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么一说,萨仁还以为牛皮纸袋里是学习资料或者是他记下的笔记,就干脆收下了也没看。
等欢送会结束把他们都送走,萨仁回家才打开看,里边居然是几幅画,几张速写,两张素描,画的都是萨仁。
速写是她的动态,有表情生动的像是在吵架,有的是眼神柔和的看着小羊羔,还有一张是骑在马上背着背篓望向夕阳的速写,线条简单但张力十足,没有颜色都能想象得出夕阳下采花少女的风采。
那两张素描画的是静坐在山坡上的萨仁,光影恰到好处,其中一张还把人衬的十分深沉。
阿妈看见惊叹道:“谁画的?怎么比照片还好看!”
这是艺术加工过的,各种衬托修饰当然好看了,萨仁只说是知青送的,阿妈就叹口气:“不会是廖知青吧,其实这孩子也不错。”
萨仁想起以前阿妈对廖正义的态度,不由笑道:“是因为他考上大学了才不错的吧。”
“你这孩子乱说什么,他考得上,你也考得上啊,咱们家可不稀罕大学生!你可是考了左旗第一的。”
阿妈这话说得萨仁想笑,好像她家多少大学生一样,还不稀罕。
阿妈却认真道:“我以前是觉得这孩子太浮躁,没个定性,喜欢你也没准是一会儿的事,他在他们那儿见的都是汉族姑娘,到咱们草原上来,觉得这也不同那也不同,一时喜欢上爱骑马打猎的姑娘也是有的。”
萨仁没想到阿妈替自己想得还挺多,却见阿妈摸索着那几张画说:“可我看见他给你画的这些画,就知道他是认真的,你要是也喜欢的话,可以考虑。”
“我不喜欢,他已经有官配了!”
“官什么?”
萨仁笑着说:“就是说他总有一天会发现他的真命天女!我跟他不可能!”
廖正义跟华雪上了一所大学,虽然不是同系,但起码是一个学校,肯定会日久生情,萨仁把画收起来,觉得廖正义跟华雪都成了过去式,以后书里提到的重要人物都远离了她,应该不会再有恶运了吧。
知青们走后,查达多多少少受到点影响,学校的孩子们舍不得以前的老师还不想接受新老师,闹了起来,畜牧棚里的两只母羊趁人不备跑回了羊群,刚接手畜牧棚的白仓还以为自己弄丢了羊,自己跑出去找了一天也没找到,还耽误了给种牛饮水。
虽然出了点小乱子,但有萨仁跟程支书天天盯着,也渐渐步入正轨。
选举大会因为各种事拖着,一直到腊月十五才开始,在这之前大家已经开始报名参选,萨仁家没人参与,巴雅尔自然是当仁不让,听说他是第一个报名的。
然后就是几个人缘不错的青壮年,最年轻的参选者居然是帖木儿,虽然大家都不看好他,可人家符合参选规则,还真没法不让人家报名。
更有跟达愣爷爷关系很好的达卡爷爷也参选了,是里边年龄最大的一位。
听说巴雅尔还跑去找过达卡爷爷,劝他弃权,说当队长是个体力活,天天得来回转悠,还得跑去旗里汇报工作。
达卡爷爷也不是那么好忽悠的:“放心吧,我怎么也比小刘队长强!咱们公平竞争,没准大家看我更有经验更靠谱会选我。”
反正就是个个都很自信,觉得自己人缘很好,参选者最后确定为七人,程支书本想按规定确定候选人,可这七个真的个个都是刺头,他们支部的几个人想投出候选人他们绝对不会服。
干脆就按票数多少来算吧。
萨仁直接写了巴雅尔的名字,放到选举箱里,她也没问阿爸阿妈选的谁,这个人只要是查达的,就不会像小刘队长那么难搞,选谁她都放心。
这是查达第一次选举,还有旗委的人监督着,大家都十分兴奋,觉得这是好大的事,一个个在下边说着小话,还有的直接用问的方式统计着票数。
没一会儿高娃凑到萨仁耳边说:“现在为止还是巴雅尔的票数最高,我觉得应该就是他了。”
结果等唱完票,巴雅尔以两票之差排在第位,第一位是乌日格。
乌日格比巴雅尔小个七八岁,家里兄弟多,他又会来事,人缘一直都很好,他一见自己唱票是第一,就觉得已经当选了,大大方方的站起来对大家说:“谢谢大家信任,我一定配合程支书,带领咱们查达努力奋战,共同进步!”
巴雅尔那一小群人顿时嗡嗡起来,“就差两票!”
“就是啊,是有人故意捣乱不想让巴雅尔当选吧。”
程支书赶紧出来维护秩序,他怕起冲突,牧民们可不爱吵吵,有矛盾直接就上手了,还是先把局面稳住,等下来再单独谈。
所以他说:“选票数绝对没问题,大家都在这里,投票箱也是大家一起检查过的,不可能出问题。”
巴图站起来,刚想说什么,被巴雅尔拦住:“程支书说没问题,那就是没问题,是我没能赢得大家的信任,怪不了别人。”
萨仁松了口气,她也怕闹起来再无法收场,却听巴雅尔又问乌日格:“你投票了吗?”
乌日格愣了下,还是点头:“投了!”
“投的谁?”
乌日格皱眉:“不是说是匿名投票吗?”
巴雅尔过去拍着他的肩膀,笑着说:“我就是想看看我输在哪儿了!你兄弟们是不是也都跟你一样投的你自己?”
他说着指指乌日格那七八个兄弟,“这就多少票?我输得不冤啊!”
巴图马上配合他,喊道:“这不公平,应该是一家一户一张选票,每个人都有选票,那要是一家十几口人的怎么办?光乌日格的哥哥嫂嫂就多少人啊,别人怎么比得过。”
参加选举就是凑热闹的帖木儿也说:“对啊,我家就我跟我哥我妹,都还没结婚,这是真亏啊!怪不得我是倒数第一。”
萨仁心说你倒数第一跟家里人数多少没关系,就算帖木儿最近都没捣乱没惹祸,可吃自家狗肉的事谁能忘,怎么可能选他!
她看着巴雅尔跟乌日格替程支书犯起了愁,其实这两个人都很靠谱,一个队长一个副队长也行啊。
第160章 查帐
眼看就要吵起来,可规定就是一人一票,这也不能改啊,再选的话巴雅尔这派都同意,可对乌日格不公平,程支书十分为难,只说选举结果没问题,选举流程也符合规则,让巴雅尔不要闹了。
巴雅尔说:“我不是要闹,就是觉得不公平,只差两票,那是不是说我要多两个兄弟,就能跟他票数一样了?”
选了巴雅尔的都嚷嚷着要重新选,一户一张票的选。
程支书看了眼萨仁,似乎想从她这得到点支持,可萨仁能说什么,她又不是查达的领导,有人看见程支书看萨仁了,居然站出来说:“我看还是重选吧,我其实是想选萨仁的,但没她的名字,让我们大家选举,不是选出我们想要的领导吗,怎么还要给我们画框框?”
“就是,我们想选谁就选谁,这才叫选举,我也想选萨仁……”
萨仁眨眨眼,这走向她是万万没想到,她一点也不想出这个风头。她本以为巴雅尔跟乌日格会觉得羞辱,哪知道巴雅尔说:“选萨仁我一点意见都没有,都用不着重新选举,只要她说参选我自动退出。”
乌日格也说:“既然大家不服我,我也不服别人,那就都别选我们了,我也同意选萨仁!”
然后大家伙就兴奋地喊起来:“萨仁!萨仁!”
萨仁苦笑,她一点也不想当村官啊!而且程支书就算想让她当,也不能直接废除刚才选出来的结果。
只好说先开党支部会议商讨一下,这才把大家安抚住,程支书又见巴雅尔跟乌日格在互相使眼色,好像是约地方下战书,又赶紧拦了,“我不管你们是玩搏克还是打架,只要动手,所有资格都取消。”
巴雅尔大大咧咧地说:“只要是一起取消就行,让萨仁当队长,我们都没意见。”
萨仁这时不得不开口了:“我不可能当队长,你们两个是众望所期,程支书只是想商讨出结决办法,你们要是因为打架失去机会,不觉得可惜吗?”
乌日格叹口气:“萨仁,我听你的,不会接受他的挑战。”
巴雅尔那个气啊,让这家伙一说好像他是找茬不听萨仁话的那个!
他赶紧也说:“对,萨仁,我们都听你的,安心等程支书他们商讨出结果。”
乌日格其中一个兄弟就凉凉地说:“还等什么结果啊?说好的票数最多的当选,选出来又不认!”
“可不是嘛!”选了乌日格的也多少觉得有点委屈。
程支书看两边又要对垒,大有谁也不服谁的架势,知道不能再等了,牧民们打架可不是互相啐两口,踹两脚那么轻松,万一惹出点事来都是他的责任。
他叫上萨仁,又叫上旗委监督的两个干事,“虽然查达人不多,但也可以有副队长的职务吧。”
萨仁没想到他跟自己想到一块去了,两个人还可以互相制衡,旗委那两个就是监督的,不违规操作就可以,其他的都由嘎查委员会自己来定。
查达的村委自然是程支书说了算,于是乌日格被任命为队长,票数仅差两票的巴雅尔被任命为副队长。
巴雅尔他们不服,但也知道愿赌服输,规则都说清楚了,他们票数没比过能有什么办法。巴雅尔站出来是看见乌日格那一帮子兄弟在那欢呼就气不过,能得个副队长的职务自然不会再闹事。
他一接受,支持他的那些人也不可能再闹了。
程支书不禁松了口气,查达的第一届选举也算圆满结束了。
过完年,萨仁的任职也有了变动,她再次升为畜牧站副站长兼查达分站站长。乐煦煦觉得可惜,她觉得萨仁完全可以当站长。
萨仁对当官确实没兴趣,更没想着当畜牧站站长,当了站长每天都要耗在畜牧站,没个自由。
江站长走时,还鼓励她继续考大学,新来的孟站长脾气秉性暂时看着还不错,对萨仁的工作很支持。
这一年走了不少人,也来了不少人,萨仁的工作也越做越顺手,培训出几个能顶事的来当小领导,她干脆就大撒手。
牧场的牛羊数量一直在翻番,其他几个跟查达牧场合作的嘎查,也发现这种模式省力又高效,自然合作愉快,这边有什么变动,那边马上跟上。
七八年外边天翻地覆,草原上还是老样子,萨仁知道机会来了,但也不想太扎眼,奶制品越来越畅销,比把牛奶送去奶粉厂可赚多了,肉制品生意更是红火,而且查达一直在给奇山基地输送肉类食品,除了头一年半价拥军,后来都是市场价格,光是这一个渠道赚的就不少。
每家每户分的钱越来越多,乌日格跟巴雅尔虽然时不时的有摩擦,但毕竟心是往一块使劲的,吵吵嚷嚷也不会有大矛盾,查达一切都欣欣向荣,萨仁又琢磨起了灭菌机的事,再次联系中原机械厂。
那边只说先让把图纸发过去,这个机子萨仁只是有个概念,好在她跟冯教授一直有联系,电话书信来往,请人家帮忙设计好了灭菌机。
冯教授还催她快点生产,因为他觉得灭菌机不仅可以用在奶制品上,真能成功,对食品安全来说是很大的保障。
有了上次的合作,萨仁也不怕机械厂偷自己的图纸,不过为了安全她还是没选择邮寄而是自己亲自跑了一趟。
等回来时,她发现查达又来了市里的考察团,目的不详!
巴雅尔在外边跟她说:“上次变牧场为耕地的事不是没弄成吗,这次好像是想让牧民们定居。”
“咱们不是已经定居了吗?”
“不是这种,是盖房子定居!扩大各旗定居人数,让大家选。”
萨仁皱眉,可能这片草原上总有灾害,让上边的领导觉得还是定居在一起比较安全,不然的话送救灾物资都是个难事。
也不能说定居不好,就是放着大片的草原不去利用太可惜了。
查达的人都讨论起了去旗里还是继续留在查达,萨仁听程支书说以后可能要给留在草原上的牧民发草原证,按人头画分亩数。
萨仁也不禁疑惑起来,她本以为到七九年改革的风才能吹到草原,七八年小岗村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到七九年才见成效,然后才按人头分土地,怎么草原上反而提前了呢?难道是自治区这边的领导更有远见?
萨仁记忆中她去草原玩时,住的农家乐老板说虽然坐拥千亩牧场,但他家是靠农家乐致富的,当牧民太辛苦还不赚钱,只能勉强温饱,现在她成了牧民,从以往的经验来看,确实如此,在草原上单干太累太低效,而她的牧场模式已经让大家信服,就算分了土地,大家一起入股,或是队里承包,估计也不会有人反对。
可大家讨论的热火朝天,有的想趁机成为城里人,让去定居就肯定会解决房子工作,多好的事啊!有的又怀念起一家一户散住时的自在,人心浮动,考察团的人却在细细的查牧场的帐!
然后得出一个结论,查达牧场属于违规的私有经济,是资本主义的伪装与抬头!
程支书傻眼,萨仁也愣住了,乌日格跟巴雅尔完全不知道他们的牧场怎么就跟资本主义扯上关系了。
考察团的领导说:“这是非常严重的问题,停止牧场的一切工作,等待接受调查吧。”
萨仁没跟他们争辩,直接去了旗里,邢书记一听就拍桌了,“搞什么!市里的考察团上次就隐瞒他们的真实目的,这次直接绕开了旗里!还资本主义抬头?牧场是集体的,又不是你个人的!”
萨仁叹口气:“去年分帐时,我家除了按人头应得的,乌日格跟巴雅尔还以牧场厂长,技术顾问,畜牧站派遣技术员,这三个职务为名给我多分了三分工资,牧场厂长的这份有点多。我当时拒绝过,但他们说都是我应得的,是我把牧场建起来,也是我提高了产量,不管是各流程的协作还是往外推销肉奶制品,我都功不可没。”
“他们没说错啊!”
邢书记之所以想在卸任前安排她就是知道她的能力,自然知道这些都不是假话。
萨仁无奈道:“可咱们现在是大锅饭,我碗里堆成了山,自然有人看不过眼。”
“你觉得是你们查达有人在捣鬼?我倒觉得是离你们近又没跟你们学的那些嘎查,不管是谁都够小人的,看着你们日子越过越好,那就赶紧凑过来取经啊,搞这种小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