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如何是好?不行,不行……”寇正元不答应。
贾修文生气了:“寇兄,你若拿我当兄弟,便不要拒绝我,否则便是看不起我贾修文!”
这话一出,寇正元没法拒绝了:“谢谢,今日之恩,他日必报!”
“小事情,大家兄弟,寇兄不必如此客气。”贾修文凑过去笑着说,“不过寇兄,你们搬出齐府之事恐怕没几天就会传遍全城,这事仍由外面的人乱传,恐怕对寇兄的名声不利。依小弟之间,这事咱们不若提前将之公之于众,是非对错,大家自有判断,也不会影响了寇兄的名声。”
名声对古代的读书人来说极为重要。名声坏了,科举都不一定能参加,以后授官、升迁也都会受影响,所以古代文人大多是很爱惜羽毛的。
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寇正元有些为难地说:“贾兄言之有理,只是她到底是长辈,是晶晶的生母!”
“哎呀,寇兄,你就别婆婆妈妈了,她都没顾忌你是她女婿呢,况且许氏乃是一泼辣市井妇人,目光浅薄,谁不知道?澄清了此事,于她也不会有多大的影响。”贾修文不耐烦地说道。
寇正元又犹豫了一会儿,说:“贾兄言之有理,那便听贾兄的便是。”
“好,明日我邀请咱们的同窗好友去明月楼聚聚,咱们先将此事告诉他们,这样一来,外面若有不利于寇兄的传言,大家也能帮忙澄清。”贾修文积极地说。
寇正元一副拿不定主意的模样:“一切便听贾弟的便是!”
——
次日上午巳时两刻,贾修文和寇正元便一起相携出了门。
两人没乘马车,而是走路去的明月楼。
到的时候已近午时,明月楼上高朋满座,半数是他们书院的学子。看到两人,一个头戴青巾的男子连忙在楼上招手:“贾兄,寇兄,就等你们俩了!”
两人信步上楼。
贾修文笑嘻嘻地环视了四周一圈,问道:“都来齐了吗?”
“没有,陆明泽和周嘉仪、姜尚明一向不参加咱们的聚会,他们三个都没来,还有两个同窗家里有事也没来。”先前那人极为活跃,笑嘻嘻地说道,“贾兄,过两日便要去书院了,你今日将咱们召集过来干什么?”
书院建在山脚下,前阵子下了一场大暴雨,雷电击中了一棵老树,砸坏了书院的两三间房子。因此休学一月,将房子修缮完毕,再重新开学。
贾修文大大咧咧地坐下:“这不是许久没见大家,咱们趁着开学前聚一聚吗?今天我做东,大家想吃什么,都随意!”
吃人嘴软,贾修文很大方,这也是他学问不怎么样,但在一群学子中却声望颇高的缘故。
“那就谢谢贾兄了。还是这明月楼做的好吃,我家那厨子做的饭太没味了。”年轻的学子笑着叫来跑堂,点了店里的招牌菜。
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端上来,边吃大家边聊天。
很快就有人察觉到了寇正元的反常。
“寇兄,你这一个月又长高了?这衣服似乎都短了。”
听到这话,寇正元苦笑了一下,不知该怎么开口的样子。
还是旁边的贾修文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提了,那齐家嫌寇兄是个读书人,不会打理买卖,三天两头给寇兄使脸色,还骂寇兄是个废物!寇兄是个有志气的,便什么都没拿,只穿了三年前的旧衣离开了齐家。”
“啊?这齐家也太过分了吧!咱们读书人怎么惹到他们了?这些个商户,满身铜臭味,有几个子就不得了了,真以为自己有多厉害?”
“可不是,他们家能出寇兄这样的读书人,祖上积德了。那等市井村妇,目光也忒短浅了,等寇兄高中之后,有她后悔的时候!”
“就是。不过这齐家如此看不起咱们读书人,还羞辱寇兄,不能这么算了。咱们得给读书人正名,我提议,咱们一会儿去衙门,请知府老爷给咱们做主,定要让那许氏给寇兄赔礼道歉!”
寇正元听到这话,连忙摆手:“不可不可,她是长辈,我是晚辈,哪有让长辈给我道歉的道理。更何况,这三年来,我也确实用了齐家一些银两,虽说我以后一定会还,可目前到底还是没还。这事便罢了吧!”
“罢什么罢?寇兄,这可不是你一个人的事,而是关乎我们广大学子的名声。若这么轻轻算了,那以后谁还能看得起咱们读书人?”
“对,寇兄,咱们大家给你作证,定要向齐家讨个说法。”
年轻人偏听偏信,而且冲动易怒,争强好胜,人多聚在一块儿拱火,事情就沿着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发展。
寇正元虽然没料到事情会闹这么大,但他转念一想,这也不失为一个破局的办法,不然明年才能科考,这总找贾修文借钱度日也不是个办法。而且府衙的官员也都是读书人出身,又有他们这么多学子上去讨说法,肯定不会不管这事,而且还会偏向他们。那许氏得了府衙的训斥,脸都丢尽了,回去只怕会被齐家的族老训斥,以后定然不敢如此嚣张了。
于是他苦笑着说:“罢了,罢了,我随你们去吧,回头我再向岳母认错便是。一码事归一码事。”
“寇兄,你就是太好性了!”
“对,难怪你在齐家老是受气呢!”
“她都不拿你当自家人,你又何必惦念亲情呢!”
……
众人纷纷为他不平。
吃过饭,一群学子便浩浩荡荡地去了府衙,惹得不少百姓好奇地看着他们。有比较闲的,还跟在他们后面准备去看看热闹,毕竟这么多学子出动,肯定是有什么新鲜事发生了。如今天下太平,日子过得也太无聊了,好不容易出了个乐子,怎么能错过。
于是等走到了府衙门口,他们后面已经跟了一串长长的尾巴。
学子中有一人已考取了秀才功名,叫陈施。
他上前拱手向门口的衙役禀明了情况。
衙役去汇报,不多时,师爷詹德清便出来了。
他看着聚在一起的学子和后面交头接耳看热闹的百姓,眉头顿时拧了起来:“尔等为何聚在府衙门口?”
“詹师爷,在下有一事相禀。我们这位同窗寇正元……”陈施将贾修文和寇正元在明月楼的那番说辞整理了一下,复述出来。他口才很好,而且很会挑重点,让人一听就觉得许殊是个看不起读书人,羞辱读书人的无知泼妇。
詹师爷很重视此事。他阴沉着脸说:“确有此事?”
陈施一行纷纷躬身行礼:“詹师爷,我们都可作证。就因为寇兄不善经营,那齐家便羞辱寇兄,将其赶出来了!”
本朝极为重视读书人,此等行为,若是私底下说两句也没什么。只是一个市井妇人得罪了这么一群学子,若不处理,读书人闹起来,影响极坏。
两权相害取其轻,加上詹师爷也本就是读书人,对羞辱读书人的做派很是不喜,便发话了:“来人,去将那齐许氏带来!”
第41章
大运河的全线疏通极大地带动了运河两岸经济的发展,受其影响最深,最直接的便是码头。
最初齐家的码头范围极小,只能停靠十几艘船,如今这个范围已经不断扩大,许殊站在码头上,放眼望过去,河面上全是各色船只,大大小小,估计有上百艘船,看起来极为壮观。
船运的发展也带动了码头相关产业的发展。
码头周边,造船、修船的作坊是必备的,此外还有不少店家,卖一些本地的特产,也有商人在码头徘徊,寻求外地更便宜质量更好的货物,当然还有许多为这些商人、雇员提供住宿、伙食的客栈饭馆等等。此外,码头上每天都徘徊着不少穿着短打在码头上寻找做工机会的男人,到处一篇欣欣向荣之景。
许殊亲临码头,方感受到齐家有多富。
“夫人,码头风大,您请回屋歇歇吧!”跟在后头的管事刘弼弓着腰,讨好地说。
他是齐家码头的总管事,权力极大,在码头上谁不叫一声“刘爷”。今日在一个女人面前却如此卑微,不少人好奇地看了过来。
许殊视若无睹,收回了远眺的目光,微笑着点头,带头下了码头,刘弼和小兰紧跟其后,一起去了齐家的铺子。
码头周边的土地大部分都是齐家的,所以很多铺子也是齐家的,不过大部分租出去了,他们去的这家算是齐家码头的管理处。
上了二楼,刘管事连忙请许殊上坐:“夫人请坐,小的让人去泡茶,最近码头到了一批新的秋茶,夫人尝尝。”
许殊含笑说:“不着急,你先跟我说说齐家码头的各项产业吧!”
见许殊坚持,刘弼没再勉强,咳了一声,搓手问道:“不知夫人想了解哪一方面的?”
这家伙相当圆滑,许殊初见就发现了,她轻抬眼皮:“就说说咱们家船队的情况吧,这支船队是老祖宗建的,也是齐家码头成立后的第一支船队,对我们齐家的发展居功至伟,我先了解了解船队。”
刘弼愣了一下,笑道:“是,夫人。咱们齐家的船队历史悠久,船大运输量也大,因而运送的多是大批量比较重的货物。每年秋天,船队先是将粮食从玉州运送至北边,返程之后再运送一批煤炭回来。玉州附近没有煤矿,但城内每年所需煤矿不少,所以咱们的煤便是从北方运过来的,走水路便捷运输量也大。”
“这么说,船队的生意是极好的了?”许殊笑着问。
刘弼点头:“对,船队这些年发展一直很平稳。但因为老祖宗有训,咱们不能独霸了码头上的船运,所以咱们齐家的船队并未大肆扩张。”
“这样啊。”许殊不记得有这么个规矩,笑了笑,“那说说铺子的事吧。”
除了码头、船队,铺子是齐家另外一只下蛋的金鸡。
刘弼微微点头,不用看账册,就对码头上的铺子如数家珍:“咱们在码头总共有三十一间铺子,其中五间自用,另外二十六间铺子都租出去了……”
等他说完,已经过了半刻钟。
许殊指着丫鬟端上来的茶:“刘管事辛苦了,先喝杯茶。你整理一下,我要所有在码头工作的齐家人的资料,另外将船队、各铺子的情况也整理一下,包括都租给了谁,一并给我。”
刘弼愣住了,面色有些为难:“夫人,这……这恐怕得需要不短的时日。”
许殊放下了茶杯:“我就要近五年的详细情况,这下简单多了吧。”
“这,夫人,这快入冬了,临近年底,码头上事情特别多,即便是要五年的资料,也是一个很大的工程,恐得劳烦夫人多等一些时日。”刘弼还是一副很为难的样子。
许殊笑了,这个刘管事可真是个笑面虎,做人做事,姿态放得极低,让人挑不出一点错误,但只要仔细观察就明白,他就是个老狐狸。一个管事而已,再大也是帮工,哪里来的勇气一而再,再而三地对主家的命令推辞拒绝?
说到底,别看他姿态摆得低,似乎对许殊这个女主人很尊重,实则根本没将许殊放在眼里。
许殊也不恼,轻轻一笑说:“刘管事,你也是齐府的老人了,码头上人手不足,怎么不早说。这样吧,此事也不劳烦刘管事了,回头我派几个人过来襄助刘管事,顺便让他们整理一下我要的资料,也好帮刘管事分担分担!”
这哪是分担,这分明是来夺他的权。
刘管事的脸色当即阴沉了下来,皮笑肉不笑地说:“夫人,码头上事多且杂,没在码头上摸爬打滚过的,怕是不懂。夫人若不是很着急,先等等,小的保证一个月内将夫人所需要的东西给您送过去。”
早答应不就好了,非得要她祭出杀手锏。
许殊淡淡地说:“如此就有劳刘管事了。不过这些年咱们家的码头发展很快,替齐家挣了不少银子,咱们也不能只顾着自己挣钱,也应该惠及乡里,方能长久。所以我决定将码头到玉州城的这段路重新修葺一番,不过刘管事手里的事情繁多,就不麻烦你了,我会另外指定人来掌管此事,届时还请刘管事多多襄助。”
听说许殊放弃派人来分他的权,刘管事很好说话:“这是应该的,夫人大义,父老乡亲定然感激不尽。”
扯个什么犊子,修好码头到玉州城这段路,最便宜的是过往的商户好不好,跟普通百姓有多大关系。这马屁拍得太不走心了。
许殊浅浅一笑,站了起来:“刘管事过奖了。今天就到这里吧,回头修路还请刘管事多行方便。”
刘管事赶紧拱手道:“这是小人分内之事,夫人实在是太客气了。”
他亲自将许殊送上了马车,等马车快看到影子了,他才站直了身,拍了一下袖子,目光阴沉地瞪着远去的马车,冷哼一声,回了屋。
他刚进去,一个穿着青色长衫的男人便佝偻着腰凑过来,帮他点燃了旱烟:“二爷,那齐夫人今日到码头做什么?”
刘弼吸了口烟,将烟杆重重往桌上一磕:“妈的,一个臭娘们,管到码头上来了,还想派人来分我的权,她以为她是谁?”
青衫男子,也就刘兴连忙义愤填膺地说:“夫人怎能这样,当年老爷,老太爷在世时对二爷你何其信任。她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
刘弼继续吸烟,吐出一口口白雾,神色阴晴不定,一看心情就很不好。
刘兴给他出主意:“二爷,若她真敢派人来,咱们给她点颜色瞧瞧!”
刘弼斜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哦,你要给她什么颜色瞧瞧?别忘了,她是主家夫人!”
话是这样说,但刘弼若是完全不感兴趣,根本就不会这么问。极为了解他的刘兴立即嘿嘿笑着说:“让她派来的人当众出丑,看他们还好不好意思呆在码头吗?呆下去也没法服众,只能自己滚蛋。”
“行了,你考虑的事都是多余的,她暂时还不敢把手伸到老子这里来。”刘弼淡淡地睨了他一眼。
刘兴立即高兴地说:“小人就知道,她一个女流之辈岂敢跟二爷对着干,二爷这些年来为了齐家码头费心费神,劳苦功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