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木尔皱眉,这是队长该说的话吗?查达的这两个正副队长没一个看着靠谱的,估计就是这个原因才让牧民们更加依赖萨仁。
他忍住气,拍拍乌日格的肩:“他刚经受了丧女之痛,说话口无遮拦,先别刺激他。”
萨仁却说:“现在刺激他不对,可乌日格说得没错,这事跟我们牧场一点关系都没有。”
巴木尔眉头皱得更紧了,“先过去看看吧,是他们操作失误,还是机子有问题,我听说这机子是你设计的?”
萨仁心中冷哼,还真是来找茬的啊!她只点点头,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到男人家门口了。
一群人正围着逝者在呜呜地哭,萨仁看到露出来的一只脚,判断这孩子应该十几岁了,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跑进牧草里,真就听不见车来的声音吗?不知道喊?不知道逃?
再看一眼,她不禁疑惑起来,这个脚的状态不像是死人的啊。
这男人肯定是确定孩子死了这才跑去查达,又开着机子在那儿发了半天疯,再跟他们一起回来,少说也有一个小时了,这脚的色泽跟舒展的状态一点也不像已经死了一个小时以上的人。
她匆匆跑过去挤开众人,“让一让,我看看怎么死的。”
萨仁急啊,有些外伤会造成暂时休克,甚至是假死状态,及时抢救还能救回来。
假死时有些自己能缓过来,像民间故事里都装棺材里了,突然自己坐起来,就是假死后,各项身体机能又缓过来了。
但大部分假死不及时救治的活会变成真死,所以萨仁急着确定状况,这话说得就不太婉转。
其实萨仁是想说看看死没死透,但这话更不好听,也不敢在没确定前就给他们希望,这才口不择言的让他们闪开。
孩子妈妈却怒了,被拉开后,愣了下就扑到萨仁身上,一把薅住她的头发,“我认识你,你就是大名鼎鼎的萨仁,我家孩子就是让你给害死的,你居然还敢来,你还要看看她怎么死的?就是被你害死的,要不是你,草原上哪来的这些铁家伙,我们放羊养牛根本不需要这种东西,都是你带来的,还有你那生鬼的牧草,一有风就鬼叫不停,这些都是外来的邪物!都是你的错!”
萨仁都无语了,别说草了就是树高了有风的时候也会呼呼的响,再说这种草是中空的,被风吹的一起响起来形成共鸣确实有点骇人,但成年人都应该知道是怎么回事,这还能成邪物?也是奇葩!
她被女人拉住头发,仍旧伸手拨开了女孩的眼皮,假死之所以能骗过人,就是因为逼真,看起来没有呼吸没有心跳,血液循环也减慢了,确实很难分辨,检查眼底视网膜血管是最快最简易的办法,血管还有血液流动,不管有多少,只要有就还没死透。
看了眼底,萨仁准备把脉,这时身后的人已经要用力拉她了,萨仁最宝贝这一头秀发,每次洗头阿妈都要给她细细梳理,哪里忍得了别人这么粗暴对待,她反手握住女人手腕上的穴位,只一用力,那女人就惨叫起来,手也松开了萨仁的头发。
萨仁顺势一推,这女人就跌坐到地上,捂着自己的手腕哀嚎着。
巴木尔一看,这是干什么?不管机子有没有问题,这家死了人,冲动起来也可以理解,再说还不是萨仁跑去问怎么死的才惹怒了人吗?
话是没问题,但这么说出来就像是在挑衅一样。她不赶紧说点软话缓和一下,居然还要打人!
巴木尔刚要阻止萨仁行凶,就听萨仁语气坚定地对那女人说:“要想你女儿活命,就别捣乱,一边待着去。”萨仁此时已经确定这孩子是假死了,自然不想浪费时间。
那女人愣住,虽然不相信她,但‘活命’这两个字像是魔咒一样,让她不敢动弹。
大家也都愣住了,乌日格小声问:“还没死吗?”
刚才围着哭的一个大婶说:“死了啊,都死透了,我们找医生来看过,还嘴对嘴的吹气还锤胸都没用,是被机子从身上碾过去的,心肝脾肺肯定都烂了,怎么可能还活着!”
草原上的医生大部分估计跟赵医生一样,时不时得还得翻书查症状,怎么可能看得出来假死。
萨仁把过脉,更加确定是假死状态,而且她能救回来,见这女人在一边呱噪,非说死透了,不由骂道:“闭嘴吧,我说没死就没死!乌日格队长,麻烦您回去从我家拿我的医疗包来,我要给她施针。”
乌日格对萨仁是十二万分的信任,马上说:“好!我这就去。”
他拍马走了,萨仁让大家把这孩子抬到高桌上,先帮她处理下伤口。
这孩子才十二岁,但蒙古人吃肉喝奶长得高,看着像十五六的,长腿长脚,被机子碾压造成了很多处挫伤,看起来很严重,大家看到这些伤都会想被压成这样内里肯定伤得更重,其实割草机小巧轻便,速度又快,骨折都没有,内脏肯定没伤到,只是碾压时闭过气去了。
萨仁先按揉着穴位刺激她,没什么反应,看来只能深层刺激,用长针了。
孩子的爸妈跟哥哥姐姐在一边看着,不敢信又带着期望,其他人虽然心疼孩子,但到底不是血脉相连,都在窃窃私语,有说就怪机子的,有说怪孩子爸爸喝多了酒,还有的问这孩子为什么总往草丛里跑,小孩子都觉得草深了害怕,就她不怕。
巴木尔凑到萨仁身边,小声问:“你确定她没死?”
萨仁点点头,她十分确定。巴木尔就皱眉道:“那就赶紧送医院吧,本来没你的责任,只是他们在迁怒,可你要是动了手,那可就脱不开关系了。”
“这里离查达更近,乌日格队长很快可以把我的医疗包拿来,送去旗里一路颠簸不说距离还远,我没有把握她到那儿时还是不是假死。”
巴木尔这两天听了不少萨仁的事,好的有坏的也有,当然了只是他觉得坏,牧民们反而觉得他们家萨仁威武,该出手时必出手。
反正听来听去,巴木尔对萨仁的印象不是太好,他觉得这姑娘可能确实是个天才,确实聪明到可以自学成才,可以带领查达致富,但她只有才没有德。
现在他重新审视起来,自己的判断只是基于大家的说辞,其实是很不准确的。
现在萨仁最好的选择就是把人送去医院,不是假死就让医生去查去治,这孩子的父母骂萨仁骂割草机,再怎么骂也不能把责任推到萨仁身上,没人逼着他们种牧草,也没人逼着他们用割草机。
可如果萨仁插手了,这孩子还是没救回来,这些紧张等待的孩子家人一定恨不得撕了她。
巴木尔看着萨仁坚定的眼神,她确实很聪明,这些事不可能想不明白,可她还是要出手相救,一定是对自己的医术十分自信。
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为什么不怕呢?只是一心想着救人吗?
第182章 神医
萨仁还真的是一心想着救人,虽然这对父母看着着实令人讨厌,但孩子无辜,能救肯定要救的。
乌日格很快回来,萨仁接过医疗包,先拿出了两粒保命小药丸递给乌日格,“找水化开,一会儿我给她灌下去。”
这时刚才还拉头发骂人的孩子妈站出来了,死马还要当活马医,何况是自己亲骨肉,听见有希望,她自然摒弃前嫌,接过药丸去化水了。
萨仁拿出长针来,在大家的注视下开始施针,那么老长的针,刚才那个喋喋不休的大妈就又开始说:“这么长的针,活人也给扎死了,还想把死人给扎活了啊?”
巴木尔见萨仁神情郑重,动作也很沉稳,先就信了三分,见这人总泄气,就皱眉道:“不相干的人先离开这里,不要打扰救治病人。”
这边的队长支书也已经赶过来了,只是还不知道巴木尔的身份,乌日格凑过去跟他们一说,也都吓到了,赶紧照他说的做,想把闲杂人等赶走,可大家其实也担心孩子,哪里肯走。
碎嘴大妈还嘟囔着:“这是怕出丑吧,什么查达的神医,果然都是吹着玩的。”
乌日格一听,反而不让他们赶人了,他对萨仁有信心,她说过的话还没有做不到的,她说能救就肯定能救。
萨仁的针扎下去还要捻动来刺激穴位,耗时太长,大家都快没了耐心,孩子妈端着药水站在一边手一直抖,想问又不敢问。
就在这时碎嘴大妈突然叫起来:“我的天啊,动了,刚才她脚动了,你们看见没有。这是真的是要起死回生啊。”
大家都在盯着孩子的脸跟萨仁的针,不像她这瞅瞅那瞅瞅,还真没发现,再看时孩子脚又不动了,巴木尔正想让人把这个呱噪的老太太给弄走,就听见一声细小的咳嗽声。
其他人也都听到了,全都屏住呼吸,然后又听见那孩子喉咙里呜呜了两声,似乎是喘不过气来。
孩子妈憋了半天了,直到这时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萨仁刚施完针,赶紧接过她手里的药水,免得洒到地上。
灌药水时孩子已经有自主意识了,喉咙动了动很明显有吞咽的动作,大家立刻欢呼起来,就是碎嘴大妈也欣喜异常,她虽然嘴上唱衰,但看着长大的孩子自然是不希望出事的。
这时她跟跳舞一样蹦跶着走了,一边走一边喊:“快来看神医啊,真能把死人给扎活了!”
萨仁:……话是好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呢?
想着讹查达跟萨仁一笔的孩子爸也哭喊着说:“对不住,对不住,是我们的错,都是我的错!萨仁谢谢你,你就是我们一家的救命恩人啊。”
比这孩子年龄大上一两岁的哥哥姐姐居然直接给萨仁跪下了,齐声道:“谢谢你!”
萨仁赶紧扶他们起来,“她没事了,不过保险期间还是送医院做个全面检查的好。”
出事的时候就已经套好车了,只是看孩子都没气了,就没再送,现在直接拉上孩子就能走,萨仁不免想起查达那个被撑晕过去的孩子,当时他爸妈也觉得没救了,看来一些常识性的医学知识还是得科普,还有草原上的队医大部分都需要培训,连队医都看不出来真死假死,真不能怨孩子家长耽误治疗时机。
等孩子送去医院,萨仁就跟巴木尔说这事:“草原上医疗水平太落后了,好医生也不往咱们这儿来。”
巴木尔见她刚救完人,一点也不居功,更没有嘲笑那些把孩子当死人的人,也没有骂孩子爸妈想着讹诈。他就知道自己对萨仁的判断大错特错了。
“这确实是关系民生的大问题,不过这事急不得,天才毕竟不多,不是谁都能靠着看书成为神医的,这些年人才断档,一时半会补充不上来啊。”
萨仁自然知道急不得,但有自治区的大领导在,有问题肯定要提的,这边的队长支书知道了巴木尔的身份,赶紧请到支部想好好招待。
巴木尔想到这里也是被叫停的试点嘎查,也就欣然决定留下来看看,他跟乌日格还有萨仁说了声,正要去呢,就见刚才的碎嘴大妈带着一堆大妈来了,她们手里都拿着各种好吃的,还有一个双手捧着哈达。
巴木尔心说看来牧民好客的传闻不虚啊,居然还有哈达!他还是第一次被人送这东西。
哪想到那群大妈越过他,直接把萨仁给围了。
巴木尔臊得黑黑的脸膛都有点发红,他什么也没做,人家为什么要给他献哈达,只因为这个身份吗?真是自作多情!
领头的那位把手里的吃食塞到萨仁手里,拉着她亲热地说:“萨仁,你可别怪我,我见识少,哪想到你真是神医啊,这一定是腾格里赋予你的医术,不然不能这么神奇,死了的人都能救活过来。”
“她没死,只是假死,没呼吸了!”
“对啊,一点气都不出了,我们都以为她死了,都死了半天了,这你都能把她弄活过来,简直是从阎王爷手里抢命!”
萨仁简直解释不清了,刚想说什么,另外一边的胳膊也被另一个大妈给拉住:“我早就听说她的事了,她就是年轻,以后也是咱们草原上的驼铃神医!”
“对!这就是咱们的驼铃神医!”
在一堆大妈簇拥下,一个大妈说着祝福语把哈达给她挂到了脖子上,根本不给你推拒的机会。
这时其他人也到了,他们拿着肉跟锅还有各种吃食,受伤孩子的家人都跟着去医院了,他们就想帮着招待一下救命恩人。
牧民们都是野餐惯了的,很快摆起了‘摊’。
“萨仁快坐!”嘎查里最德高望重的老人拉着萨仁的手让她坐到首位,萨仁看了眼尴尬的巴木尔,起身介绍:“这位是咱们自治区的主席,他注意到了咱们这里医疗落后,回去后一定会帮咱们想办法提升医疗水平。”
巴木尔会记下这事并努力去办,但没想到萨仁居然来这一手,这是想逼他把这事排在第一位?可他看过去,见萨仁眼神澄澈清明,就知道她只是想介绍自己,不让自己这么尴尬。
巴木尔苦笑,把自己对萨仁听来的印象全都推翻了,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嚣张跋扈,霸权欺凌,估计就是做得太好了,招人嫉恨。
队长跟支书都让巴木尔坐首位,但巴木尔却不肯,他坐在萨仁身边的位置:“今天他们答谢的是萨仁,萨仁才是主角,她该坐这儿。”
大家对巴木尔的印象更好了,觉得这位领导很不错,于是他又跟这边的人聊了起来,充分了解了牧场模式的重要性。
虽然是仓促攒起来的感谢宴,但有马奶酒有各家凑来的肉,队长还做主杀了只羊,倒也算是丰盛。
大家虽然知道了巴木尔的身份,但官太大,他们实在不知道该跟人家说什么,还是围着萨仁问东问西,萨仁本以为巴木尔会生气觉得自己不被重视,哪想到他在一边也含笑听着,好像很感兴趣的样子。
萨仁也就不再管他,跟大家说起了假死是怎么一回事,再次强调自己真不是起死回生,是人在假死状态。
“还好是假死,不然那可太惨了,这姑娘可机灵呢,又是家里老小,一家子都宠她。她家几个孩子总爱跑去牧草里捉迷藏,大人也不管,她爸爸以前专门去你们那儿学过开割草机,结果牧场叫停了,他就觉得白学了,这不喝了点酒就跑去开机子显摆自己,哪想到就出了事。”
原来是这样,萨仁就说她的割草机绝对不会有问题。大家说到叫停牧场,就又问起了原因,巴木尔就顺势说:“只是暂时叫停,调查一下这些牧草的优劣,上边很快会下通知让你们恢复生产,在下通知前也可以先干着,不过一定要注意安全,开机子的人一定要培训好,千万不能饮酒!”
大家一听就都放心了,区主席都说了会恢复生产,市里再怎么不乐意也没用啊,乌日格听到这里就没多待,跟巴雅尔先回去了,江主任他们还在查达,总不能扔下不管。