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犹豫了一下,绕到那人的前面,就看见一张茫然中带着点怒意的脸。
一看见她,那张脸上的失落还没来得及收回,眼睛里便条件反射地闪出了些欣喜的光,嘴角也扬起了笑意。
下一秒,男孩手忙脚乱地穿上外套,勉强遮掩住了自己身上的狼狈,动作过程中左右略微僵硬,脸上露出了些微不可查的痛色。
岑意言没来由地有种自己要负责任的妈系心理:“怎么弄成这个样子?被人欺负了?”
男孩唇色有点白,却依旧强撑着笑容:“啊没什么,不小心。”
是要怎么个不小心法,才会不小心成这幅模样。
一定是年少刚进社会,没点背景,没点经验,没点倚仗,被人给欺负了。
真可怜。
岑意言产生了点怜惜之情,但大抵知道这个年纪的男生强烈的自尊心,也没戳破:“下次可得注意点,你现在要回家?”
“嗯。”
“怎么回?”
“啊。”男孩有些心虚地眼神乱飘,用手撸了一把湿漉漉的头发,却粘了一手发蜡,于是讪讪地放下了手。
岑意言叹了口气:“坐我车吧,正好帮你处理下伤口。”
两人走后,目睹了全程的服务生三观震碎。
不知道是该先惊诧于顾总的演技,还是应该先惊诧于这对夫妻俩的神奇情趣。
过了会儿,贺炜鬼鬼祟祟下来了,问那服务生:“刚刚这边怎么了?”
服务生一五一十地说完。
贺炜细细琢磨着着巨大的信息量,半晌才喃喃道:“牛皮,不愧是我顾哥和嫂子!原来是在玩角色扮演。这走的是霸道女总裁包养小白脸人设吗?好特么带感。”
他放下心来,看这样子,他顾哥是真的没问题。
车上,岑意言拿出了一条小毛巾和常备的医药箱:“先把头发上的水擦擦。”
宗元嘉把毛巾盖到脑袋上呼呼就是一顿擦,然后把毛巾叠好,搁在腿上。
未干的头发没有梳,东倒西歪的,炸毛般散落着,让他看起来更像个二十岁小孩。
岑意言已经拿出了消毒的双氧水和红霉素软膏,示意宗元嘉自己准备上药。
宗元嘉把袖子往上撸,但袖口太紧,被手臂肌肉卡住了撸不上,犹豫了一下,一把抽掉领带,开始解扣子。
岑意言吓了一跳:“你解扣子做什么?”
前面司机小刘手微不可查地一抖,心里波澜壮阔,行动上十分体贴温柔地升起车里的挡板。
一个成熟的老司机应该懂得并娴熟应对自己所开的车上可能出现的一切情况。
包括可能即将发生的,车/震。
岑意言在挡板升起发出的细微摩擦声中头皮发麻,对着宗元嘉怒目而视。
她的清白啊。
宗元嘉停了手,无辜道:“……袖子捞不上去。”
此时他衬衫扣子已经解了两颗,露出精壮起伏的小半片胸膛,让人情不自禁地想对其他被衣物遮掩住的地方一探究竟。
充满男人味的身材配着无辜的脸,又纯又欲,暧昧横生。
岑意言欲盖弥彰地别开眼:“你把袖口的扣子解了不就行了。”
“哦。”宗元嘉顺利地卷起袖子,把手肘向岑意言处微微递了递。
手肘处的伤并不是很严重,浮着一小块碰撞后的淤青,表面上带着一点轻微擦伤。
但岑意言心里还是很感慨,这年头,职场新人出来混也不容易啊。
她放轻动作,用双氧水消了毒,又给他涂了点抑菌用的红霉素软膏。
“被人欺负了?”
“嗯,有个富婆想调戏我,那我哪能答应啊。”
宗元嘉靠在椅背上,眉目间都是坏坏的笑意:“不过要是岑总您想做我金主爸爸,我肯定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岑意言:?
这孩子三观不太正啊。
她不轻不重地按压了一下他的淤青处,换来男孩夸张的抽气声。
“胡说什么呢?”
但她转念一想,这小狼狗可能今天被富婆威逼利诱、打击太大,才一时产生了歪念头。
好好引导,说不定还能迷途知返,立地成佛。
于是耐心道:“你怎么能这样想呢?你现在还年轻,初入职场,经历些的挫折也是好事,强压力下,能让人迅速成长,飞速提升自己的实力。”
“但是做金丝雀、被包养,既要挑战自己的道德底线,也要承受别人的耻笑,也无法给自己的人生带来真正的积累,吃力不讨好。等到你年老色衰,为人所抛弃,更是凄凉。”
“所以人啊,还是要独立自强,奋发向上。”
“人生,是毫无捷径可以走的,知道不?”
宗元嘉:……
什么乱七八糟的。
“这些先抛开不谈,”他稍稍凑近岑意言:“我只想问,你对我,有没有一点心动?”
男孩身上澎湃的热情与爱意随着热度也缓缓逼近,深色的瞳仁里像是一弯深而暗的潭水,暗流涌动。
微敞的领口也像是诱人深入的盘丝洞,明晃晃地写着四个大字“蓄、意、勾、引”。
岑意言被他那双快要让人溺毙的眼睛看得心脏怦怦直跳,血液在身体各处急速奔涌,仿佛能听得见汩汩流淌的声音。
她深吸一口气,低下头收拾医药箱:“没有。”
“哦,这样啊。”宗元嘉仰着头靠在座椅靠背上,用手抚了抚额头,不说话了。
哎,又失败了。
第8章 我有一顶青草帽7
贺炜自从那天知悉了他顾哥和嫂子在欣悦海城大门口“故意”展现给他看的秘密之后,深为自豪。
他顾哥和嫂子竟然这么信任他这个弟弟,连这种夫妻小情趣都透露给自己了,看来自己已经成为了他们的自己人。
于是,每个节日,他都认认真真给他俩发送节日祝福,以表自己的忠心和可靠。
一天午后,顾霸总的微信突然一响,原来是贺炜发来重阳节节日祝贺消息:“三三令节春时松更高,九九芳辰重阳鹤添寿,愿秋风捎去我的思念和祝福,祝你越活越精神,越活越年轻!”
宗元嘉:……
看在贺炜是个很好用的工具人的份儿上,他还是勉为其难地教育一下吧。
【顾行之:重阳节一般是给老人过的,你是嫌我老?】
贺炜一个激灵,啊?重阳节,看名字,这不是个阳气重的节日吗,对男人来说,这寓意多好,怎么是给老人过的呢!
都怪这名字,让我误解了!
【贺炜:哈哈哈哈顾哥,怎么会,您老当益壮!】
宗元嘉一看“老当益壮”这个成语,又想起了上次在欣悦海城贺炜向下的那别有意味的视线,顿时一言难尽。
【顾行之:你还是少说点话吧,少说少错。】
贺炜感动得热泪盈眶:他顾哥从前都是以“嗯”“哦”“呵”来回复自己,今天竟然屈尊纡贵用了28个字来回复自己!
果然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提高了不少!
自打上回坐完岑意言的车之后,顾霸总和小狼狗的两个身份都一直没找到机会再接触她。
宗元嘉于是顺口问了下贺炜:
【顾行之:最近言言她和你们公司有什么业务往来吗?】
贺炜赶忙道:
【贺炜:本周五我和嫂子有顿饭局,一起的还有岑氏集团的供应商销售代表刘长庆。】
【顾哥:加我一个,别告诉你嫂子,还有,我的身份是你的助理小宗,记住了。】
贺炜对着手机露出了然的笑:他们夫妻俩又要玩小情趣了!
【贺炜:你好骚啊.jpg。】
贺炜撤回了一条消息。
宗元嘉看到了他撤回的表情包,但他并不是很在意。
骚什么的,对于他来说,是个褒义词。
【顾哥:我看到了,谢谢夸奖。】
贺炜正对着手机揣摩这个“谢谢夸奖”是真的谢谢他还是在说反话的时候,又收到了一条消息。
【顾哥:对了,我扮演小宗时,就把我完全当小宗、也就是你的助理看待,不要把我当顾行之,切记。】
【贺炜:为啥呢?】
捂着自己的小马甲的宗元嘉一本正经地忽悠贺炜:
【顾哥:言言比较重视角色扮演时的浸入式体验,你弄错容易让她出戏。】
【贺炜:哦~~~~~保证完成任务!】
这个“哦~~~~~”就很有灵魂。
让围观的林副官想起了这个时代流行很久的一首歌:“我看见一座座山,一座座山~~~~~川——”
他嫌弃地瞅了眼贺炜发的消息,对宗元嘉的行为逻辑非常不解:“顾行之身边的能人这么多,你为什么偏偏选了贺炜这么个……不是很有智慧的人?”
宗元嘉老神在在:“你不懂,傻,有的时候,反而是一种美德,一种优势。”
林副官直白道:“我确实不懂。”
宗元嘉回道:“你以为你是因为什么才被言言选为副官的呢?还不是因为你傻?”
林副官又震惊又伤心:“你胡说!我明明是因为能力突出才被元帅看重的。”
宗元嘉“切”了一声:“联邦军校当初那么多机甲、指挥、战斗等各系出类拔萃的人才,你难道格外优秀吗?”
“言言亲口跟我说过,她选你,就是因为你,憨。”
林副官深受打击,默默下线,给宗元嘉留下了一个哀婉的背影。
宗元嘉一点也不心虚。
当初言言评价林副官的话是:“虽然不善变通,但是满腔赤诚,一旦认定了一件事,就会一往无前,九死不悔;这种品质,难能可贵”。
这不就是憨嘛!!!
当初他听完,心里那叫一个酸溜溜。
言言从来没有这么夸过自己,却用了整整42个字来夸林副官!
不过他不是把苦和酸往肚子里咽的人,当即向言言讨了更具实质性的“夸奖”。
很是快乐。
*
周五晚上很快就到来了。
欣悦海城1026包厢,六个人坐在圆桌处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
门突然被推开,来人身材高挑,凹凸有致。
上半身穿着质地轻盈的法式衬衫,露出微微一弯白而精致的锁骨,下半身一条浅咖色包臀裙,勾勒出纤细内收的腰线和丰盈饱满的臀部。左手手肘上搭着一条经典浅咖色风衣,右手拎着V家新出的包包。
整个人优雅而知性,加上周身的气场,仿佛天生带着光,再配上那张明艳大气、毫无死角的脸,简直绝了。
坐着的人纷纷站起身来,笑脸相迎。
席间的贺炜热情地招呼着:“嫂子!来来来,坐这儿。今天你肯赏脸来,是咱们在座几位的荣幸啊。”
岑意言从容在主位上落座,嘴里说着客套话:“不好意思,来晚了,大家久等了吧。”
她右手边一个脸圆圆的眼镜男笑着道:“岑总这等美人,我们等等也是心甘情愿的。”
闻言,岑意言笑了一下,没答话。
说话的人是是岑氏集团目前正在筹备的旅游小镇项目的主要供应商,天勤集团的大中华区区经理刘长庆。
岑氏集团在岑意言接手前,做的是房地产项目,但主营业务并非开发住宅,而是开发商业地产,例如城市的大型购物中心。可惜后来一个大型项目因为事故而烂尾,导致集团资金流断裂,几近破产。
岑意言接手后,利用联姻得来的顾家注资,支撑住公司的短期运营,然后迅速大刀阔斧,精简机构,裁撤冗余,调整产业结构,最终又蓬勃发展起来。
目前集团正准备进军文旅产业,目前手头上这个旅游小镇项目是一块试金石,公司上下都特别关注。
她今天参加这个饭局,也是为表对项目供应商的重视之意。
“是还有一个人没来吗?”
岑意言的声音被一声突兀的开门声打断,一个黑色身影匆匆进了门,环顾了在座的人一圈,立刻僵在门口,似乎有些不知所措,让在座的人精们一看就知道,这十有八九是个职场新人。
岑意言抬头看去,来人竟然是宗元嘉。
他今日倒是穿着身正装,显出几分不符合他这个年龄的成熟。
此时他在门口彷徨不知所措,更添了些稚嫩感。
贺炜见席间有人皱起了眉,似乎因为被打扰到而有些不满,赶忙指着空座位道:“来,小宗,坐这儿。”
席间只有一个空位了,正是岑意言的左手边。
众人心里一跳,纷纷揣摩了起来。
真不知道这小贺总是不通人情世故呢还是别有用意呢,竟然让这么个看起来像是助理的人坐在第二尊贵的座位,小贺总上首,甚至压了刘长庆一头。
偏偏宗元嘉理直气壮地坐下了。
一落座,还侧过头来朝岑意言笑着打招呼:“岑总,好久不见。”
席间其余人的目光顿时如X光一般,来来回回在两人之间扫描,想找出些端倪和痕迹。
岑意言:……
“呵呵,你好。”
刘长庆看见这两人的互动,面上不动声色地笑着问贺炜:“小贺总,不知这位先生是——”
“哦,”贺炜满不在乎,一副他无足轻重的样子:“我助理,你叫他小宗就行。”
贺炜一边说着,一边心里头美滋滋。
我竟然有一天以这种轻慢的态度对待我顾哥还不被打。
人生啊,真是奇妙。
贺炜毕竟是顾行之的人,大家也得给个面子,见他不是很想深入介绍,于是不问了,纷纷低头吃菜。
刘长庆喝了两口酒,就有些飘了,右手撑着下巴,跟岑意言开玩笑:“岑总这样美的女人,要是我就放在家里娇养着了,才舍不得让人出来抛头露面,顾总倒是大方的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