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王的脸色微变,深看了她一眼:“怎么你、很关心太子殿下会如何吗?”
宋皎一愣,然后忙否认:“不,不是,我只是……”
“不用说了,”豫王却站了起身,他没有看宋皎而是转过身去,过了会儿才说道:“本王并不想知道你们之间的事。”
宋皎听出了豫王的语气不对,说的话更不对:“王爷……”
豫王迈步往门外走去,可走了四五步,他停了下来,回头看着宋皎,他说道:“你还记得那天晚上在同月楼吗?”
宋皎呆呆地点了点头:“当然记得。”
豫王道:“你可知道那晚上,我原本是想跟你说什么来的吗?”
宋皎疑惑:“是什么?”
豫王看着她的双眼,看着她颈间依旧没有消退的红痕:“不管当时本王想说的是什么,现在,都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宋皎的心突突跳了几下:“王爷,您到底……在说什么?”
豫王扭过头去,终于漠然道:“你毕竟已经是太子殿下的人了,对吗?”
宋皎的脸色本已经好看了些,听到这句,血色又开始消退。
豫王听不到她的回答,也没有再看她,只说:“你且在这里好生歇息着吧,先前程夫人派人来问你的情形,特意叮嘱照看好你。”
他没什么感情而仿佛是应酬公事般,说完这两句,头也不回地出门去了。
宋皎坐在榻上,感觉室内再度安静下来。
隐隐地门外有人说话,她没心思去听是谁在说什么,而只是发呆。
凭她的聪明,她猜到了豫王刚才那两句话的意思。
那天晚上在同月楼,豫王虽没有直接说出所图,但他的那些言谈举止里的细节,她不敢说丝毫不懂。
如今豫王说“你已经是太子殿下的人”,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毕竟赵南瑭亲眼目睹过她跟太子殿下同在一榻,就凭这一点,她已经没有资格。
宋皎想了半晌,还是笑了。
其实豫王大可不必如此,其实她一早就没有资格的。
何况她也没想过有朝一日要跻身于王府后宅。
而此时此刻,宋皎之所以会这么的难受,并不是因为豫王的否认,而是因为豫王的“发现”。
因为跟太子有过……她终于连在他面前立足的资格都没有了。
深深呼吸,宋皎抬手,试着摸了摸额头上的伤,包扎的很妥当。
她掀开毯子,翻身下地。
垂头的瞬间还是有些晕眩的,她赶紧停下动作,让自己适应。
片刻,宋皎终于穿了鞋子,慢慢挪步向前。
门是掩着的,宋皎打开,门口廊下有两个内侍站着,看见她,忙都转身行礼:“宋大人。”
宋皎扶着脑门,感觉到了伤口上一阵阵的疼,她没办法点头,就只略挥了挥左手示意。
小太监赶过来问:“宋大人,您怎么出来了?有什么吩咐么?”
宋皎问道:“我的侍从,小缺在这儿没呢?”
“小缺啊,他原先来过一次,又走了。”
宋皎有些失望,但还是说:“那也不打紧,呃……我已经好了,就不必再在王府叨扰,我想就此告退,王爷那边儿,就劳烦两位帮我回禀吧,王爷自然有正经大事,我就不用再去烦他了。”
两个内侍面面相觑:“宋大人,王爷吩咐过了,让我们在此照看,没说您这么快就走呀。”
宋皎垂头一笑:“我知道,不过王爷也没说非要留我的,对吧?”
这倒是。
宋皎暗暗深呼吸,道:“好了,反正以后还会来的,王爷自然也知道,我且去了。告辞。”
小太监们并不知一切已经物是人非,却清楚她是王府常客,自来自去,也不算如何,其中一个便道:“让奴婢送大人吧。”
宋皎倒也没有推辞,那内侍陪着缓缓而出,一直送出了府门。
走出王府的高门槛,宋皎站在台阶处回头向内看。
虽然说她是不告而别,但因为有伤她走的不算快,想来留下的那小太监早就回禀了王爷。
如今王府里没有一个人露面,这或者,已经是豫王的态度了。
她得快些离开豫王府,别没眼色地等着被人赶走。
而且从此之后她得识趣些,不要让自己出现在豫王面前。
其实这个结局宋皎早就知晓,从程残阳把自己的身份告诉豫王,而豫王不告而别开始,她就该清楚豫王的态度。
心里突然间有些绞痛,难以遏制的。
宋皎抬手在胸前轻轻地捶了一下,倒是把那首惆怅诗捶了出来。
“李夫人病已经秋,汉武看来不举头。得所浓华销歇尽,楚魂湘血一生休……”
轻声念罢,她深看了一眼头顶的匾额,转过身,同样头也不回地出王府街而去。
直到离开王府街,宋皎才意识到,糟糕了,只管沉浸在这些没要紧的情绪里,竟把正经事忘了。
她本该告诉豫王,自己在东宫所偷看的密奏内容。
“真是昏了头了,总不会磕碰出毛病来了吧。”宋皎无奈。
王府当然不能回去了,她想去程府,可翻了翻身上,一个钱也没有。
要走过去,怕天都黑了,且实在是体力不济,难不成要爬着去。
正在不知如何是好,却听到有个声音叫道:“主子!”
宋皎回头,竟看到是众里寻他不曾见的小缺,手里还牵着那匹蹇驴,惊喜交加地向着她奔来。
虽然已经对小缺这张脸习以为常,但此刻见着,宋皎竟觉着他意外的英俊可爱起来,甚至连他身旁的那匹蹇驴都眉目清秀。
“你怎么在这儿?”她惊喜地问,“王府的人说你不知去哪儿了。”
小缺道:“我知道那王府的门槛高,我不敢留在那里,可是撇下主子走开我又不放心,所以在这王府街外就近弄了个小客栈住下,刚才这只驴不知发什么颠,只管乱叫,那客栈的人不耐烦,让我要么处理了它,要么就一起滚蛋,我才不受这鸟气,就出来了……没想到就碰到你!可见这刁驴还有点用处。”
驴子一只长耳朵耷拉着,此刻便歪了歪白嘴巴,仿佛是个不屑的表情。
宋皎忍着笑问:“你不是只雇了一天吗?怎么还不还回去?”
“嗐,可别说了,”小缺叫苦连天,道:“昨儿你也不知跑哪儿去了,豫王殿下说包在他身上,我就想既然咱们有王爷出马,指定是一会儿就回来了!就这么一耽搁天就黑了,你也仍是没影儿!今儿一大早我先去要把它还了,结果竟没找着人,总不能把它扔了吧,又想着你若回来还少不得用,就带着了……说来说去,你到底去了哪儿?这头上又是怎么回事?”
宋皎听完便道:“一言难尽,也不用说这些,有它在更好,我要去一趟程府。”
小缺伺候她爬到驴上,此刻天将黑了,倒是不用戴那遮丑的斗笠。
才走了两步,小缺突然想起一件要紧事:“对了,主子你知不知道,老爷也给逮到诏狱去了。”
“什么?”宋皎一哆嗦,差点从驴背上滑下来。
小缺道:“是昨儿就给逮了去,不过你不用担心,方才我放驴的时候,听人说咱们夫人特往豫王府去过一次,多半是恳求豫王殿下出手。殿下当然比咱们有法儿。”
宋皎心里不安,便临时改变主意:“去诏狱瞧瞧吧。”
母亲从来都是个怯弱的人,如今居然竟能亲身跑去豫王府……可见是着实走投无路了。
同时,宋皎依稀想起自己之前半是昏迷中、曾听豫王跟另一个人提起此事。
可见是真。
然而豫王跟自己已经“反目成仇”一般,他未必会援手吧,而且此事是太子经手,只怕豫王也有心无力。
她可以不管宋洤,但宋申吉……那毕竟是她的父亲。
小缺对诏狱那个地方没什么好感,而对于给过宋皎一记耳光的宋申吉更是怀恨在心,闻言便道:“叫我说还是别去,老爷不是口口声声要救二爷吗,如今他亲身去救了,也算是老天成全。”
宋皎哭笑不得:“少胡说。”
小缺没有法子,只能临时调头。
主仆路过南市的街口,往前一看,一条街上灯火通明,人来人往。
宋皎心头一动:“我说,先前咱们去那春昙,你买的那到底是什么香?”
“啊?主子你竟不知道?”小缺的表情像是比宋皎还诧异:“那用过没有?”
宋皎含糊其辞:“我问你话呢,你只管回答,怎么反而问我?”
小缺只得说道:“前些日子我一直睡不踏实,总做噩梦,醒来就哈欠连天的没精神,我就问那姐姐有没有能叫人一觉睡到大天亮的好香,我本来没想到他们有,只是开玩笑,没想到她就拿出了那个。”
宋皎瞪着小缺:“你说什么?那是……”
“那是宁神助眠的了,那个姐姐说,签子上还详细地写着用法儿呢,她可好心了,特叮嘱我一次只能用一点点就行,用的太多了容易睡上几天几夜不醒呢……”
宋皎战战兢兢咬着手指,飞快地回想那天在东宫的情形。
她还以为当时自己的突然间不省人事,必然是赵仪瑄动了手脚,是他故意的。
难不成……这次的始作俑者是她自己?
“你怎么不早说?!”宋皎不愿接受惨淡的真相,而决定迁怒于小缺。
“我想说来的,你没让我开口啊,”小缺满脸委屈,又说道:“不过我想那签子上既然写了用途,主子你又识文断字的,一看就晓得了,难不成你没看?”
宋皎捂着脑门,心里想:“真他妈……怪不得……”
平心而论,这助眠香极其有效,一两银子物超所值。
东宫那一觉,是宋皎这些天来睡得最安稳甘甜的一次了。
但是所有的满足跟舒适都在睁开眼睛的瞬间,等数或者加倍地变成了惊吓。
她看到赵仪瑄就在面前。
四目相对的时候,宋皎其实还没弄清楚这会儿是什么时候,最初的空白之后,她想起书房的事情,并且想当然地以为是在书房。
然而、她竟是舒舒服服躺着的,而且太子殿下好像……只穿了中衣?
左右仓皇环顾,她发现自己竟是在床榻之上,身上的外衫居然也给除去了,只有皱巴巴地中衣,歪歪扭扭地裹在身上,像是给揉搓过似的凌乱不堪。
除了衣裳,还有她的头发,原本的发髻给拆开了,乌发松松散散地在枕上蜿蜒,她惊慌失措,立刻就要爬起来,却给赵仪瑄拉住手腕。
他的脸上挂着仿佛是满足的得逞的笑容,眼睛明晃晃地。
宋皎有一种大不妙的预感:“你、你干什么?”
他先是像是听见笑话似的轻笑,然后靠近她,目不转睛而直入人心的:“睡了一夜,该干的当然都干了,不该干的也……”
她不能忍受这种话,也不能接受跟太子“梅开二度”的事实:“不、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他若有所思地笑着说,“哦,先前你可能是睡着所以没察觉,不打紧,本太子可以再帮夜光重温……”
“你!你住口!太无耻!”她挥手打向他脸上,却不出意外地又给捉住。
“别叫了,”赵仪瑄像是想起了什么,眨了眨眼:“你知不知道谁在外头?”
“管你是谁!”宋皎不顾一切,只是懊恼。
这一次两次的居然都稀里糊涂地栽在他手里!她急欲发泄这口怨怒之气,偏双手给他制住,无可奈何下,她索性俯身过去,狠狠一口咬向他的肩头!
其实宋皎心里是觉着古怪的,毕竟……她并没觉着身上有什么不适。
她只有一回的经验,而那次的教训极其惨痛,她只能假借马车翻了,特请了三天的病假才总算能够下地。
可因为经验匮乏,她又没有办法确信,是不是这第二次、非得像是第一次那样严重?
但唯一让宋皎确信无疑的是:她不相信赵仪瑄的为人。
孤男寡女,同一张床,太子会老老实实什么都不做?除非……他是盛公公那类的人。
总而言之,在她这儿,赵仪瑄是绝不会清清白白的。
直到现在听小缺说了那原来是助眠的香,宋皎才知道,她好像、确实冤枉太子殿下了。
他恐怕也跟自己似的睡了一宿。
但假如不是那助眠香,恐怕他还会变本加厉的欺负人。
说到底,此番太子也只是被迫的保持“清白”,而且也是他故意说那些话误导了自己,倒也不用格外地觉着对不住他。
小缺拉着蹇驴,驴子驮着宋皎,齐心协力往程府而去。
来至中途,突然有人大声叫道:“宋皎!”一辆马车刷地在旁边停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唉,清白两个字,本太子都要说倦了~
小宋:接下来是不是要挥刀断那什么
太子:断发可以,那什么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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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宋皎于驴背上回头, 看到的是一张令她意外却再熟悉不过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