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她不干了——深碧色
时间:2021-10-10 09:31:58

  “离京后,应当会回桂花镇看看,我会仔细隐匿踪迹,免得被他发觉。”云乔仰头看了眼天色,悠悠道,“至于剩下的,走一步看一步吧。”
  兴许会隐姓埋名,在平城的某个小镇安家,重操旧业开个铺子;又兴许会心血来潮,像元瑛那样,出远门做生意去,一路上恰好看看各地风土人情……
  脱了这层身份,天下之大,无处不可去。
  傅余认真听了,轻轻摩挲着指尖,斟酌着措辞道:“从前你听我讲西域丝路时,不是曾遗憾去不了吗?等过两年,我兴许会回西境,届时你若是还有兴趣,大可以来寻我……”
  云乔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这话中透露的信息,随即问道:“你已经在打算回西境?是朝中有什么不如意事?”
  西境算不上什么好去处,相较而言,大多武官都会更愿意留在朝中。
  繁华的京城,怎么不比危机四伏的边境好?
  傅余摇了摇头,解释道:“倒没什么不如意的,只是京中约束多,终归不如从前在西境时随性自在。”
  在京中一年有余,不仅刀剑钝了,自己的锐气也被磨去些。他这样的年纪,还不想日复一日地点卯当值,提前过上养老等死的日子。
  “你自己想明白了就好。”云乔见他心意已决,并没劝阻,轻快地应了下来,“将来若是得便,必去寻你。”
  傅余朗声笑了起来:“一言为定。”
  在行宫的时光仿佛过得格外快,一晃眼,原定的日程就已经过半。云乔知道,自己不能再拖下去,得尽快给陈景一个答复才好。
  云乔抚摸着腕上的佛珠,叫来了怀玉,正犹豫着,裴承思却叫人递了消息过来,邀她出门骑马。
  说是已经下令清场,尽可以随意驰骋,不会有人打扰。
  云乔犹豫片刻,颔首应了下来,随后向怀玉道:“等我晚上回来,再最后拿定主意。”
  这回秋猎,御马监特地将云乔挑中的那匹小白马带了过来。但兴许是几日未见,拂雪待她并不似从前那般亲昵。
  云乔耐心捋着它的鬃毛,等它如往常那般主动贴过来后,这才踩着脚蹬翻身上马。
  她压根没用宫人帮忙,动作一气呵成,利落得很。裴承思在一旁看着,称赞了句,随后催马跟上。
  云乔先由着拂雪慢慢地跑了会儿,等习惯之后,才逐渐提快。
  带着凉意的山风拂过脸颊,与在京中跑马场时相比,是截然不同的享受。
  裴承思有意控制着速度,与她并肩,笑问道:“你这几日,应当已经将行宫转了个遍吧?”
  “差不离。”
  “想不想下山去玩?”裴承思留意着云乔的反应,等她略带惊讶地看过来后,这才解释道,“等过两日,附近的镇子上会有庙会,我想着你应当会感兴趣。”
  云乔对此的确有点兴趣,但又怕贸然离开,会打乱原本的安排,便没立时答应。
  她揉了揉脖颈,半是抱怨道:“这么几日下来,有些累,容我再想想吧。”
  接下来这几日干系重大,云乔垂眼掩去眸中的情绪,正琢磨着,忽而发觉拂雪有些不大对劲。
  它不似往日那般温顺,分明未加催促,却跑得越来越快。
  云乔只觉着眼皮一跳,勒紧缰绳,想要让它慢下来,但原本极有效的口令却适得其反。
  拂雪愈发焦躁不安起来,似是发了狂一样狂奔,裴承思也意识到不对,立时催马赶上,高声道:“阿乔,快停下来!”
  拂雪向来温顺听话,云乔还从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形,霎时间心跳如擂鼓,她狠狠地掐了手心一把,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可拂雪已经彻底失控,狂躁地想要将她从马背上甩下。
  “阿乔,别怕,”裴承思已经看清形势,知道她没法控制,赶上之后连忙伸出手,“来我这里!”
  山风烈烈,云乔死死地攥着缰绳,不敢松手。
  “阿乔!不能再拖下去了,”裴承思当机立断,催促道,“你信我!”
  云乔看了眼那近在咫尺的手,咬了咬唇,一手松开缰绳,才触碰到,就被裴承思紧紧地攥住。
  这时,拂雪忽而高高抬起前蹄!
  裴承思本能地犹豫了一瞬,但并未松开云乔,而是被她牵连得一道从马上坠下。
  他张开手臂,将云乔牢牢地抱在怀中。
  云乔只觉着眼前一黑,耳边传来裴承思的闷哼,重重地跌落在地后,滚了好几圈才总算停下。
  心仿佛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云乔定了定神,尚未从裴承思怀中挣脱,便闻到了浓重的血腥气。
  她难以置信地抬起头,只见裴承思唇角止不住地往外溢着鲜血,在他如玉般的脸上,显得格外刺眼。
  “你怎么了?伤到哪里了?”云乔的声音不自觉地带着些颤音。
  裴承思仍旧没松开她,无力地拍了拍她的背,似是安抚一般,低声道:“没什么大碍……”
  可这一开口,溢出的血就更多了。
  “你别说了!”云乔立时拦下他,四下张望,见远处的侍卫已经往这边赶,才稍稍松了口气。
  “侍卫已经来了,太医也会过来。”云乔从袖中摸出方帕子,慌里慌张地擦拭着他唇边的血迹,“你再撑一会儿……”
  裴承思却仍旧不肯消停,吃力地覆上她的手。
  他已经没什么力气,只要轻轻一挣,就能将他那沾着血迹的手甩开。可云乔还没动弹,就听见他气若游丝道:“阿乔,不要走……”
  云乔心神惧震,尚未反应过来,便发觉他的手脱力垂下,彻底昏了过去。
  这时,侍卫总算赶到。
  但顾忌着他的伤势,并没敢轻易挪动,还是立时传了太医来,看过之后,这才小心翼翼地将昏迷不醒的裴承思搬回行宫。
  直到回了行宫,洗去身上血迹,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后,云乔方才从这变故中慢慢缓过来。
  据太医说,裴承思身上的外伤在其次,被发狂的马踢到,伤及肺腑,以致昏迷不醒,这才是最紧要的。
  “好好的,拂雪怎会发狂?”云乔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哑得厉害,艰难道,“是谁想杀我?”
  如果不是裴承思在紧要关头将她护在怀中,如今躺在那里昏迷不醒的人,兴许就是她了。
  “怀玉已经去查了,”青黛脸色发白,添了盏茶后试探问道,“您要不要去圣上那里看看?”
  像是怕云乔不情愿,她特地补了句:“行宫中这么些人盯着,您若是迟迟不去,只怕也不妥当。”
  云乔清楚这个道理。
  只是一想起裴承思昏迷前那句,她便觉着茫然又惶然,以致于生出逃避的心思。
  但终归是要过去的,不然总说不过去。
  云乔到时,裴承思仍旧在昏迷之中,朝臣们皆已经得知此事,不好齐齐聚过来,由陈景出面在这里操持大局。
  “太医已在会诊商议对策,必会尽力而为。”陈景言简意赅道。
  “好。”云乔轻轻地应了声,沉默许久,这才又开口道,“太傅以为,此事是何人所为?”
  “臣若是答了,还请您别疑心我党同伐异才是。”陈景无奈地叹了口气,“若说谁想要您的命,随行之人中,自然是虞家的嫌疑更大。”
  “让臣来做的话,还会将此事扣在赵家头上。”
  云乔默不作声看向他,陈景愈发无奈起来:“您总不会以为,这一切是臣在背后安排的吧?”
  “不会,”云乔摇了摇头,“这不是你的行事作风。”
  两人齐齐沉默下来,谁也没再说话,一直等到天色暗下来,云乔等来了怀玉的回话。
  她想了好一会儿,问陈景:“我不同虞家计较,他们怎么就不肯放过我呢?”
  这话问出口,便是默认了他先前的猜测。
  陈景并没因此露出半分喜色,只答道:“自是怀璧其罪。”
  帝王的宠爱未必全然是好事,先帝那时,韦贵妃若非心狠手辣,只怕也未必能安安稳稳活那么些年,早就被人拆吃入腹。
  云乔点点头,隔了许久,忽而开口道:“太傅先前说的安排,今夜能行吗?”
  陈景看向她的目光中多了些惊讶:“能是能……”
  可裴承思还未完全脱离险境,她却要就此离开,着实是又清醒又心硬。
  “他防我防得厉害,若是醒了,怕是就难走了。”云乔轻声道。
  何况她不通医术,留下来也无济于事。
  陈景也知道这是最合适的时机,颔首道:“好。”
  *
  行宫寝殿之中,照例点着裴承思惯用的安神香,可他依旧睡得极不安稳。
  莫名其妙地,竟恍惚梦到与云乔成亲前的时日。
  那时,两人已经定下婚期,也开始置办成亲要用的各种东西,触目所及之处,从不缺喜庆的红色。
  云乔不喜铺张浪费,双方高堂皆不在,更没必要大张旗鼓地办亲事,便同他商量要“从简”。
  裴承思却总觉着亏欠云乔,想着等将来金榜题名入仕后,再好好弥补。
  云乔看出他的心思,同他笑道,“我不在意那些虚礼,也不在意身外之物,只要你全心全意待我,就心满意足了。”
  裴承思听得动容,郑重其事地答应下来。
  数年后,他飞黄腾达坐上了皇帝之位,补给了云乔一场声势浩大的婚礼,甚至为此沾沾自喜……
  却还是忘了,云乔想要的,其实是“全心全意待她”。
  他自以为给云乔的好,更像是弥补自己的遗憾罢了。
  梦的最后,云乔眸色幽深地看着他,许久后叹了口气,同他说:“要不然,咱们还是算了吧。”
  “阿乔!”裴承思猛地惊醒过来,心有余悸的同时,只觉着身体每一处都隐隐作痛。
  一旁守候的内侍如释重负:“圣上醒了!”
  太医们鱼贯而入,查看他的情况。
  裴承思终于后知后觉想起白日堕马的事,想要问云乔的状况,可尚未开口,便觉着仿佛牵动了肺腑,阵阵刺痛。
  他偏过头,想要看看云乔是否在殿中,目光却落在雕花窗上,再也移不开。
  隔着一层窗纸,仍能看见那仿佛冲天而起的不详火光。
  “外边,怎么了?”裴承思强忍着痛楚,追问道,“皇后呢?”
  “这……”
  众人面面相觑,有不知情的,有知情了也不敢在此时回话的。
  那股不祥的预感仿佛成了真。
  裴承思看得眼底通红,只觉着喉头一甜,难以抑制地咳嗽起来。
  溅出的血滴洇在锦被上,是如那火光一样,不详的红。
 
 
第61章 
  深秋时节,镇子上的桂花已经落了大半,但泛凉的空气之中,依旧盈着隐隐约约的香气。
  渡口人来人往,干力气活的劳工们陆续搬运着货物,附近开了十几年的阳春面摊子旁,上了年纪的老夫妻扬声招揽着顾客,还有结伴的孩童,正叽叽喳喳地追逐打闹……
  与记忆中的模样别无二致。
  却又好似膈了层轻纱,再见着,倒叫人有些恍惚。
  凉风吹起面纱一角,随即被只纤细白皙的手按下,遮得严严实实,隔断了周遭好奇的视线。
  意识到自己愣了太久,云乔收回远望的目光,深深地吸了口气,随后拎着裙摆,步履轻盈地上了岸。
  “夫人等等我!”岳荫拎着包袱,小心翼翼地从踏板挪到岸上,抚着胸口,长舒了一口气。
  云乔将她这谨慎过头的模样看在眼中,掩唇笑了起来:“你可真是个实打实的旱鸭子。”
  岳荫是云乔前几日上岸置办衣裳等物什时遇上的,那时她在酒楼被人偷了荷包,以至于没银钱结账,又气又委屈,眼都红了。
  云乔凑巧撞见,见她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便随手替她付了银钱,结果就被黏上了。
  据岳荫自己说,她家中是开镖局的,因不满爹娘安排的亲事,故而离家出走。
  哪知出来没几日,就被贼人偷了银钱。
  可她又不愿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去,便想着跟在云乔身边。
  云乔孤身一人,途中偶尔也会觉着无趣,见岳荫的确会些拳脚功夫,想着总没坏处,便由她跟着自己了。
  岳荫上岸后,总算没了那发飘的感觉,如释重负地转了两圈,这才跟上云乔,好奇道:“您从前是来过这里吗?”
  云乔闻言,只轻轻点了点头,模棱两可道:“是来过。”
  她并没同岳荫提过自己的来历,也未曾告诉过她,这小镇是自己自小住了十几年的地界。
  岳荫揉了揉小腹,目光落在了不远处那面摊上。
  “饿了?”云乔瞥了眼岳荫的反应,调转方向,领着她过去。
  这面摊在码头附近开了十余年,自云乔记事起就已经在了,她轻车熟路地为岳荫点了碗面,又要了份这边独有的秘制卤味。
  岳荫一闻到那香味,便觉着食欲大振,但又有些疑惑:“夫人不饿吗?”
  云乔摇了摇头,慢悠悠地倒了碗茶水。
  她这些年偶尔会来这里吃面,若是一摘下面纱,只怕就会被摊主给认出来了。
  岳荫欲言又止,挑着碗中的阳春面,看云乔低头饮茶。
  在岳荫看来,这位夫人是个极矛盾的人。
  观其言谈举止,像是大户人家养出来的闺秀,就算坐在这凉棚下喝劣茶,举手投足间也依旧带着优雅从容;可她又没半点娇气,一路上遇着不足之处,从没抱怨过半句,性情随和得很。
  两种截然不同的特质,自然而然地糅合在她身上。
  “怎么一直看我?”云乔放下茶碗,眉尖微挑,“是这面不合口味吗?”
  岳荫连忙摇了摇头,专心致志地埋头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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