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长却目不斜视的,仿佛听完了太子的训示,脚步后撤,转身离去。
宋皎想叫住他,但却并无这个勇气,只眼睁睁地看他走了。
却见太子挪步回来:“怎么了?脸色不太好?”
“你、昨晚……”宋皎刚要问,又实在是问不出口,便转开头道:“殿下接下来要做什么?”
赵仪瑄说道:“当然是去县衙。”
宋皎深呼吸,心里竭力想着今日要做的正事:“可是我跟葛知县约定的是两天后,你到底要怎么做?还有……殿下你刚才说的又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说连程大人也未必能料理此事?”
赵仪瑄听她一句句问着,忍不住竟在她头上轻轻揉了揉,道:“这么想知道?跟本太子去就是了。”
不多会儿,昨儿赵仪瑄乘坐的那辆马车便到了,诸葛嵩跟车而行。
两人上了车,宋皎留心向外看,却见马车经过怡兴街,一路确实是往县衙去的。
她有些担忧地看看太子。
赵仪瑄却也正在看着她,见她满眼疑问,便握着她的手示意她坐近一些。
宋皎没有抗拒,往里挪了挪道:“殿下总不会要直接向着知县开刀吧?”
赵仪瑄握着她的手,那软绵的触感竟叫他无法放开:“你是不是不想本太子这么做?”
宋皎说道:“这样容易打草惊蛇。万一他背后那人就此遁形呢?”
“本来倒是可以按照你所说一步一步来,但是,”赵仪瑄道:“夜长梦多,本太子不能在久留。”
“我并没有让殿下久留啊,殿下只管去行宫便是。”
赵仪瑄皱了眉:“你说什么?”他望着宋皎,突然笑了:“哦……原来你以为,本太子要去行宫是自己一个人离开?”
宋皎觉着不对劲:“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他故意靠她近了些,也更清晰地看到宋皎脸上的惊慌失措,“难道你觉着把你一个人留在这儿,本太子会放心吗?”
宋皎急了:“有什么不放心的?你没来之前……”
赵仪瑄没等她说完便道:“此刻本太子尚不知程残阳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就目前看来可不是好药,所以今日要做的就是打草惊蛇,除去此处的毒瘤,你也就能放心跟本太子走了。”
“殿下!”宋皎甩开他的手:“我、你大可不必为我如此……再说,就算是此处事情平定,我又为何跟着殿下?我……自然是回京的。”
赵仪瑄道:“你暂时不能离开本太子身边。”
“为什么?!”
“因为……”赵仪瑄眸色暗沉:“不想你有什么意外。”
宋皎不明白这句。她不解,心里甚至有一点生气,她原先就不想让太子掺和进来,可终究不免,他明明好像知道很多事情,却又不跟自己说。
看出了宋皎有些不高兴,赵仪瑄略一思忖,道:“夜光,昨晚上跟你说什么来着?”
宋皎垂着眼皮道:“殿下说的倒是颇多,下官竟不知您指的是哪一句。”
赵仪瑄嗤地笑了:“哪一句你都记得?包括……”
她没有办法听下去,捂住耳朵。
赵仪瑄将她的手握住,轻轻挪开:“本太子指的,是要你相信我那句。”
看她重又抬眸,赵仪瑄忍不住低头,在她手上轻轻地亲了两下:“别急,等去了县衙,你会听到你想听到的。”
葛知县没想到,宋皎会来的这样快,而且身边还多了一个人。
此人生得一表非俗,天然自有一股贵气,竟叫人摸不着来历。
入了厅内落座,宋皎说道:“这位,是我京内认识的一名大财主,赵大官人,昨儿他正好路经此地,因下雨,便留他住了一宿。他听我说起此地的赌坊生意,便也想分一杯羹。”
葛知县吃了一惊:“宋侍御,这个……怕是不妥吧?”
宋皎道:“放心,他跟我不一样,他家里有的是钱,毫不讳言的说,几乎半个京城都是他们家的产业。赵大官人不为谋利,只为结交朋友。”
葛知县品出一点意思来:“这是说……”
赵仪瑄眼睛看着头顶,淡淡道:“听说怡兴街的幕后掌柜来头不小?叫我说,京城里能够只手遮天的无非那么几个人,其他的人只怕没这个本事,招摇撞骗之辈却不少,焉知葛知县你遇到的不是个骗子。”
这话若是别人来说,怕不能让人信服。
但赵仪瑄毕竟是皇室嫡长子,举手投足,光华夺目,再加上此时他刻意放纵自己的狂诞傲气,在座的葛知县跟王主簿只觉他气势慑人,哪里敢质疑他的身份,反而不约而同地心头凛然。
王主簿半信半疑,虚心请教道:“敢问这位赵大官人,您凭什么说这话,京内的朋友我也是认得几个的,为何不曾听说过阁下?”
赵仪瑄冷笑:“你算什么东西?口气不小,你所谓京内的朋友,只怕是我眼底的尘罢了,我且问你,你的朋友能进王府吗?”
宋皎在旁侧目:这会儿要甩锅的时候,他就不拿东宫来摆谱了,而把王府抬了出来。
不过,太子殿下这个狂诞纨绔的气质,可真真浑然天成,让人一点看不出破绽。
或者……这才是他的本色?
而“王府”二字一处,葛知县立刻色变。
王主簿则犹豫片刻:“这么说,难不成您是豫王殿下府里的?”
赵仪瑄再度不屑:“豫王府又算什么?”
宋皎连瞪都不愿意瞪他了,太子这显然是借机讨回昨晚上的受辱之仇。
葛知县已经有些战战兢兢了:“赵先生,您这话……王府还不算什么吗?那依您之间,怎样才算是能只手遮天之人呢?”
赵仪瑄想了想:“东宫太子该算是一位吧?”
“这当然!”葛知县跟王主簿不约而同地,甚至脸上都挂了恭敬之色。
赵仪瑄愕然。
他本是故意在宋皎面前抬一抬自己,没想到效果拔群,这两个败类竟都对自己如此恭敬,只可惜过犹不及,这反而让他心里有点不太舒服了。
赵仪瑄清了清嗓子:“还有一位,倒是不便在这儿跟你们说了。”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这是为何?”
赵仪瑄哼道:“他如今不在京内,听说……前一阵在江南玩马呢。不过算来也快回来了吧。”
葛知县瞪圆了眼睛,脸上有些许惊喜流露:“您说的是国……”
“咳!”用力一声咳嗽,是王主簿。
葛知县及时地停了口,却有些疑惑地看向王主簿。
只见王主簿的脸色有点阴冷的,他看看赵仪瑄,又看向宋皎:“宋侍御,你这位朋友,极有见识啊。”
宋皎在思忖太子刚才的那两句话,闻言随口道:“这个嘛……还过得去吧。”
王主簿站起身来,来回踱了几步,干笑:“昨日,宋侍御说你是奉了御史台的密令过来查证的?可是为何,昨日我派去京内的人回来说,御史台分明没有这样的密令呢?”
宋皎没想到此人竟也如此的狡猾谨慎,但她仍是面不改色的:“这个,我原先说过是程大人亲自下令,岂能张扬的人人皆知?”
王主簿道:“是吗?但是程大人因程子励的事情,被东宫太子殿下所查,先前自求病休在府,尚未起复,想来他并不敢擅自下令吧?”
宋皎冷道:“莫非,你是在怀疑本官?”
王主簿对葛知县使了个眼色,又阴阴冷冷地笑道:“昨日宋侍御开口就要跟我们合伙,我本来就觉着不太妥当,正好我在御史台也有一二相知,他们告诉我,宋侍御虽然确实穷窘,可却是有名的洁身自好,从未有过任何贪赃枉法之举,而且太子殿下那边儿也一直都盯着宋大人,倘若您真的是个喜欢贪墨的人,还能活到这会儿?东宫也早就把你给正法了。所以昨儿你在这里的那些话,是在诈我们对吗?”
宋皎挠了挠鬓角,看向赵仪瑄。
赵仪瑄忍不住笑道:“你瞧,太过清白,也不是好事啊。”
葛知县勃然色变:“宋侍御,你当真是想套路我们?”
宋皎叹了口气:“是又如何?我倒是想劝葛大人悬崖勒马,永安镇天子脚下,你在这儿强占铺户去建造什么赌坊,就算从轻处置,也是得掉脑袋的。”
葛知县怒发冲冠:“好你个宋夜光,我本来想留你一条命,你竟这么不知死活……既然你无情,就别怪我等无义,来人!”
几个县衙的公差从外涌了进来,把赵仪瑄跟宋皎团团包围在内。
宋皎见状虽然心惊,可见赵仪瑄面不改色,甚至连坐姿都没变一下,就知道他必有安排。
索性把这打草惊蛇的戏唱到底:“葛知县,你未免太心急了吧,光天化日,竟然敢杀害御史台的官员?你不怕被夷三族吗?”
“哼,我本来还真不敢,”葛知县冷笑道:“可谁叫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呢。”
宋皎道:“你说的是谁?是赌坊的幕后之人?我连他是谁都不知道,他就想要我的命了?”
她希望自己这句,能够激的葛知县把那人是谁说出来。
赵仪瑄也不由抬眸看向葛知县。
王主簿道:“都说宋侍御是个敏慧之人,怎么连这个都想不通?想要你死的可不是那位。”
宋皎更觉古怪:“那又是谁?”
葛知县大概是觉着她必死无疑了,便笑了两声:“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宋侍御怎么把自己最大的对头忘了?——想要你命的不是别人,正是如今的东宫太子殿下,你说我敢不敢杀你?我本就是奉太子密旨除去你而已。”
这话一出,宋皎大惊,她转头看向赵仪瑄:这是怎么回事,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太子殿下在这儿跟她玩贼喊捉贼么?
然而赵仪瑄的脸色却也是同样的惊愕。
“你、”宋皎忍不住走近了几步,问:“殿下要杀我?”
赵仪瑄呵斥道:“胡说,本太子疼你都来不及……”
两人一问一答,身后的葛知县跟王主簿满头雾水,忍不住齐声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小宋:闹半天,我的危险就是殿下啊
太子:冤枉!本太子只想睡,可没想杀……
三更君已然累晕~高喊一声太子很行的!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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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宋皎啼笑皆非地看着赵仪瑄, 太子则也是措手不及。
他到县衙之前终于向宋皎透露,如果她再继续插手此事,也许会有人想对她不利。
昨日的那个杀手, 被诸葛嵩所伤后便逃之夭夭, 竟是查不到路数。
赵仪瑄本有点怀疑程残阳,但又觉着程大人不至于会干出这种阴谋弑徒的勾当。
但是除了程残阳之外……思来想去, 让他忌惮的,则是宋皎原本想等的那个两天之后才会有的“答复”。
所以他还是将目光盯在了县衙。
赵仪瑄跟宋皎一唱一和地,无非是想要让葛知县跟王主簿主动地把幕后那人供出来。
而且,太子竟非常的喜欢跟宋皎这般默契相处的感觉, 彼此一个眼神便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仿佛心有灵犀。
这种心照不宣的感觉让他喜欢疯了,极想多玩一会儿。
但是——“我们是奉太子密旨要杀你。”葛知县此话一出, 如同当场打脸。
赵仪瑄就算是想到了一切可能,甚至有恃无恐的, 却仍百密一疏。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也莫名其妙地给拉在了水中。
同样莫名的还有葛知县和王主簿,他们被宋皎跟赵仪瑄的对话弄懵了。
宋皎跟赵仪瑄的问答很快,声音亦未算高。
王主簿虽隐约听见“殿下”“太子”之类的, 但倘若他听的是真的,宋皎问“太子”要杀他,倒是合理,至于后面“疼你都来不及”,则叫王主簿眉眼抽搐, 甚至牙都疼了起来。
太子殿下是要杀宋皎而后快的, 这个千真万确。
但后半句却纯属于子虚乌有,风马牛不相及。
他觉着是不是自己过于伶俐了,耳朵才不由自主地听到些胡言乱语。可倘若自己的耳朵并没出错, 那就是眼前这两个人又在演戏。
对,演戏!
他们很知道宋皎是会演戏的,毕竟先前就给她迷惑住,差点进了她的圈套。
王主簿豁然开朗,顿时勃然大怒:“宋皎,你好大的胆子,如今你山穷水尽走投无路了,居然还敢在这儿装模作样!你以为从哪里找来这么一个人……就能唬住我跟葛大人?你未免太天真了!”
葛知县本来给他们两人的话惊呆,此刻给王主簿几句振聋发聩,便也醒缓了过来。
眼珠一转他道:“没错!宋侍御,你虽是御史台的人,但是强龙不压地头蛇!你也未免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本官原先还能忌惮你三分,如今本官自有太子殿下的旨意,杀你易如反掌!就算是程残阳亲临,又能奈我何?”
“哦,”宋皎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赵仪瑄,叹道:“……看样子葛大人对太子殿下很忠心耿耿啊,得了太子的密旨就有恃无恐了,连朝臣都敢随意杀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