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一身紫裳,一如既往的娇娇俏俏,但那脾性,也不知为何,变得越发的难哄。
贺愠捏了捏疲惫的眉心,三个多月不见,他想她都快想疯了,什么狗屁婚约,什么留在上京,他恨不得把人给藏在口袋里,日日揣着才好。
此番回来,好不容挤出留京一日的时间,他可不想再不知轻重,再次把人给惹恼。
贺愠瞧着沈青稚那气鼓鼓的面颊,她如多年前那般,小脾性上来,无所顾忌,对着他可劲儿折腾。
意识到这点后,贺愠缓缓勾了唇,盯着沈青稚嗤笑:“稚稚如今不怕我了?”
沈青稚被这莫名其妙的问题砸得一愣:“她为什么要怕他?”
不对!
沈青稚反应过来了。
她如今对着的人,可不单单的先生那般简单,他还是丹阳大长公主唯一的嫡长子,冷血无情的贺大人。
那可是连丹阳大长公主都要小心翼翼伺候着的人物。
沈青稚面上神色微微慌乱。
“稚稚……”贺愠又哑着声音叫了声。
沈青稚再次慌张往后退去,压着声音警告:“贺大人,莫要逾越。”
如今知道要叫贺大人了?小姑娘的胆子,果真是被他越宠越肥。
二人一进,一退。
最后,沈青稚被贺愠给堵在了墙角的位置。
扑面而来的男性气息,以及曾经梦里日日夜夜都会出现的佛香。
“大人!”沈青稚低呼。
“嗯。”贺愠哑哑应了声,却继续把人逼到,退无可退才停下。
“大人想要如何?”沈青稚压着微颤的心肝,面带恼怒。
贺愠突然府身,盯着小姑娘藏了澎湃情绪的眼眸:“听闻你府上扰乱,祖母歹毒,父亲无能,而我这府上正却个管事的主夫人,不如稚稚考虑一番?”
沈青稚双颊刹那爆红,她死死的瞪向贺愠,又恼又气:“大人不会忘了,大人出征前给青稚定了门好亲事,青稚还等着,等大人凯旋时,择日成婚。”
果然,这小东西,自小他不要命的疼着,瞒着所有人悄悄的宠着,最后就是为了气死他自己的。
贺愠气得磨牙,他压了声音:“那就给退了。”
这话,换得沈青稚冷笑:“大人说退就退,在大人心里青稚是什么东西?合着贺大人想通了,青稚就不能想通愿意嫁给旁人么?”
“不行。”贺愠应得斩钉截铁。
沈青稚:“姻缘嫁娶,这规矩可不是大人立的,大人好生霸道。”
贺愠直接冷笑:“我这人,生来就是如此。”
沈青稚:“……”小时候,他好像不是这般不要脸的。
这时候,沈青稚从袖中掏出一张请柬模样的东西,摊到贺愠眼前。
贺愠冷眼瞧着那大红的帖子。
那是一张定婚书,与她外祖家的嫡长孙梅大公子的婚书,他亲笔写的。
昨日让人送过去,就是逼沈青稚来与他见一见。
这东西……
贺愠抬手,在沈青稚还未反应过来时,抬手就丢到了一旁的香炉里头,转眼烧成了灰。
“你!”沈青稚气得眼眶都是红的。
贺愠神色平和盯着比自己矮了许多的姑娘:“我说过,我不在上京时,需要一个人一个身份护着你,当然,你外祖家是极好的人选。”
说到这,贺愠自嘲一笑:“我后悔了,日日夜夜的后悔,夜不能寐,每每闭眼,都是你与他人成婚的场景。”
“所以,我要当着你的面烧了这东西。”
沈青稚愣愣瞧着男人眼中的疯狂,最终她捂着心口,轻轻的喘了声,岔开话题道:“大人,天色不早了。”
贺愠抬眼瞧着外头:“的确不早了,那稚稚便留下来吃晚膳吧。”
与老夫人一同出府,然后她独独一人留下来吃晚膳?
沈青稚想也不想就要拒绝,她可不想当府里头最打眼的那个。
贺愠却是眼角带笑,似乎每一刻都能窥中她的心思。、
他微微低头,压着嗓子与沈青稚道:“我母亲,正留了老夫人,商量两府间的亲事。”
沈青稚眉心一跳:“我们?”
这回换做贺愠,心情愉悦低声笑出来:“当然是我母亲这府里头不成器的庶长孙,与你府上不成器的四姑娘,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好姻缘。”
贺愠这话,还不等沈青稚稍稍松口气,他又接着道:“至于我们的婚事,等我择了良辰吉日,我再来娶你可好。”
沈青稚瞬间失了声音,双颊羞得通红。
二人呆了许久,又一起吃了晚膳,聊了在乡间时发生的趣事。
沈青稚是深夜回府的。
与她一同的还有老夫人徐氏。
郑嬷嬷亲自送的她,至于她祖母徐氏,据郑嬷嬷说,丹阳大长公主得了贺愠的授意,便以两家婚事为借口,单独留了淮阴侯府老夫人徐氏在府里吃晚膳。
最后徐氏被丹阳长公主灌了几杯烈酒,灌得醉醺醺的,彻底没了意识。
徐氏被送回淮阴侯府时,又闹又笑,还发了一阵子酒疯。
自然也没人会把心思给放在了沈青稚身上,关注她今日究竟在丹阳大长公主府里作了什么。
二房夫人周氏得了丹阳大长公主因着婚事,才给留徐氏吃晚膳的消息。
她脸上的笑,都多了几道褶子,一想道丹阳大长公主非常看重那庶长子的婚事,那不连带着她家的姑娘,那也是天大的脸面么。
周氏更是脑补了一出,自己嫡女嫁入公主府,飞黄腾达的情节,做梦都差点笑出声来。
……
第二日清晨。
沈青稚从梦中迷迷糊糊的醒来。
她却发现床榻旁的脚凳上被人放了个竹编的篮子,掀开篮子上的花布,发现里头躺了个毛茸茸的,才将将睁眼的小奶狗。
篮子一旁放了封书信。
上书:“稚稚,亲启。”
沈青稚还未彻底醒过神,略带迷糊,开了那信封:“听闻青稚那日所言,我院外养了只狗,叫‘吃里扒外’”
沈青稚握着信封的手抖了抖,想到了那日在青琼居里,她骂沈静淑时的话。‘妹妹不如去一旁的池子里照照,瞧瞧你如今的样子,像不像传言中贺大人院外养的狗,整日吃里扒外?’
这话竟被贺愠一字不漏的听了去!
小奶狗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瞧着沈青稚,还不忘大着胆子碰了碰她的手心。
狗子哪里知道世道无情,它已经被那最无情的贺大人,取了个‘吃里扒外’的名儿。
沈青稚拿着信封继续往下瞧。
信上寥寥数语,却也说得清楚。
原来贺愠回京不过一日,还是藏了踪迹悄悄回的,如今千里之外的边关战乱依旧未平。
至于贺愠突然回京的原因,还有丹阳大长公主,以及府中这场莫名其妙的赏花宴,想着昨日丹阳大长公主那分外和蔼的眸光。
沈青稚心头微跳,握着薄薄信封的手,不自觉发紧。
就……为了见她一面,需要这般大的阵仗?
自从丹阳大长公主府赏花宴后,沈青稚的心境,便再未平静过。
儿时想着先生,每日惦记。
后来……对于那个男人,只剩了模模糊糊的映像,却又是藏在心里最深最柔软的一块地方。
再后来。
及笄回府。
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不动声色,却也霸道于不容拒绝,补齐了先生在他脑海中所有的缺失。
渐渐的,这些影像,和梦里的那道身影重合。
她看见西北的黄沙,割人的冷冽寒风,金黄的落日余晖,长倒毫无边界的大军,那个骑在高头骏马上的男人,那清隽的眉眼,不是贺愠是谁。
梦中惊起,浑身都是湿透的冷汗。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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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赵家嫁女
“贺愠!”沈青稚梦中惊呼。
此时正值深夜, 哪有什么黄土堆砌而成的高耸城墙,和西北漫天风沙。
眼前不过是温暖馨香的床榻纱帐中。
沈青稚揉了揉已然汗涔涔的额头,哑着声音对着外间唤道:“书客, 扶我起来……”
“姑娘。”书客满目忧心的外间进来,手里端了盏子才兑好的温热蜜水。
她小心把沈青稚半扶起,待怀里娇暖的人儿慢吞吞, 咽了小半盏子蜜水, 书客才忧心道:“姑娘好端端的怎么又梦寐了, 奴婢瞧着莫不是这上京城风水不好。”
“姑娘在乡间,与老太太一同静养, 本应该身子骨已然好全了, 可自从姑娘回了上京城后,倒是时时梦寐, 日子久了, 姑娘那心疾的毛病又要犯了。”
沈青稚全然不在意拍了拍书客的手,笑道:“难道就因为心疾的毛病, 这上京城我就不回了?就算我不回,外祖母也总得回来吧?”
“外祖母还想着我嫁人呢,我若不回来,老太太她改多伤心那, 再说了, 外祖母自小就生活在上京,我都拽了她十年了,若这般下去, 那是我的大不孝才是。”
书客听得沈青稚的话,一时无言。
她也曾羡慕过姑娘,自小老太太宠爱, 出生便是富贵家族的嫡女,但到了姑娘这般年岁,往往就变得身不由主了。
还不如她,跟了姑娘这般一个好主子,日后就算是一辈子不成婚,姑娘也会护着她一世。
这时候,昏黄的烛光下。
床尾拱出一小块黑团团的影子,而后呜咽着朝着沈青稚的方向,滚了过去。
“吃吃。”沈青稚弯着漂亮的眉眼,一把就把那毛茸茸,黑得像小煤球的小东西给抱了起来,“你怎么来了?”
‘吃里扒外’努力晃了晃小尾巴,复而小心翼翼用脑袋拱了拱沈青稚娇嫩的手掌心。
丫鬟书客怕小家伙身上不干净,自家姑娘又是个体弱了,她看着自家主子怀里,也不知偷偷从哪处弄来的小奶狗,劝道:“姑娘不如把他交给奴婢照料着?姑娘早些安睡?”
沈青稚摸着‘吃里扒外’毛茸茸软乎乎的圆脑袋:“如今可是什么时刻?”
书客瞧了瞧:“如今寅时才过,姑娘不如在睡会功夫,等会子再起身去老夫人处请安。”
“算了。”沈青稚摇头,“你扶着我起身换身衣裳,这会子睡下去,估计也睡不安心。”
沈青稚瞧着外头擦黑的天色,她音色一下子沉了下来:“我若是没记错,今日是宰辅嫡女,赵家姑娘大喜的日子?”
书客点头:“是的,昨儿老夫人派人来通知过的,今日恐怕是得带了府上的夫人和姑娘,一同去宰辅府上贺喜,据说是赵家姑娘特意派人递的帖子。”
一个抢了别人婚事的女人,还有脸这般冠冕堂皇给她们府上送喜柬,恐怕也只有她主母那种被利益冲昏了头的才会上赶去被赵家嫡女打脸。
沈青稚捏着酸胀的眉心:“那等回去你让顾妈妈去万福堂告声假,就说我早间起身着了凉,赵家嫡女大喜我便不去了。”
“那奴婢扶姑娘睡下?”
沈青稚摇头:“我还是起身抄写几分经文,这般才心安。”
“姑娘怎么又想着抄经文?”书客瞧自家姑娘近日来,愈发心神不宁,她心头微顿,也不知想着什么,脸上神色踌躇,欲言又止。
沈青稚与书客,自小一同长大,对于这个身边最亲密的大丫鬟,她是自来相信的:“想说什么便说吧,如今倒是有什么,逼得你都不敢问我?”
书客小心翼翼看着沈青稚:“姑娘。”
“姑娘是、是不是喜欢丹阳大长公主嫡子,贺大人!”书客紧张到浑身发颤,闭着眼睛,鼓起了所有的勇气。
这话问完,书客浑身上下就如脱力般,软软的跌坐在床旁的脚踏上,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噗呲。”
本以为会被自家姑娘恼怒的书客,却听得耳畔边传来淡淡笑声。
沈青稚逗着怀里的小奶狗,看着书客笑盈盈道:“我还以为是怎般大的事儿,竟吓得你这般都白了面色?原来是因为贺大人。”
书客:“姑娘,难道不会是……?”
“对。”沈青稚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我是心悦丹阳大长公主家嫡子已久,不过会是他也纯属意外,因为我也未曾想到当初的贺先生就是贺大人呀。”
书客嘴边正准备劝的话,一下子劝都咽下去了,她不敢相信瞪大了眼睛:“贺先生就是贺大人?可那位贺大人的传言,分明与当初的贺先生完全不同。”
“傻子。”沈青稚恨铁不成钢伸手,戳了戳书客的眉间,“我外祖母都与你提点过多少次了,眼睛看到的不定就是真的,何况上京传言里,也不见得外头有谁真的见过贺大人。”
“那……”
书客又悄悄吸了口气,小心道:“那宣平侯府嫡子,那该怎么办?”
年前她因为贺愠周旋,她父亲与宣平侯府定下的婚事吗?
那婚事,以她父亲那怯懦的性子,恐怕还没去退掉,老夫人徐氏哪里不过是因为四姑娘的婚事,忙得脚不沾地,一时半会忘了这事而已,若是想起来。
最后恐怕要闹得两家不快,拉不下脸来。
这般想着,沈青稚又想到了,那日贺愠当着她面撕毁的那封婚书。
那东西明明是他亲笔写的,却又撕得那般嫉恶如仇。
沈青稚定了定神,才对书客道:“我与外祖母家那表兄的亲事,不过是个幌子罢了,就算是我们府上同意我嫁入宣平侯府,我也是万万不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