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不按套路的下法哪儿学的。”文诗月探他口风。
“我想想啊。”林旭举着棋子虚搁在薄唇边吹了一下,落下黑子后抬眼挑眉,“自学。”
“哇,自学都这么厉害?”一旁的岩睿当迷弟当的很忘我。
文诗月面无表情地看了眼岩睿,又瞥了眼波澜不惊的林旭,淡声道:“自学能学成你这样该是天赋型选手,不想着为国争光,反而……”
她适时停下,没把“给社会添乱”几个字秃噜出口,权当在小孩子面前给个面子。
林旭倏地笑了一声,才说:“下两局棋就这么看得起我了?不过可能要让你失望了,我不过就是闲得无聊跟那些公园广场的老大爷下的多而已。”
“是吗?”
“高手在民间,你可别小看人大爷们,上一局赢你的招可就是跟他们学的。”
文诗月其实也应该料到的,围棋讲究大局观,对弈的方式也是千变万化。谁也不会用千篇一律的下法,谁都可以学到别人的套路。
她也不是什么棋中高手,熟人倒还能看出个一二。这林旭是第一次交手,摸不清他什么路数也很正常。
听他这么一说,摸不清他的路数那就更正常了,他的老师可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大爷。
仅凭一局并不算独特的似曾相识走法,就把这人联想到李且身上去,确实神经病。
“继续。”文诗月不再继续纠结那一霎的荒谬想法,重整旗鼓,落下白子。
林旭看了眼文诗月,见她盯着棋盘的神色已然恢复如初,暗自勾了下唇角,紧跟着落下了手中的黑子。
第三局,文诗月赢了。
下到第三局,也不难发现,林旭其实就是个入门级别,用的都是别人的下法。
他的下法看上去多变,其实并没有什么过多的自己想法。就跟套公式差不多,花架子,很好破解。
岩睿一瞧林旭输了,小大人似的叹口气:“哎,林旭哥哥,你也不是月月姐姐的对手啊。”
林旭点点头,慢悠悠地回她:“心悦……”他顿了两秒,“臣服。”
本来是在喝水的文诗月,听到林旭刻意将“悦”这个字加重语气手顿了一下,一掀眼帘又正巧对上他意有所指的深眸,以及轻浮眸色里那意味深长的暧昧勾子。
“悦”同“月”。
她“咳”地一声,被水给呛了一下。
不然怎么叫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眼前这个不就完美的诠释了这句话。
文诗月搁下杯子,抽了两张纸巾抹了抹嘴,不经意瞥了一眼林旭,这人还盯着她在笑。
“那月月姐姐,你可以提个要求给林旭哥哥了。”岩睿提醒。
没等文诗月开口,林旭倒是先开了口:“你该不会是提让我离你远点儿这种无理的要求吧。”
还真是,如果一定要林旭答应她一个要求,这个是她最希望的。
“无理吗?”文诗月因为呛着了,说话嗓音有些哑。
“不无理吗?”林旭不咸不淡地反问。
岩睿对于这个要求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脑袋,好奇地问:“为什么要林旭哥哥离月月姐姐你远点儿?”
文诗月:“……”
因为他不是好人。
林旭看了眼腕表,“哎”了一声,随之站起身来,对岩睿说:“那你就得好好问问你月月姐姐了。”
说完,他微微俯身前倾,看着往椅背靠的文诗月,一双黑眸慢条斯理地从她的嘴唇徐徐上移,最终落进了她澄澈的眸子里。
他顺手抽了一张纸巾递到文诗月面前,笑的一脸好心好意地说:“嘴角,没擦干净。”
文诗月看他笑的一脸不怀好意,压根没接,瞪着眼拿手背擦了擦。
“那……我先回去了。”他压着嗓音,声线沙沙的话里有话,“想好了什么有理的要求随时来找我,我都在。”
鬼才要找你。
在文诗月的腹诽中,林旭已经笑着转身,潇潇洒洒地走了。
“为什么啊?月月姐姐。”岩睿孜孜不倦地缠着文诗月,发挥着他作为小学生不懂就问的优良传统。
文诗月捡起棋盘上的棋子归于棋盒里,嘴上倒是反问起了岩睿:“那你觉得他是什么人。”
“林旭哥哥吗?”岩睿帮着一起捡棋子,嘴上笃定地说,“他是一个特别好的好人啊。”
果然是小孩子啊,给个糖就能判断一个人的好坏。
殊不知,这不过是坏人的惯用伎俩而已。
文诗月将最后一颗棋子放回棋盒:“小朋友,等你长大了以后就会明白,什么叫知人知面不知心。”
“……”
……
第二天,持续了一整日的明媚晴日,没等来落日晚霞,却袭来了一场始料未及的大雨。
这场雨来的这么气势汹汹,出门在外的人毫无例外的都无一幸免。
文诗月便是其中之一。午饭后出去采风,意识到天有不测风云的时候往回走,可惜已经晚了。
回到客栈的她,像一只湿了毛的猫。
可怜,狼狈又凌乱。
她不是没打伞,而是雨实在太大,犹如泼水一般。她的折叠伞不大,几乎都用来保护了包里的相机和镜头。
而她自己则是在无情的雨里冲了浪,雨浪从不怜惜任何人,兜头浇了她一个利落干脆。宽松的白T恤也因此贴在了身上,勾勒出她玲珑的曲线。
傍晚的天压成了夜沉的黑。文诗月浑身粘腻,就着灯光准备上楼,却被正要下楼的人挡住了去路。
是前些天住进来的那两个男人中的其中一个,还是看人总是不怀好意的那个。
他穿着花短袖衫,纹身在他那黝黑结实的胳膊上蔓延,像是什么地方的图腾。
她向来不拿纹身去判定一个人的好坏。但是这个纹身男这两天但凡看到她,那目光总是掺着显而易见的下流猥琐之色,那就难说他好人。
不过,当时也只是远远打个照面的陌生人,像眼下这样单独撞上的情况还是头一遭。
文诗月把人当空气,没多看他一眼,移到左边准备上楼,却被突然也移到左边的纹身男挡住去路。
她又移到右边,男人也跟着移过去,继续挡住她。
如果说第一遍是两人互相让的无意之举,那么第二遍摆明就是这个男人有意阻挡她的去路。
文诗月忍住又往左移去,果然又被男人挡住。
她抬头,对上了纹身男细窄的双眼,而他这双鼠目一般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心口在看。
文诗月眸色猛地一缩,低头看向自己。
头顶的灯光正好打在她的身前。
因为T恤被雨水淋湿的关系,在灯光下几近透明,内衣的轮廓完全暴露在人前。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将提着的背包和还滴着水的雨伞全部拢在胸前挡住,人也跟着侧身,往后退了几步。
路她给让了出来,纹身男舔了下唇下了最后一格楼梯,人却是朝着文诗月走来的。
雨势很大,“噼里啪啦”地砸在地上,掩盖了纹身男的笑声。
“美女淋得这么湿,我帮你拿啊。”纹身男说着并不正宗的普通话,朝文诗月伸手过来。
“不用。”文诗月言语冷淡,避开男人的咸猪手,侧身略过他,往楼梯走去。
法治社会,她并不担心这种人会在这种公共场合对她怎么样。只不过毕竟出门在外,遇到这种人尽量不要与之正面起冲突,能避就避开。
文诗月刚迈上楼梯一步,本是警惕着身后的纹身男。
回头时却被一道拉长的影子夺去了注意力。
明灭交织里,影子的主人倚在楼道尽头那间房的门口,一如既往地当他的老烟枪,目光悠哉地直视着庭院里昏昧的雨。
有时候他给人的感觉很奇怪。行为举止就没个好人样,可偏偏静下来一言不发的时候又让人感觉他心藏山川湖海。
让人看似看透,又好似看不透。
也不知道他在那儿站了多久,有没有看到刚才的事。
文诗月回头往上走。看没看到又如何,难道她要真脱不开身起了冲突,还指望着他的仗义相助吗?
抛开他带给人的隐秘,他的种种言行,与纹身男不也算一丘之貉。
半斤与八两,又能好得到哪儿去。
但他好歹还欠她一个要求……
算了,她在胡想些什么。
楼梯发出“蹬蹬蹬”的低响,木板被踏的轻而快。
林旭扭过头看了眼空空如也的楼梯,又将目光对准那个已经离开的纹身男背影。
被香烟氤氲成雾霭蒙蒙的双眸,像是骤然被这眼前的大雨洗净一般,一瞬间变得清湛而锐利。
第10章 10 你这样还挺引人犯罪的。
文诗月回屋检查了相机设备和照片都完好无损,她这工作也基本上到了尾声。
正准备洗澡,手机响了起来。
她一看来电显示上显示的“王主任”,这心里蓦地突突了两下。
她赶紧缓和了一下心绪,沉了一口气,又大吁了一口气,就着窗边的椅子坐下,这才咧起嘴角接通。
“妈。”文诗月轻松地喊了一声。
“渝江下雨了吗?”王晚晴质疑道,“天气预报不是说晴天吗?”
文诗月一听赶紧起身往洗手间走去:“没有,我在洗手。”
“嗯。”王晚晴没有再听见水声,也没怀疑什么,言语间倒是有些抱怨,“反正我不给你打电话,你是不会记得给我来个电话的。”
“忙嘛,我要天天打电话你不也得烦死我。”
“哼,我看是你怕我烦你吧。”
“那不可能。”文诗月笑道,“我烦谁也不能烦我亲爱的母亲。”
王晚晴听这丫头还给她唱上了,忍不住笑了一下,又板着语气教育:“少跟我这儿贫,你要真不要我操心,就赶紧找个人照顾你,多大岁数了心里没数。”
多大岁数了?也没多大吧。
“我这怎么说也还算是花样年华,怎么听上去跟风烛残年似的。”
“二十六了一次恋爱都没谈,你哪里对得起花样年华。不是,你跟我交个底,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我能有什么难言之隐?”文诗月简直哭笑不得,不忘纠正,“还有,账也不是那么算的,我二十五生日还没过呢,怎么就二十六了?”
“怎么就不是了。”王晚晴不容置噱,“你别搞那什么一天没过生日就一天还是二十四那一套,你这是自己骗自己。”
文诗月琢磨着这不是挺正常的算法吗?怎么就骗自己了。
王晚晴也不啰嗦,直接切入正题:“行了,说正经的。我这儿有个不错的小伙子,比你大三岁,上交硕士毕业,人在财政局,还是个副科,年轻有为,工作稳定……”
文诗月换了个耳朵听王晚晴滔滔不绝地溢美别人家的孩子。
人都说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她家王婆不是,喜欢夸别人。尤其是公务员,事业单位,教师等这种听上去超级稳定的职业。
毕竟她一个不沾边,所以打从今年一开年,王晚晴忽然给她介绍的相亲对象全是以上类别职业。
虽然都被她各种插科打诨糊弄过去,但是王晚晴像是突然着了迷,从未放弃。
要么就是隔三差五微信推送点儿什么剩女恨嫁,大龄单身女子在浴室摔断尾椎骨无人问津等等社会新闻。
要么就是在电话里给她洗脑。说什么人到了二十五岁就是个分水岭,男人扶摇直上九万里,是越老越吃香。女人奔流到海不复回,你是颗绝世明珠也得成沧海遗珠。
到时候就不是你挑别人,换成别人挑你了,还打捞不上来那种。
不得不说王晚晴拽文一套套还都能用在点子上。
以至于文诗月这半年来在王晚晴的之乎者也熏陶下,也会时不时自我怀疑一下她是不是真的老了,成了所谓的“滞销品”。
“文诗月。”王晚晴连名带姓地喊她,“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有。”文诗月无奈点头。
“这次这个真的特别合适,你柴阿姨谁都没提,特地留着这个说给你。你看外人都知道帮你急,你倒是皇帝不急……”
柴阿姨是王晚晴的同事,自从无意间得知自己跟月老一个姓的“秘密”,就热心的分担了月老的活,干得风风火火,还真给她说成了两对。
王晚晴没说完,好像反应过来自己在骂自己,顿了一下,继续:“反正这个我是瞧着靠谱。我把他名片和照片都发给你,小伙子长得也不错,端正稳重,一看就很顾家。人家加你你给我通过,约你见面你就去见见。你再像前几次那样没了下文,就给我辞职回来考公,我就暂时不催你相亲。”
“加加加,见见见。”文诗月立马妥协,要让王晚晴知道她已经辞职了,她是真的可以分分钟杀到渝江把她弄走。
“我就搞不懂了。”许是答应的过于爽快,王晚晴提了下音量,“现在在渝江也非亲非故的,你一个人呆那儿有什么意思,你就……”
“可是爸爸在啊。”文诗月不假思索地截断了王晚晴的话。
果然,两边都陷入了一阵沉默。
文诗月抿了抿唇,说:“渝江机会多,我有自己的理想,我不想过那种一眼望到头的日子。我还年轻,现在不拼什么时候拼呢?再说了,苏木不也要回渝江了嘛,我还有朋友同学,怎么能说非亲非故呢。”
王晚晴也不予争辩,轻叹一声,语气温和了下来:“月月,我也不要求你赚多少钱,我只想你有个稳定安全的工作,找个安定顾家的人结婚,互相陪伴,平平安安过一生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