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字距离——筱露
时间:2021-10-08 09:19:09

  之后,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坐上了李且的后车座。
  她只知道这一晚格外的冷,冷到了骨髓里。
  这一夜也出了奇的暗,天空死寂一般,黯然无光。
  李且将她握紧拳头的双手扯到自己的腰际两边,让她抓稳了。
  如果是平时她一定会很开心,可是现在她的心早已跌入冰窖。
  她紧紧拽着李且校服外套的双手冰凉没知觉,像是被冻僵了似的。耳边的风似乎都在哭,替她在哭。
  “文诗月。”身前的李且突然开口。
  “嗯。”文诗月像个木偶一般,冻到恍惚,眼泪早已被风干。
  “你要相信现在医学这么发达,你爸爸一定能度过危险的。”
  “……”
  “你爸爸会没事的。”李且温声安慰她。
  “我爸爸会没事的。”她宛如机器人,木讷地重复着李且的话。
  “文诗月。”李且又回头唤醒她,提高了音量,“打起精神来,你都没信心,你还怎么给你爸爸信心。”
  文诗月这一下被唤醒。她攥紧李且的衣服,像是在给他,又像是给自己加油打气一边,笃定地重重点头。
  “对,我要有信心,爸爸一定能过这一关,一定会没事的。”
  可是,那晚文诗月的信心和信念还是崩塌了。
  文阳因为出任务被捅伤,身中数刀,伤到重要脏器,失血过多抢救无效。
  坏人虽然尽数被抓,他也付出了自己的生命。
  他的生命永远终止在了2009年的最后一天,再也没机会看到2010年的第一道光。
  文诗月赶到的时候很及时,医生说再晚点就见不到最后一面了,让他们赶紧进去。
  文阳弥留之际,气若游丝地朝王晚晴和文诗月伸出手。
  他对王晚晴说:“对不起,要,辛苦你了。”
  他又对文诗月说:“爸爸又说话不算话,要,要失约了。”
  因为他们很早就约定好明天元旦假期一起去练跑步。
  他看见文诗月背着小提琴,声音越来越小:“再,给爸爸,拉手曲子,好不好?”
  “好,好。”文诗月擦干眼泪,打开小提琴盒,拿出小提琴拉了起来。
  悠扬的小提琴声撕裂了每一个人的心脏。
  一门之隔,里面的人在哭,外面的也在哭。
  琴弦绷断的那一瞬间,心电监护仪上跳动的线变成了直线,发出刺穿心脏的声音。
  文诗月跪倒在地,放下小提琴,紧紧握着文阳的手,灵魂也像是跟着走了一般。
  “爸爸,”文诗月用力咬住嘴唇,直到尝到腥甜味,才松开,“今晚好冷啊,你冷不冷啊?我嘴唇咬破了都好痛,那你流了那么多血,你得多痛啊……”
  王晚晴紧紧抱住文诗月,不让她看文阳,哭声却震了天。
  文阳的离开给文诗月造成了很大影响。
  她的情绪一直很低落,不哭,也没什么话。本就不是特别大大咧咧的性子变得更为内向,整个人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期末考试的成绩也掉的惨目忍睹。
  苏木怕她抑郁,放寒假带她各种去玩去散心,偶尔也会叫上李且他们。
  他们去了山里的寺庙小住,希望在这里能让她明白生死的真正意义,让她走出来。
  直到离开前的那天晚上,文诗月又失眠,辗转反侧到破晓时分。
  她出了禅房,看到了不远处一身黑羽绒服长身而立的李且。
  显然意外,她停在原地踟蹰不前。
  李且应该是听到动静,转身看到她,朝她微微一笑,招招手示意她过去。
  “又失眠了?”李且问。
  “嗯。”
  李且指了指漆黑的天,说:“天亮之前有一段时间是非常暗的,星也没有,月亮也没有。就像现在。”
  文诗月有些愣怔,这话文阳曾经也对她说过。
  没一会儿,天际渐渐破开了一道光,日出将浓雾驱散,迎着晨起的钟声缓缓升起。
  “你看。太阳出来了,天始终还是会亮。”李且清朗的嗓音像是山涧晨间的第一滴甘露,朴实却又充斥着无尽的希望,“日子还很长,生活还要继续,才对得起努力冲破黑暗的太阳。”
  她站在李且身边,望着日出,听着晨钟,隐忍了太久的眼泪无声地落下,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慢慢地放了下去。
  ……
  文诗月揉了揉有些发胀太阳穴。
  其实现在再想起当年文阳去世的事,怀念大于悲伤。
  那段劝她的人很多,却是物极必反,她反而排斥那些同情的目光。
  倒是那日清晨,李且也没有明说什么,可他的话偏偏对她起了作用。
  离开的人已经离开了,留下来的人更应该热爱生活。
  这样才对得起像文阳一样用血和汗守护着城市之光的警察们。
  她暗自呼了一口气,有了些困意。伸手拉上了车窗的窗帘,调整了一下坐姿,打算眯一会儿。
  光线稍稍暗了些许,文诗月阖上眼睛,偏头往车窗的方向移了移,不动了。
  就在半睡半醒之间,她上午在监控器里的一些画面却在脑海里打转。
  当时岩香刚好回来,打断了她,以至于她也没再去琢磨。
  这会儿那些画面又顷刻间涌入脑子里,由不得她去忽视掉。
  她闭着眼睛,脑子却在不停地运转。
  公共浴室的位置很独特,也很隐蔽,两边都是花圃,没有通往其他地方的路。
  所以不管是去,还是走,势必会经过前厅。那就一定会在前厅摄像头下留下蛛丝马迹。
  就好比纹身男。
  他哪怕是顶着大雨从庭院那方出去,因着他的走位,一定是从公共浴室那边过来的。与此同时,在摄像头里留下了那么一点儿身影。
  也就是说,那天晚上他们三个一前一后所去到的地方只有一个。
  那就是——公共浴室。
  所以,根据那晚的时间顺序,她是最先去往公共浴室的。
  几分钟以后纹身男去了。
  两分钟后林旭也过去了。
  再然后,纹身男冒雨离开。
  文诗月努力回忆监控画面里纹身男的慢动作,天太黑下着雨是看不见他的脸的。
  但是,他跑的摇摇晃晃有些狼狈,他的左手好像是搁在右手的手腕上。
  难道是……受伤了。
  文诗月蓦地睁开眼睛。
  如果是受伤了,那能把他打伤的总不可能是在浴室里洗澡的她吧。
  毫无疑问,只可能是林旭。
  就纹身男那个块头,林旭能打的过?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为什么她袭击林旭时,他会毫无招架之力?
  他预判她喊救命捂她嘴巴的反应可是极其敏锐的。
  还有之前,林旭三番两次的救她,也相当之迅捷。包括她当初不小心把花盆推下楼,真的就那么巧正好落在他怀里了。
  他真要对她怎么样其实应该是轻而易举的。如果那晚就那么刚好控制不住自己的下半身,为什么他是在纹身男之后,而不是之前。
  那感觉,就好像是,他特地过去救她一样。
  文诗月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整个人都腾地一下坐直了。
  由于她的反应过大,膝盖撞到了前面的椅背。
  “不好意思。”文诗月见前面的人回头看过来,赶紧道歉。
  等前坐的人转回去,文诗月又继续陷入自我的推理中。
  那如果是她想错了呢?
  纹身男受伤不过是林旭这只黄雀在后,单纯就是要吃她这只蝉,就只是想吃独食而已。
  他就是那种人,派出所常客,独断独行。他看上的不能给别人,不得到也誓不罢休,哪怕是犯罪。
  要还是这样的结论,那之前的疑点就不成立了啊。
  假设到这儿,文诗月推不动了,陷入了死循环。
  算了,反正她也走了,一切都结束了,别再想了。
  她闭上眼睛,彻底进入了安稳的睡眠状态。
  直到大巴车进入西市,文诗月下了车从车站出来,拖着行李准备打车去机场。
  她被两名便衣直面拦了下来,将她带到了西市公安局。
  直到,文诗月在西市公安局。
  她看到了,身穿警服的白雪。
 
 
第13章 13   好久不见,文诗月。
  文诗月做梦都没想过她会有吃“牢饭”的一天。
  想她一个好歹也是烈士子女,被暂时没收了一切通讯工具,住进了眼前这个小单间里,还有警察把守。
  住进来之前,她见了好几个警察,第一个应该是领导,对她说:“文小姐,因为你不慎卷入了我们警方一起重大案件。不用紧张,你本身跟这起案子无关,我们只是为保证一切顺利。所以在案子结束之前,需要你留在这儿,还请你配合我们警方的工作。……”
  然后另一个负责做笔录的警员给她详细地录了一份笔录。
  最后,文诗月问了白雪一个问题:“所以,林旭也是警察。”
  白雪点点头:“是。”
  文诗月:“他是卧底?”
  白雪:“也不全是。”
  文诗月:“那他是?”
  白雪:“等一切结束了,你会知道的。”
  然后,她就被带到了现在这个地方。
  在这被“拘留”的时间里,她已经基本上弄明白了,她之前觉得不可能的推理是真的。
  林旭的一切所作所为,其实都是在救她,也是保护她。
  但是她仍然还是很疑惑,他几次三番地调戏她,还有那晚恨不得吃了她,到底是为什么。
  她见过的警察也没有一个人告诉她,她也明白人家警察办案没必要跟她一个平民老百姓多做什么解释。
  可是她就是想不通,憋得难受。
  ……
  此时此刻的勐镇,一场惊心动魄的抓捕行动已经在夕阳颤动着火烧云蕴满半边天时,拉开了序幕。
  竹土寸客栈里,林旭在岩香的面前制服了与纹身男同行的男人,以及另外两个突然出现直接袭击岩香的男人。
  重获新生的岩香抱着泪流满面的岩睿,惊慌失措地看着将男人反剪双手压在地上的林旭,问:“你是什么人?”
  就在这时,一群警察冲了进来,将倒地不起的两个男人和林旭手里的男人一并铐上手铐带走。
  其中一个穿着特警制服的警察走到林旭面前对他说:“李队,那边需要紧急支援。”
  “知道了。”林旭看着岩香,最后伸手摸了摸吓得发抖的岩睿的头顶,对他们说,“我是警察。”
  “梁队,这里交给你了。”他对其中一个便衣说完,转身迈着长腿跟刚才那个特警一并跑了出去。
  *
  火烧云褪去颜色,天色被压得很低,黑暗笼罩着整个勐镇。山林的风呼呼作响,狂风乍起,风雨欲来。
  黑暗降临的时候,地狱空荡荡,百鬼在人间。
  勐镇大酒店里灯火辉煌,门窗紧闭,明明里面有几十号的人,却给人空无一人的感觉。
  而酒店外,警车顶灯红蓝交替的色彩格外醒目,把这个不大的酒店团团围住。
  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也进不去。
  落雨打在地面,滴滴成串。
  不多时,雨串成群,用力砸下,将白日里所有的干燥瞬间又浸染成一片湿漉。
  而踏在水花上的作战靴匆匆,未曾停歇。
  “凌队。”
  凌成明看着眼前这个已经换好作战服的挺拔男人,说:“来,李且,我给你说一下情况。”
  八年前,东南亚的一支庞大的贩/毒组织将手伸向了中国。贩/毒,杀人越货,贩/卖军/火等罪行不计其数。
  但是他们并不入境,受地域限制,证据不足,抓捕始终陷入僵局。
  而我们警方派出的其中唯一活下来的卧底警察,一卧就是八年。
  前不久传递过来的消息是他拿到重要证据,并成功游说,骗他们入境谈生意。届时请求中国警方抓住这唯一的机会,制定部署抓捕计划。
  然而毒/贩头头查到卧底八年前有一个爱人,就是岩香。
  在刀尖上混到老大的位置,疑心病都重,哪怕卧底已经是他的心腹,他依然要留一手。
  卧底也深知其性格,得知了竟然让他查到岩香身上。如果有个万一,他们一定会对岩香不利。
  所以,他也希望这边能派人保护,但是也恳请不要直接告诉岩香。他怕自己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给了希望又让人失望。
  他在传递消息里提到:如果我不幸牺牲,请永远不要告诉她。
  上级各领导尊重卧底,于是最终派了综合实力都是第一的李且实施秘密保护任务。
  他是特警,常年掩面出任务,几乎没有暴露的危险,是最佳人选。
  而西市公安局刑警支队技术科的洪梅化名白雪,协助李且。
  一做好前期监听部署工作,二为让他不被怀疑的近身保护岩香母子俩做幌子。
  一切都在计划中,唯一计划之外的就是半路杀出随时都有可能会暴露他的文诗月。
  “现在的情况是酒店里面有58名人质,嫌疑犯共12名,其中有2名被我们的人击中,重伤。我们的卧底虽然已经暴露受伤,但是好在没落在他们手里,暂时安全。”凌成明说,“不过,时间拖得越久越人质越危险,你有什么想法。”
  “我带一组走排气道,跟我们的卧底里应外合。”李且看着电脑里酒店的各维分布图,继续对在场的领导们说,“让狙击手负责掩护,剩下两组等待命令准备强攻,应该没问题。”
  “你确定?”其中一个并不了解李且的领导询问。
  “我可以确定。”李且笃定地直视对方。
  最后在大家的商议下,决定采纳李且的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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