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回来的消息走漏,别人倒也罢了,之前因为宋皎身份怕被株连的那些宋氏族人,却又忙忙地前来请安。
宋皎也并不见,只让盛公公打发了。
当天晚上,两个孩子一定要跟着宋皎睡,在她炕上闹了半宿,终于睡着了,才给魏子谦抱了回去。
过了子时,宋皎才总算睡着。
天气毕竟冷下来,风吹在窗上,啪啪的响动,听着竟像是下雨。
这屋内并没有用炭火,原来早在入冬之时,太子便叫人前来府里,将地上通了地龙,又暖和,又不用烟熏火燎的了。
宋皎睡得有些不安,隐隐地仿佛看到下雪了,眼前一片银装素裹的琉璃世界,只不过……竟不知此乃何处。
正在仰头四处乱看,耳畔突然响起一两声惊雷!宋皎吃了一惊,定睛看时,只见前方的天空之中,纷纷扬扬的碎雪里,有一道影子如同一片飞絮似的直坠飘落!
宋皎睁大双眼,竟看不清那是何物,急忙往前奔了几步,远远地,看到雪地之中躺着雪白的一条……
“神龙?”宋皎脱口而出!
这竟是迢沂山上见过的那条神龙,额头上的小角微微闪着光,但它浑身皮开肉绽,又好像是给火烧过一样,惨不忍睹。
听见呼唤,神龙抬头,慢慢地看了她一眼。
宋皎心头一颤,就好像自己也跟着受伤了似的难过,她要上前安抚神龙,但才迈步,不知哪里起了一阵狂风,宋皎站立不稳,整个人向后倒下!
她“啊”了声,竟醒了过来,回想梦中所见,额头见汗,心怦怦乱跳。
次日,天还不亮,东宫便派了人来接了。
宋皎才刚刚醒,听说东宫来人,一时气闷:“整天只知道催。”
盛公公笑道:“还是早点儿回去吧,别叫殿下巴望着了。”
只好收拾妥当,正要出门,突然门口有一名侍卫前来,悄悄地跟盛公公说了一句话。
盛太监一愣:“哪里有这种人。”
宋皎看见便问:“怎么了?”
盛公公笑道:“门上有人来问是不是宋按台的府上,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用这种老黄历的称呼。”
宋皎心头一动:“是什么人?”
那侍卫便道:“回娘娘,那人说是什么宁州成安的知县,姓江,看着风尘仆仆的,听口音像是才从外地进京的……”
话未说完,宋皎惊喜交加:“快请!”但却又等不及侍卫去请,自己就要往外。
盛公公赶紧拦住她,幸而不多时,江禀怀便从外进来了。
宋皎正站在院中,江禀怀才进门,彼此照面,恍若隔世。
江禀怀还是一身布衣麻袍,手中还提着一顶斗笠,人也比先前黑瘦了许多,一眼看到宋皎,他的眼中闪出一抹光:“夜光!”且向前而行,且拱手向着她作揖。
宋皎也不由自主地迎上前去,拱手还礼:“江兄!可巧你今日回来,实在是万千之喜!”
这一刻,就像是当初宋皎身为西南道巡按御史进了成安地界,江禀怀正在城门下恭候,两人于青山绿水中相见似的。
江禀怀见她仍是一身简便男装,只头上戴着貂鼠的一盏风帽,更显出容貌清丽,眉眼动人,但一颦一笑一言一行,却跟昔日绝无两样!
他舒眉展眼地笑了笑:“我也想不到,你竟然不在宫中,而是在家里,只是冒昧来碰碰运气,不想竟真的遇到了。”
宋皎大喜过望,请江禀怀入内落座,又跟魏子谦宋明一一介绍过了。
大家围炉坐着喝茶,宋皎问起江禀怀这一路辛劳等等,不知不觉已经磋磨过了半日的时光,依旧地意犹未尽。
中午时候,小缺跟宋明又去置办了酒菜,替江禀怀接风。
此情此境,宋皎很想吃一杯酒,到底还是忍住了。
酒席之中,魏子谦跟江禀怀倒也是一见如故。
两人相谈甚欢,魏子谦都破例多喝了几杯。
说着,江禀怀又跟宋皎道:“对了,我来之时路过了宁州驿马县,那里的林知县托我向您带好。他还说有朝一日也会进京来相见呢。”
宋皎想起那个大忠若奸的林知县,不由哈哈笑了:“那位林大人,也是个妙人啊。”
“对了,还有一件奇事。”江禀怀突然想起来。
“什么?”
“迢沂山上好像有一条什么‘神龙’……”
宋皎一惊,昨晚的梦境如雪片似的纷纷袭来:“我知道,怎么了?”
江禀怀皱眉,叹了口气道:“在我路过那里的时候,本是晴天,突然大雨滂沱,而山上响起很大的雷声,那闪电仿佛是银蛇一般在空中乱舞,迢沂山方向的半空中仿佛有东西坠落……后来听百姓们说是那神龙……也不知真假。”
宋皎的心一抽,想到昨夜那神龙皮开肉绽奄奄一息之态,竟一时噤声。
魏子谦接口道:“这神龙是何物?”
江禀怀道:“据说是一条有了年头的大蛇,头上已经生出了角。”
“这么说,”魏子谦思忖道:“自古大泽大山之中多灵物,照大人这么说,此物可见也是修炼到了,要飞升而去的,可……应该是没度过这雷劫。”
江禀怀笑了笑,道:“虽听似怪力乱神,天下之大,倒也无奇不有,只可惜了,不知它飞升了之后又将如何。”
正说的有趣,盛公公从门外小跑进来,在宋皎耳畔低语了一句。
宋皎吃了一惊:“真的?”
盛公公点头:“快走吧。等不及了。”
宋皎眉峰一动,只能先站起身来:“江兄,我……我有点急事,先行离开,改日咱们再聚。”
江禀怀见她说走就走,却只是担心地问:“是什么事?要不要紧?”
魏子谦跟宋明也都忙走过来:“怎么了?”
宋皎含糊敷衍道:“没事。是宫里……有一件要紧事的事得我去料理。你们坐着,别出来了。”
魏子谦本不明所以,可看到盛公公的脸色,以及宋皎的反应,他心里若有所觉。
江禀怀却不懂:“哪有这个道理,我送夜光。”
宋皎硬着头皮迈步出门:“江兄且留步。”又吩咐:“舅舅,宋明,江大人新上京,你们替我好生照看……”
魏子谦见她这样,已经清楚了,忙过来道:“江大人,又不是不见了,不忙于一时。”
这会儿宋皎已经随着盛公公快步离开,才到门口,就见门外赵仪瑄沉着脸,正要上台阶进来。
宋皎急忙过去拉住他:“你来干什么?”
赵仪瑄向内瞥了眼:“他能来,本宫不能来?”
宋皎低低道:“少胡说,赶紧走……”
“你鬼鬼祟祟的做什么?”太子横眉冷眼地:“怎么了,他又是什么活宝贝,要你陪半天不回宫,本宫还不能见?”
宋皎冷哼:“殿下你走不走?你不走我走。”她怕赵仪瑄这脾气发作,真的进内为难江禀怀,索性甩开他,迈步出门。
赵仪瑄见状顾不上置气,忙转身跟上。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狗狗:这是爱妻,不是惧内!
负伤的小南瑭:哦……
感谢在2021-09-11 23:06:44~2021-09-12 19:45: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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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章 二更君
江禀怀恰好在今日回京, 宋皎喜不自胜,但太子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好不容易大发慈悲放了宋皎出宫,偏又遇上那眼中钉, 叫他觉着简直是老天在跟自己作对。
幸亏宋皎已经摸透了他的脾气, 回去的路上,软硬兼施地, 很快让赵仪瑄转怒为喜。
江禀怀回京述职,竟得了皇帝的青眼,降口谕升他为御史台监察御史,品级虽低, 职权不小。
朝中有眼光跟远见的,比如程残阳,早看出了皇帝的赏识之意。
赵仪瑄对此并无意见, 不管江禀怀当什么官儿,别总是跟宋皎照面, 就随便他。
不知不觉,到了腊月中,年味越发浓重。
朝中也已经开始着手封印过年, 朝廷历来的规矩,过了腊月便封官印、玉玺等,下到文武百官,上到皇帝跟太子等,一概不理政事, 官员省亲的省亲, 访友的访友,直到正月十六才开印办公。
这也是先前太子许诺给宋皎的,他想带宋皎去霁阊行宫泡温泉池子。
只不过, 皇帝近来把朝中所有政事都交给了太子来处置,虽说要封印过节,但天底下各处凡有的大事之类,折子仍是会送到东宫,所以对于太子而言,仍是不轻松。
元旦这日,宫中本来会设家宴的,只因皇后之事,皇帝便将这一节取消。
只有满朝大臣,以及六宫妃嫔,东宫太子携妃嫔臣子等向着皇帝叩拜行礼,一切从简。
行礼之后,百官鱼贯而出。
豫王殿下也离了宫。
这些日子,豫王身上的伤已然养好了,他开口跟皇帝说过要去西南,皇帝并没有许,只叫他留在京中,为皇后守制。
皇帝的态度很淡,可透着不由分说。豫王便没有多言。
豫王很清楚父皇的心思比海还深,深到他的枕边人都摸不透,而身为他的儿子,豫王不想去猜,他已经看透了,能跟皇帝一较高下的恐怕只有太子,而他,只听命行事就是了。
赵南瑭缓步而行,不知不觉,就跟程残阳走在了一起。
之前多亏程残阳送信,豫王才能及时进宫……他一直没有问过老师是从哪里得到的机密,也不想问。
掌握御史台几十年,程老师当然比他想象的还更深不可测。
且走,豫王且寒暄问话,别的不说了,只问起程家的那个遗腹子的情形。
程残阳虽仍是淡然回答,可看得出,他是喜欢的。
直到出了午门,程残阳恭送豫王上轿的时候,唤了声:“殿下。”
豫王回头。
程残阳迟疑了片刻:“今日去给皇上行礼,夜光也在吗?”
赵南瑭道:“当然。”
程残阳道:“行礼过后……她可回了东宫?”
“这,本王并不知道。”豫王皱眉,他不懂程残阳怎么又在这时候问起了宋皎。
程残阳也没解释,只注视着他的眼睛,半晌才道:“王爷知不知道皇上留您在京内的真正意图。”
听见“真正”两个字,豫王的心一跳:“自然是为母后守制。”他如此回答了,可心里清楚程残阳的答案不是这个。
果然,程御史道:“王爷,接下来,恐怕才是真正的成败立判。”
“你说什么?”豫王走回程残阳的身旁:“程大人,你……什么意思?”
他问了这句,突然想起刚才程残阳还问过宋皎,脸色一变,豫王道:“你、不要告诉本王,此事仍跟夜光有关。”
程残阳抬手,握住了豫王的手臂:“王爷,这次你不必参与。”
“你说什么!”豫王的心一阵颤抖:“你告诉本王,到底是怎么样?”
程残阳道:“皇上最后的考验。太子能过得去,这江山便是他的。而王爷你,没有插手的资格。最好的办法,是等待。”
“本王不管这些,你只告诉我夜光会怎样!”豫王几乎吼起来。
程残阳的眼中透出了残忍的冷静,他的字字也如结冰了似的:“假如王爷留在宫内,对夜光有帮助,我自然愿意。但若王爷也为她失了神,那对她更是有害无益!”
有那么一刻豫王已经转过身要回宫了,直到听见程残阳最后那句话。
好像是为了安抚赵南瑭,程残阳轻声:“王爷也不必担心,至少在夜光分娩之前,她是极安全的。”
“本王不懂,皇上不是认定了太子哥哥了吗?”赵南瑭的脸色有些悲愤,也有不解跟迷惘:“到底又想做什么?”
程残阳道:“王爷你觉着,太子对夜光如何。”
“这……这还用说。”赵南瑭不愿承认,但不能违心回答:“前些日子不好盛传他惧内之事么。”
“太子重看夜光,是好事,但也是祸事。”
“你是说……皇上是怕太子专宠一人,酿成大祸?”
“这还是其次。”
“什么?还有更严重的?”豫王震惊。
“当然,”程残阳叹了口气:“太子这次,可以算是戳了皇上的逆鳞了。”
赵南瑭不懂。
宫中,宋皎也不太懂。
在给皇帝行礼过后,其他的妃嫔以及东宫跟她一块儿来的都退了。皇帝说有一样东西要给她,特把她留下。
太子见状,便也先回了东宫,他心里惦记着霁阊行宫的约定,想赶紧把手头几件大事先处置了。
皇帝领了宋皎进了内殿。
然后他说道:“朕,没有东西给你。只有一句话。”
君王的性情大抵如此,深沉莫测,宋皎倒也习以为常:“是。不知皇上有何吩咐。”
皇帝道:“即日起,你便留在内廷,就……暂时住在楚妃那里,饮食起居,都由楚妃照看。东宫的人,一个也不留。”
宋皎极为震惊,抬头看向皇帝,半晌才道:“皇上怎么……突然下这个决定?难道东宫有什么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