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她挑了挑眉,扬声道:“你们不要玩得太夸张,别把鹤兰家的店给崩了就行。”
席跃城错愕地睁大眼。
她的眼神极其陌生,完全不似说谎。
她是真的不记得有过他这么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上章末尾修了一点点,这章卡了好久,终于挤出来了
第49章 049
顿时间, 席跃城面如死灰。
他浑身颤抖,另一种难以言明的恐惧从心头升起。
那是来自更久以前,在席家尚未崛起的时候, 他面对名门聂家, 是那么的弱小,后来虽然和聂云笙结了婚,他依旧无法摆脱那种, 被聂家的地位所碾压的恐惧。
即便聂家并没有对他做过什么,但他依旧觉得他们高人一等, 而他低贱如蝼蚁。
但这种感觉随着他进入云梦镜, 成为枕郁仙君的弟子,席家在柳幽幽的帮助下崛起和渐渐消失了。
直到现在,他再次感受到了那种恐惧。
他引以为傲的枕郁仙君弟子的身份在聂云笙面前已经完全没有了优势!
只要云城那群豪门知道这件事情, 聂家一定会再度起来, 他一定会再度回到过去那种日子。
席跃城双手疯狂哆嗦,悔得肝胆俱裂。
要是他今天没有来这一趟就好了, 如果没有来,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她还是和以前一样, 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刹那间,之前自己所说的话,夹杂着强烈的羞耻和惊惧像潮水般涌来。
*
玉铭城各门派的弟子众多, 鱼龙混杂, 在探查的同时, 他们也实时向自己门派转述这边的情况。
摧玄宗收到消息的时候,叶恒正在制符。
作为修真界第一符师,也是摧玄宗历代最年轻的宗主,叶恒守着偌大祖宗祠堂, 平时少有外出,也不怎么参与现下修真界的集体活动。
比如上回吾君山的事,叶恒也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但在知道吾君山里埋着那位尊上的尸骨后,叶恒立马派人过去守卫,摧玄宗低调了多年,终于还是为了那位祖师爷站了出来。
也因此,摧玄宗在吾君山混战中损失不少。
玉牌晶莹剔透,灵刃以极快速度在玉面刻画出眼花缭乱的符咒,这个过程持续了许多个时辰,叶恒一笔一划,用前所未有的耐心刻画符印。
最后,他捏了一滴心血落在符印上。
只见符印暗光一闪,玉牌漂浮在半空中,散发着神圣不可侵犯的气息。
这时,旁边有人赞叹道:“宗主这道符用了自己的心血,要我看,恐怕连渡劫期的强者,想突破这道符的封印也不容易。”
叶恒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再说了,这世界上又有几个渡劫期强者。
他们懂个屁!
“宗主神功盖世!”
“宗主千秋万代!”
“宗主牛逼!”
“牛逼!”
叶恒抽了抽嘴角,挥了挥手,“闭嘴闭嘴!丢不丢人啊!”顿了顿,他瞅了几个长老一眼,“今天你们几个怎么一块儿过来了,什么事啊?”
对着几张皱巴巴的老脸,叶恒说话一点也不客气,要知道这几个货其实年纪比他小得多,只是修为不精,抗不了衰老罢了。
“嘿嘿。”海长老挠挠脸,忽然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黑木盒子,“宗主你看,上玄级丹修炼的丹药,今天收到消息说人在玉铭城,我们已经派了弟子过去,我看这丹药炼得不错,你看要怎么办?”
“能怎么办,我要来有什么用?我没病没痛,给你们自个儿用去。”叶恒费解,但还是意思意思伸手接了过来,一边絮絮叨叨说道:“上玄级?什么破上玄级,老子当年又不是没遇见过厉害丹修。”
叶恒一脸骄傲,“你们见过云璃丹尊吗?尊上那才是修真界最强的丹修,后来放眼几百年,老子都看不上,就这?”他用一副“你们这群乡巴佬”的语气,一边嫌弃地打开黑木盒子,“现在这些丹修,就是炼得再好也是假——”
忽然,他声音一顿,蓦地瞪大眼,死死盯住盒子里的小黑丸子。
海长老听说过叶恒与那位云璃丹尊的故事,听说当年叶恒年少体弱,好几回差点没命,是上任宗主带他去见了云璃丹尊才健健康康活下来。
据说叶恒还被云璃丹尊养过好几年。
几位长老很能理解他的心情,听他这么说也只是慈爱了捋着白胡子看着比自己大了上百岁的“年轻人”。
叶恒声音骤止,海长老顺着他的视线瞅了瞅,“怎么,难道是假货?”
话音刚落,林长老的传音符传来消息,守在玉铭城打探消息的弟子把那里的情况噼里啪啦说了一通,几位长老闻言,脸上渐渐露出几分惊讶。
“玉铭城竟然有出窍期以上的强者?”
“这么说来,那位丹修的境界大概也在出窍之上。”
“可这样的人物,以前怎么没听说过?”
不但在玉铭城的修真者们有这个疑问,摧玄宗的长老们也有这个困惑,还是海长老率先回过神来,“宗主,我看我们也该派弟子……”
忽然,海长老声音停了停,疑惑地看向叶恒:“宗主?”
只见叶恒眼眶渐渐泛红,他握住那个黑木盒子,手指微颤,几百年来,竟头一回露出了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淡淡的清香从丹药中弥漫。
叶恒嘴唇哆嗦,强忍着才没有让眼泪落下来。
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小黑丸子上几乎为不可见的印记,上面极细地刻着一枚铃兰。
寻常人大约看不见。
但符师做的就是这种细致的功夫。
很多年前,小叶恒乖巧地趴在丹尊的膝上,他双手托住下巴,好奇地望着貌美丹修白皙脖颈上的铃兰印记,问道:“尊上,这是什么呀?”
貌美丹修左手捧了个巴掌大的炼丹炉,闻言睨了他一眼,笑道:“这是铃兰,也是我。”
说罢,她捏住小叶恒的鼻子,“张嘴,吃药。”
她动作真的好粗鲁。
小叶恒脸都被她扯歪了,只见貌美丹修从炼丹炉里取出一颗小黑丸子,干脆利落地扔进他嘴里。
“哇!好苦!”
“因为你不乖才故意要惩罚你吃苦药。”
小气丹修还记恨小叶恒天未亮就起来练功,在院子里哼哼哈哈把她吵醒的事。
小叶恒看着炉子里还有一堆刻着铃兰的小黑丸子,苦得脸都皱起来了。
很多年以后。
叶恒捧着黑木盒子,眼中万般思绪。
几位长老都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片刻,叶恒敛了情绪,颤声道:“近几百年来没有的人物,兴许几百年前,千年前会有。”
有,且只有一个。
几位长老还没明白他的意思,忽见他急匆匆往外去,“哎宗主上哪去啊!?”
男人的身影转眼消失,只余三个字逐渐消散在寒风中。
“玉铭城。”
而这个时候的九天宫。
魔主闭关几百年了。
内向孤僻的魔主本来就不爱管九天宫的事,当年好友陆续死去更是让他大受打击。
岁月太漫长也太孤独。
从此,他再也没有离开过九天宫。
直到这一天,当年旧友带过的孩子,好像叫狗蛋什么的,正经名字他不记得了,狗蛋照例在门外叽里呱啦地说着外界的事情,听到旧友的洞府现世时,魔主捏笔写字的手顿了顿,笼在黑罩袍的面孔上露出一丝难过。
但斯人已逝,这是他早已接受的事实。
这时,狗蛋的声音忽然被打断,另一名九天宫弟子过来向他禀报玉铭城发生的事情,声音不大,但魔主却也听得清楚仔细。
听到玉铭城鹤兰阁时,魔主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鹤兰?
他记得这个名字,以前有位马姓丹修,他的器灵名字就叫做鹤兰。
魔主曾经也和这家伙鬼混玩过一段时间。
想到这里,魔主不由得有些怀念,但怀念过后,便是旧友近乎全都离开,茫茫天地间只剩他一人的孤独感。
魔主的情绪骤然低落了下去。
忽然,那名弟子话锋一转,提到玉铭城多了一位从未见过,从未听过,几百年来从没有在修真界露过面的丹修。
魔主一怔,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觉。
这是一种微妙的预感。
顿了顿,内向害羞的魔主破天荒写了个张纸条从门缝里递了出去,询问起这个丹修的事。
弟子顿时受宠若惊,兴奋得脸色泛红。
“是这样的魔主,那位丹修具体是谁我们并不知道,不过好像挺好相处的,嘿嘿。”弟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他还和那位丹修一起烤肉了呢!他忍住了这种骄傲,继续说道,“只知道那个叫鹤兰的小姑娘称呼她为尊上,哦,对了——”
弟子一拍掌,亢奋地说道:“我听到有个烦人的家伙叫她小、小笙来着!”
话音刚落,忽然,嘎吱一声——
玄铁大门幽幽打开。
一个皮肤苍白容貌俊美的男人有些着急地从里面跑出来,颤声道:“小、小笙?”
他摇摇头,惊愕地睁大眼睛,有些茫然,又有些不敢置信,但更多的是欣喜与忐忑。
他怕自己听到的消息是假的。
又觉得这消息来得太不可思议。
片刻,他的情绪渐渐平静。
魔主望着这两个被他突然出关而吓到的弟子,淡淡地说道:“她的名字,应该是,聂云笙。”
在摧玄宗和九天宫刚收到消息的时候。
遥远海边的离离云舍,天空已经乌云密布了好一段时间。
常年活在水中的妖修,平时一般都以半人形生活。
但今天的这个时候,他们全都化作了人形,被强大的妖气吓得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乌云蔽日,黑雾朦胧。
在海面的上空,庞然巨物几乎将海面笼罩出了一片像半座城一样大的阴影。
妖主的原型,是一条能飞的,遮天蔽日的大鱼。
它像一艘巨大的船,在翻滚的云雾中,飞向了玉铭城。
不仅仅是离离云舍。
这一天,整个修真界,那些藏了许多年的隐匿门派,或多或少都出现了一些古怪。
*
聂云笙似有所觉,遥遥地望着远方。
幽黑的眼眸平静无波,她深深地看了一眼,那种被某种东西所吸引的感觉,又来了。
但现在,她已经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了。
玉铭城的修真者已经在刚才散去了。
但在之前,聂云笙离开和城外树根下烤肉的那群修真者交谈时,已经七七八八了解了修真界最近的情况。
吾君山异变,挖掘出了祖师爷的仙人洞府。
两派人为了祖师爷的仙人洞府打得死去活来。
但无论怎么打,祖师爷的仙人洞府岿然不动,静静地看着这群人闹。
聂云笙垂眸,心想当然。
即便她的神魂不在,她的身体也接近半仙之体,在她回来之前,自有一套自动防御措施,就凭那些小打小闹,莫说她的尸身,就是连她现在,也打不过。
是她的就是她的。
聂云笙还没有渡劫之前,为了能够顺利渡劫,便在自己身上下满了各种咒法。
听到无舍君谷的凤凰死守在她的尸身旁边,聂云笙漫不经心地捏碎了天上飘落的花瓣,有些好笑,没想到当年用武力把这小孩赶走,最终他还是回到了自己的身边,当然,这里面也许是她身上的某一道咒法作祟。
但……
聂云笙面无表情,眸光晦暗不明。
那些人妄想动她的尸身?
简直痴人说梦,只怕还没有接近,被她身上的咒法杀个灰飞烟灭。
聂云笙唯一没有想到的是,渡劫失败后,她的尸身竟然还没有化作灰烬,但转念一想便清楚了其中的因果,日月轮行踪诡秘,上千年才出现一回,它既然能保她的灵体来到异世界,自然也能保她的尸身不毁。
日月轮没有意识。
它像游荡在世间的一抹孤魂。
但它很强。
而它恰巧在她渡劫的时候出现,一切都是巧合。
一切都是运气。
那时她九死一生,只是恰巧走运罢了。
“咦?”鹤兰忽然张开手,高高兴兴地说:“尊上,下雨了。”
细细密密的雨丝从天边落下,玉铭城转眼便被笼罩在一片朦胧的雨雾中。
风吹雨打,树上新开的白花又扑簌扑簌被敲落。
行人慌张打伞,匆匆忙忙跑去屋檐下避雨。
雨水也落在了聂云笙的额头,带着点儿凉意,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土腥味。
然而她却没有回应鹤兰的话,她淡淡地看向远方,片刻,她支着下颚,唇角微微勾起。
“有老朋友来了。”
“老朋友?”鹤兰瞪大眼,使劲地往那个方向瞅,“谁呀谁呀?”
手指轻轻点了点桌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聂云笙挑了挑眉,“很多个朋友。”
片刻,她站起来,几步走到雨幕中,双眸发亮,扬声道:“有朋友过来,不去迎接怎么可以。”
然而话音刚落,忽然,她眉心蹙起,抬眸看了一眼天际,顿了顿,神情渐渐收敛,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但是好像有些东西并不想我和老朋友相聚。”
天忽然黑得有些恐怖。
翻滚的云层中,似有一张阴森的脸,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与她怒目而视。
猩红的火浆被包裹在黑雾之中,夹杂着雷电闪烁,顿时间雷声阵阵,轰得玉铭城灰尘抖落。
原本打算避雨的行人都被这种异象给吸引了,他们站在雨中,怔怔地抬头看天,强烈的压迫感袭来,一瞬间,天似乎没有多高,它很低,低得几乎要将玉铭城碾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