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皎诧异地抬头看他:“你说什么,王爷那天是故意去的?”
徐广陵笑道:“要不然呢,好端端地去司库做什么,又不是有什么珍品藏本。不过是为看你而已。”
他说了这句,又轻轻地叹了口气:“其实现在想想,王爷确实是有心了,别的不提,就说是周赤豹的那件事,要不是王爷在面撑着……那些人岂能轻易放过你?要知道,兵部有些相关之人,是连咱们程大人都忌惮的。”
两人闲话半晌,又简略说了几句周赤豹何时回京等,便要算账下楼。
小二给唤了来,笑道:“宋大人您忘了?先前跟您一起来的那位大人已经给足了银子了,掌柜的说了,以您只管来。”
徐广陵笑了两声:“倒是忘了这件事,那以我可不用客气了。”
宋皎勉强一笑。
午时将近,宋皎回到家中。
她并没有去见魏氏,也没打听宋申吉是否在府里,径直回自己房中去。
将门掩起,宋皎走到床边,翻开褥子底下,掏出一个系着的手帕。
打开帕子,里面却是一枚色泽极润的平安扣,这正是那次她初进东宫,豫王叫关河送给她的。
宋皎记得自己才得这平安扣时候的欢喜,她曾想要好好地留一辈子,哪怕是偷偷的。
然而现在,她已然不配带着此物。
同月楼上徐广陵寥寥几句,又让她想起当年初见豫王。
那时跟着豫王身边,便是她最大之喜欢,能为豫王效力,也是她最大之满足。
要是一切都如初见,该多好。
宋皎正在出神,门扇上轻轻给敲了两下。
她急忙把那平安扣收起来:“是谁?”
门外是母亲魏氏的声音:“夜光,是我。你在做什么?”
宋皎上去开了门闩请母亲入内,魏氏道:“听说你回来了,本想让你多歇会儿,……这两天可又忙的很吧?”
宋皎道:“还行。娘,您有什么事?”
魏氏的脸上有一点点尴尬掠过,宋皎一看这表情,就知道不太妙。
“是这样的,”魏氏停了会儿,才鼓足勇气似的:“你知道的……如今虽然你爹已经出来了,可是宋洤还在牢里,你爹说要是不想法儿,他就死定了。”
宋皎听是为了这件事,脸色即刻冷了下来:“娘,这件事咱们插不上手,你又跟我说什么?先前父亲叫嚣着要去想法,结果把自己也弄了进去,现在还想法?哪里有这么多法子可想!我早说过了,我没法子!”
魏氏被堵了堵,犹豫了半晌:“以前是没有法子的,不过现在……你爹说、你爹说太子殿下很器重你?”
宋皎的眼睛睁大了几分:“您说什么?”
魏氏深吸了一口气,弱弱地说道:“夜光,娘知道宋洤确实不是好的,他做了很多对不住你的事,但是毕竟是你的手足,要是你真的能在太子殿下面前说上话,那么……好歹救他一命吧,啊?”
“娘!”宋皎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又或者是怀疑自己的娘亲,她望着魏氏:“我不管父亲怎么跟您说的,我在太子面前绝没他想的那么受‘器重’,恰恰相反,我……”
她狠狠地咬了咬唇,咬的几乎出血:“总之,我没有法子就是没有法子,倘若父亲觉着他能在太子面前一手遮天,那么他就自己去东宫,只怕这次没有上回从诏狱出来的幸运了!”
“夜光……”魏氏哀哀地看着她,“你别生气……”
宋皎眼中的泪已然涌出泪来,她咬咬牙忍住了。
这个家里,她最放不下的是自己娘亲,最疼惜的也是自己的娘亲,但是……母亲,竟真的是一点也不懂她啊。
“娘,”宋皎低下头,手心里紧紧地攥着那个平安扣:“你要真想这个家还能好端端的,就去劝劝爹,宋洤是没有法子了,能不连累家里,已经是阿弥陀佛,至于太子那边,最好连一丝一毫的痴心妄想也别有。自古伴君如伴虎,贸然探头,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宋皎说完之便大步走到门口,一把将门扇拉开。
果不其然,门口处,宋申吉跟朱婉婉两人鬼鬼祟祟的正在偷听,猛地见门开了,两人又惊又怯,恼羞成怒,却敢怒而不敢言。
宋皎看也不看朱姨娘,只望着宋申吉道:“父亲既然在这里,就不用母亲传言了,我的话你都听清楚了,记着才能保命,别不知死活,把自己再弄进去。”
宋申吉给她的气势吓到,又因太子的缘故,竟不敢叫嚣。
倒是朱姨娘在旁边道:“宋皎,这可是你当儿子的跟父亲说的话?你也忒目中无人了吧?你不念手足情,冷心冷妃不救宋洤,如今你竟是连这个家都要不管了呢!真真的是翅膀硬了?!”
宋皎转头。
她并不生气,因为一眼看到了结果。
“你只管挑唆,”宋皎望着朱姨娘,一字一句道:“我也不妨当面告诉你,宋洤只有一个死,谁也救不了他,而他之所以落到这般地步,是你一手纵容害的,从小到大,你跟父亲一起宠惯着他,在家里欺压奴婢,横行霸道,在外头结交匪类,不许别人说他半个不字……”
她一口气说到这里,深深呼吸道:“我劝你别白费心机挑唆父亲唆使母亲,还是提早给宋洤准备事吧。”
朱婉婉听到“事”两字,才痛呼出声:“老爷,你听听他!”
“宋皎!你怎么咒……”
宋申吉才要叫嚣,宋皎回头:“父亲是去过诏狱的,很知道里头是什么情形,你觉着我是在咒宋洤,还是说实话?朱姨娘若实在舍不得儿子,叫她自己去诏狱要人吧!”
她说完,握着拳,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也把身那种种聒噪都抛在了脑。
几乎是刚出府门,宋皎就看到小缺拉着那头驴,一路飞奔着沿街跑来。
“主子,可算找到你了!”小缺上气不接下气的,连那头驴也在旁边晃动脑袋呼呼直喘。
宋皎止步问:“你从哪儿来,急什么?”
“当、当然急……”小缺抬手抚了抚胸口,道:“才听说了一件事,赶着来告诉您。”
宋皎忙问何事,小缺说道:“听说,听说……听说王爷要娶颜府的三姑娘了!”
“什么?哪个王爷?”宋皎心里明白,却还是言不由衷地问了一句废话,
小缺大概也觉着主子发了呆,跺跺脚道:“还有哪个王爷,当然是咱们的豫王殿下!”
宋皎站在门口,手心里的那枚平安扣不知为何,正慢慢地发烫,好像要在她掌心烙下一个印记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小宋:唉,人生若只如初见
太子:我们的初见也很美好嘛
小宋:……
二更君报到~王爷最初也是很不错的啊~
加油!感谢在2021-07-24 12:29:15~2021-07-24 18:12: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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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三更君
颜府三姑娘自打出宫后, 便精神不振,不进饮食。
这次倒不是装样子的,而是动了真格。
颜文宁豁出了性命去拼了一次, 但除了她真的差点丧命这件事外, 一无所获。
而紧接着太子被皇帝所伤,更似雪上加霜, 彻底截断了她进东宫之路。
剩下的好像只有一条道儿可走,那就是按照颜尚书原先的打算——出城,找一个尼姑庵,静修个几年。
此后, 她或者给颜家彻底的抛弃在那里,或者在两三年后大家都忘记这件事的时候,便把她悄而不闻地嫁给一个还过得去的男人。
不管是哪一种, 对三姑娘而言都是不能接受的。
更不能接受的是,那原先闪闪发光的太子妃之位就此离她远去, 遥不可及。而她自己则会沦为所有人口中的笑柄,那些曾羡慕她的,巴结她的, 现在都在背地里偷笑。
痛悔交加,她甚至真的自缢了一次。
于夫人以泪洗面,颜尚书焦心不已。
连一向看不惯三姑娘的颜文语也暂时丢下病着的程残阳,破天荒地回到了颜府。
谁也没有想到,就在这种情势之下, 发生了令人意外的转机。
豫王府的管事来至颜府, 亲自会见颜尚书,提出了豫王的迎娶之意。
颜尚书极为震惊,甚至有些不敢相信。
王府的管事含笑道:“老大人不必过于诧异, 姻缘之事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过此事有些特殊,毕竟人尽皆知,三姑娘曾是东宫之选,突然改为王妃,未免人心诧异。所以王爷的意思是让下官前来通恰,若是大人同意的话,王爷便即刻进宫,求请皇上赐婚,以塞悠悠众口,也能名正言顺。”
颜尚书哪里会不愿意,甚至有些求之不得。
一个本以为是“毁掉”了的女儿,突然间会成为豫王妃,这简直是跟起死回生同等的功效。
刹那间颜尚书几乎涌出泪来,但他仍是问:“可是、不知王爷为何要这样做呢?”
豫王虽非嫡长子,却是皇后亲生的,身份尊贵,据说皇后暗中正在秘密地替他选妃,正因为过于挑剔,又加上太子的正妃没定,这才耽搁下来。
娶一个太子不要的颜文宁?他本不必要这样做的。
管事含笑说道:“王爷贤明仁爱,人所共知,何况令嫒因为此事茶饭不思,府内家宅不宁,实在令人叹惋……王爷素来敬重老尚书的品行为人,不忍尚书因此事而伤身郁郁,当然,令嫒品貌皆是上上之选,且又贞烈,王爷亲眼所见甚是敬慕,王爷自也不愿如此贞女落一个惨淡下场,若能结成连理,却是皆大欢喜。”
这一番话,滴水不漏,顾全了颜家的体面,且听着也颇恳切在理。
但在此之外,颜尚书却也能品出另一层的意思。
早先在豫王跟信王之争中,颜尚书便并未选任何一方,就算当初皇后曾要将颜文语许给信王,颜尚书依旧我行我素。
后来赵仪瑄成为太子,又要嫁三女儿,颜尚书更加不必费心思量了,毕竟太子是储君,他只要专心致志而顺其自然地为国效力就是。
可偏偏事与愿违。
就在三姑娘毫无着落命运凄惨之时,却是豫王挺身而出。
说不动心,那是假的,但一旦接受了豫王,就意味着颜府不会再像是以前一样中立不倒了。
颜尚书沉默了半晌,终于长叹了声:“劳烦禀奏王爷,老臣甚是感激王爷,亦很愿意促成这门亲事。”
次日,豫王进宫。
皇帝在听到豫王亲自开口求赐婚之时,并没有很意外,只问了一句:“你可想好了吗?”
豫王仍是如往昔似的温和平静:“是,恳请父皇为儿臣赐婚。”
皇帝抬眸:“那……你母后可知道了?”
豫王道:“儿臣待会儿便回去面禀母后。”
皇帝一笑:“你没有跟你母后说过,就先来求朕赐婚了,你这是要先斩后奏对么?”
豫王确实是这主意,但他仍是滴水不漏地:“儿臣不敢,只是儿臣觉着,母后也是会同意的。”
——“本宫不同意!”
在皇后的寝宫里,还没等豫王把话说完,皇后便怒喝而起。
早上的时候,皇后娘娘从女官口中听说了这传言。
她并不信,甚至很轻蔑地:“不可能,豫王看不上颜文宁。”
但这件事竟连楚妃等都知道了,而在听闻豫王进宫面圣的时候,皇后终于坐不住了。
此刻亲耳听豫王说完,皇后怒火中烧,而匪夷所思的:“你是怎么了?太子都不要的人,你却巴巴地要去捡?她是什么了不得的宝贝了?”
这句话何其耳熟。
赵南瑭想了想,苦笑。
昨日他在东宫也曾这样对太子说过,没想到这么快风水轮流转。
“你总不会跟皇上求下来了吧?你总不至于这样愚蠢!”皇后越想越怕,步步近前:“你可不要告诉我,你是喜欢那个丫头才这样做的。”
皇后心里很清楚颜文宁的斤两,三姑娘跟颜文语完全不同,那丫头的性子浮躁虚荣,就算是嫁了人,也未必会是个贤内助之选,这也是她竭力想把颜文宁塞给太子的原因之一。
她绝不信豫王会看上颜文宁。
“母后。”相比较皇后的激动气急,豫王平静的有些可怕。
就如同看似静止的水面,谁也不知道在三尺之下会是怎样的汹涌澎湃。
迎着皇后逼视的目光,赵南瑭甚是轻描淡写地:“喜欢不喜欢的,有什么要紧?”
皇后怔住:“你说什么?你、你既然不喜欢她,为什么非要想不开娶她?”
“儿臣正是因为想开了,”豫王的双眸中都没有一点波澜:“难道像是儿臣等这样的人,还会因为喜欢一个人就去娶,不喜欢一个人就不娶?所谓婚嫁,不过是利益纵横,端看这结亲有无益处罢了。”
皇后起初还有些焦躁,但是听到这里,她的脸色陡然变了。
她直直地看着豫王,她发现豫王太平静了,这淡然无欲,不喜不恼的神态,甚至让皇后看着有些陌生。
“你、你当真是这么想?”她试探地问。
“是。”豫王垂了眼帘,微笑:“儿臣娶了颜文宁,颜尚书自然感激,以后吏部归向谁,还用儿臣多说吗?”
皇后倒吸了一口冷气:“可……”
不等皇后开口,豫王已经知道她要说什么:“母后也不必担心,若实在有母后看中的人,儿臣也会听从母后意愿,虽做不成正妃,也可充入王府,相得益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