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她不干了——深碧色
时间:2021-10-10 09:31:58

  下工的劳力们从码头过来,一落座,便兴致勃勃地聊起时事。
  “京中那位陈皇后没了!”
  “据说是随着圣上去秋猎时,行宫那边起了场大火,可巧,竟烧到了皇后的宫殿。”
  “圣上为此悲痛过度,一病不起,连早朝都停了……”
  “……”
  这样大的事情,比邻里家长里短有趣不少,一提起来,便惹得众人议论纷纷。原本专心吃饭的岳荫都没忍住回头看了眼,竖起耳朵听他们讨论。
  平城离京城算不上近,消息传来得慢,再加上口口相传几经辗转,其中便不乏失真之说。
  云乔漫不经心地听了会儿,一笑置之。
  就譬如那场大火。当夜,她借着为裴承思祈福为由,去了行宫那荒废已久的佛堂,出事之处并非在皇后寝宫。
  再者,裴承思之所以会罢朝,八成是因身上的伤还未好,而不是什么“悲痛过度”。
  他兴许会伤感,会疑虑,但不会为此耽搁正事。
  云乔不清楚陈景后续如何搪塞,但就如今看来,皇后死讯传得人尽皆知,就说明裴承思已经认下此事。
  昭告天下后,便再没回转的余地。
  原就不该出现的“陈皇后”,是真真切切没了,就像她生辰那夜的烟火,转瞬即逝,惹得众人惊叹一番后,彻底归于平静。
  清和宫总会有新的主人,等再过些年,兴许不会有人再提起她这位短命的先皇后。
  云乔对此极满意,深吸了口气,那股熟悉的桂花香叫她下意识放松下来,心境格外安宁。
  等岳荫用过饭后,云乔领着她往镇子上的客栈去投宿。
  说来也巧,她暂住的这件客房,只需推开窗子,便能远远望见她住了许多年的小院。
  只是顾忌许多,不敢贸然过去。
  云乔信得过陈景的筹划,可世上终归没有万无一失的事,何况裴承思也不是听什么信什么的蠢人。
  尤其是裴承思昏迷前最后那句意味不明的话,云乔每每想起,都会觉着,裴承思兴许一清二楚。
  哪怕在说了“从头开始”后她有意逢迎,哪怕裴承思看起来欣喜若狂,实际上,他心中如明镜一样。
  正因如此,云乔离京之后并没直接回来,接连改了数次路线,直到如今才辗转归乡。而直到此时,也依旧没能回到家中去看看,怕留下行迹,落到裴承思眼中。
  好在她并没什么牵挂,特地回乡,也并非是有什么非做不可的事,不过是为了全自己的念想。
  云乔在镇上留了几日,旁敲侧击打探一番,得知曾有一队人马过来,在自家附近停留。
  这种事情在小镇上并不常见,众人还未曾揣测议论过。
  云乔对此并不意外,她折了枝行将落尽的桂花,与岳荫一道收拾行囊,启程到别处去。
  想着等过个三年五载,再回来。
  裴承思会惦记她一时,但朝中那么多政务,后宫迟早也会有更多美人,自然就将她抛之脑后。
  到那时,他兴许早就忘了桂花镇这么个地方。
  作者有话说:
  今天在医院耽误了挺久,状态也不太好,这章短小点orz
 
 
第62章 
  入冬后一场大雪,天彻底冷了下来,放眼望去,四下皆是白茫茫一片。
  陈景掸去肩上细碎的落雪,踏进紫宸殿。
  才一进门,过于浓重的安神香气味扑面袭来,他不由得皱了皱眉,随后又听见暖阁传来低低的咳嗽声。
  早前在秋猎时受的伤过重,裴承思修养许久,可直到如今,仍旧没能调养过来。
  太医明面上没敢多提,陈景私下问过,说是这极可能留下旧疾,冬日易复发。
  “非是臣等不尽心,只是圣上伤及肺腑,偏又因着皇后之死五内郁结,无可排解……”老太医同他感慨,“就算是华佗在世,怕也无能为力。”
  云乔的离去,对裴承思而言,是难以释怀之事。
  陈景虽早有预料,但那时裴承思的反应之大,仍旧让他有些意外。
  当初裴承思从昏迷中醒来,隔窗瞥见那火光,虽还没弄清来龙去脉,但在宫人们面面相觑的沉默之中,似是有所感应,骤然吐血。
  随后又陷入昏迷。
  太医们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心再次高高悬了起来,手忙脚乱地诊脉救治。
  这倒是让陈景的行事便利不少。
  他代为料理行宫事宜,在裴承思昏迷之时,为“陈皇后”之死盖棺定论。
  将这个自己早前帮着裴承思捏造出的身份,葬在佛堂大火之中。
  而裴承思醒来,得知他的安排之后,勃然大怒,甚至摔了手边的药碗,斥责他“越权”、‘擅作主张“。
  这么久以来,裴承思无论私下对陈家有任何意见,从未当面发作过,还是头一回这样毫不遮掩地宣泄。
  陈景立时下跪请罪,随后有理有据地回话。
  毕竟那夜大火冲天而起,整个佛堂烧得一塌糊涂,随行朝臣、行宫侍从无人不知,绝非能轻易遮掩之事。
  更何况皇后尸身已经寻着,如何能按下消息?
  裴承思仍旧不依不饶,质问道:“既是面目全非,太傅又怎能确定那是皇后?”
  “金玉饰物尚存,若非皇后,又会是谁?”陈景佯装惊讶反问,而后道,“事发突然,臣知圣上不愿信,只是事实摆在那里,朝臣皆知……还请圣上节哀。”
  也不知究竟是无法接受,还是心有疑虑,话说到这般地步,裴承思仍不肯认下云乔之死。
  但此事由不得他。
  毕竟就算再怎么疑心,他也没法凭空寻出云乔来,皇后之死,又岂是想压就能压得下来的?
  在朝臣们的一再催请之下,裴承思终于在离开行宫之前,颔首承认此事,以皇后之礼下葬。
  尘埃落定。
  回京之后,裴承思又卧床修养些时日,方才临朝,随后以雷霆手腕处置了赵、虞两家及其一干党羽。
  赵家早就失了圣心,本就是苟延残喘,朝臣们对此并不意外。可没几个人料到,圣上竟会对虞家出手。
  众所周知,圣上当年流落在外,得虞氏庇护。
  而虞氏一族回京后,荣宠有加,是毋庸置疑的朝中新贵,上赶着巴结的人不计其数。
  虞家不比平侯,在朝中没什么根基,一家老少全靠裴承思提携,收拾起来毫不费力。
  裴承思能将虞氏抬起来,也能打压下去。
  一夕之间,便是云泥之别。
  再有就是,后宫那位宁嫔不知因何缘故触怒圣上,褫夺封号,降为了最末等的采女,还遭了禁足。
  朝堂与后宫,都好似翻天覆地,一时间惹得人心惶惶。
  幸而在此之后,便没再生出什么变故。
  但朝臣们都能看出来,他们这位圣上没了以往的温和,待人处事凌厉许多,仿佛大病一场后,脱胎换骨。
  就连陈景,在面对他之时,都额外打起三分精神。
  陈景缓步踏进暖阁,见着了正在窗边看雪的裴承思。
  裴承思身上穿着层层衣衫,却依旧显得单薄。
  自病后,无论再怎么调养,就算最好的补品供着,他还是日渐消瘦。
  露出的手腕瘦骨嶙峋,肌肤透着病态的白,青紫色的血脉显得格外扎眼。
  听到他的行礼声后,裴承思头也不回道:“起来吧。”
  话音刚落,又咳嗽起来。
  陈景看向那半开的窗,尽职尽责劝道:“外间风冷,圣上病体未愈……”
  裴承思却并没理会:“太傅特地求见,想必是有要紧事,只管说就是,不必在这种细枝末节上浪费口舌。”
  “是。”陈景若无其事应了声,这才提起来意。
  只是事情还未回完,恰赶上常总管亲自送药,顺道带来的还有一封书信,低声回禀道:“是影卫那边送来的。”
  原本漫不经心的裴承思立时打起精神,将药撇在一旁,也没再理会陈景,自顾自地拆开那信来看。
  他一目十行地扫过,目光复又黯淡下来。
  随后低下头,捂着唇,猛烈地咳嗽着,像是牵动肺腑。
  常总管赶忙将药送上,恳切劝道:“还请圣上保重龙体。”
  裴承思咳了会儿,好不容易才停下,接过药碗的手甚至微微发颤,定了定神后,这才将那苦药一饮而尽。
  陈景垂下眼,安安静静等候着。
  裴承思再开口时,问的却不是政务,哑声道:“太傅,你同朕说句实话,云乔她……还在人间吗?”
  起初,裴承思并不肯信云乔葬身火海。他反复告诉自己,云乔必然是趁他不备,借机逃走了。
  那面目全非的尸体,不过是个幌子。
  云乔还好好地活在世上,只是不愿见他,所以千方百计地躲着。
  可遣出去详查的影卫一无所获,日子越长,他也就越怀疑自己的猜测。
  兴许,云乔当初的确是没逃过……
  他对虞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宽纵、自以为是的制衡,阴差阳错地害死了云乔。
  再怎么惩治,酿成的大错也无法回头。
  归根结底,他才是那个罪魁祸首,如今这满身伤病,就像是冥冥之中的报应。
  陈景留意到裴承思看信的反应时,就知道云乔离开之后藏得好好的,并没泄露踪迹。
  对于裴承思这质问,他并没慌张,只困惑道:“圣上此话何意?臣不明白。”
  “太傅当真不明白吗?”裴承思捏紧了手中的信件,逼视着他,“皇后身边那内侍当夜并无异动,傅余那里,朕也已经查过。”
  “能在行宫瞒天过海的,也就只有你了。”
  陈景掀了衣摆,不慌不忙下跪,叹道:“圣上若是执意不肯接受先皇后已逝,无论臣如何解释,您怕是也不会信。”
  裴承思被他这句回得沉默下来,撑着额,许久之后低低地叹了口气,再开口时没了凌厉气,声音之中满是疲倦:“先前议到何处了?继续吧。”
  顿了顿后,又吩咐道:“着人去院子里堆个雪人。”
  常总管与陈景俱是一愣,随后齐齐反应过来,这怕是与先皇后有关,立时应了下来。
  陈景面不改色,常总管心下叹了口气,离了暖阁后,立时吩咐小徒弟去办。
  小徒弟一头雾水,紧跟上去,好奇道:“圣上怎么突然想起这么一出……”
  “谁准你多嘴多舌揣测圣意的!”常总管回手在他头上不轻不重抽了下,“只管照办就是。”
  小徒弟挠了挠头,又迟疑道:“那要什么样式的?堆到何处?”
  常总管想了片刻:“不必太复杂,简单的就成。堆到……暖阁窗外吧。”
  一推开窗就能见着,于圣上而言,也不知究竟算是怀念的慰藉,还是变样的折磨?
  “云姐不冷吗?”
  岳荫拎着热包子从外边回来,抖落油纸伞上的细雪,一进门就见着了院中的云乔。
  云乔离京之后,随母姓化名穆云,岳荫与她相熟之后,便不再一口一个“夫人”叫着,改口称云姐。
  云乔裹了件雪缎斗篷,其上绣着翠绿的竹叶,毛茸茸的领子拥着纤细的脖颈,将她那张小脸趁得巴掌大小。
  她蹲在院角的树下,身旁是个已经快成型的雪人。
  偏头看过来时,唇红齿白,眉眼弯弯的模样甚是动人,丝毫看不出在外与人谈生意的稳重。
  “还成,化雪的时候才冷呢。”云乔寻了两块大小相仿的鹅卵石,比划了下,按在了雪人的“头”上,充作眼睛。
  她退远了些打量着,满意地拍了拍手上的残雪,同岳荫道:“你回来得正好,红枣粥已经熬好了。隔壁的婶子谢我教她家儿女识字,特地送了些自家腌制的五香菜,我尝了尝,味道不比宫中的御厨差……”
  说到这里,云乔倏地停下来,略带无奈地摇了摇头。
  岳荫并没留意到云乔的反常,更没多想,只当她是在夸隔壁婶子手艺好,兴致勃勃道:“那我也尝尝。”
  云乔随岳荫一同进了房中,解下斗篷,拂去鬓发上沾的细雪。等她收拾妥当,岳荫已经将粥盛出来,碗筷摆好。
  “再过月余,就该过年了,”云乔在岳荫对面落了座,慢条斯理搅着碗中的白粥,“你不要回家去吗?”
  岳荫咬着筷子,犹豫了会儿:“我若是回去,云姐你不就剩自己一个人了吗?”
  她近来也在想这事,一时没拿定主意。
  像云乔这样模样好、妥帖细致,待人又真诚的,总是更招人喜欢。岳荫起初粘着云乔,是银钱被偷,不想狼狈回家。
  但这些时日相处下来,已经生出些感情,真到要离开时反而不舍。
  云乔喝了口热粥,驱散些寒气,抿唇笑了起来:“这说得是什么傻话?你离家也有段时日了,爹娘必然盼着你回去,难不成要为我耽搁?”
  见岳荫欲言又止,又道:“只管回去就是,不必记挂我。”
  自小到大,她独自过了好些个年节,倒也不至于顾影自怜。
  岳荫咬了咬唇,试探着问道:“若不然……云姐你随我回去吧?我们那边过年可热闹了!”
 
 
第63章 
  岳荫知道云乔骨子里爱玩闹,绘声绘色地讲了自家那边过年的盛景,竭力劝她随自己回去做客。
  云乔起初并没这个打算,只想着留在这小镇上独自过年节,但被岳荫翻来覆去念了几回后,倒是渐渐开始有些动摇。
  “云姐,你就随我回去吧。”岳荫磨磨蹭蹭地收拾着行李,坚持不懈地劝她,“我爹娘最是好客,镖局过年时也热闹得很。”
  说着,又作势撒娇道:“再说了,你放心我一个人回家吗?若是半路上又遇着偷荷包的小贼,对我图谋不轨怎么办?”
  云乔漫不经心地清洗着茶具,见岳荫为了说服自己,连先前的糗事都搬了出来,哭笑不得道:“你哪来这么多奇奇怪怪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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