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死了,他们眼睁睁看见她被砸死的。
石头还在不断滚落,宴声算着时间,极力忍耐:“人死不能复生,我们已经尽力了,等安全了我会把她尸体带出来,找个地方安葬。”
“不,我不能走。”盛瑶神色纠结地看向宴声,突然笑了:“没有陶姨,我早就是死人了。你走吧,我陪着陶姨!她出不去,我也不出去了!”
宴声是很想把她打晕了带出去,可少女就像着了魔一样往回跑,恰好一块石头落下,正正砸到她身上。
宴声开始生气了:“你干什么?!”
盛瑶苦笑着摇摇头:“陈玉,你不懂,我是一定要留在这里的,出去了,我早晚也没命。”
宴声不想再拖延下去,盛瑶留下的意愿异常强烈。他不是圣人,除了季惊鹿,他不需要对任何人的生死负责。
对于他来说,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问题的答案。
九万大山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他直接问道:“为什么你出去了就会死?”
想到盛瑶之前说的,陶霏的身体那样虚弱,他又问:“山洞里的人不能见光对吗?”
所以他们才心甘情愿地蜗居在大山里,几乎见不到日光,即便出去了,也活不了多久。
盛瑶看了宴声一会儿,冲他微笑:“陈玉,你挺聪明的。实话说,我是很喜欢你,但我不能要求你也喜欢我,因为山洞里的人全都中了一种毒,全都有病。”
本能觉得这种病和当年赤溪军被灭有关,宴声急切道:“什么病?”
盛瑶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以为是关切自己,回答:“我也不知道。我只晓得其实陶姨当年上过战场,这里的所有人都是她手下的兵,女人孩子就是士兵们的家眷。陶姨遭人暗算,整支军队都吸了那种毒气。他们身上的血异于常人,一旦受伤,没有办法愈合,中毒越深,血流的越快,流光了,就死了。”
“当年陶姨带着残余的兵逃出来时,就知道他们再也不能抛头露面,必须找地方躲起来。他们的家眷也要一起‘消失’才行。一开始是躲在乡下村里,没多久金陵就派人搜寻,陶姨无奈才带大家一起到了这里,巧合之下发现九万大山迷雾重重,少有人敢靠近,我们才在此定居。”
当年赤溪军覆灭后,很多人的亲眷也不知所踪,原来是跟着陶霏逃到了这里。
“安顿下来以后,很多人发现自己身上破了皮,血却无法止住。中毒浅的,一个小伤口需要好几天才能缓慢愈合,中毒深的,口子稍微大一点,就要殒命。陶姨穷其一生都在寻找治病的良方,最后发现只有换血才能解毒。”
宴声倒吸了一口冷气:“换血?”
盛瑶笑笑:“没错,需要找到一个健康的人,把他的血,换到我们身上。一个人,换一个人。”
宴声愣了一下,当时陶霏救他,难道是把他当成……
少女抓住了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情绪,苦笑道:“你不用多心,救你并不是把你当成药引子。因为虽然我们知道了这种办法,却无法真正实现。”
“为什么?”
“我们只是知道这样做可以解毒,但没人懂该如何换血。古往今来,帝王们渴求长生不老,也不乏有宫中秘术给人换血,但是没一个成功的。”
宴声并不完全相信她这套说辞:“你们就没试过?毕竟关乎自己的性命,如果是我,便是有极大风险也要试上一试。”
盛瑶涣散地盯着宴声,笑得有些渗人:“你真的很聪明。”
“当时我们掳来一个村民,用他做药引子,给一个年轻的士兵换了血。”
宴声赶紧问:“然后呢?”
盛瑶的语气很平静:“然后他们两个都死了。村民被抽干了全身的血,立时就死了。年轻的士兵第二天傍晚死的。”
“很残忍吧?人为了活着其实什么都能做,可死了一个人,我们也不敢太过冒险了。”
她推了宴声一把:“阳光会加速中毒的速度,只有在黑暗里才能勉强维持。那些女眷和孩子原本是没病的,可经年累月跟有病的接触久了,自然也就患上了。”
“陈玉,我在陶姨身边伺候久了,中毒很深。今天我陪她死,也算报答她当年在路边救下我们全家的恩情。你跟我们呆的时间很短,不会有事。快走吧,带着大家再找一个山洞……”
宴声刚想开口再问最后一个问题,山石砸落,盛瑶都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就彻底被湮没在纷飞的乱石里。
仓皇逃出来,宴声大口大口呼吸外头新鲜的空气。他累得体力不支,靠倒在山底的树下。周围是一片哀嚎,心中的不安终于被证实——
当年陶霏和盛祁洲是带着女儿出兵的,既然全军无一幸免,那季惊鹿一定也中了这种毒!
第82章 正文完结 “八姐,我这样心狠手辣,你……
待季子星赶到养心殿时, 往常紧闭的宫门大开,繁华不再,空荡得可怜。
往日皇上和贵妃居住的地方空无一人, 只剩下阵阵阴风。绿瓦之上积压了灰色的浓云,层层叠叠,看着让人胆战心惊, 汗毛直竖。
季护龙已经解决了外围的大部分叛军,带着季家军紧随其后赶来, 跨马拔刀便要往前冲, 却被神情冷冽的少年拂袖阻拦。
季护龙眉眼一压, 身上的鳞甲哗哗作响:“我要去救皇上!”
“不能过去。”季子星淡淡抬眼, 看着黑洞洞的殿门, 琉璃般的瞳孔似乎一眼就能把整座养心殿都看穿,“地上的花有毒, 不要碰。”
季护龙低头,这才看见脚下的紫色六瓣花在地上闪着诡异的光芒, 如同妖女的指尖,勾着人上前以身殉葬。
六瓣花颜色很浅, 乍一看就像宫中地砖上雕刻的花纹, 很难被注意到。而稍有不慎踩上去,便会有烈火灼烧之痛。
“那人说的没错, 果然江湖势力也牵涉其中。恒均之所以敢以少量的兵马逼宫,正是因为有紫雾宫这把杀器, 是他最完美的屏障。”
紫雾宫的雾里看花,足以阻挡所有赶来救驾的兵马。季护龙的眼神微不可察地变了变,当年盛祁洲带着赤溪军便是毁于这东西手中,可见其厉害。
“少卿大人, 我们怎么办?”侍卫的声音有些急切,从闯宫门到现在,已经有三个时辰了,再不想法子攻进去,谁知道殿里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说句不好听的,皇上现在是不是还活着,没人敢给一个肯定的回答。
的确是不能再拖延了。
到达养心殿的人马越来越多,大部分都是解决完叛军之后集结到此,准备一起冲进去救圣上的。
季子星严厉地看了他们一眼,示意不要上前。不过才将将不到二十岁的新晋探花而已,便是读书有些本事,骑马打仗可没几个人真把他放在心上。
“别管他,给我冲!”
有几个不肯停下来的,身下的马一踩到花瓣便发狂似的扬起前蹄,发出长长的嘶鸣,差点把人掀翻下去,这才没人敢继续往前走了。
几个将士看了季子星一眼,不甘心地收起了刀剑,退至一旁等候。
也不知道是怎的,一众手足无措里,偏偏是季子星这般的沉稳引人注目,让人不得不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
季护龙沉吟道:“满地都是这东西,人和马都过不去。我倒是会些轻功,可以屏气飞到那边,只是其他人……”
若是命人开道,更是不可能。从这里到殿门近百步的距离,不知要损耗多少兵力。等进了养心殿,说不定恒均把龙椅都坐热乎了。
季护龙征战多年,没什么困境能让他止步不前。只是遇到这样的困局,竟也一时没了办法。
季护龙看向季子星,才发现很多人都看着他。
马上的少年眉眼似刀,浑身散发着一股冰冷的气息。他就静静骑在马上,有种使人甘愿臣服的魄力。
少年收起了手中的长鞭,好看的薄唇中吐出一个字:“等。”
众将士一下炸开了锅。季子星根本不多加理会,除了等待,没有别的办法。
他淡漠地抬头,看向越来越深沉的天色,阴郁地几乎要把整座金陵都压垮。
时候了,她该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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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城之中一片红墙,烈得像火。偏偏有一抹松绿流畅地划过,清亮地耀眼。
季越音的伤已经愈合得七七八八,只剩下一些皮肉之痛需要暂缓时日。眼尾上挑的眼线如同飘逸的裙角,凌厉又妩媚。
她笑得肆意:“岸青,几时了?”
身边的黑衣少年阴沉着脸,嘴角没有一丝笑意。唯有在看向她时才会有莫名的紧张,连带着声音都温软了些。
“少主,午时三刻了。”
“让爹和弟弟久等了啊。”季越音好心情地将披散的乌发扎成厚厚的一束盘起来,她可不希望打架的时候被人拽了去。
一大早便被季子星遣来的大理寺侍卫请到了宫门口,她身上有伤,不能太用力,便没有参与剿灭叛军。不过就那些叛军三脚猫的功夫,倒实在也用不着她出手。
毕竟养心殿的大戏才是季越音的主场。
飞驰到第九道宫门口,已经被挤得水泄不通。众人正急的团团转,就看见一抹鲜绿从头顶上飞过,带着淡淡的香气,稳稳停落在季家父子马前。
季越音的名声属实一般,身为镇北大将军的女儿,早已过了婚嫁的年纪,却依旧没有男子上门提亲。换做金陵城里任何一个女子,都要羞愧得不敢出门。
她倒好,不仅日日在街上闲逛,现在还要从一众两鬓发白的将军头上飞过去。
简直是岂有此理。
季越音知道这些人对她都颇有微词,但她根本不在乎。朝季护龙打了声招呼,便转过去同季子星说话了。
“老娘等这一天好久了,紫雾宫那帮老废物,光说人话不干人事,竟然还还想谋权篡位,看我怎么收拾他们!”
旁边身着青色的文官眼皮一跳,暗暗打消了想要结识季二小姐的念头。
这样的小姐娶进门怕不是要把爹妈活活气死。
季越音微微颔首,岸青便卸下肩上的布袋,扬起阵阵沙土。
“不肯教我雾里看花也没关系,我已经寻得了破解之法,便是南山土。”
当初云处深派她去南山,便是去取师祖身陨之时留下的遗物。她尚未成功便被诬陷,被赶出了紫雾宫,本以为此时已了,不成想云处深竟趁紫雾宫准备攻入皇城的混乱之际,亲自去了一趟南山,将遗物取出。
几天前,云处深托人找到季越音,将这份重要的遗物交给了她。
紫雾宫开山师祖的身后之物,并非稀世珍宝,而是一张字条,上面只有短短两句诗:
“雾里看花终有尽,窗外黄沙是无穷。”
云处深刚拿到这张字条时,迷茫了许久,郁郁之中不知不觉走到了师父生前隐居的小木屋里,放眼望去,直到夕阳将要落下的那一刻,他才幡然醒悟,明白了其中的玄机。
雾里看花无疑指的是是紫雾宫的独门秘技,而这两句诗是破解之法。窗外黄沙便是南山的土地,在夕阳的照耀下果真如同黄沙。
原来师父把身陨之地选在南山并非没有来由,他在开宗立派时便已经料想到会有人利用雾里看花做利己之事,所以保留了克制之法。
南山的土,便是紫雾宫六瓣花的克星。
沙土洒下的一瞬间,花瓣上的光芒便熄灭了。妖娆的淡紫色慢慢变黑,如同枯败的落叶。
皇城之中再无阻挡,浩浩荡荡的御林军被彻底释放出来,直奔养心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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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霓珠落寞地坐在偏殿,隔着纱窗,能看到她年事已高的父皇,平日里受万众敬仰的天子帝王,被几个小卒困在鎏金雕花椅上。
而向来对她恭敬有加的当朝首辅恒均,正微笑地看着贵妃求饶,洁白的手指划过贵妃头上的凤簪。
“恒大人……”女子特有的娇媚使得她看起来柔弱无骨,身上华丽的衣袍和她跪坐的姿势形成了鲜明的反差,更激起男人的征服欲。
她也不想对一个臣子献媚,可眼看着皇帝大势已去,昔日对她俯首称臣的男子就要登上龙椅,她不得不为自己的以后做打算。
男人的手只停留了一瞬,下一刻便猛地将凤簪拔出,瀑布般的长发瞬间散落在妃袍之上,黑红相间,惊艳得扎眼。
“恒大人,你这是做什么……”
还未等贵妃发挥自己擅长的柔情攻势,衣着规整的男人冷冷地扯了扯唇角,一丝不屑在他俊朗的眉眼中一闪而过。
好看的人发起狠来,也格外令人赏心悦目。不好的预感在贵妃心头涌起。
他的眼神可不像是要对她手下留情……
“她的东西,你也配?”
恒均说这话的时候轻飘飘的,听进贵妃耳朵里却是如同撞钟,敲得她心头一震:“你这是什么意思……”
凤簪是前几日皇上亲手赏给她的,他亲口告诉她,下个月便会在朝堂之上对文武百官宣布,要封她做皇后。
谁知才过了小几日,皇宫便被叛军攻入了。
恒均静静摩挲着纯金打造的发簪,华丽的凤尾高高扬起,昭示着皇后的无比尊贵。
他扫了一眼面露惊恐的贵妃,毫不掩饰鄙夷。眼睛、鼻子、嘴唇,还有故作矫揉的身段,都和她差太远……
除了她,没人能用得起这凤簪,更没人担得起皇后二字!
贵妃算个什么东西,也想抢皇后之位!
他大步流星地走到偏殿,绣花龙榻上坐着前皇后。她长得妩媚至极,神态却像个天真幼稚的孩童,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
美人好奇地看着他朝自己走来,掏出一支熟悉又陌生的簪子,轻轻插到她秀气的乌发里。
他方才命人给她梳洗打扮了一番,如同被埋没已久的璞玉重见天日,焕发着异样的光彩。他把视线从那张小小的红唇上移开,再看下去,他怕克制不住自己燎原的欲望。
看了她一会儿,恒均皱眉:“怎么又不穿鞋?”
说着便捡起绣着东珠的凤鞋,单膝跪地给她穿上。她蓦地被人握住了小脚,脚底传来一片炽热,想要挣脱,男人的手却如同铜墙铁壁般坚硬,让她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