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那女子的相貌,年纪,姓名及家居何处却一概语焉不详。
唯一确凿无误的,是那确实是一个女子。
侍卫长相信太子不会弄错,除非殿下他真的全程人事不省,或者六感退化糊涂之至。
但是只凭“一个女子”这个线索,别说天下之大,就说京城内外,亦是简直大海捞针。
那时候,在诸葛嵩的一再盯视之下,赵仪瑄才又冒出了一句:“甚美。”
后来诸葛嵩回想这两个字,却不清楚太子描述的到底是那女子的相貌呢,还是……
不可细想啊。
但任凭赵仪瑄如何的挖地三尺也要找到,那女子却仿佛山精野怪似的毫无踪迹。
只有一点可疑。
在回京之后的数日里,诸葛嵩无意中撞见五城兵马司的一个小头目跟人闲聊。
他隐隐听到一句:“要不怎么说小心驶得万年船呢?就说那御史台的宋大人,好端端地在官道上就翻了马车,整个人摔的动弹不得,那日是我巡城,瞧见他气息奄奄地躺在车内,据说伤的不轻,也不知如今怎样了。”
那会儿诸葛嵩完全没把这个细节联系到见萤山的女子身上去。
因为宋夜光毕竟是个朝臣,是个男人。
事实上他也听说过宋皎被摔伤的事故,而且知道那正是太子走失的那天发生的。
毕竟宋皎是太子的仇人,有关她的事情,诸葛嵩总是留心一点的。
但是诸葛嵩想当然的把此事当作了报应。
毕竟正是因为她,王纨离世,连累太子也差点不妙。
他还听说那天之后,宋皎请了三天的病休,可见果然伤的非常厉害啊,不知会不会变成残废。
为了让赵仪瑄心情好些,诸葛嵩特意安排了个内侍当说漏嘴的,把这件事透露给太子。
赵仪瑄听后倒是不置可否,也许他那时的心已经不在宋皎身上,而仍在回想那个神秘女子。
只有诸葛侍卫长在那天里总暗中巴望着,希望宋皎会因为伤重不治而一病身死,那样的话大家就都省了事,太子殿下应该也会解开心结吧。
现在回想,真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事情真相叫人啼笑皆非。
他们苦苦寻觅的人,竟然就在眼皮底下。
侍卫长正在追忆往事的时候,殿内又是一阵异样的响动,哗啦啦,像是有什么被推倒。
诸葛嵩回过神来,默默地从腰间翻出一枚铜钱,两根指头捏住铜钱灵活地向上一扔,他想猜猜铜板的字面。
赌什么呢……嗯,就赌太子这回到底能不能如愿偿吧。
作者有话要说: 诸葛:来来,买定离手啦,机会难得~
太子:看不出你是这样的诸葛
小宋:我的仇敌果然到处皆是T-T
下午还有有一章哈,希望小伙伴们能够多多留言,动力更足一些,更新就会更快啦~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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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就在东宫里大唱“龙凤呈祥”的时候, 诏狱之中,却也有一场“感人至深”的戏码。
宋申吉如愿以偿见到了宝爱的二儿子宋洤。
之前听周赤豹说起看见了宋申吉在御史台出现,宋皎制止了小缺的控诉, 一来周赤豹性烈如火, 一旦告诉他,他必然又一肚子气而恨不得去找宋申吉算账, 他正要出京办差,又何必让他牵挂。
二来,宋皎隐隐地猜到,父亲前往御史台大概不仅仅只是告状而已。
以宋申吉的脾性, 虽然很想借程残阳的手弹压一下自己,但如今对于宋申吉而言最重要的显然不是这件事,而是身陷诏狱的宋洤。
本来宋申吉想让宋皎去救人, 如今这条路断了,宋老爷当然不会坐以待毙。
所以, 借着跟她闹翻的契机来寻程残阳,一则是诉苦,而真正的目的, 却是藏在诉苦后的恳求程残阳施加援手。
虽然是不太好开口,但走投无路之下,为了宋洤,宋申吉是完全能做得出来的。
以程残阳的涵养,他是不会当着宋皎的面儿提及此事的, 一是怕她脸上不好看, 二来,程残阳老谋深算,很清楚这件事自己该怎么站, 程大人不愿意做的事,就算宋申吉哭成了孟姜女,也不会撼动他之长城分毫。
而就如宋皎所料一样,宋申吉在程残阳处碰了软钉子,他的希望已完,剩下的唯一能求救的应该就是豫王殿下了。
但是求见程残阳已经是破格了,豫王府的门槛他至今没有荣幸踏入过,如果没有宋皎,他甚至根本没想过宋府能跟豫王府扯上关系。
离开御史台后,宋申吉左右徘徊,想去豫王府,又实在没有这勇气跟脸,最终他还是到了诏狱……他想先见宋洤一面。
可是这诏狱很不同于寻常的监牢,不是任凭谁说要进就能进的,何况诏狱的凶名在外,而且主持宋洤案子的是东宫,若不是因为这些原因,宋申吉早在宋洤给逮到的第一时间就拍马赶到了。
虽来到诏狱之外,宋申吉仍是不敢即刻靠近,只不过他还没徘徊半刻钟,就从诏狱中走出一名个子不高、面貌秀丽而和气可亲的少年。
少年笑吟吟地走到宋申吉跟前,明亮的眼睛望着他,很亲切地问道:“这位是宋老先生不是?”
“啊……是,您是?”宋申吉见他生得玉雪可爱人畜无害,年纪且不大,几乎以为是哪家的少年走错了地方,他只顾盯着对方那张极具迷惑性的脸看,而忽略了少年身上穿着的五品的大理寺少卿服色。
少年笑道:“想来老先生是来见令郎的?我也是这儿当差的,可怜天下父母心啊,既然来都来了,何不进内探望令郎,他可也很渴见宋家的人呢。”
宋申吉完全的被他的笑跟话引着走了,甚至觉着——这少年生得这样好,那么诏狱应该也可怕不到哪里去,他到底是想见宋洤的,畏惧之心一轻,即刻点头如捣蒜:“若能见洤儿,那自然是好。”
“既然这样,我陪您进去。”少年体贴地说,转身给宋申吉领路。
宋申吉几乎感动的要哭了,御史台中,程残阳虽然礼数不缺,更没有说一个硬字脏字儿,但宋申吉仍是隐隐地觉着不自在,感觉自己好像给拒人千里了。
本以为诏狱是恐怖的地方,没想到这少年如此热心,实在叫人感动: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他心安地跟着和气少年向内走,甚至忽略了诏狱门口侍卫们投过来的怜悯的眼神。
一步一步向前,眼前起初还是明亮的,慢慢地就半明半暗,又走了半刻钟,整个儿的昏暗起来,耳畔偶尔响起些似乎是哭泣哀叫的声响,鼻端的气味,是血腥掺杂着霉烂,逼得人连吸气都要小心翼翼。
他们已经进了天下驰名的诏狱。
宋申吉有些不安起来,身边少年那不高的身影在暗光里也变得有些阴沉了似的,他咽了口唾沫,但这会儿要退出去已经晚了,只能硬着头皮问:“还、还有多久?”
少年回头一笑:“哎呀,宋先生竟这么着急,我还是第一次见来这儿的人如此迫不及待呢。”
宋申吉望着他依旧灿烂的笑,勉强地也跟着呵呵笑了笑。
少年不疾不徐地走着,口中叹道:“唉,先生有福啊。”
宋申吉问:“这、从何说起?”
少年道:“先前府内的大公子进来过两回,可惜没有住下,幸而二爷还留的久些,这次先生也来了,先生应该不会走了吧?”
他的语气温和的如同闲话家常,宋申吉很愿意相信他是善意的,但是细听这些话,却是古怪的叫宋申吉实在没有办法自欺欺人。
“什么?”宋申吉紧走两步到了他身边,有些结巴的开口:“呃……不走是什么意思?我只是来探望儿子的,若是他无罪跟我一起离开自然好,如果还在审议……我自然改天再来。”
“哎呀,”少年歪头笑笑,依旧那么天真和善:“老先生难道以为这诏狱是什么天下名胜到此一游么?你怕是有什么误会,这可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呀。”
宋申吉呆了,他愣愣地看着少年,突然发现这少年脸上那灿烂美丽的笑容,就仿佛是一个冰冷的面具,正在散发着寒气儿。
他有一种不妙的预感:“我、是我错了……我还是走吧。”
“先生这会儿想走是不是迟了点儿?”少年揉了揉下颌:“你瞧,那不是府里二爷吗?”
宋申吉本来已经在拔腿就跑的边缘,闻言忙转头,果然见到前方的囚室里影影绰绰地有一个人在,他一时忘了害怕而奔了过去:“洤儿?!”
少年已经退开了旁边,示意身后的差官将门打开,宋申吉像是一只冲进笼子的老鼠般嗖地窜了进内,他跑到墙边扶住那半躺着的人:“洤儿?”
在他手底的确实是宋洤,他身上穿着的是诏狱里的囚衣,很单薄,有点脏,似有零星的血迹,但没有大团的血。
宋申吉满心都在儿子身上,直到听见门锁的响动,他转过头,才发现有人把囚室的门带上了。
“等等,我还在里头!”宋申吉叫道。
门外,是那少年探头过来,仍是笑面如花的:“先生好不容易来了,多跟儿子说会儿话吧,等你们说完了我再叫人带你出去。”
觉着不太对,宋申吉道:“可……”
但不等他说完,少年感慨道:“唉!好感人的父子之情啊!啧啧!”
他摇头晃脑地走开了。
宋申吉呆若木鸡,而此刻他怀中的宋洤大概是听见了响动,便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看见儿子要醒过来,宋申吉也忘了抗议,忙道:“洤儿,洤儿是我!是爹来看你了!”
宋洤的目光呆滞的,空茫的,直愣愣看着宋申吉,像是完全不懂他在说什么。
宋申吉忙扶住他的脸:“洤儿,你怎么了?别吓唬爹!”
连声的呼唤,终于唤醒了宋洤似的,他的眼眨了眨,嘴唇开始哆嗦,然后他探出鸡爪子似的手握住宋申吉的袖子:“爹,爹?!”
“是我是我!”宋申吉急忙答应。
宋洤的泪流了下来,语无伦次地凄声叫道:“爹,你可算来了,是不是救我出去的?快带我出去吧,我实在不能再呆在这儿了,我会死的,你不知道,他们、他们是要折磨死我……”
宋申吉这才发现,只不过是一天时间,宋洤原本不怎么肥胖的脸更加瘦的没了肉似的,眼窝都有点向内眍了。
他身上没见有什么伤,但是脸上那无尽的恐惧,却仿佛浑身已经遍体鳞伤,甚至就算皮囊底下都千疮百孔。
宋申吉咽了口唾沫,干巴巴地安慰:“你别着急,慢慢说,爹一定会想办法的……”他乱了心神,他能想的法子都想过了,实在是没有路可走,总不能真的跑到豫王府去求王爷吧,只怕连王府的门槛都未必能进。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地怎么把你捉进来?”宋申吉总算找到了一点关键:“我原先以为是因为宋皎才让你受了牵连,难不成不是吗?”
换作以前,这会宋洤一定是口若悬河的捏造谎言,但现在他已经没有想说谎扯皮的力气跟胆量了,之前的一场刑讯,他感觉自己的骨头都给敲碎了,还有什么胆子。
何况该交代的他早交代过了。
“爹……”委屈地流着泪,宋洤道:“这件事,原本也跟大哥脱不了干系,我原先、原先是不会干这些事儿的……”
“到底怎么样?你说明白!”宋申吉焦急地催问。
宋洤吸了吸鼻子,说道:“是、是这样的……有一天我跟朋友们在楼里吃酒,有人给我引荐了一个鹤州来的富商,那人知道我是宋家的人,对我甚是殷勤……”
“然后呢?”
“然后,他说起鹤州的矿藏,说是那里的金矿尤其的丰富,本地的富豪多极了,都发了财,甚至很多京官儿都在那里弄了不少钱。”
宋申吉的心怦怦地跳,几乎不敢问下去,他有些口干舌燥。
那鹤州的富商出手极为阔绰,这让一向敲诈家里的宋洤极为羡慕,虽然宋申吉跟朱姨娘极致宠溺,但宋家到底不是什么富可敌国的,日用钱银还要算计着花。
鹤州的富商那一掷千金的做派实在叫他震惊,同时叫他艳羡。
偏偏那富商好像跟他很投契,两个人喝酒逛青楼,酒酣耳热之余,那富商向他透露,说是有京官也把手伸在鹤州,只要门路对,那金子就像是泉水似的涌来。
宋洤当然心动不已,但他到底有自知之明,他必定没有当官的本事。不料那富商透露出一件让他震惊的事。
宋申吉急忙问:“什么事?”
“他说、”宋洤伸伸僵麻的腿:“他说御史台的人也参与其中。”
“什么?!”宋申吉脸色微变。
宋洤道:“是他说的,他还说大哥曾经也拿过一些,而且现在御史台程大人的儿子在鹤州当司马,程子励向来跟大哥的关系极佳……我一想,必然是程子励跟大哥有些勾结,他们发财居然瞒着家里,而且大哥向来只把每个月的薪俸给大娘,自己却偷攒着那么多私房,我,我实在气不过。”
宋申吉紧紧地闭了嘴,他其实不太相信宋皎会在外头干这种事,而且程子励……说实话,他觉着程残阳的公子不至于干出这种明知故犯的贪墨之举,涉及矿藏,这可是会杀头的大罪。
“你……”宋申吉看着儿子,艰难地问:“你做了什么?”
宋洤道:“是那个人指点我,他跟我说……反正鹤州离着京城远,只要我假借大哥的名头,跟程子励打一声招呼,那金子自然也少不了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