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缺觉着这个家伙是真不知道什么叫“不见棺材不掉泪”,他索性不管,只看向诸葛嵩。
侍卫长点点头,右手抬起,轻轻地打了个手势。
无声无息而快若闪电的,几道人影不知从何处闪出,宋申吉吃惊地:“你们……”话未说完,后颈上被一记手刀狠狠砍中,他整个人委顿在地。
魏氏惊异着,几乎按捺不住叫起来,小缺赶着走过去:“太太最好别出声。”
宋明也赶到她的身旁,此时那出现的几人,把宋申吉连同跟着他来的两个仆人尽数打翻,拖死狗一样提溜着向后去了,魏氏忍不住颤声道:“你们是要……”
诸葛嵩道:“您请回吧,看在宋侍御的面上,不会为难您,至于他们,也都会送回府里,明儿泼点凉水便能醒。”
夜色中,宋明看着诸葛嵩冰冷的脸色,以及这些人雷霆万钧的行事,他心中打了个哆嗦,便悄悄地劝魏氏:“太太回吧,这会儿还无事,别再听老爷的话搅扰,真弄得不可收拾就不好了。”
魏氏本就不想生事,听宋申吉性命无碍,便忙道:“好……那我们先回。”她战战兢兢地转身,突然想起来,便俯身把地上两个包袱拎起,对小缺道:“我、我也不知道明儿能不能见着夜光,这些东西,是我收拾了的,你……”
她没有说完,而眼中已经有泪涌了出来:“你跟她说,是我这当娘的,对她不住。”
小缺虽然平日里觉着这大太太性子太软,给宋申吉拿捏的很死,可她心底却是不坏的,小缺叹了口气:“太太您放心吧,我会好生照看主子的。”
宋明也道:“是的大娘,我也会跟着大哥,贴身照料他的。您别担心。”
魏氏看看两人,欲言又止,最终只道:“好吧。我走了。”
马车转头,带着昏迷的宋申吉跟流泪的魏氏众人离开,门前又恢复了平静。
宋明跟小缺目送那马车消失眼前,宋明慢慢回头看向身后的诸葛嵩:“你……”
夜影中,诸葛嵩的目光向着身后门口处瞟了眼,淡淡道:“你们也请回吧,自去寻住处。”
宋明大为骇异:“什么寻住处,难不成那位大人今晚上要……”
诸葛嵩有些躁了:“不想跟他们一样下场的话就立刻退下。”
“这是什么话……”宋明到底年少气盛:“你们到底是……”
说时迟那时快,小缺把手中的包袱一扔,扑火似的上来拉住他:“三爷,你跟我来,跟我来。”
他可不想地上再倒一个宋明,魏氏给的两个包袱已经够沉的了,再加上宋明,他可是拖不动的。
好歹地,小缺挽着包袱,拉着宋三爷一起去了。
诸葛嵩缓缓地吁了口气,又看了眼那紧闭的院门,眼中,却有淡淡的忧色。
而与此同时在院中的门内,一门之隔,宋皎的手摁在门闩上,手指微微地有些发颤。
她一动不动地站着,微微低着头。
先前她听出是宋申吉的声音,隐隐地似还有母亲,竟按捺不住,到底奔了出来。
隔着门,她听见了魏氏临去的那几句话。
毕竟是她的母亲,此刻心灵相通似的,宋皎知道母亲心里是真切的难过,因为她的心中,也一阵阵地涌痛。
她低着头,泪无声无息地一滴滴掉落,正在这时侯,一只手从后面探过来,握住她搭在门闩上的手。
赵仪瑄道:“他们走了,你可放心了吧。”
宋皎没动。
夜影中她桃红的衫子颜色略深,但太子看到,那浅浅珠光的缎子正瑟瑟地。
“你是因为觉着要分别了才这样?”赵仪瑄想了想,云淡风轻地说道:“大不了明儿你回去说声,你不去宁州了,虚惊一场,岂不是皆大欢喜。”
宋皎听到这里,便醒悟过来,她抬起头,擦了擦眼中泪:“不是,我……刚才、被风吹了眼。”
“在本太子面前你大可不必这样,”赵仪瑄笑了声,握住她的手引着她缓步向屋里走去,且走且说道:“你该为宋申吉庆幸,今日本太子带的是诸葛嵩,倘若带的是朱厌,宋申吉倒下就再也起不来了。”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足以让院墙外的诸葛侍卫长听得清清楚楚。
宋皎微怔:“朱厌……是谁?”
赵仪瑄道:“你最好别跟他照面。不过也未必,最近正琢磨着把诸葛嵩换了。”
“什么?”宋皎诧异起来:“为什么换侍卫长?”
赵仪瑄哼道:“他胆子太大了,办事不力,欺上瞒下。”
“这不可能,”宋皎虽然常常暗中抱怨诸葛嵩,但对于他的人品是毫无怀疑,尤其是诸葛嵩对于太子,是绝不会有二心。她忙道:“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侍卫长对殿下是最忠心的不是么?”
赵仪瑄微微一笑:“他确实忠心,就是忠心过头了才惹人恨。要不是你那天替他说了那句话,今日才不带他过来。”
宋皎越发迷糊:“我不懂……什么忠心过头,我又说什么了?怎么我不记得?”
此刻两人走到屋门口,夜风吹拂,赵仪瑄环顾这静谧的院落,听着草丛中的虫鸣,轻声道:“没什么。你也不用在意,从这刻起,不要再提其他人了,好么?”
赵仪瑄方才不过是看宋皎因为魏氏伤心,所以故意地说起这些,引开她的注意力罢了,如今见目的达成,自然见好就收。
他推开门,拉着宋皎入内,堂屋中没有点灯,黑漆漆的,太子索性就摁着在门板上亲了一阵。
黑暗中,只有两个人或轻或重的呼吸声,从堂屋中到了卧房,宋皎始终并没有任何的抗拒,甚至并没有出声叫他停或者别的。
赵仪瑄心里的喜欢翻腾,但同时又有点莫名的忐忑。
于是,他故意地在脖颈上轻轻咬了一下,这才听到宋皎闷哼出声。
“夜光……怎么这样乖?”他按捺不住问道。
宋皎抬手遮住眼,过了片刻才小声道:“殿下,不是喜欢这样么……”
赵仪瑄将她的手挪开,她有些惊慌地眨了眨眼,又忙转开头去。
他仔细打量了一番她的脸色,觉着她可能是在怕羞:“那次本太子稀里糊涂的,只记得抱了一个人,都不知道是你,连脸都没看清楚,真是暴殄天物……是不是还伤着你了?”
提到“伤”,宋皎打了个哆嗦,果然是心有余悸。
她咬着唇红着脸的,本不想多言的,可还是忍不住小声道:“求殿下……务必轻些。”
太子意味深长地笑了:“放心,这次不会伤着夜光。”
赵仪瑄且说,且去摆弄那裙子的系带,却不料他从不做这种事,又因心急,一不小心竟把活扣拉成了死结。
他已经没法儿等待了,又不愿意让宋皎看出自己的紧张,便索性不去理会那个结,而只胡乱地将裙摆推高。
他察觉宋皎瑟缩了一下,但除此之外,竟没有动。
桃红色是最挑肤色的,肤色略暗,便会显得更暗淡。
但如今在太子面前的,却是桃花跟雪色相映生辉,任凭是谁看了都无法把持的曼妙美好。
与此同时,太子嗅到那熟悉的曾叫他魂不守舍的香气,此时竟越发浓郁了,好像整个室内都是这种缭绕的香气。
太子鬼使神差地俯身,在那雪玉上深深一嗅。
这次他确认了,这香确实的是从宋皎的身上散出来的,就算是新鲜胰皂的味道都压不住的天生香气。
他果然是捡到了宝。
“夜光……”太子彻底的迷醉其中了,身不由己地只是连声唤她的名字:“夜光,夜光……”
声音之中都带了不自禁的颤意。
宋皎听着耳畔太子的叫声,那种心跳而晕眩的感觉又席卷而来。
她猛然又想起见萤山的那次,有些恐惧,但又有些期待,她很难形容这种心情,但与此同时,她还记得另一件事。
她必须要做的那一件。
“殿下……”宋皎深深呼吸:“我能不能、求殿下一件事,”
“你说,”赵仪瑄的声音也失去了往昔的平稳:“一万件、也应你!”
“殿下,”宋皎攥了攥自己的手,暗暗把手指送到唇边咬了咬,借着那点疼她道:“求殿下别拦着我、嗯……出京好吗?”
“好……”头晕目眩的,赵仪瑄刚要出口,突然间察觉到不对:“什么?”
他停了下来,有些疑惑地看向宋皎,好像怀疑自己听错了。
宋皎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放大:“我、陪殿下这回……殿下您,许我出京……可好?”
如果说赵仪瑄刚才还是在暖炉子里,那这会儿,他可是置身在冰天雪地了,而且还衣衫凌乱且单薄的。
太子抬起头来,眼底的沉沦正在一点点的消退:“你再说一遍。”
宋皎并没有再说,因为她知道太子已经听见了。
同时她察觉太子的声音开始恢复原本的冷静,且冷意正在渐重。
今天晚上,她确实是甘心情愿地陪赵仪瑄的。
在程府跟颜文语的那些话,宋皎记得清楚。
连颜文语都说,太子并非一时兴起,而是真为她动了情。
宋皎并不怀疑太子的情,但是宋皎认为……太子为她动心动情,跟所谓“一时兴起”并不冲突。
他可以动心,也可以是一时兴起的动心。
毕竟东宫里有娘娘们,还有新鲜的江南舞姬,还有……更多的待选的京内贵女们,要身份有身份,要风情有风情,要新鲜有新鲜,哪个不比她强。
而太子自从知道她的身份后,便三番两次袭扰,甚至从京内追到永安镇,大概就是因为没有得手,故而越发惦记不放。
所以她……只要满足了太子,让他如愿以偿,兴许他的执念就不会那么强了。
宋皎是想用这一夕之欢,换太子让她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我把你当(……)你却把我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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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三更君
赵仪瑄总算明白了宋皎的意思。
从她在御史台跟他约定, 直到方才毫无抗拒的态度,加上两人之间的种种相处,让太子觉着, 宋皎想必是开了窍了。
方才魏氏来的时候, 他跟宋皎说的那句话——叫她明儿回去告诉家里,不去宁州了, 其实不是戏言,而是他的心里话。
他觉着,两人之间已经差不多有点“两情相悦”了,所以宋皎当然不能再离开。
何况御史台那里程残阳的话风也都松动了, 明日只要稍微打个招呼,一切妥当……也许过了今夜,还会顺理成章地把宋皎弄到东宫去呢。
太子却是万万没料到, 自己的如意算盘,跟宋皎的想法完全的背道而驰了。
他一门心思地惦记着叫她到东宫, 离京是万万不能的。
而她处心积虑地“讨好”,甚至于曲意逢迎……竟是为了叫他答应,让她离京。
就在弄清楚了她那句话的时候, 太子竟似如披冰雪。
幽淡的烛光之中,他的双眸也有些寒意沁了出来。
宋皎察觉到那点寒,忍不住缩了缩身子。
她有些忐忑地看了赵仪瑄一眼,却在他的目光注视下遍体微微冷。
宋皎下意识地握了握衣襟。
“你不用躲,”赵仪瑄开了口, 他凝视着宋皎, 却只看到她垂眸之际躲避闪烁的长睫:“宋夜光,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不会求人。”
宋皎愣住。
赵仪瑄盯着她,一字一顿地说道:“你选的时机很不好, 你就该在见萤山上见到本太子的时候,转身走开,留本太子死在那里!如此一来,你就不用似现在这般,委曲求全的了。”
宋皎完全没想到他会说出这话来,她知道自己可能做错了,但却不知道为什么。
他明明已然动了情,他明明都快答应了,为什么竟会突然打住……难道他想要不就是现在吗?
他把自己宣到东宫,一次,两次;他去永安镇;他从东宫到御史台;再从御史台来到这儿……
哪一次,他最想得到的不就是这具身子吗?
如今就在他面前,他为什么不拿走。
难不成她做的还不够好。
宋皎侧着头蜷缩着,并未出声。
太子其实也没想到,他的反应会这么大。
他当然想要宋皎,甚至迫不及待,如今她人就在自己掌中,乖乖地随便他采撷。
这本是他日思夜想梦寐以求,在霁阊行宫里他想的最多的,便是如何的覆雨翻云。
可不知为何,在窥破了宋皎做尽一切只想要离开的时候,他突然就没了那种兴趣。
“怎么不说话,”赵仪瑄仍是敞着怀,他倾身上前,把她拢在底下:“你把这当成了交换,还是……施舍?”
宋皎把脸往下埋了埋,像是要徒劳无功地把自己藏起来。
就在此刻,桌上的那根红烛嘶地响了声。
它原本就是半根,撑到现在,竟是燃尽熄灭了,只剩下一汪烛泪留在桌上。
赵仪瑄越发看不清眼前人了,他伸手过去将她抄起来:“你倒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