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品婆婆手册——朱大概
时间:2021-10-10 09:34:23

  刘志双的头一个反应就是看孙红梅,看她有没有心虚的表情,好判断白天自己不在家的时候,孙红梅是不是又惹娘不高兴了。
  这样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刘志双心里叹了一口气,脸上还得挤出笑来问:“娘,咋啦?”
  “没事。我就是算着从秋收之后就没下过雨,按说往年这个时候都咋也该下场雪了,也没下。这天是不是太旱了。”
  刘志全点了点头:“是比往年旱,听三叔说要去渠呢。要是渠修好了,来年咱们村的水浇地能多出几十亩,秋天能多分点麦子。”
  修渠管什么用,河里的水都没了,修好的堤能抽出水来?夏菊花能想到的就是:“要是你们两个都去修堤的话,一天得带斤半饼子才够吃。”
  刘志全听了有些纳闷的问:“娘,咋是我们两个去修堤呢,你不去?”修堤在农村来说也是重体力活,给的工分高,往年这样的活计,娘总会冲到前头。
  看着这个有口无心的大儿子,夏菊花连摆手或是摇头都省了:“娘老了,干不动了。以后就不跟着男人一起干活,生产队跟我这么大岁数的妇女干什么,我跟着干点就行了。”
  啥?刘志全和刘志双一起看向娘,这可不象娘能说出来的话,娘什么时候认过熊服过软,怎么就说老了呢?在他们的印象里,娘一直都是能干的,不管多苦多重的活计,娘都低着头干完,从来不说一声累。
  借着昏黄的油灯,两个人发现娘的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皱纹,眼角和嘴角都有点向下耸拉,坐在灯下的身影也没有印象中的挺直,两肩向前、后背拱起一块,好象人故意缩起来一样。
  刘志全和刘志双知道,娘不是故意示弱的人,那就是她的确露出老态。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刘志全和刘志双没法给出答案,因为他们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目光已经不再局限于娘,有了更让他们关注的对象。
  刘志双心里激灵一下,笑着说:“娘不去就不去,现在我都娶媳妇了,娘是不该干那么重的活了。娘你放心,以后儿子挣工分养你。”
  刘志全说不出这么漂亮的话,嘴张了几张才说:“娘,等彩凤坐完月子,你就在家带孩子,别去上工了。”
  夏菊花心说,王彩凤坐完月子就该轮到孙红梅了,一个接一个的我也得能上得了工。不过她不会真的说出来,面上带着欣慰笑着说:“娘知道你们心疼我,现在我还能干得动呢,等真干不动了再说吧。”
  不知道刘志全和刘志双回屋和各自的媳妇说了什么,等第二天夏菊花起来的时候,发现两个儿媳妇都已经起来了,扫地的扫地做饭的做饭,连后院的鸡都喂过了,还给她打了洗脸水。
  夏菊花再一次体会到,不管自己做了什么事,都得说了出来让人知道,要不自己累死了,别人还嫌自己死的不是时候呢。
  她也不会跟上辈子一样,因为两个儿媳妇给自己干了点活就诚惶诚恐——上辈子夏菊花伺候她们的时候,两个人都心安理得,夏菊花一个当婆婆的,被儿媳妇照顾一下,没啥好心虚的。
  吃过饭,夏菊花上工的时候又碰到了孙招弟,两个人一起结伴往生产队走,孙招弟开玩笑似的说了一句:“前几天你天天炒花生,把我孙子都馋哭了。这两天不炒了,他又天天站在墙根下等着闻味了。”
  夏菊花有些不好意思的说:“这要是我们自己家的花生,我就给孩子抓一把了。供销社送来的都是有数的,那是公家的东西,一颗也不敢差。”
 
 
第27章 
  这些年夏菊花的人品在那儿摆着呢,干活又认真又仔细,别人偷懒或是悄悄藏点儿粮食拿回家的事,从来都没干过。只有生产队同意,她才跟着别人一起溜溜垅沟,捡点落在地上的瘪籽。
  所以她说不敢差了公家的东西,孙招弟当然信,笑着说:“我知道,就是跟你闲唠嗑。”
  夏菊花知道,孙招弟可能是闲唠嗑,一会儿坐下编席,有的人就不是闲唠嗑那么简单。恨人有笑人无的不少,心里想着自己不定昧下多少花生的大有人在。
  虽然留了些生花生是事实,可夏菊花觉得那是自己的技术赚来的,凭什么让别人说三道四。正想着一会儿怎么堵上那些妇女的嘴,刘二壮就骑着自行车从身边过去了。
  夏菊花看了一眼孙招弟,问:“没听到吹哨呀,咱们来晚了,二壮都把工派完了?”没派完工的话,他这个生产队长急急忙忙的干啥去?
  孙招弟看了看太阳,肯定的说:“我也没听到哨,队长是不是上大队工会去,今天又得刘三壮派工了吧。”
  平安庄没有副队长,以前也出现过刘二壮不在,刘三壮就替他哥把工派了的情况,夏菊花觉得孙招弟说的有道理,只点了下头算是回应。
  孙招弟见惯了夏菊花这个样子,没觉得自己说的话没得到回应是被怠慢了,只是加快了步子往生产队院子走——说不定生产队的人,能知道刘二壮这么急急忙忙是干啥去了。
  等她们两个到了生产队,发现今天到的人比往天都多,好些人脸上都带着笑,三五成群的说着话。都不用听大家说的是啥,李常旺家的已经挤了过来,说:“你们两可真沉得住气,这时候才来。”
  夏菊花和孙招弟平时都不爱串门子,没什么消息来源,所以不明白自己按时上工怎么就成了沉得住气。
  李常旺家的一看她们的表情就知道,这两人还不知道那个大好的消息呢,忍不住卖了个关子:“你们知道吗,今天不是队长给咱们派活,派活的是刘三壮。”
  夏菊花有些好笑的看着李常旺家的,从来没想过李常旺家的还有拿尽人皆知的事卖关子的嗜好。
  卖关子如果有人回应是乐趣,没人回应就有点尴尬。李常旺家的不是让自己尴尬的人,见夏菊花和孙招弟都不打算问自己为什么是刘三壮派活,直接把答案说了出来:
  “大队刚才捎信来了,说是粮站今天能把公粮款结一部分,让各生产队快点去人,免得被别的大队都结完了,又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这不咱们队长就去粮站了,就盼着他能把公社款都结回来。”
  难怪呀。生产队的大部分收入,就指望着交公粮返的钱。可每年这钱粮站不会在交公粮的时候,马上付给各生产队,而要等到粮站把公粮全都收齐,再向上报数后才慢慢返款。
  有时候运气不好的话,过年的时候公粮款都返不回来,得不到公粮款的生产队只能在年后再给社员分红。哪个生产队遇到这种情况,社员都过不好年——农民一年到头就指望着分红,没有分红就没有钱置办过年的东西,年还怎么过。
  所以每次听到结公粮款的消息,不光生产队干部高兴,社员们也跟着期盼,就连夏菊花这个手头不算太紧的人脸上也带了点笑容:“要是二壮能把公粮款都结回来就好了。”
  虽然大家按以往的经验都知道不可能,但是还有不少人附合夏菊花的说法,好几个妇女觉得跟夏菊花间那种无形的隔阂都没有了,因为大家有了共同的期盼,不是吗?
  可以看得出来,大家干活都有点心不在焉。夏菊花倒没受什么影响,重新坐下破苇皮的动作还是那么娴熟。安宝玲坐在她旁边,连着有两根苇子破到一半就断了,干脆不破了,专心跟夏菊花说话:
  “嫂子,你说粮站都要把公粮款结了,应该也快结扛粮队的钱了吧。”
  原来大家惦记的还有这个。夏菊花也给不了准确的答案,只能按常理推断说:“既然是大队通知的,那就各生产队都通知到了。要是粮站来的钱少,不会通知这么多生产队。”而是凭各生产队和粮站职工的关系,自己打听到消息悄悄的领钱。
  安宝玲有些佩服的看着夏菊花:“你咋想的这么清楚呢,我都没想到。要是粮站的钱多,扛粮队的钱也能结。”说完她激动的拍了下大腿说:“这可好了,分红得一份钱,扛粮队再得一份钱,加起来能过个好年。”
  你确定能过个好年?夏菊花有些不相信的看了安宝玲一眼,没出言打破她的幻想:老刘家到现在还是孙氏当家,按理说不管刘三壮一房的分红还是扛粮队的收入,都得先交到孙氏手里,然后再由孙氏分配给各房。
  刘四壮两口子上工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工分都不够换口粮的,分不到多少钱。这次去粮站扛粮食,刘四壮因为干活不肯出力,刘二壮没敢让他跟在生产队一样浑水摸鱼,被排除在外,同样不会有他的份,等于老刘家的钱都是刘二壮和刘三壮两房挣的。
  可到了孙氏手里的钱,她自己会留下一部分,剩下的很可能会三房平分——夏菊花还没有分出老刘家的时候,孙氏就是这么干的,话倒说的漂亮:你们是亲兄弟,我也不好偏着哪个向着哪个,干脆不多不少,一分四半,一家拿一份。
  那时的夏菊花心里不是没有意见,刘大壮却劝她说自己爹没的早,孙氏一个人带大他们五个孩子不容易,她愿意怎么分就怎么分吧,还能分几年?
  在夏菊花这里的确只分了十来年,可李大丫和安宝玲这里却一直延续了同样的分法,夏菊花不相信李大丫和安宝玲没有意见。
  谁也不是泥捏的,前几天的李大丫不就爆发了一回?安宝玲更不是什么好性子,加上两房的孩子们越来越大,需要用钱的地方越来越多,夏菊花更觉得她们不会一直忍下去。
  或许是夏菊花的表情太过明显,安宝玲都看出她在想什么,往旁边看了一眼,凑到夏菊花耳边说:“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不过今年不用我开口,二嫂就不能同意。”
  李大丫不同意管用吗?这么些年孙氏都偏心着过来了,刘二壮现在就是刘大壮当年的角色,李大丫一个人不同意完全没用吧。
  夏菊花不相信的看了安宝玲一眼,把安宝玲看笑了:“你不信?我跟你说,二嫂可不是今天才不来上工,她都好几天不上工了。”
  对呀,夏菊花把场院里扫视了一圈,没有发现李大丫的身影,学着安宝玲的样子小声问:“她一直没上工?”
  从哪天开始没上工就不用问了,懂的自然明白。
  安宝玲有些幸灾乐祸的点头说:“从那天老太太跟你闹过之后就没上工,在家里也不做饭,不扫院子不喂鸡,只洗他们一家子的衣裳。”
  这你都没有意见?夏菊花怀疑的看着安宝玲。
  安宝玲一点也没觉得不自在,悠闲的重新拿起一根苇杆来,苇刀停在杆头,摆出一副做活的样子,嘴里的话没停:“我是觉得二嫂这些年比我累,心累,歇歇挺好。我反正天天上工,回家还得伺候三壮他们爷几个,总不能回家连口现成饭都不给吃。我可挣着工分呢!”
  说到这她有些遗憾的摇头:“就是老四媳妇做饭真不好吃,连粥都能煮糊了。她怎么不把锅给烧漏了呢,正好干脆分家。”
  夏菊花都被她大胆的言论给吓笑了:“你快少说两句吧,要让别人听见了还以为我这个分出来的儿媳妇,挑唆你们跟婆婆对着干呢。”
  安宝玲不说话了,就那么一手苇杆一手苇刀的看着夏菊花。
  夏菊花一直没听到她的回答,从正在刮着的苇片上抬头,疑惑的问:“你看我干啥?”
  “大嫂,我觉得你从娶了小儿媳妇之后,整个人都变了。”安宝玲郑重的说。
  夏菊花心里一惊,有些掩饰的说:“变啥变,我不一直这样吗?”
  “不一样。”安宝玲十分肯定的说:“以前你就算是知道别人会议论,也不会当面说出来。还有不管你们家里闹成什么样,你也不会当着外人的面说啥。”
  夏菊花没想到安宝玲观察的这么细致,有心想分辩两句,又觉得无从分辩起——她自己行事与以前确实不一样,不是嘴上不承认别人就看不出来的。
  安宝玲对夏菊花的欲言又止自有解读:“我觉得你这样挺好,真的。以前你受了委屈自己不说,心疼你的人想帮都不知道从啥地方帮,那些给你委屈受的人,就觉得是你该受的,看热闹的更觉得那就不算委屈,要不你自己咋啥都不说呢。”
  想想的确是这个道理,夏菊花默不作声的点了点头:“以前有啥法子,我一个年轻寡妇,多说几句别人就得指着脊梁骨说我不安份。让人说多了,两个孩子娶媳妇都费劲。现在我儿子都娶媳妇了,我还怕啥。”
  原来是因为这个。安宝玲高兴的看着夏菊花说:“你早该这么想。再说你那个小儿媳妇一看就跟孙桂芝是亲姑侄,你平时不压着点儿,她还不得反了天。”
  说完想起上回自己劝夏菊花的话来,问:“上回我跟你说的,你记着呢吧。志全他们哥两扛粮食包的钱,还有分红钱,可不能都给他们自己收着,要不你小儿媳妇,得把志双那份都拿回娘家去。”
  夏菊花被安宝玲逗笑了:“你刚才不是还生气老太太把你们分红的钱都收上去吗,咋到我这就劝我收着了?”
  “你能跟老太太一样?”安宝玲看傻子一样看着夏菊花:“你自己挣的工分不比志全他们哥两少,志全两兄弟下地一样吃得下辛苦,挣的工分一样多,咋分也没人吃亏。”
  夏菊花刚想点头同意安宝玲的话,就听到有人在场院外头喊了一声:“队长回来了。”
  刘二壮回来了,拿没拿回钱来呢?所有编苇席的妇女都放下手里的活计,眼睛望向生产队的方向,好象如果能看到刘二壮,一张张票子就能分到自己手里一样。
  没一会,生产队那院就传来了哨声,随后会计就高声大嚷的叫:“一家来一个主事的到生产队,听着呀,是主事的,不相干的人别来凑热闹。”
  夏菊花放下苇刀站了起来,被满场院的妇女们羡慕不已,都笑着催她:“快去吧,记得回来跟我们说说,一个工分算多少钱。”声音是前所未有的亲近。
  生产队屋里已经挤不下人了,夏菊花直接站在人群外头,没试图挤进屋里。这些年她都是这样,从来没跟别人一样,非得把会计记好的工从头查到尾,生怕给自己漏记一个工。
  有刘二壮这个生产队长在,夏菊花不操这个心,再说夏菊花这时候也不认字——上辈子夏菊花是刘保国上学以后,跟着学了几个字,数也学会算加减,就这她也不觉得自己比会计的水平更高。
  “行了行了,你认字吗还老看?”果不其然,会计不耐烦的声音已经传出来了,刘二壮也往出撵人:“都出去都出去,喊到谁的名字谁再进来。出去——再不出去今天就不分红了,听到没?!”
  连威胁带恐吓,大家不情愿的出了屋,都围在窗户下头想听听别人家记了多少工,能分多少钱。听到谁家上工的人多、一年分了快四百块钱,会响起一片羡慕的感叹,要是谁家上工的人少,工分除了换了粮食只分不到一百块钱,也会有人当面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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