怕遥遥无期,她肩头担着的是母亲的颜面乃至性命,以及母亲背后整个魏家。
所以她得在朝廷之中有稳固的一席之地,但同时,宋皎也清楚,她不能爬得太高。
就像是现在当一个侍御史,其实都已经超过她的预计了。
她讲求的是“中庸”。
宋皎知道自己的身份,她不想引来更多目光的注视,但事实上人在官场,身不由己,她到底会做一些别人不敢做的事,无法做到闭起眼睛袖手旁观。
本来穿上这套官服只是为谋一线生机,但既然穿上,她就不想辜负。
所以在周赤豹的事情上,面对所有失声的同僚跟明知案件有异却难得糊涂的其他官员,她还是想,稍微的尽一点力。
以及王纨……大家都碍于太子殿下的颜面,只有她首当其冲,因为事情毕竟得有人去做,既然轮到她,那她就要做好。
宋皎终究做不到完全的中庸,而只能尽量凭着良心行事,她没想要名垂青史或者干出一番事业,只想要自保的同时,别丧了自己的良心。
这样自然招致了许多不必要的仇恨,得罪了些不必要的人,但也有一点点好处,正因如此,她一直停留在侍御史这个位子上,就算有程残阳在,她也未必会再往上升了。
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会有幸钻到东宫来。
如今除了感慨东宫的宏伟不凡,宋皎脑中最清晰的念头就是,最好赶紧把这件棘手的事解决了,然后拿着那一袋金子,带着母亲,宋明陈姨娘以及小缺等,天高海阔逃之夭夭,那该是何等的惬意自在!可惜只是想想。
宋皎才进太子的寝宫正殿,便觉着气氛不对。
她按照小太监的指示,走到殿内跪地行礼,但迟迟听不到赵仪瑄的声音。
就在宋皎忐忑不安、暗暗地想要不要抬头看看的时候,她隐约仿佛听见了脚步声。
殿内有些凝滞而诡异的,直到她低垂的眸子看见了一双玄色宫绸云头靴,往上是同色的薄绸夏裤,上面虚虚地搭垂着雪白的山河暗纹鲛绡衫。
宋皎不敢往上看,心里却有些焦急:他是不是靠的太近了,是要把自己挤倒吗?堂堂太子,真是不雅。
就像是看破她心里的想法,赵仪瑄复又往前走了一步。
宋皎窒息,感觉那鲛绡衫的衣摆随着动作荡到了自己的脸上!就如同一只丝绢的手,在戏弄的拍打着她的脸颊。
宋皎遏制着想要撩开那轻薄的衣衫的冲动,鼻端却嗅到了一股淡而清的香气,不知是从太子的衣衫上传来,还是他的……身上。
很快地,那股气味更浓了些,宋皎蓦地想起那个给封印了似的夜,正在屏息抗拒那气息的侵入,冷不防一只手捏住了她的下颌,轻而稳地向上一抬。
宋皎被迫仰头,她的目光从下到上,掠过那宽绰的玄色绸裤,再向上是那似开似敞的绡衫,而里间的春光也正向她招手。
那应该是太子殿下因为微微弓起而略绷紧的腰身,以及腹上几块定睛看甚至能清晰数出来的……真是好体格。
完全不由自主的,宋皎已经红了脸。
她想闭上眼睛,却已经来不及了,她的目光被近在咫尺的这身体的景致弄的缭乱不已,再往上,却是太子殿下注视着她的暗灼双眸。
这、实在太近了!他呼气的灼热仿佛能喷到她脸上,有那么一瞬,她甚至怀疑这人会再压低一些,然后……就如同那日!
“殿下!”在那幻觉成真之前,宋皎猛然抬臂扫开赵仪瑄的手。
她羞愤地扭头,因而错过了太子下意识的舔唇之举。
赵仪瑄慢慢地直起身子,那薄薄的鲛绡纱衫如流水轻云似的覆在他的身上,但细看,仍能看出薄雾似的纱扇底下的若许风光。
“唉,”似是而非的叹了口气,赵仪瑄道:“可恨啊。”
宋皎不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
赵仪瑄瞟了她一眼,道:“脸上的伤,没有用药吗?”
宋皎大为意外:怎么回事,突然转的这么急?
“已经用了。”她完全是不由自主地,为了配合太子殿下的这句人畜无害的问话。
赵仪瑄下一句,却没有这么无害了,甚至隐隐地透出点试探的锋芒:“用的什么药?”
宋皎愣住:“是……”牙齿轻轻地兑住了舌尖,也截断了底下的话。
她想起那夜豫王殿下塞在她手里的、带着点儿体温的瓷盒,如今还给她珍藏在家里呢。
“是什么?怎么不说了?”赵仪瑄慢条斯理地问。
宋皎润了润唇:“回殿下,是普通的伤药。”
“果然是够普通,完全没什么效用嘛,”赵仪瑄哼了声,了然般的:“以后不要再随便的用那些来历不明的东西,小心对伤没好处不说,反而会……害了你。”
宋皎很怀疑他这话是有所指的,但却没有证据。
“这也算是风水轮流转啊,”赵仪瑄继续地感慨,仿佛有所感悟,“你敢对本太子动手,下一刻就有人直接报应过来了。”
宋皎竟无言以对,但也不能违心地奉承太子殿下说的对。
她不觉着宋申吉给了她一巴掌,会是她打赵仪瑄的报应。
至少她打太子,是合情合理师出有名,虽然是大不韪会被砍头的。
而宋申吉打她……那算什么,恼羞成怒?黔驴技穷?哼,简直懒得说。
她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父母,小时候不懂事,只是敬畏,受了父亲的责罚就觉着自己是哪里做的不对,是自己不好……那种负疚而卑微的感觉简直让人发狂。
幸而得了程残阳的教诲,后来入御史台,见多了世间百态,开阔了眼界,敞开了心胸,才知道那不是自己的错。
她不是因为宋申吉那一个巴掌而离家,只不过是因为实在是忍无可忍,积攒到此,已经够了!
不知道是不是宋皎的心声过于响亮,赵仪瑄道:“先前说有好东西给你看的,想不想看?”
宋皎不明所以:“是、是什么?”
赵仪瑄笑道:“你起来。”
宋皎站起身,扫了扫袍摆,跟着太子往前走到桌边,桌上放着个匣子,赵仪瑄道:“你认不认得此物?”
匣子里的是一枚佩玉,宋皎本不以为意,因为太子特意询问,所以她又多细看了会儿,然而就是这一细看,叫人窒息。
“这个是……”非常眼熟之物!或者,是再也不会错的,她转头看向赵仪瑄:“殿下,此物从何而来?”
“你不是认出来么?”赵仪瑄回答。
“这是、这是家父的佩玉?!”宋申吉的这枚古玉是常年不离身儿的,宋皎从小看到大,绝不会出错:“怎么会在这儿?”
赵仪瑄淡淡道:“喜欢吗?宋申吉敢动你,我自然要他的命。”
宋皎一个激灵,猛然抬头:“殿下你、说什么?”
赵仪瑄抱着双臂,施施然道:“你怎么忘了?先前不是跟你起誓,说谁也不能随意动你的,否则就让本太子坐不稳这个位子么?只是没料到,第一个跑过来送死的是他。”
宋皎耳畔雷声轰隆。
的确,她对宋申吉怨气满满,但是杀了自己的父亲?
“殿下!”在这一刻,宋皎有些发慌:“你、你不会是当真的吧?”
赵仪瑄奇怪地看着她:“是你当初非要跟本太子讨一句誓的,如今若不杀了他,我这太子位岂非不保?而且……”
他盯着宋皎的脸,成衣铺内亲眼看到她脸带伤痕之状,他几乎立刻就要叫人把宋申吉抓住砍死,能忍到现在已经算是了不得的涵养了。
赵仪瑄抬手,指腹在宋皎的唇边轻轻蹭过:“他竟敢动你,我岂能饶他。”
“不、不是……他是我父亲!”
“是天王老子都不行。”
“殿下你……”宋皎语塞:“我的仇人多的是,殿下难道都要一一杀掉?”
赵仪瑄云淡风轻的:“那又有何不可?若是连个深恨的人都不能杀,我为什么要当这个太子?”
宋皎彻底惊怔,叹为观止,良久,她抬手在额上抚了抚:“那我父亲……”
这一刻,她极担心木已成舟无法挽回。
赵仪瑄善解人意的:“还没死,不过也差不多。”
宋皎眼冒金星,拼命镇定:“殿下,说实话,我虽然对家父千怨万怨,但那毕竟是我生身父亲,若他因我而死,这、这种坏人伦之事……是要遭报应的!”
“你还相信报应啊。”他垂眸说。
“我……”宋皎攥了攥拳:“殿下!不管怎样那是我的家事,请你不要插手,更不要伤人性命。”
“你是在命令本太子?”赵仪瑄瞥向她。
“我不是!我并非这个意思,我只是不愿意有人因我而死!也不愿意殿下干这种残暴之举!”宋皎忍不住提高声音。
赵仪瑄扬眉:“残暴?你真是越来越大胆了,都敢面斥本太子了。”他重新走到宋皎身旁,盯着她道:“对了,你打都打过了,还有什么不敢的?是吗?”
宋皎无言以对。
可这瞬间赵仪瑄的眼神忽然变得极其可怕:“总之今天我要一个姓宋的人死!要么是宋申吉,要么是宋洤,要么……”
他眯起眼睛看着宋皎,没有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