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吴主簿一直闷声不说话，主动答腔道，“咱们放衙后要不要来这儿看看啊吴主簿。”
“再说吧。”吴主簿捂了捂肚子，刚刚被杨典史说的有些饿了。
“你的脸色不太好，怎么了？”
吴主簿摆了摆手说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今早和夫人发生一些口角，没有用饭就出门了，刚刚被你一说，有些饿了。”
“这不是凑巧了吗，一起买饼吧。”杨典史邀请道。
“时间赶不上了，又要排队又要吃，我看附近桌子也都坐满了人，可能还要等位。”他饿着事小，到时候被京兆尹知道自己迟到事就大了。
“没事，饼可以外带，加两文钱即可。我试过，边走边吃根本不会迟到。”杨典史拉住他，似乎今天不让他吃到就不罢休的样子。
他不再推脱，刚好他对这个饼也产生了兴趣。
果然如同杨典史说的那般，饼做的很快，队伍不断向前，离摊子越近，他越能闻到饼的香味，那是一种难以言表的味道，他从来没闻过这样奇妙的香气。
他肚子里的馋虫被勾起来，无法控制地往下咽了咽口水。
前面那位夫人终于买到了饼，兴高采烈地拿回家准备和小儿子一起食用。
杨典史在他之前，给他做了一个示范。
“杨典史，早啊，还是老样子吗？”从小吃摊窗口探出个小脑袋，居然是个很漂亮的女娃娃。
她的一双杏眼很亮，笑容灿烂又亲切，看起来就让人感到心情愉快，而她能记住熟客面孔和喜好这件事也让杨典史格外高兴。
“对对对，祝姑娘还记得我啊。”杨典史受宠若惊。
“那当然咯，杨典史是老客户了。对了，我这有新研制的泡菜要放些吗？不另外给您加钱了，感谢您的支持。”她的声音很清脆悦耳，很难让人讨厌。
“好啊好啊，祝姑娘家的饼好吃，我才常来的，该给多少钱就给多少钱，做生意不容易。”
“泡菜是自己腌的，酸辣口味的，很解腻，您尝尝好不好吃，然后给我提提意见什么的。”说话的功夫，一个饼就做好了。她将饼拿油纸仔细包好，双手递给杨典史，诚恳地说：“这次就给我十二文吧，下次再单收费好吧。”
杨典史只得同意，高兴地接过饼。
吴主簿在一旁听到这段对话，不由暗自称赞，这么小的姑娘，竟然如此会做生意，说话也好听，实在是难得。
轮到他了，小姑娘认真地看着他，笑容满面地问道：“您好，请问您要几个煎饼？”
吴主簿哪儿懂这些，他第一次来，只能拍拍身边正大口疯狂吸入的杨典史说道：“来个和他一样的。”
杨典史挤到小窗口，含糊不清地说道：“我朋友，我们一起的。”
吴主簿看到她从旁边的桶里盛了一大勺奶白色的液体浇到热锅上，这个锅也很奇怪，是平的，而且可以随意转动。
老板手里拿着一根带扇的小竹竿，放在液体上，另一只手转动着锅，不一会儿液体就铺满了整个锅，她熟练的打了一个蛋在上边，用小竹竿把蛋黄和蛋清融合，并铺到整个锅上。没一会儿的时间，液体就慢慢变成一张饼了。
等时机成熟，她一手拿一个小铲子，咔咔两下铲了铲锅底，猛的一翻，给饼翻了一个面。
吴主簿被她这一套颇具“艺术性”的表演镇住了，呆呆的看着，久久不能平复。
“您口味重吗？”清脆的声音响起，唤回了他的心思。
“还好。”
“您吃辣椒吗？”
“不了。”
“吃葱吗？”
“不吃。”
“我给您加点泡菜。”
“好的，谢谢。”
“包菜和猪肉片也正常吗？”
“嗯。”
按照他的要求，她拿出蘸酱的刷子熟练的涂了几下，往上零星地抖了几块泡菜，放上一整片新鲜的包菜和旁边锅上正滋滋冒油的猪肉片，最后放上一整块金黄色的薄脆，薄脆拿出来的一瞬间，吴主簿的口水就分泌出来。
老板用铲子熟练地把饼叠成一个方块，这就做好了一份煎饼。
“要给您打包吗？”
“要的。”
她点点头，拿出油纸一包，递给他，贴心地说道：“一共十二文钱，小心烫。”
他张嘴欲问，老板打断他，挤眉弄眼地说：“您是杨典史的朋友，第一次见面给您打个折，欢迎下次光临！”
然后又用手指了指窗口处的盒子，“钱扔进盒子里就好，我手不能沾钱，会不卫生，谢谢体谅。”
他按照要求付了钱，走到一旁学着杨典史的样子，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大口。
“好烫！”他被烫的闭着眼直呼热气，但是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嘴接着咬下一口。
腌制地恰到好处的肉香和清爽的包菜口感放肆地在他齿间跳舞，多嚼几下便能感受到泡菜的酸辣和黄金薄脆香浓的油炸味道，两重脆生生的咯吱响让他感受到了无比巨大的幸福感，而最后细品，能品出饼和鸡蛋融合到一起那最原始的香气混合着浓厚的酱香，真的是人间美味。
他仔细看这饼的横截面，细数下来至少有五层，怪不得口感能这么醇香细腻。
他没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老板，年轻的姑娘头发简单地用一根筷子挽了一下，两鬓已经开始出汗，然而她却丝毫感觉不到一样，又开始下一轮的“艺术表演”。
这位年轻的老板自然就是祝南星了。
又送走一位客人，她用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水。
自从决定开小吃摊后，她就一直在为之做准备。
等厨具到来之余，她走遍大街小巷，探了不少店，向不少人打听，最终选择了洒金街。
而洒金街也没有让她失望，只不过……
她伸长脖子看了看对面不远处的望月酒家，那里曾经是祝记饭庄。
没想到小摊支在了自家破产企业的对面，颇具戏剧性。
这个小摊经营起来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一开始来往路人对她这奇怪的食物嗤之以鼻，根本不屑一顾。
那段时间全靠她的邻居朋友们过来支持和帮忙宣传勉强有些收入。
当然也有她做的食物确实好吃的原因。
当时她刚穿来，面临着一大堆囤积食材，担心浪费，就全部做成麻辣烫分给街坊邻居们，不仅向他们宣传了一波、博得他们的好感，还提前熟悉了一把麻辣烫做法，两全其美。
当然，为了感谢刘武一家对她的照顾，她专门送了一锅装的满是肉的麻辣烫送给他们当做谢礼，刘氏看到她笑的合不拢嘴。
思绪回来，她露出招牌笑容，对着长队后边等待地有些不耐烦的客人喊到：“大家不要着急，每个人都能买到煎饼，一个一个排队，不要拥挤哦。”
第3章 深夜麻辣烫 大家全都是陌生人，可她却……
黄昏时分，太阳落山了，正值下班的高峰期。
她早早支好了麻辣烫的摊子。为了防止小飞虫偷吃麻辣烫，她在小摊子外用木条支起来四四方方一个架子，并挂上了深色的帘子，框出一片属于自己的饮食区。
麻辣烫的摊子和煎饼摊子并不是同一套装备。
这摊子支的更大，覆盖更广。有两个四四方方的大锅紧挨着，两个锅内放的食材基本相同，只不过锅里的汤料口味不同。一个是清汤骨汤，一个是麻辣红汤。
她提前一小时就支好了摊子，熟练地把蔬菜和肉串到签子上，放入汤里用热火一直咕嘟着，使它们充分吸收汤汁。
环绕在锅四周有一圈小凳子，这是麻辣烫的黄金center位。虽然这里有些热，但是可以随时拿取自己想吃的食材，并且加调料也很方便。
距离汤锅比较远的周围也放着几张桌椅，虽然离食材比较远，有些麻烦，但胜在不用人挤人，也不会很热，适合朋友一起过来边吃边聊天。
祝南星丝毫不担心帘子会盖住香气，使她的麻辣烫无人问津。
她太了解麻辣烫那浓烈的香气带给路过人，尤其是工作一天肚子里空空的人多大的杀伤力了。
因为她还是社畜的时候曾无数次被这种香气勾引着直冲到麻辣烫摊子的黄金center位，最后吃到妆都花了也不在意。
今天刚支起来摊没多久，居然就有人捧场了。
她仔细一看，居然还是熟人。
“杨典史，您真照顾我的生意，又带朋友来了。”她笑着迎接。
“祝姑娘别客气，谁让你这小吃做的好吃呢，天天勾着我们的魂儿。这位是我朋友，吴主簿。今天早上吃了你做的煎饼，这一天都一直念叨着，我耳朵都起茧子了。”杨典史笑着打趣道。
吴主簿红着脸冲她点头。
看到大家喜欢她的小吃，她发自内心的感到高兴：“非常谢谢您的喜欢，今天您两位是我第一批客人，我心情好，给您们免单！”
两人忙推脱：“祝姑娘，你这就没意思了。我们今天已经受你恩惠了，你总这样，我们都不好意思来了。”
杨典史故作生气，“而且我今天说好要请吴主簿吃饭的，你不要过于客气了。”
她只好作罢。
二人走近一看，锅里正咕嘟咕嘟的很热闹，他们完全摸不着头脑，这种东西要怎么吃？
看见他们不解的表情，她笑着给二人解惑：“这是我研制的夜宵，麻辣烫。您从锅里挑出自己喜欢吃的蔬菜和肉类，蔬菜一文钱一串，肉类三文钱一串。”
她拿出一串菜和一串肉，指着签子末端，对他们说：“看，蔬菜的签子和肉的签子颜色不一样，红色的就是三文，没有颜色的就是一文。叶子菜和面条我单独煮，想要吃就告诉我，二文钱一份。您把签子交给我，我把食材从签子上剔下，然后算出价格告知您，先交钱后吃麻辣烫。”
她敲了敲签子，解释道：“因为这套签子是铁的，成本还挺贵，所以我得重复利用。”
二人点了点头，完全能理解她的想法。
她拿出两个碟子递给他们，让他们选取自己喜欢的食材，但是忍不住暗戳戳地给他们提建议：“这有两种锅底，但是我强烈建议您试一试红油辣锅。不吃一次辣锅您都无法理解麻辣烫的真谛。虽然是很辣，但是配合上我的秘制麻酱后就只是一般辣了。”她满脸骄傲地指了指放在旁边桌上一个超级大碗，里面装着她研究好几个日夜才勉强满意的麻酱。
对于她这种麻酱疯狂爱好者来说，现在这种程度的麻酱她根本就不屑一顾，不过实在是古代条件有限，但糊弄这群古代人能算得上是绰绰有余了。
吴主簿看了看红的刺眼的锅底，光是靠近，他的鼻子和舌头就已经无法承受了，所以他乖乖地从骨汤锅里拿菜。骨汤熬制成奶白的，凑近还能闻到肉香味，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倒是杨典史，他似乎成为了祝南星的脑残粉，一听她倾情推荐，就立刻无脑下单了。直接无惧辣锅给他带来的威胁，唰唰唰的拿了一大把。
祝南星欣慰地笑道：“还是杨典史深得我心。”
二人饿的不行，麻利地选完菜品，祝南星数好签子收了钱，在装了菜的碟子上淋了一大勺麻酱，浅褐色直接盖过了菜，整个碟子上只能看见麻酱。
二人：……
她拿起一个小铁碗，亲切地问：“蒜汁要不要？”
吴主簿犹豫：“吃完后味道会不会很大。”
“不会哦，回家一漱口就好了。实在怕味道大就少加一些，只加一点点味道都会立马不一样。”她笑着说。
刚刚已经拒绝过她一次的吴主簿这次不好意思再拒绝了，犹豫再三后还是点了点头。
至于杨典史，已经成了一个无情的点头机器了。
“我建议二位到旁边的桌子去吃，虽然加菜比较不方便，但是图个清净 。一会儿其他顾客来，都围在锅子边，挤来挤去的，给您带来的体验感会不太好。”
她领着二人到不远处的桌子，“祝您二位用餐愉快。”
回到锅前，祝南星把铁签子仔细洗净后串上新的食材放到锅里。
很快就有新的客人来了。
“祝姑娘，我来了。”
来的人是这条街上打铁的师傅，他递给祝南星一张纸，“这个优惠单子还能用吧？”
她接过，确认是自己的笔迹后收到一旁的小包里，笑着对他说道：“当然有用，我这个活动没有截止日期，只要拿着单子就能优惠。买十串送三串，您看您想吃点什么？”
这个优惠单就是她引流的第二个方法。
如果单纯只靠街坊邻居的宣传和照顾，她的生意早就做不下去了。
当前经济局势紧张，百姓肯定不愿意花钱尝试新鲜事物，尤其是她卖的这种闻所未闻的古怪小吃。
但人都有这种心理，即“如果是平时我肯定不会尝试但是突然有了优惠这个便宜不占我浑身难受所以为了优惠我也要试试”心理。
祝南星就抓住了这种想法，刚摆摊的几天，她不仅宣传自己开业迎宾小吃打折优惠，降低了早上煎饼和夜间麻辣烫的价格，而且给买煎饼的顾客送上了麻辣烫买十送三的优惠单，单子是自己用毛笔画的，她动了些心思，还搞了个防伪标志。
买一个煎饼送一张优惠单，多买多送，不仅诱惑了居民来买自己的煎饼，还鼓励他们下班时来尝尝自己的麻辣烫。这种方法帮她吸引了不少顾客。
当然，最关键还得是她对自己的小吃有自信。顾客们一品尝，发现确实新奇又好吃，即使活动结束，没有优惠的平价也不是很昂贵，他们就会拉着亲朋好友时不时就过来买一些，就比如杨典史和吴主簿这样的情况。
天色渐暗，愈来愈多的人下了班，被这股香气吸引过来，摊子上一时间变得热闹起来，伴随着此起彼伏的说话声和笑声。
祝南星不讨厌这种吵闹声，正相反，她很喜欢这种喧闹。
以前她下班回来，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到脏摊儿上，来几串烤面筋，一碗臭豆腐，在麻辣烫摊儿找个位置坐下，挑几串麻辣烫，一边吃一边跟食客和老板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大家全都是陌生人，可她却觉得彼此之间没有隔阂，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他们从家事到国事，没有什么不可说，这就是烟火气，这就是人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